第十回 义勇初成暗潮涌（下）

　　战三妮跳下了土台子，对周喜点了点头，强颜为笑的对周春桃说道：“桃子，你找俺有啥事儿呀？瞅你整天背着那么沉的大刀，离了歪斜的！就不能让你哥给你打一把轻一点的？”
　　“姐，俺已经长大了！就是你老也看不起俺！”桃子的嘴一撅，将脑袋扭向了一边。
　　战三妮正想调侃桃子的嘴巴撅的能栓住一头驴，将来找不到婆家，周喜凑了过来，抄着双手点头哈腰的含笑说道：“战特派员，我家老爷有请您务必移步府上，有要事相商！”
　　“中！中！中！”战三妮十分爽快地连声答应了。边跟着周喜往周府走，战三妮的眼珠子边叽里咕噜的乱转，肚子里暗自琢磨着：难道周老先生回心转意，愿意将家中的两支老套筒捐出来，交给义勇队去打小鬼子了？要是周老先生能够深明大义，义勇队就不只多了两杆枪那么简单了。周老先生的义举会影响一大批有正义感的士绅，义勇队会获得更多的枪。
　　战三妮跟着周喜走进周府，还没进堂屋，就看见三区的联庄会区队的队长周善馗也坐在堂屋宾位上。战三妮见了不由得一愣：周善馗来周老先生家干嘛？难道也是来要枪的？
　　“战特派员好！”见战三妮走进堂屋，坐在宾位上的周善馗急忙欠了欠身，十分客气的打着招呼。战三妮虽然年轻，却是掖县县委郑耀南郑书记派到三区来工作的特派员。周善馗虽然看不起战三妮，但是战三妮背后的靠山却不容小觑，面子上还是得过得去的。
　　周善馗是战三妮争取的对象，自然不能视而不见，更不能对之傲慢无礼。战三妮拱了拱手，含笑对周善馗说道：“周队长在这儿！几日不见，周队长气宇轩昂，更加威风凛凛了。”
　　周善馗急忙站了起来，对战三妮拱了拱手，苦笑着说道：“谢谢战特派员……”
　　“三妮子贤侄女请坐，善馗贤侄是来送信的！令尊战大侠和令师杜大侠跟随祁礼书记，在雷公祠血战鬼子兵，都已经壮烈殉国了！呜……”周老先生开门见山，打断了周善馗的客气直接说到战三妮的泪点上。周老先生说到这里，他自己先忍不住老泪纵横，失声痛哭起来。
　　幸亏战三妮已经得到了爹和师傅一起殉国的噩耗，听了周老先生的话，战三妮还是犹如万箭攒心。刚刚坐到主宾位的战三妮急忙站起身，勉强抑制住没有嚎啕痛哭，含泪向身边的周善馗鞠了一躬，说道：“周队长报信之德三妮无以为报，待打走小鬼子再上门叩头！”
　　周善馗十分诧异：战三妮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黄毛丫头，师死父丧这么巨大的悲痛居然没有击倒她！周善馗急忙不失礼数的起身，拱手一揖到地，说道：“战特派员忒客气了！些许微劳何足道哉？令尊战大侠和尊师杜大侠俺是久仰的了！就是祁礼书记俺也是佩服得很！战大侠、杜大侠和祁礼书记为国捐躯，那是咱们的榜样！小鬼子欠下的血债，一定加倍偿还！”
　　周老先生颤颤巍巍的掏出手帕擦拭着眼睛，手中的拐杖不住敲击着地面的青砖，痛叫道：“呜呼！痛哉！痛杀老朽了！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映阶碧草自春色，隔叶黄鹂空好音。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周老先生把祁礼书记比作《三国演义》中的诸葛孔明，对祁礼书记的评价也是极高了。战三妮自然听不明白周老先生所引用唐朝大诗人杜甫《蜀相》一诗说的是什么。书到用时方恨少，事因经过始知难。何况战三妮大字不识一个？战三妮这时又有点恨爹偏心了，要是让她和弟弟战大鹏一起去战传熙爷爷的私塾读几年书，也不至于让周老先生唬得一愣一愣的。
　　战三妮不愿意自曝其短，去谈论什么死呀活呀的。她眼珠子一转，想起来周善馗的话中似乎是含有同意率人参加武装起义的意思。她索性把话挑明了，给周善馗来个霸王硬上弓。
　　战三妮用袄袖子擦了擦眼泪，对周老先生说道：“周老先生，祁礼书记和俺爹、俺师傅是为了打鬼子死的，是为了保护咱们老百姓能安稳的过日子死的！您放心，他们虽然死了，可是还有咱们这些活着的人会继续打鬼子。您不是给俺讲过《愚公移山》的故事嘛，咱们这些人也没打完小鬼子就死了，还有咱们的儿子接着打小鬼子。就像周队长会和三妮合伙儿去打小鬼子，俺们要是死了，就让儿子接着打小鬼子。儿子又生孙子，孙子又生儿子，子子孙孙是无穷无尽的，直到把小鬼子打回到他们的东洋四岛上去！”
　　见战三妮讲出这样的大道理来，周善馗虽感意外，却只是看了看战三妮，并没有表示不同意见。战三妮不由得心中暗喜：周善馗没有反对，那就是默认了。有门儿！
　　周老先生对战三妮的话深以为然。他对战三妮点了点头，似乎在说：孺子可教也！
　　周老先举起手帕，擦拭了一下眼睛，底气十足的吟起了宋代大诗人陆游的《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一诗：“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周老先生就算是文绉绉的正常说话，战三妮听得也是半啦咔叽的，何况周老先生是在吟诵古诗？不只是战三妮听不懂，那周善馗同样是鸭子听雷。战三妮和周善馗的茫然，周老先生都看在了眼里，他有心卖弄学问，接着说道：“老夫所吟乃宋代先贤陆游的《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一诗！意思是说，老朽像死人一样躺在荒凉的乡村里，不是为自己行将就木感到悲哀。老朽的心中还想着打小鬼子的大事。每当夜深的时候，老朽躺在炕上听着那风雨的声音，迷迷糊糊地梦见，老朽骑着披着铁甲的战马跨过冰封的河流，去杀就该千刀万剐的小鬼子！唉……老朽老了，不行了！驱逐倭寇，光复河山的重任只有靠你们年轻人了！”
　　战三妮心中更有底了，她对周老先生拱了拱说道：“周老先生，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放着咱们这么多年轻的后生们，还有俺这不愿当亡国奴的穆桂英，何劳您老人家亲自出手去打小鬼子？您只需为俺们摇旗呐喊，为俺们掠阵就中了！周队长的人兵强马壮，周老先生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不过，就是咱们的义勇队虽有十几个人，却缺少趁手的家巴什儿！”
　　周善馗来找周老先生并不只是来报信儿，他还有难以出口的苦衷。周善馗憋不住了，他苦笑了笑说道：“打小鬼子是没得说，咱周善馗站着也是一条七尺多高的汉子。不过，让战特派员见笑了，有一件事情善馗也是迫不得已、左右为难！这不，俺刚刚接到掖县县长刘子容的委任状。任命俺为‘掖县靖国军’中校大队长，克日整军前往掖县县城驻防！”
　　战三妮听了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森言说道：“这么说周队长是铁了心要当汉奸了？”
　　周老先生也横了周善馗一眼，说道：“善馗贤侄，你可不能助纣为虐，去当汉奸！”
　　周善馗的脸一红，哭丧着脸急忙争辩道：“周老先生和战特派员冤枉善馗了！善馗吃喝嫖赌啥都敢干，就是不敢当汉奸！世人谁人不知，只有精忠报国的岳飞岳武穆才能流芳千古！”
　　周善馗说到这里，见周老先生和战三妮仍然是满脸的疑惑，接着说道：“掖县县长刘子容既然惦记上了三区这二十多人枪，一定会有如何处置三区这二十多人枪不当汉奸的后招。三区的联庄会区队在全县十大区联庄会区队中，无论人还是枪，都是老末。如果其它几个区队合力来攻，三区这二十多弟兄只有死路一条了！善馗此来是想求周老先生的公子……”
　　战三妮的反应极快，听这周善馗的意思是不是想去投周善邻呀？战三妮不待周老先生答应，急忙连珠炮般说道：“俺还以为是啥事儿难住了堂堂三区联庄会区队的周队长呢！咱们先不说汉奸刘子容能不能调得动那几个区队，就算是汉奸刘子容偷学了哪吒闹海的本事，又偷了哪吒的火尖枪、风火轮，咱们也有托塔李天王的八宝玲珑剔透舍利子如意黄金宝塔降他。周队长怕这个汉奸何来？周队长不是不知，三区以西不出二十里，就有郑耀南郑书记所率三五百人的‘民动’武装，三区以东百里又是不到两个时辰就打下牟平三军的天下。何况三区周围已经出现了多支抗倭武装，民众的抗倭激情犹如燎原的烈火，刘子容那狗汉奸都不能自保，哪能和你为难？周队长，抗倭已是大势所趋，此时不加入到抗倭洪流中来，更待何时？”
　　周善馗来周府拜访周老先生，报信只是托词，他的确是想求周老先生给他说情，他的本意是想去投奔周善邻的。不就是打小鬼子嘛，跟着谁打小鬼子有什么区别？周善邻管咋的那是正规军，要钱有钱，要枪有枪，人多势大。哪儿是郑耀南一群土包子能比得了的？可是，寄人篱下，求得保护这话的确难以出口。唉，死要面子活受罪呀！何况，周善馗生怕周老先生看不起他这个早就出了五服的堂侄没文化，说话就不敢直来直去的，拐弯抹角、家长里短的扯了好一阵，战三妮来了，话还没扯到正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