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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犯大忌

作品名称:人勤地不懒之起跑线      作者:粮万五      发布时间:2025-05-28 05:17:47      字数:4830

  一九八〇年的深秋,刮起的风已经有冬天的无情。
  “姓史的,这回咱新账旧账一块算,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刘庆勇,你要是个爷们,咱俩单挑,别仗着兄弟多烧包!”
  宁崮县营坊公社王架桥村的天空灰蒙蒙的,冷风裹挟着枯黄的落叶在胡同里盘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气息。
  刘庆勇身边是三弟刘庆军,小脸充满杀气,手里攥着一根铁棍。父亲刘成贵正领着七八个本家族人聚在一起,个个面色凝重,手里紧握着锄头、铁锹,甚至有人拎着粗重的木棍。他们的眼神中充满着愤怒和不安,呼吸沉重,仿佛每一口气都带着火药味。
  与刘家对峙的史燕飞,两家是东西邻居。
  史燕飞家门口同样严阵以待,史燕飞站在最前头,双手抱胸,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眼神中透着不屑和挑衅。一老一青年站在史燕飞身后,手里同样握着家伙,但人数明显处于劣势,神情相当紧张。
  刘庆勇看一眼年幼的三弟,用手往后一拨,但是刘庆军纹丝没动。
  刘庆军望一眼大哥,刘庆勇眉头紧锁,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手里的铁镢微微发抖,目光如刀般盯着隔壁史燕飞家新翻盖的北屋。那屋脊明显高出自家一大截,高出的一截像一把利剑,直直刺向刘家兄弟的心头,也刺破了王架桥村的安宁。
  一向憨厚的刘庆勇确实被逼急眼了。
  史燕飞毫不怯阵,知道刘庆勇家忌讳“白虎盖青龙”的说法,但他并不打算退让,北屋已经翻盖完成,之所以比刘庆勇家高出一截,正是想借机向全村宣示自家的地位:我史燕飞父亲早亡,兄弟一人,村里人老说我们家人丁不旺,别看我不是大队干部,却也不是一般人物,今天就叫你们瞧瞧!
  两家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喘息声都显得刺耳。
  “姓史的!”刘庆军突然迈出一步,手里的铁棍重重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像是点燃了导火索,“你敢欺负俺大哥,说,你家的北屋到底落还是不落?你要是不落,信不信小爷把你家屋给点了?”
  史燕飞根本没把刘庆军放在眼里,他身后的俩人竟然被这个十二岁初中生的气势吓倒,不自觉地退后两步。
  “你滚一边去,腚沟里的东西还没长齐。刘庆勇,有种的你过来,叫你弟弟逞啥能!”史燕飞挺直身子,手里的锄头握得更紧了,眼神中透出一股狠劲,“刘庆勇,我的屋没盖在你家里,凭啥我的屋脊要落?有本事把自己的屋脊再起一截,比我的高一丈我都没意见。”
  胡同里围着不少村民,一位老人无奈地小声嘀咕:“不怕青龙高万丈,就怕白虎抬头望。老辈传下的规矩,白虎压青龙,代代有人穷。这样盖房子犯大忌,弄不好是要死人的,邻里邻外住着,没有这样做事的。”
  “唉,财大气粗,史燕飞这小子有钱撑的呗。”
  “祖祖辈辈在一个村里住着,你家帮我,我家帮你,才能和和气气热热闹闹。”
  “是啊,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
  村民们的议论被胡同里的杀气淹没,秋风似乎停滞。
  刘成贵攥着一根镢柄走上前,浑浊的眼球里泛着血丝,语气明显比俩儿子缓和一些:“史燕飞,当年你爹盖这房子占用俺庆勇家的山墙,我家可没说过半个不字,现在你又这样做可就太过分了!”
  史燕飞毫不示弱:“那是俺爹干的,不关我的事,你要觉得亏就去那边找俺爹!”
  站在刘成贵身边的二儿子刘庆兵用菜刀指向史燕飞:“姓史的,你们史家说的是人话吗!”
  话音未落,史燕飞身后的那个青年突然窜出,手里拿着烧火棍就要冲过去,“刘庆兵,你敢骂俺史家?”
  史燕飞立即一把拽住此人后衣襟,将其拉回身边。
  刘庆军举起铁棍也要往前闯,“就骂了,你能怎么着!”
  刘庆勇赶忙拉住刘庆军。
  两拨人中间隔着丈许宽的土道,空气中浮动着的愤怒冲散了冷风,刘庆兵手里的菜刀随着动作晃出寒光。
  突然,史燕飞家里又蹿出几个史家媳妇,手里举着擀面杖,头发被风扯成乱麻,擀面杖敲在大门框上发出闷响。
  擀面杖的出现,惹得人群中传来一阵嘲笑声,紧张的氛围出现一丝缓和。
  史家媳妇的助阵,引起围观人群中一些妇女愤愤不平:
  “史家不就是在村里开拖拉机挣了点钱,你挣了钱也不能这样欺负人吧。”
  “这人有钱就变坏,去年他开拖拉机把人家孩子的腿撞断,现在又欺负邻居,对这样的人就得把他的腿砸断,叫他一辈子开不成拖拉机!”
  “就是,史燕飞不就仰仗他叔是大队民兵连长,大队干部的侄子就可以随便欺负人?”
  一位穿着板正的老人则说:“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家燕飞在自家院子里翻盖屋,碍着别人啥事。”
  “是啊,有事说事,别牵扯大队干部。要说大队干部,庆勇还管大队书记叫大叔呢。”
  几个上了年纪的村民摇头叹息:“唉,大队书记哪里去了,民兵连长呢,赶紧来说和说和,要是说和不好,这仇怕是要结三代人哟。”
  就在这时,村民罗天成和老教书先生鲁一清急匆匆挤过人群,气喘吁吁地挡在中间,挥舞着双手。
  罗天成挡在刘家这边,鲁一清挡在史家那边,声音沙哑却急切:“都住手,都住手!都是一个村的老少爷们,有话好好说!”
  罗天成劝解刘成贵:“成贵哥,庆勇几个孩子年轻压不住火,你咋也上脾气了?赶紧让庆勇庆军回去!”
  刘庆勇回头看看父亲,刘庆军扯着稚嫩的嗓子喊:“老罗叔,他们仗着有民兵连长撑腰欺负人惯了,今天非给改过来!”
  刘庆军兄弟三人,明显不害怕史燕飞一个人。
  罗天成听着刘庆军的话很舒服,但是嘴里去说:“小军子,你一个小孩伢子在这里捣什么乱,别乱掺和大人的事。庆兵,你还举着菜刀,想干啥,想去老君炉吃两天公家饭!”
  宁崮县拘留所在城南的老君炉村。
  又一阵秋风吹来,卷起胡同里的沙土和落叶,秋风中夹杂着拖拉机突突的轰鸣声。然而,双方的情绪已经像拉满的弓弦,鲁一清和罗天成的声音在风中显得十分微弱,仿佛随时会被这场即将爆发的冲突吞没。
  秋风在耳边呼啸,预示着某种不可挽回的结局。
  拖拉机声由远而近,大队书记刘成钢和民兵连长史传福跳下拖拉机就往胡同里跑。
  俩人正在营坊公社开会,大队打电话到公社,说是史燕飞和刘庆勇因为翻盖房子的事要打架,赶快回来处理,晚了要出人命。
  刘成钢和史传福立即向公社副书记田玉忠请假,公社武装部长卢延全不以为然:“你俩能处理不,要是处理不了我从公社拉两拖拉机人去,把他们全都拉到老君炉吃几天公家饭。”
  田玉忠阻拦道:“两家就是因为盖房子的事,还用得着你武装部?正好,建筑公司的拖拉机在这里,你安排拖拉机送成钢和传福立马回去。”
  拖拉机的轰鸣声被不断吹来的秋风压倒,刘成钢和史传福脸色凝重。
  “燕飞,你这个兔崽子,赶紧把人给我散了,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史传福的人还没到,呵斥声已经传了过来,在胡同里回荡。
  民兵连长的话果然比鲁一清的劝说好使,史燕飞一听是叔叔的声音,赶紧朝身后的人一摆手,示意大家回到院子里,刚才蹿向前的青年叫史燕河,是史传福的二儿子,知道父亲来到,立马扔提烧火棍悄悄溜了。
  罗天成闻听村干部来了,用眼示意刘成贵,刘成贵用镢柄捅一下二儿子刘庆兵,刘庆兵很不情愿走进大哥的院子放下菜刀。
  刘庆军依然攥着铁棍,盯着史燕飞。
  刘庆勇把铁镢放在一边,过来夺三弟手里的铁棍,但刘庆军死活不放。
  围观的村民见大队书记和民兵连长走过来,立马让出一条道。
  闪出的通道吹进一股风,胡同里的空气似乎随之轻松许多。
  “老天爷,管事的可来了。”
  “看看大队干部怎么解决这事,一个是民兵连长的侄子,一方是大队书记的一家子。”
  “书记官大,但是成贵和大队书记不太亲啊。”
  “史燕飞全仗着这个民兵连长,但是史家不占理。”
  “有钱能使鬼推磨,史燕飞不占理但是有钱。”
  “成贵这亏吃定了。”
  围观的村民猜测着谁能占上风,有些村民的额头竟然出了一层白毛汗。
  大队书记刘成钢和刘成贵是一个家族,当然首先过来劝说刘成贵一家,史传福走到史燕飞跟前,抬腿就是一脚。史传福踢得有分寸,史燕飞躲得有技巧,外人看来史燕飞挨了一脚,民兵连长很是公平的样子。
  鲁一清和罗天成见状,过来劝史传福:“传福,别上火,幸亏你和书记来得及时,两家没动手。”
  刘成钢看着与自己儿子刘可道一般年纪的刘庆军气乐了:“小军子,你提着根铁棍干啥,你想当孙猴子吗?”
  刘庆军与刘可道是要好的发小,与刘成钢说话比较随便:“大叔,我要真是孙悟空,一棍子打死史燕飞这个妖怪,为王架桥村除掉一害。”
  “嗯,你怪能,小军子,王架桥盛不下你了。”刘成钢假装生气,“什么妖怪什么一害的,赶紧躲一边去,别在这里耽误事。”
  刘庆勇和史燕飞也不像刚才那么紧张,两伙人放下手里的家伙,神情不由自主地轻松几分。
  刘成钢严肃地说道:“庆勇,燕飞,你们都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燕飞还是村里的拖拉机手,今天要是打起来,伤了和气不说,真要去老君炉住几天,往后还怎么在村里抬头?你们的老婆孩子脸上光彩?你们这样做,邻家背舍的孩子都看着呢,你们想让他们学什么?”
  刘庆勇咬着牙没说话,依旧不甘心地瞪了史燕飞一眼。
  史燕飞放平高昂着的头,脸上的冷笑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复杂的神色。他瞥了一眼自家高耸的北屋,又看看刘庆勇家矮一截的屋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刘成贵眼神中的怒火稍稍退去,对着刘成钢和史传福说:“你俩是大队干部,是咱村的当家人,史燕飞这么做事,能说得过去吗?”
  刘成钢把史燕飞和刘庆勇叫到鲁一清罗天成跟前,语气缓和却坚定:“鲁老夫子在这里,这是咱村的定海神针,天成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当着他俩的面我说一句,这事儿咱们坐下来好好商量,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鲁一清在村里德高望重,说话有分量:“是啊,老话说得好,白事要到、红事要叫,这是咱农村人独有的默契与规矩,正因为遵从这些老话,咱们才能和睦相处,不管是刘家史家,还是段家高家,还有我们鲁家罗家,都在一个村住着,尽管姓氏不同,骨子里咱们就是一个大家庭,不能生分了。过日子难免有个马勺碰着锅沿的,有事要相互忍让一下,对不对啊?”
  刘成钢很满意鲁一清的一番话:“老夫子说得对,咱王架桥就是一个大家庭。庆勇,燕飞,你俩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你们要是真打起来,不仅伤了自家兄弟,还得让外人看笑话。咱们村是当年唐太宗来过的地方,这么多年和睦相处,可不能因为这点小事毁了王架桥的名声。”
  周围的村民见气氛有所缓和,也开始纷纷劝和:“是啊,都是一个村的,何必闹成这样?”
  “低头不见抬头见,以后还得相互帮衬着过日子呢!”
  “邻居住着是缘分,相互退一步吧。”
  “早些年燕飞他爹占用庆勇家的山墙,现在得让一让了。”
  刘庆勇深吸一口气,看一眼父亲,声音低沉却清晰:“行,成钢叔,我听你的,你说咋办就咋办。”
  史燕飞也点了点头:“我也不想闹大,庆勇先挑的头,这事儿我听大队的。”
  此时,史传福已经将两家的族人和围观的村民劝散,史家只剩下史燕飞,刘家除刘庆勇外,还有刘成贵和刘庆兵刘庆军俩儿子。
  史传福看一眼史燕飞,问刘成钢:“书记,你说这事咋办?”
  “咱先看看两家的屋脊吧。”刘成钢说。
  刘成钢史传福与鲁一清罗天成先后走进史燕飞和刘庆勇的院子里,看着史燕飞高高的屋脊在夕阳下拉出一条长长的阴影,笼罩在刘庆勇的屋顶上,的确让人感觉压抑。
  刘成钢毕竟是刘庆勇的本家大叔,心里暗骂史燕飞欺人太甚,暗骂史传福欺负刘家人。
  史传福明显感觉出自己的侄子太过分,心里埋怨:史燕飞呀史燕飞,你是挣了几个钱,可是你没看看两家都有啥人助阵。这两年不比前些年,亲支近派不说,刘庆勇家是爷四个,你可就是一个人呐,做事咋不过过脑子,净给我惹麻烦。
  鲁一清和罗天成看着两家的屋脊,谁是谁非心中自有答案。
  史传福沉着脸对史燕飞说:“天不早了,燕飞,咱们去你那里,叫你家里的红柳赶紧炒几个菜,我们几个人边吃边给你商量解决的办法。”
  史燕飞答应一声,刚要转身,刘成贵说:“成钢,传福,还是在庆勇这里吧,叫庆勇媳妇炒俩菜。庆勇家里的,快去,庆军,庆军呢,赶紧去恁天成叔家拿几块咸菜。”
  刘庆勇的媳妇岳季花有些不太情愿,看着丈夫。跟在身后的刘庆军没有吱声,只是狠狠地盯着史燕飞和史传福。
  鲁一清赶忙拦挡:“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春种秋才能收。咱们都是种地的更应该知道,做人如种地,种地有地契才不会乱,盖房有房契才踏实,有了契约就该遵守。我看这样吧,咱既不能在东家,也不能去西家,还是去大队吧,这样商量出来的办法一不向潘二不向杨。”
  刘成钢点头:“行,还是老夫子想得周到,咱去大队办公室吧,燕飞自己一个人去,成贵哥,你和庆勇只能去一个人,去一些人也没有用处,这不是打架。”
  刘成贵看看三个儿子,说:“我去吧,一家一个人最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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