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安顿下来了

　　农村人常说数一九长一手，春打六九头，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不过，天气还是没那么早，时下数九快完了，天是长了，可坝上地区依然是冰天雪地。过了正月十五，没有大片大片的雪花，但是小雪不断。西北风卷着雪花，从远处一阵阵刮着，白毛风把整个世界都填充成白色的了，并不是人们所说的春寒料峭，而是寒冬的延伸。
　　冬梅一走，放马担水的活就又成了李光茂的活了。他瑟瑟缩缩地在寒风中挑着水回了家，把水倒进水缸里，然后把水桶、扁担放在院子里又进了屋。不知咋的，这二女昨天才走，就觉得家里空落落的。看着春桃和她妈忙手忙脚地干着家里这点活，好象没有什么章法，少了冬梅在家时的利索劲。他叹了一口气，进了里屋，洗脸之际，春桃已经把饭菜端上来了。李光茂从柜子上拿着酒瓶酒杯上了炕，坐在饭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儿子，你不是喝酒嫌辣，就别喝了。”娘在炕头看着她说。
　　李光茂狰狞着脸抿了一口，“娘，这白毛风天气，反正也没事干，喝点酒能睡着，人们还说喝酒可以活血化瘀，对身体好。”
　　“娘，让他喝一点吧，昨晚一晚上他也没睡觉，嘴里说的过年时热热闹闹，孩子们走了，这一下子冷清了许多，其实他是在想二女了。”春桃娘把饭菜都端上来，也上了炕，挨着婆婆坐下。
　　“是啊，都想。”婆婆拿起筷子，却没有食欲，茫然地看着一桌子的饭菜。“这孩子，去哪里也不说，和谁相跟也不说，像没头的苍蝇，到底去哪里了呀。”
　　“别管她了，二女主意正着呢，娘快吃吧，一会都凉了。”李光茂说着又喝了一口酒，“对了，大女，过年吴德贵来拜年，那意思好像过了年就想结婚吧。”
　　大女没抬头，只顾吃着饭，低声地说，“我不知道，他也没和我说，刚换帖就结婚，村里也没有这样的。”
　　“哎，”李光茂又抿了一口酒，辣得呲牙咧嘴，“那比不得，村里的人家是女方要的太多，男方准备时间长，可人家吴有才家，什么都是现成的，什么也不缺，更何况，这过了年，你们的结婚年龄都够了，咱家是没理由不让你们结婚典礼的。”
　　春桃奶奶勉强往碗里夹了一块黄米糕，春桃娘往婆婆碗里抓了点白糖。春桃奶奶夹着糕沾了点白糖，咬了一口，“这还不好说，看春桃，她要是想现在结婚，你也别拦着孩子，现在村里也有好几辆农用四轮车，农活方面别担心太多。要是春桃还不想去他家，如果他家差媒人来，就说孩子们还不熟，再过过，收下秋家里有点钱，也好给孩子置办点嫁妆。听话听音，他家就不会硬要结婚了，或者，先领结婚证，秋后典礼。”
　　“我不想去他家这么早。”春桃说着，说实话，她是打心眼里不想这么早离开家。
　　春桃娘看了看春桃说，“听春桃去吴有才家回来说，他家那两个闺女可不是省油的灯，说话总是夹枪带棒指桑骂槐，咱家大女这性子软，去了怕是受气。”
　　“这个不用担心！”李光茂喝完酒杯里的最后一口酒，然后把酒杯倒过来扣在酒瓶子上。“你看看村子里，哪家不是婆婆怕媳妇？谁家婆婆敢欺负儿媳妇？”
　　“哎，那不一样！要是二女嫁人，我就不担心了！”春桃娘说完，没再说什么，大家都低着头吃饭了。
　　“那个也不省心，这白毛风天气，她会在哪里呢？哎！”李光茂说着撂下筷子，向后退了退，靠在被垛上，点了一颗烟，看着白茫茫的窗外。
　　此时此刻，冬梅和张自强已经提着包和黄雅莉去黄雅莉家了。
　　他们早上起来，冬梅下楼要热水，结果花了一块钱买了一暖壶奶茶，他们在家从来没喝过，但听老板娘说这里人早上基本上家家喝奶茶。老板娘还告诉冬梅，要是去了她表妹家，每天早上起床都要熬奶茶的，所以冬梅又大气了一把，花了一块钱买了一壶。上楼后，她把家里带的干粮和熟肉都拿出来，然后把切好的肉片放进茶杯里，用奶茶泡着，这也是老板娘教的。她敲门叫了张自强过来，两个人开始吃城里人所说的早点。
　　“这奶茶还挺好喝，我经常去旗里，听说那里也有奶茶馆，可从来没进去喝过。”张自强喝了一口奶茶说。
　　“喜欢喝就行，听老板娘说这里人们家早上大多数都喝奶茶，你也学着熬。这样就可以每天喝了。”冬梅掰了一截麻花递到张自强手里。
　　张自强接过麻花，吃了一口，“你家麻花油大，好像没有我们家的脆。”
　　“那是。你娘是村里有名的大师傅，什么都会做，我家不行，我娘这一辈子就是能把饭做熟就行，没什么讲究。”
　　“那一会儿我把我拿的干粮和酱肉给你拿上，你想吃就吃。”张自强喝完一杯奶茶，又拿暖壶倒满，同时也给冬梅蓄满杯子。
　　冬梅接过杯子，放在桌子上，夹了一块肉吃下。“肉也热了，你吃吧，吃完我这里还有，你继续泡点吃。你的东西你就留着吃吧，我拿的干粮和肉也给你留下，我去她们家管吃管住，人家城里人，不会吃得差。”
　　张自强又夹了几块冬梅放在桌子上的猪肉放进杯子里，搅了搅，说，“那可不一定，听村里人说，素梅她妈去年来市里，素梅他嫂子生孩子，也是刚过年，据说素梅他哥每天在外面吃饭。她们蒙古人坐月子没那么多讲究，很早就下地了，不像咱们那里，坐一个月在炕上。人们说，那个媳妇自己吃手把肉，每天给素梅他娘吃旧饭旧菜，也没肉。据说素梅她娘来伺候月子还带了不少肉，媳妇就是不让做，说她闻不了老家猪肉味，说什么有猪毛味。那素梅她娘回家咋媳妇不让她把肉带回去，最后还是留着自己吃了，可见这城里人真不好对付。”
　　冬梅笑了，看着言谈中义愤填膺的张自强说，“这你也生气？素梅她大嫂和她大哥自从搞对象到现在，就去过素梅家一次。她大嫂倒不是小气，也给素梅她们家花钱，就是讨厌农村人去她家。这次是孩子实在没人哄了，才破天荒的让素梅来她家。你不也想在街上拉一个城里人回家吗？所以，你得习惯城里人与城里生活。”
　　张自强也笑了。“我不拉城里的女孩，我拉来城里打工的农村女孩。”
　　“你就没想把自己变成城里人？”冬梅说。
　　“我行吗？”张自强突然想起春桃换帖时，在饭桌上冬梅说过的话，脸红了。
　　“我看行，你脸红什么？城里人就比咱高多少吗？”冬梅笑着看着张自强。说实在的，这一路上，还真没有看到比张自强长得好的小伙子，甚至昨晚那个巴特尔来，穿着一身黄绿色的警服，很神气，也很精神，但相比张自强，还是稍逊了，只是，张自强略显单薄，而且总是往后站，缺乏点自信，要是好好收拾一下，在这个城市，也是帅哥级别的。
　　就这样，两个人连开玩笑带聊天，喝完茶已经快十点了。这时黄雅莉也来了，因为孩子在家睡着了，她们也没有多呆，就立即带着冬梅回家了。
　　下楼的时候，老板娘也送出来，看张自强也拿着包，就问，“小伙子，你也不住了？”
　　没等张自强说话，冬梅笑着说：“大姐，我们一会儿想出去转转，要有客人你先留。他要是找不到地方，晚上再过来。”
　　“好，反正什么时间过来都方便，都是老乡，也别计较太多。”说着，大家打完招呼都离开了。也没多远，十来分钟，她们就到了黄雅莉家。黄雅莉家一进大门是过道，过道两边是两间南房，都挂着棉门帘，好像有人住着。过了过道，是一个小院，小院西面盖着一排小房，往里就是三间正房。黄雅莉把冬梅她们领进正房东屋。屋子窗户挺大，但是前面有小房遮着，显得有点暗。
　　冬梅把东西放下，脱下棉衣，出了外屋，看外屋挺大，黄雅莉给冬梅一一介绍，外屋比较深，后面是厨房，厨房和客厅中间有一个隔扇，隔扇南面放着沙发茶几，客厅西南角放着电视机。虽然看似茶几放在中间，倒也不影响东西两个屋子人的进出。进了厨房，黄雅莉指着西面有一个门，就是安排冬梅住的屋子后面还有一个小屋，是储物间。东面也是一个小屋，是烧土暖气的锅炉。黄雅莉又带冬梅去她们的卧室看了看，张自强一直跟在冬梅身后。
　　看完之后，她们都进了客厅。孩子在东屋睡的，还没醒。
　　“冬梅，你这刚来，咱们包饺子吧。我不擅长茶饭，做不好。以前都是我妈帮忙，这我妈回家了。今年冬季雪太多，路都不好走，又赶上我家你哥值班，我们过年俩家老人都没能回去看。过年是我包的饺子，你哥说味道不对。你这刚来，咱们吃团圆饺子，你会做不？”黄雅莉说。
　　“姐，我会，就怕不合你们的口味。”冬梅笑着说。
　　“会做就行，我这就取肉馅。”说着去开冰箱。
　　冬梅急忙走过去，拉住黄雅莉，“姐，我们出来的时候，张自强他妈给他拿了些咱们老家的猪肉，我给切点肉馅，我想让张自强也在姐家吃顿饭，可以不？”
　　“这说哪里话？我也是老家人，就是没你们带的肉，我还能不让他在家吃饭？”黄雅莉笑着说，“切肉馅多费劲，我这里有年前在市场上买的肉绞好的肉馅，化一下就行。”
　　“不用，姐，昨天我们包在屋子里，肉也该化了，正好切。”说着她进了西屋，张自强也跟了进去。
　　“你不是用我的肉吗？”张自强看着冬梅拉开她的包取了一块肉。
　　冬梅看看张自强，笑了，“你的肉还在你身上呢。我包里剩下的也都再贴上你身上。我说你的，是怕你在他家吃饭不好意思。”
　　张自强也笑了，“鬼心眼还挺多。”
　　中午时分，饺子都包好了，冬梅还把剩下的一小块猪肉切成片，看厨房有白萝卜，他就把白萝卜切成丝。
　　午饭也算丰盛，冬梅包的猪肉芹菜饺子，又炒了一个猪肉白萝卜丝。黄雅莉又热了一盘鸡肉。黄雅莉他们孩子叫亮亮，也早就醒了，倒是不认生，也许是看冬梅长得好看，总跟着她，黄雅莉看着也很开心。
　　巴特尔回家，大家开饭。因为是冬梅她们第一天来，黄雅莉让张自强和老公喝杯酒，也让冬梅和小张亮坐在桌子旁，自己煮饺子。
　　饺子端上来，巴特尔先吃了一个，感觉很烫嘴，却一个劲儿喊香。“我们的白萝卜都炖羊肉吃了，从来没有这样吃过，还真好吃。”
　　“你看看老家猪肉，炒熟后白肉就泛大了，街上买的肉就不会。这肉都是小张家里宰的猪的肉，肉香。冬梅厨艺也好。今天多吃点，省得每天嫌我做的饭不好吃。”黄雅莉说完，大家都笑了。亮亮由冬梅喂的吃了十一个饺子，巴特尔和张自强每人就喝了一杯白酒，最后，饭桌上就剩下十来个饺子和几块鸡肉。
　　“这才叫饭！”吃完饭，巴特尔递给张自强一颗烟说。
　　“嗯，以后有冬梅在，你也能每天吃上饭了！”冬梅和黄雅莉收拾着餐桌，大家都笑了。
　　“那你也得和冬梅学着点，万一以后冬梅不在咱家干了，你也能做几个顺口的。”巴特尔连说带笑着站起来，“你们收拾着，我去休息一会儿，睡习惯了，一吃了饭就困。”说着，做了个鬼脸进东屋了。
　　收拾完厨房，扫了地，冬梅和黄雅莉说，“姐，我们下午想出去转转，买点东西，日子可以从明天算起。”
　　黄雅莉笑了，“冬梅，咱们都姐妹相称了，你还这么见外，就从今天算，就按昨天说的。我三月九号上班，今天五号，这几天你有事就抽时间去干。我要是忙就告诉你。你哥爱交朋友，估计周六日又会叫朋友来家里，主要是很多当兵的家不在这里，隔一段时间你哥就想叫他们来家里解解馋。我不会做饭，他这几天正郁闷呢，有你这个会做饭的来了，他又该显摆一下了。”
　　“那没事。”说着冬梅和张自强走出了门。他们并没有上街，只是在附近挨家问问，有没有出租房的。也赶巧，就在和巴特尔家一排往东把边，有一家赤峰口音人家有一个东边屋，门朝西开，有个十一二平方米，里面有一张床，一个火炉，租金是每个月二十元。管他呢，先住下再说，俩个人一协商，就定下来了，先交了三个月的房租。她们又出去，一路问询，在二中菜市场东面街上买了两袋煤，一袋牛粪，又在那块的五金商店买了一些锅碗瓢盆等日常用的东西。他们和蹬三轮车卖煤的车主往回走的时候却有些迷路，偌大一片街区，中间都是井字状的小街道，都是很陌生，最后实在没办法，她们又转到早上居住的祥和旅店，早上他们去黄雅莉家的时候路都还记得。最后总算七拐八拐的到了张自强租的房子，把煤和牛粪都卸在屋子里，付了钱给三轮车主，弄完已经四点多了。两个人没有歇脚，急忙去黄雅莉家把行李拿过来，冬梅想把张自强的床给他铺好，晚上就在这里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