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寒潭秘影

　　落霞谷的夜晚比古隆想象中更为阴森。参天古木遮蔽了月光，只有零星几点磷火在林中飘荡，照出扭曲的树影。他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行在湿滑的苔藓上，雪灵蹲在他肩头，碧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再往前就是寒潭了。”雪灵鼻子抽动，“我闻到玄阴草的气味了，但还有别的……小心些。”
　　古隆摸了摸胸前的遮天佩，玉佩冰凉如常。白慧给的符箓被他紧紧攥在左手中，右手则握着一把白芷给他的短剑——剑身狭长，剑柄缠着白色丝绳，挥动时会带起细微的破空声。
　　树木渐渐稀疏，前方出现一片开阔地。月光终于毫无阻碍地洒落下来，照在一汪幽黑的潭水上。潭边寸草不生，岩石上覆盖着厚厚的白霜，即使在盛夏也保持着刺骨寒意。
　　“那就是寒潭？”古隆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
　　雪灵从他肩头跳下，前腿的伤让它动作有些蹒跚：“玄阴草就在潭边那块黑色岩石后面。但潭里有东西……我闻到腥气了。”
　　古隆缓步靠近，每一步都让靴底结上一层薄冰。绕过黑色岩石，他果然看到三株银白色的小草——叶片细长如剑，脉络泛着淡淡蓝光，正是白慧描述的玄阴草。
　　“找到了！”他欣喜若狂，正要上前采摘，雪灵却猛地咬住他的裤脚。
　　“别动！”
　　潭水突然无风地荡漾起来，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水下游弋。古隆屏住呼吸，看到月光下浮现出一段布满鳞片的脊背，足有成年男子腰身那么粗。雪灵声音发颤：“幼年期就有金丹期实力，我们不是对手。”
　　古隆盯着那三株近在咫尺的玄阴草，又想起白芷苍白的面容和发黑的伤口。他咬了咬牙：“总得试试。”
　　他从怀中取出白慧给的符箓，轻轻一抖，符纸无火自燃，化作一只火光组成的小鸟飞向潭对面。火光触及水面的一瞬，潭中黑影如箭般窜出——
　　那是一条形似巨蟒的生物，通体银白，头生独角，腹下有两对小爪。它一口吞下火鸟，发出愤怒的嘶吼，震得潭水沸腾。
　　“现在！”雪灵低喝。
　　古隆箭步上前，一把抓起三株玄阴草塞入怀中。寒螭立刻察觉，扭动身躯向他扑来。古隆转身就逃，背后传来树木断裂的巨响和刺骨寒气。
　　“分开跑！”雪灵一跃跳上树梢，“我引开它！”
　　古隆刚要反对，雪灵已经喷出一口白雾击中寒螭眼睛。妖兽吃痛，转而追向白狐。古隆趁机躲到一块巨石后，胸口剧烈起伏。怀中玄阴草散发着刺骨寒意，冻得他皮肤生疼。
　　雪灵的尖叫声从远处传来，古隆心头一紧。他拔出短剑，正要冲出去助战，遮天佩突然剧烈发热。一道青光从玉佩射出，在他面前形成一幅简易地图——潭底有个发光的红点，旁边标注着“安全”二字。
　　“潭底？”古隆难以置信地看着幽黑的潭水。
　　雪灵的叫声越来越弱，古隆陷入两难。就在这时，遮天佩又射出一道青光，这次直接打入他眉心。古隆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段记忆碎片——
　　一个金袍男子凌空立于寒潭之上，对着潭水一指：“此地留脉，以待有缘。”随即九条金龙虚影从他体内飞出，钻入潭底。
　　记忆戛然而止，古隆回过神来。他看了眼雪灵声音传来的方向，又看看潭水，咬牙做了决定。
　　“雪灵，坚持住！”
　　他运转体内灵力，九道金纹在皮肤下浮现，纵身跳入寒潭。
　　刺骨的潭水瞬间淹没头顶，古隆几乎冻得失去知觉。就在他即将昏迷时，胸前金纹大亮，形成一个金色光罩将潭水隔开。遮天佩指引着他向深处潜去，光线越来越暗，压力越来越大。
　　潭底竟有一块巨大的透明玄冰，冰中封着一柄金色小剑。古隆靠近时，小剑突然发出嗡鸣，一个苍老的声音直接在古隆脑海中响起：
　　“九转玄脉继承者，终于等到你了。”
　　古隆惊得差点呛水：“你是谁？”
　　“古天胤留下的一缕神识。”声音带着无尽沧桑，“寒潭乃我当年镇压妖兽之地，潭底留有‘玄天九变’第二变‘龙潜渊’的修炼法门。用心感受……”
　　玄冰中的金剑突然分解成无数金色光点，穿过冰层涌入古隆眉心。大量信息如洪水般冲进他的意识——经脉路线、灵力运转、手印咒诀……其中最醒目的是九个金色光点沿着特定路线在体内循环的景象。
　　“玄天第二变，需在极寒环境下修炼，以寒淬脉……”声音渐渐微弱，“速速离去，寒螭即将返回…...“
　　古隆猛然想起雪灵还在外面，急忙向上游去。就在他即将浮出水面时，一股巨力突然击中光罩，将他狠狠撞向潭底。
　　寒螭回来了！而且发现了他这个真正的偷草贼！
　　妖兽银白色的身躯在水中灵活无比，一次次撞击金色光罩。古隆感到体内灵力飞速消耗，光罩开始出现裂纹。危急关头，他本能地按照刚学到的“龙潜渊”运转灵力——
　　九道金纹脱离身体，在水中交织成网，将寒螭暂时困住。古隆趁机冲出水面，狼狈地爬上岸边。寒螭很快挣脱金网，愤怒地跃出水面，独角上凝聚着刺骨寒气。
　　古隆转身就逃，却发现双腿已被冻僵。眼看寒气扑面而来，一道白影突然从林中窜出，撞开了他。
　　“雪灵！”
　　白狐被寒气擦中，瞬间冻成冰雕。古隆怒吼一声，不顾一切地催动刚刚领悟的“龙潜渊”。这次九道金纹没有离体，而是在他右臂上缠绕成螺旋状，一拳轰向寒螭。
　　“轰！”
　　金色拳风与寒气相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寒螭吃痛，暂时退入潭中。古隆趁机抱起冻成冰雕的雪灵，踉跄着逃入树林。
　　没跑多远，他就力竭倒地。怀中玄阴草的寒气侵入经脉，加上过度消耗灵力，让他意识开始模糊。朦胧中，他看到一个人影从树后走出……
　　“真是狼狈啊。”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
　　古隆强撑着抬头，看到一位身着灰袍的中年男子。男子面容平凡，唯有一双眼睛亮如星辰，腰间挂着一个朱红色酒葫芦。
　　“前……辈……”古隆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灰袍男子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冻僵的雪灵：“还有救。”他取下酒葫芦，倒出几滴琥珀色液体滴在雪灵身上。冰层立刻融化，白狐剧烈颤抖着苏醒过来。
　　“这是……”古隆又惊又喜。
　　“别高兴太早。”男子瞥了他一眼，“你体内寒毒攻心，再不救治就要经脉尽断了。”他按住古隆胸口，一股温和却强大的灵力涌入，“不过九转玄脉确实名不虚传，这种程度都能活下来。”
　　灵力所过之处，寒气如雪遇沸汤般消融。古隆胸前的金纹自动浮现，与男子的灵力和谐共处，没有产生丝毫排斥。
　　“有意思。”男子挑眉，“你的玄脉对我的灵力不设防。”他话到一半突然转头，“追兵来了，我们得走。”
　　古隆这才听到远处传来的破空声，至少有三个人正在快速接近。
　　“白芷……还在山洞……”他挣扎着要起来。
　　男子一把将他扛起：“知道位置。”又对雪灵道，“小狐狸，能跟上吗？”
　　雪灵抖了抖毛发：“勉强可以。”
　　三人迅速消失在密林深处。男子步伐看似随意，却一步数丈，几个起落就回到了古隆他们藏身的山洞。
　　洞内，白慧正在为白芷施针，见他们进来立刻警惕地站起：“什么人？”
　　“路过的大夫。”男子放下古隆，径直走向白芷，“玄阴体质中了噬灵散？有意思。”
　　白慧的银针已经抵在男子后心：“退后！”
　　男子不以为意，取下酒葫芦喝了一口：“不想她死就让开。噬灵散已经侵入心脉，你的针法救不了她。”
　　白慧犹豫间，古隆虚弱地开口：“前辈……能救白芷……”
　　见古隆发话，白慧勉强让开一步，但银针仍蓄势待发。男子也不计较，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盒，里面是三枚晶莹剔透的丹药。
　　“玄阳丹，正好克制噬灵散。”他捏开白芷的下巴，将一枚丹药塞入她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白芷苍白的脸上立刻浮现一抹血色。男子又取出两枚递给白慧：“剩下的两枚，每隔六个时辰服一次。”
　　白慧接过丹药，警惕稍减：“阁下是谁？为何相助？”
　　男子笑而不答，转身检查古隆的情况：“寒毒已清，但灵力透支严重。”他看了眼古隆怀中的玄阴草，“为救人不惜招惹寒螭，这份心性倒是难得。”
　　古隆取出三株玄阴草：“前辈……这个……”
　　“自己留着吧。”男子摆手，“玄阴草对九转玄脉也有温养之效。”他忽然抬头看向洞口，“追兵到了。”
　　几乎同时，洞外传来一声厉喝：“古家叛逆，速速出来受死！”
　　古隆听出是古墨的声音，心中一沉。这叛徒竟然追到了落霞谷！
　　白慧立刻掐诀，在洞口布下一道结界：“能拖一时是一时。”
　　男子却悠然自得地喝了口酒：“三个金丹初期，你们不是对手。”他看向古隆，“小子，想救人就得先学会自救。玄天九变第二变‘龙潜渊’，现在不练更待何时？”
　　古隆震惊：“您怎么知道？”
　　“寒潭底的传承本就是我放的。”男子语出惊人，“古天胤那老家伙拜托我照看他的后人，没想到一等就是三百年。”
　　洞外传来剧烈撞击声，结界已经开始摇晃。白慧额头见汗：“结界撑不了多久！”
　　男子不慌不忙地取出三面小旗，插在洞内三个方位：“三才阵，可挡一时。”他转向古隆，“现在，按照潭底所得，运转‘龙潜渊’。”
　　古隆盘膝而坐，回忆那些涌入脑海的信息。九道金纹在皮肤下流转，渐渐形成一个全新的循环路线。与第一变“龙抬头”的刚猛不同，这一变讲究“潜龙在渊”，灵力如暗流般在经脉深处运行。
　　男子在一旁指点：“不要强行引导，让灵力自然流动。”
　　洞外轰隆一声巨响，结界破碎。古墨的狂笑传来：“看你们往哪逃！”
　　三才阵亮起柔和光芒，暂时挡住了入侵者。但旗子已经开始颤抖，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古隆体内的灵力循环越来越快，胸前金纹光芒大盛。男子满意地点头：“很好，现在将灵力汇聚到……”
　　“砰！”
　　一面阵旗突然折断。古墨带着两名南宫家修士冲入洞中：“找到你们了！”
　　千钧一发之际，古隆猛然睁眼，双瞳已完全变成金色。他没有起身，只是右掌轻拍地面——
　　“龙潜渊！”
　　九道金光从地面窜出，如锁链般缠住三名入侵者。古墨大惊失色：“玄天第二变？！这不可能！”
　　金光越缠越紧，三名金丹修士竟一时无法挣脱。男子哈哈大笑：“好！不愧是古天胤的后人！”
　　白慧趁机抱起白芷，雪灵也跳上古隆肩头：“趁现在走！”
　　男子却摇头：“走不了，外面还有埋伏。”他取下酒葫芦豪饮一口，“看来只能活动活动这把老骨头了。”
　　他一步踏出，身形突然拔高，平凡的面容变得棱角分明，灰袍化作星辰般闪烁的长衫。一股远超金丹期的威压弥漫开来，惊得古墨面无人色。
　　“你……你是……星陨老人？！”
　　男子——现在应该称为星陨老人——微微一笑：“记性不错。”他袖袍一挥，三道星光从天而降，精准击中古墨三人。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三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倒下了，体表没有任何伤痕。
　　“他们……死了？”古隆颤声问。
　　“只是昏睡三日。”星陨老人恢复平凡模样，“我与古天胤有约，不杀古家之人，哪怕是个叛徒。”
　　他看了眼开始苏醒的白芷：“人已救回，我也该走了。记住，玄天九变需循序渐进，下次见面若你还活着，我教你第三变。”不等古隆回应，老人的身影已如晨雾般消散，只余一句话在洞中回荡，“落霞谷往北三百里，有座废弃的‘星陨观’，危机时可去避难……”
　　洞内一片寂静，只有白芷微弱的呻吟声打破沉默。古隆看着怀中完好的玄阴草，又看看地上昏迷的追兵，恍如梦中。
　　雪灵舔了舔他的耳朵：“小子，你这次可是抱上大腿了。星陨老人是修仙界三大散仙之一，古天胤的至交。”
　　古隆刚要回答，白芷突然睁开了眼睛。那双清冷的眸子与他四目相对，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
　　“你……去寒潭了？”她虚弱地问。
　　古隆点点头，将玄阴草递给白慧：“三株，够吗？”
　　白慧接过草药，神色复杂：“足够了。”她犹豫片刻，低声道，“谢谢。”
　　白芷挣扎着坐起，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血色：“古墨他们……”
　　“解决了，暂时。”古隆帮她靠坐在石壁上，“是一位叫星陨老人的前辈出手相助。”
　　“星陨老人？！”白芷和白慧同时惊呼。
　　雪灵得意地甩着尾巴：“不仅如此，这小子还在寒潭底学会了玄天第二变‘龙潜渊’。”
　　白芷看向古隆的眼神彻底变了，有震惊，有钦佩，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柔软：“你……冒险去寒潭，就为了……”
　　古隆耳根发热，别过脸去：“大家互相照应而已。”
　　洞外突然传来鸟鸣声，白慧警觉地站起：“是白家的传讯鸟！”她快步走出洞口，不多时带回一只通体雪白的雀鸟。
　　白芷接过雀鸟，从它腿上取下一小卷纸条。展开阅读后，她面色陡变：“不好！南宫家联合古远山突袭青竹山庄，家主重伤！”
　　“什么？！”白慧一把抢过纸条，“这……这怎么可能？”
　　古隆心头一沉。白无涯刚帮过他，如今却因他遭难。更糟的是，如果白家失守，古远山就能腾出手来全力追杀他们……
　　白芷强撑着站起，尽管脚步虚浮，眼神却异常坚定：“我们必须立刻前往星陨观！只有获得足够力量，才能回去救人！”
　　雪灵跳上古隆肩膀：“往北三百里，可不近啊。”
　　古隆看向洞外渐亮的天色，胸中金纹微微发热。这一路注定凶险万分，但他已别无选择。
　　“走吧。”他扶住摇摇欲坠的白芷，“时间不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