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不能忘本

　　“秀倩，你在说什么呢？这么起劲？”这时，文宗泽出现在门口，他的脸色有点沉，看了下于秀倩。“来，伽奇，我带你去餐厅里转转。”转而，他将脸转向林伽奇。
　　“好的伯父！”林伽奇很听话地站起来，恭敬地跟在他身后。
　　他们身后，于秀倩抓起萝丝的手，给了她一个有点得意的笑容。
　　文宗泽走在林伽奇的前面，两人前后的距离一步半。林伽奇亦步亦趋，不走快去和他平行，也不走慢落下他更多，避免听不见话音。
　　“一家餐厅，最重要的就是厨房，现在我就带你去看看。”文宗泽略转了点头，那话明显是对着林伽奇说的。
　　“好的伯父，我也有点感兴趣的。”林伽奇平静地回答了一句。
　　文宗泽不再说话，只顾着往前走，这里面并不是很大，只是转了俩个拐角就进了厨房。此刻里面一派忙活的景象，正是晚饭时间，没有不忙的道理。
　　“老爷！”瞬间一个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头剪得很短的白发，一张国字脸上有了纵横交错的皱纹，让人猜出他年近六旬的年纪，但一双眼睛却没有因年龄而变得混浊，依然看得出曾经的锐利。
　　“阿赵，这是萝丝的男朋友，林伽奇，你就喊他小林吧！”文宗泽马上为这个男人介绍起林伽奇。然后又转向林伽奇，“伽奇，这是餐厅的总管，你喊他赵叔吧！他可是跟了我半辈子了！”
　　“林先生好！”赵叔连忙冲着林伽奇稍微弯了下腰，然后语气客气的打了声招呼。
　　林伽奇忙不迭地回礼，也弯了下腰，“赵叔好！”当然，这样做的同时，他的心里是更加的感叹，这些华人真是很不一样的。
　　文宗泽又往里面走了走，两边正忙得不亦乐乎的厨师和打杂的都停下手里的活，冲着他行礼。
　　“不用管我，你们尽管忙，生意要紧，不要让客人多等一分钟！”文宗泽淡淡地挥了下手，吩咐他们去忙，于是，众人又各就各位，各忙各的。
　　“文爷好！”这时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从人群里挤出来，带着笑脸，跟文宗泽来了个九十度的弯腰礼。
　　“哦，沐春，今晚的生意怎么样？你对付得过来吗？”文宗泽的脸色还是没什么变化。
　　“生意和平常差不多，文爷！我当然没问题的，您放心！”
　　“嗯，这样就好，那你忙吧！记住，我就一句话，客人是天，不要让他们多等！”
　　“是，文爷，我明白的，我们一直是按文爷的话去做的，现在我会让手下们手脚更麻利点的。”
　　文宗泽听了这句话，并没有回话，只是微微点点头，随后，他转身，往厨房外走去，同时，示意了下林伽奇跟着他。
　　“阿赵，你跟着一起来。”
　　“是，老爷！”那个赵叔和林伽奇一左一右跟在文宗泽身后。
　　往前走了一段，出现了几级台阶，下去后，前面出现了一面很大的木屏风，上面雕着镂空的图画。文宗泽在屏风前停住步子，他把头稍微往前凑了点。原来是从屏风的镂空处在看外面。只看了几眼，他就收回来。
　　“嗯，看来今天晚上的客人还是不算少！”他的话是冲着赵叔说的。
　　“是啊，老爷，沐春烧菜的水平真是没话说，这么多年了，好多客人就是冲着他的勺来的。”赵叔点点头。
　　“伽奇，你也可以看看这大堂，看看这场面怎么样？”
　　林伽奇照做，从屏风处往外看，外面是餐厅的大堂，装修完全是古色古香，这会儿，几乎每张桌子上都坐了人。由此，也显得有点嘈杂，但，总归要比国内的餐厅安静点。
　　“伯父，生意兴隆啊！”林伽奇缩回头的时候说了句话。
　　“嗯，当初是还可以的，现在，也只能是算小生意了！”文宗泽浅浅一笑，“阿赵，你去把大堂经理喊到办公室来。我们走！”
　　吩咐完，文宗泽顾自按原路走去。林伽奇依然跟在他身后。
　　“几十年前，我就是靠这家餐厅打拼的，如今这点生意真的不起眼，不过，我们中国人总是讲究不能忘本，所以啊，这家餐厅我还是当宝一样地守着，不管怎样，都不会丢的。”文宗泽边走边说话，像是在延续着刚才的话。林伽奇听是听着，但这种话题，他真是不太拿手，没做过生意，没开过饭店，真是没什么经验，但，总要说点什么。
　　“伯父，我看这家餐厅很好的，生意旺，里面的布置管理也都看上去井井有条的，没理由丢掉的。”
　　“呵呵，你说得没错，这都是阿赵的功劳，我好久不来插手了。一般没什么大事，我都不过问的。”文宗泽的脸上难得地露了个完整的笑容。
　　这时，他们已经进了办公室，文宗泽走过去在办公椅上坐下，他示意林伽奇在边上的沙发上坐。
　　没几分钟，门上响起三声敲门声，随后门开了，赵叔和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进来。
　　“马克，你好，随便坐！”文宗泽微微点下头作为示意，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显然叫马克，他毕恭毕敬地在林伽奇旁边的沙发上坐下。赵叔没有坐下，在文宗泽的旁边站着。
　　“马克，我听说了你们的事情，所以今天我特意赶过来，现在，我想听听你的意思。”
　　马克张嘴想说，但突然看看林伽奇。
　　“不要担心，都是自己人，你尽管说！”文宗泽说道。
　　“文爷，从我来之后，承蒙文爷赏识，能让我担当大堂经理，让我可以施展自己的能力，我一直是抱着甘愿为文爷肝脑涂地的态度在忙的。可是，从我来没多久，厨师长沐春就一直和我做对，刁难我，我一直忍着，可是到现在真的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实在是到了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地步。希望文爷理解我，我不是存心要为难文爷，实在没办法再这样做事下去。”
　　“这就是你的心里话？”文宗泽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表情。
　　“是的，文爷，我只想请文爷做主！”
　　“一家餐厅，大堂经理和厨师长就像是两条腿，缺一不可，我是希望你们摈弃恩怨，一起继续共事，我们都是中国人，应该都知道和气才能生财，是不是？”
　　“文爷，不是我不想和气！”马克的话里明显满是委屈。他低下头，但仍然能让人看出他身上那股不愿受委屈的倔强。
　　“好吧，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现在正是忙的时候，还有，吵归吵，该做的工作还是要给我做好，别在客人面前出气，明白吗？我会给你们一个决定的！”文宗泽挥手示意马克离场。
　　等到马克出去后，文宗泽转向赵叔，“闹得很僵啊！”
　　“是啊，老爷，不然，我也不会请你出来！”赵叔叹口气。
　　“我知道了，我看伽奇来了有会儿，肚子也都饿了，先吃饭，你马上去让他们上菜吧，就在隔壁吃！”文宗泽边说边起身。
　　三个人一起出了办公室，林伽奇跟着文宗泽来到刚才的会客室。萝丝和于秀倩还是坐在里面。文宗泽走进去，直接在里面那张不大的餐桌上就坐，于是，其他人也都跟着坐下。
　　“伽奇，刚才逛得怎么样？觉得这家餐厅怎么样？”于秀倩很感兴趣地问林伽奇，她已经憋了一会儿。
　　林伽奇礼貌的简单回答了下。因为，门上已经有了动静，服务员们已经鱼贯而入，一个个手里捧着一个菜，依次放到桌子上。
　　随后，赵叔走上前来，为他们每个人端上一碗饭。端到萝丝这边时，萝丝冲他甜甜地笑了笑。
　　“赵叔，谢谢你，好久不见你了，你的头发可都怎么全白了呢？”
　　“哎，都是小姐平常不来看赵叔，所以愁得我头发都白了！”赵叔的脸上也有个大大的笑容。
　　“好啊，那我以后天天过来，赵叔的头发是不是会黑回去呢？”萝丝的脸上有个调皮的笑。
　　“当然，当然，小姐要天天来，那赵叔就太开心了！”赵叔为每个人端完了饭，随后，恭敬地弯下腰，退出了房间。
　　“伽奇，今天事情有点突然，所以只能在这里吃顿便饭，没什么菜，希望你不会介意。”
　　“哪里伯父，我当然不会在意的。其实以我看，这些菜就是山珍海味了！”
　　“过奖了，来尝下，看看沐春的菜做得怎么样？”
　　林伽奇在自己面前的一盘菜里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一品味，他顿时连连点头，这没有礼貌的成分，完全是发自他味蕾的真实反应。
　　“好吃！真的好吃！”
　　“看来中国人到底是中国人，这味觉还真都是一样的！”文宗泽笑了一声。于秀倩也笑得合不拢嘴，赶紧用自己的筷子又给林伽奇夹了好多菜，弄得林伽奇只得闷头猛吃。
　　“沐春知道我来，更是拼了命卖弄手艺，可惜，也是会给我找麻烦的人。本来这家店一直没什么事，突然就搞得鸡犬不宁，像是一山容不下两虎了。偏又都是要紧的人，做事也不错，一时间倒真让我有点头疼！”
　　“宗泽，你没说笑吧！这种小事也让你头疼？我看连伽奇都知道怎么处理！”于秀倩忽然将矛头引向林伽奇。
　　“也对，伽奇，你刚才跟着我，也大致知道了事情经过，现在，我要问你下，如果你是老板，你会怎么处理？是全都留下？还是全都开除？还是只留一个？如果这样，你会留哪个？”
　　林伽奇一愣，他吃得正起劲，没想到会有问题抛给他，”伯父，这个，我没这样的经验，还有这是伯父的生意，我不方便说三道四吧！“
　　“没关系，现在在餐桌上，就当闲聊，再说都是自己人，怕什么！”
　　于秀倩拼命使眼色，连萝丝也冲林伽奇微微点点头。他也就不再顾虑。
　　“伯父，那我就瞎说了。如果他们两个人已经不能相处，那就选择一个留下，至于选谁，那就看对餐馆更重要的是谁！以我的看法，一家餐馆，重要的当然是厨师，客人都是来吃饭的，菜好吃，客人才会源源不绝。而且好的厨师应该很难找！至于大堂经理可以再去请一个，或者都可以在原有服务员中找个聪明的在餐馆做久了的服务员来担当，这是我的粗浅看法，希望伯父不要见笑！”
　　文宗泽听完竟然微微点点头，虽然脸上没笑容，但神情很是愉悦。一直紧张盯着她的于秀倩，忽然就心花怒放，她比其他人都了解文宗泽，什么时候真开心，什么时候真不悦。
　　“你的看法有道理的！沐春这小子，之前还威胁赵叔说如果不让马克走，就带着手下的助手一起跳槽，我最恨别人用这种手段，不过，说心里话，我倒真是不会让他走的。”
　　“不过，伯父，虽然留下厨师长，也要有点处罚，可以降点薪水，过段时间表现好再加上去，这样也让他知道点厉害。至于那个大堂经理，可以相应补偿点，让他有点安慰，不至于对伯父和伯父的餐馆抱着怨恨之心，我是觉得少个敌人总是好的。”
　　文宗泽又点点头，但并没有对林伽奇的这番话有所补充。
　　“哦，菜都凉了，来，伽奇，你快吃！萝丝，你也该多吃点，我看你是越来越瘦了，这对你不好！”文宗泽给林伽奇和萝丝各夹了一点菜。他们两个人答应了声都低头吃着。心里倒也没什么特殊的想法。
　　但旁边的于秀倩，心里真是开心得快溢出来了。她知道，这个动作在文宗泽是破天荒的。
　　之后，纯粹是都在吃了，时间也并没有拖得很长。文宗泽似乎还有事，他和林伽奇他们一起来到外面，看着他们上车。
　　“萝丝，开车小心点！”文宗泽关切地嘱咐了句。直到看着他们的车离去，他才让司机发动车子。
　　“宗泽，你是故意考考伽奇的吧？”在车里，于秀倩连忙问道。
　　文宗泽点点头。
　　“那你怎么看伽奇呢？”于秀倩依然是有点紧张地问出这个问题——尽管明知宗泽此刻心情非常的好。只有亲耳听到他说好，她才会真正完全的开心。
　　文宗泽已经点起一根雪茄，吐出一个烟圈后才把头微微转向于秀倩。
　　“秀倩，你是真的很紧张这个男孩，看来你对他真是很满意！不过，他也值得！我这辈子已经跟无数人打过交道，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女人不用说，就说男人吧，也就几类人，要么是庸人，要么是懒汉，要么是小聪明，还有一种人聪明是聪明，就是心狠手辣，这种人要是生意场上打交道，那倒也罢了，只要自己够小心！不过如果把这种人领进家里，那真是引狼入室了，我看你我日后都会连骨头都剩不下！”文宗泽说这番话的口气非常平静，说完停顿了下，又吸了一大口雪茄，样子非常悠闲。
　　可是，他的这番话却让于秀倩的脸刹那间惨白，不光脸色，连表情都无法克制的慌张了。
　　“看你，怎么连脸色都变了？我还没说完呢！”文宗泽注意到了她的变化，忽然，嘴角露了点调侃的笑意，一边用另一只手在她脸上轻捏了下。
　　“哦，宗泽，那你继续说啊！”于秀倩大大地呼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微微镇定了下。
　　“我要说的最后一种，那就真是人中龙，有能力，有胆魄，为人又坦荡磊落仁义，有这样的男孩子能做我们的女婿，对我们家族真是如虎添翼啊！现在，我看萝丝这孩子，福运还是有点的。”
　　于秀倩听完这番话，神情又是180度的转变，都差点要从自己的位子上蹦起来，“哎呀，宗泽，你的眼光就是不一般呢！我当初一看到这男孩子，是光觉得人长的器宇轩昂的，和我家萝丝外表上很般配呢！哪有你这么会看人呢！哎呀，不过，菩萨保佑，我到底是没有看走眼呢！”
　　“所以，我说萝丝有福气呢，外表不错，这内里更不差，有这样的男孩子做丈夫，女孩子还不够福气？”
　　“当然了！宗泽，你的意思是认定人家是女婿了？”于秀倩还有点不放心。
　　“你以为我请人家来是没事干，找个闲人来打发时间？我们家虽不算什么名门望族，但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没有随便请人上门的理！现在，已经过了我的眼，当然就算是了！”
　　文宗泽在手边扶手中嵌的烟灰缸里弹了下烟灰。
　　“是的！是的！宗泽，你说的有理，我是早就把伽奇当自家孩子看了！现在就等你一句话！”于秀倩开心得有点忘乎所以，往文宗泽身边挪过去，两只手抓住他的一条胳膊，有点撒娇似地把自己的身体往他身上靠过去。
　　“你开心的像个小女孩了！哈哈，我都很久没看过你这样子了！”文宗泽忽然哈哈一笑。
　　“哎呀，宗泽，你还取笑我！不过我真是开心呢！萝丝长这么大，我都为她操了多少心了！想想都睡不好觉，现在，总算能放心了，我还能不开心吗？”
　　“说起这个，我看萝丝也不小了，伽奇和她的年龄也相仿，要不你就找他们两个人说说，既然定了，能快就快点把事办了。这样你我都可以放心，也了了桩心事，一桩大心事，是不是？”
　　“是！是啊！宗泽，我们想到一起去了，我是恨不得明天就能看到萝丝披上婚纱呢！”
　　“那倒不用这么快，人家父母那边总要通下气，不能失了我们的礼仪，让人家埋怨！”
　　“对，那是当然的，宗泽！”
　　“这件事你去办吧，只要不时跟我通报下就行！”
　　于秀倩拼命点头，已经高兴得说不出话。
　　“我看这下你每天晚上都能睡个好觉了！”
　　于秀倩忽然眼一酸，半个人倒在文宗泽的怀里，“宗泽，你是最了解我的。”
　　文宗泽将她搂紧了点，并没有说话。
　　这时，车子在慢慢地降速，显然，已经到文宅门口。果然，前面的司机通报了下。车子缓缓驶进大院内。大门紧随其后稳稳关上。
　　下了车文宗泽告诉于秀倩，他要和轩闵谈点事，让她自己先休息。她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看着文宗泽走向书房，她走去厨房吩咐佣人准备茶水点心。
　　书房外的小峰身板站得笔直，里面是老爷和大少爷在谈事情，老爷关照他在外面好好看着，不准任何人进来。所以，他丝毫不敢怠慢。尽管已经无聊地站了有两个多小时，他依然不敢有丝毫懈怠。
　　突然，从客厅那边的通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发出这些脚步声的是二少爷轩晟。他匆匆地急走过来，分明是往书房来的。
　　“二少爷，请等一下，里面老爷和大少爷在谈事情。”小峰不客气地拦住了他，他的眼里顿时涌上怒气。
　　“就是父亲让我来的！你还要拦着我？”
　　“那等我进去通报一声。”小峰说完，自己进了书房里面通报。
　　很快，小峰出来了，随后，轩闵也跟着出来。
　　“轩晟，你进去吧，父亲有事和你谈。”轩闵面无表情说完这句话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会儿轩晟走进书房的脚步却反而放慢了，他一步一步慢慢走进去，背后，小峰已经把书房门轻轻关上了。感觉到房门关上，轩晟却没来由的有了点紧张。
　　他努力抬着头，注视着坐在书桌后的文宗泽，“父亲，你找我是吗？”
　　文宗泽也正注视着他，那眼睛里的神情是非常复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