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词仙下界 二、寻访词仙
也就是在文人开始尝试填词公开化的同时,就在这乱纷纷的氛围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始,也不知从哪里冒出几首词,一下子吸引了开封人的注意。
曾几何时被上层社会所鄙视的词,就这样突然地一夜走红,不单敢有人公开地填词了,而且有些新词还能像唱曲子那样地唱了。
这些能唱的词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语言通俗流畅,旋律优美、轻松活泼。不单词填得好,最出奇的是能唱,而且很容易学唱,旋律是那么的优雅动听。
有人怀疑这是传统的填词吗?多数人立刻反驳说,当然啦,因为有几个词牌早已为人所熟知,所以肯定是词。甭管填词人是何方神圣,能用传统词牌填词并且能唱,这才是本事,这才是创新。
世上还能有这么好听的曲子吗?简直就是天籁之音!从来没有人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人们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下子惊呆了世人。
他们又不得不信,因为曲词是那么的通俗易懂,易记易唱,非常贴近他们的生活。高耸巍峨的宫墙、低矮破败的茅草房、酒店茶肆、风簾翠幕,都是人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寻常事物,也都能填入词中。一些新词不单词语清新,而且通俗易懂,最难能地是这些词牌能唱,唱出来琅琅上口、悦耳动听。
词还能唱?这个倒不必大惊小怪。有些词能唱,有些词不能唱,以往能唱的多是一些如渔歌子、望江南那样的小令。而今,这些能唱好听的曲子有长有短,有小令也有长调,而且有一些词牌谁都没见过,眼见得是新出现的。
最初,只有几支新词旧调口耳传唱,也夹着几支《渔歌子》、《竹枝词》的旧曲翻唱。不管新词旧曲,唱起来都很顺口,听进耳里非常舒坦。
很快,一连有十几首新词冒了出来,也不知从京城哪个地方冒出来的,毫无征兆,毫无规律可循。只是一首比一首好听易唱,一首比一首得到更多人的欢迎。
吟唱这些新词,你能感觉到填词人简直是即情而发、即兴而歌。不像有些人那样为了照顾格律平仄,咬文嚼字、生硬堆砌,吟诵起来艰涩枯燥。正好相反,这些新词仿佛随心所欲,如行云流水顺畅自如,琅琅上口毫不凝滞。
原因就在于这些貌似信口而填的词,词语通俗易懂,甚至有些词句平易得就像在和开封人拉家常。更难得的是许多词牌并不见诸史料记载,似乎多是新创的,而且旋律优雅,音乐令人神往。
这些曲子有的激情豪纵、热情奔放;有的缠绵婉转、柔情似水;有的如泣如诉、哀婉动人。让青春男女心花怒放,闺中少妇春心荡漾,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离人远望寸断肝肠。
有人去问为宫廷掌管礼乐的教坊使,教坊使捋着胡须,摇头晃脑,良久方才回答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大宋朝没人这样精通音律,果有这样的人才,朝廷早就将他揽入教坊了。这一定是词仙下界,在用仙乐感召世人。”
“词仙?”
人们欢欣雀跃,这个比喻生动形象,符合这阵凭空刮起的竞唱新声之风。唐诗有诗仙,填词为什么不能有词仙?于是开封人就以“词仙”称呼那个谁也没见过的填词人。人们甚至猜测,一定是上天不满李煜的惨死,派了词仙下界,让他用仙乐教化世人,虔心礼佛,拯救愚昧的苍生,许多人纷纷夸赞,这个推测最靠谱。
人们向天祷告,祷告的话就像开封人在拉家常,他们说,正觉着生活有点枯燥乏味,巴不得找点新的娱乐活动呢,这倒不错,刚想娘家人,他舅舅就来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不是天赐又怎么说?
当悠扬悦耳的新声伴随着欢快的舞蹈突然出现在世人面前,让人眼前一亮。立刻吸引了各个层次、各个阶级人士的关注和欣赏,很快风靡了汴京城。
无数的人喜欢上了这种愉悦眼耳功能的歌舞,特别是这种流行的曲子,客人一边欣赏歌舞还会一边跟着歌女哼唱。
如今你走在汴京城的大街小巷里,耳边不时会飘过新声巧笑和弦管优雅的声音,这些悦耳动听的歌声都是风靡东京城的流行曲调,那是从星罗棋布般分佈在城内的,数不清的歌楼酒店甚至民宅里传出来的。
一些行人旁若无人地哼唱着自己喜爱的乐曲。身边时不时地见到几个儿童正在认真地学习击鼓和跳舞,而且看上去还都有模有样。
东京人像着了魔一样,不分场合,不管什么人,嘴里随时都在哼着唱着,甚至坊间茶余饭后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话。
有一天早朝时,大臣们分列两边等着皇帝临朝。在这庄严肃穆的时刻,几十人的大殿内连声咳嗽声都没有,忽然空气中飘出悦耳的流行曲调,人们都愣住了。
初时还以为皇帝要上朝了,皇帝上朝时要奏宫廷雅乐,再细听根本就不是往日熟悉的宫廷雅乐,而是街市上的流行曲调,而且这个声音就在自己身边。
大臣们偷眼观瞧,眼光都落到一个大臣身上,只见他微合二目站在队列中,嘴唇轻轻地翕动着,正在哼唱,看来这位大臣还沉浸在昨夜的笙歌燕舞里,满脑子里还是那悠扬悦耳的曲调,不由自主地哼唱出来。气得领班大臣断喝一声:“肃静!”
开封百姓很喜欢把朝廷秘闻挂在嘴边上,说起朝堂上的那些事有声有色,有情节有细节,一点儿都不含糊,你不信都不行,说的人就好像参加了当时的朝会。上面这个笑话你在东西南北城都能听到,情节人物也有出入,版本不同,可你听了就笃定是真事。
于是,各种猜测便充满了酒楼食肆、大街小巷。有人说这一定是朝廷中的一些高官所为,特别是以晏殊为代表的高官,听说他很喜欢填词,而且特别喜欢五代时的花间词派。
但是这一说法立刻遭到晏殊等人的矢口否认,而且语气里明显露出对这些词语通俗的词的鄙夷不屑,他们的态度由不得人们不信。
一方面有人矢口否认,另方面却又有人自报家门,红口白牙地说这些词就是他填的,而且这样的人不止一个,隔个三五日便有人冒出来。但是经人三盘两问便露了底,承认自己是仿冒的。
人们开始寻访这个填词人了,知道他能带来希望、钱财和荣耀,有人甚至想的中了魔症了。有那女子想他想疯了的,当然不单是想这个人,是想发财想疯了,睡梦中都大叫道:词仙快来呀!快救救我们全家吧!
还有的梦游,光着身子跑到院里叫喊,被自己男人拉回屋里一顿胖揍,这才清醒过来。
像一股和煦的春风吹进千家万户,也唤醒了万千歌女的心田,昭示着姹紫嫣红的词的春天就要到来。
歌女是社会上最为敏感的一个群体,她们早已不满足只是演唱“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霓裳羽衣曲”、“阳关三叠”等唐诗,立刻喜欢上了突然流行的,节奏变化快,词句通俗活泼,曲调优美动听的长短句。
这种唱曲的转变,像早春时节刮来的一阵东风,带来了清新、希望,引领着百花的竞相开放。
歌女们是最早捕捉到这个变化的人群,因为她们是凭借这个吃饭谋生的,故此最乐于接受这个新鲜事物。而歌女中的姣姣者如能歌善舞的、粗通文墨的,更欢迎这种转变,唱新曲更能发挥她们的特长,甚至能够提高她们的社会地位。
于是,一些模样身材好、能歌善舞的歌女受到更多人的追捧。追逐新词新曲,也成了京城人特别是年轻人每天必做的功课。
受到社会潮流的鼓舞,连一些文人士大夫也不再偷偷摸摸,也试着填些小词来自娱自乐,他们精琢字句平仄,奈何在音律方面一知半解或一窍不通,只能取现成词牌,按照平仄入韵,这样填出来的词唱着抝口。语言的轻灵活泼、口语化远不如那些新词。有的歌女试唱了一下就放弃了,填词人也很扫兴,不敢拿岀来示人。
于是,不同的人组合在一起,开始寻找,追逐新词,寻访填词人。衙内、恶少、流氓地痞各自拥着几名歌妓舞女,一群群一簇簇地穿梭于酒楼茶肆、秦楼楚馆,他们要找到那个填词人,为自己喜欢的女子量身定做,捧红她们。
蔡河边上的五彩阁是开封城里数一数二的青楼,不单装潢奢华富丽,歌女能歌善舞,而且总能引领新潮流,许多新的伎艺,尤其受男人喜爱的玩法都是从这里创新并流散到开封城的。
黄红蓝绿四大歌女是五彩阁的台柱子,名叫黄白、红宝、蓝玉、绿珠,歌楼的名字也因这四名歌女而起名“五彩”。
有初来乍到的客人看着门额上的“五彩阁”三个字说道:“我猜这个歌馆取名五彩,一定是有五个出类拔萃的歌女,我还敢说她们名字里,红黄绿白蓝,每人占上一种颜色。正好咱们今天是哥伍个,一会儿进去每人挑一色。”
门口的伙计搭话了,“客爷您说得不全对,歌馆叫五彩不假,但是挑大梁的歌女只有四位,她们叫黄白、红宝、蓝玉、绿珠,是开封城里最最有名的‘四鸾翔一阁’。”
客人受到打扰,有点不高兴了,问:“你等等,你不识数吧,黄红蓝绿这不才四种颜色吗,凭什么起名五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