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突发事件

　　
　　正午时分，一辆闪烁着警灯的面包车，缓缓驶到五一农场办公楼的大门外。
　　车身上“公安”二字在烈日下格外醒目，宣告着它肩负的特殊使命。随着“嘎吱”一声，车门被推开，四名戴着手铐的犯人依次从车上走下，脚步沉重而拖沓。
　　他们是淮滨县看守所刚送来的已判刑、结了案的囚犯，即将在五一农场开启各自漫长的服刑生涯。
　　章林庭与马正日戴一副手铐，两人手臂紧连，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曹尚飞与张丙学则铐在一起，张丙学眼神闪躲，而曹尚飞目光滴溜乱转，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看守所副所长余民生快步上前，掏出钥匙，“咔嗒”几声，为他们打开了手铐。
　　四个犯人瞬间散开，站成一排，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狱政科走出一男一女两位狱警，男狱警身形魁梧，眼神锐利如鹰；女狱警身姿挺拔，眼神中透着干练。
　　两人与余民生开始认真办理交接手续，纸张翻动声、签字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清晰可闻。
　　余民生办完手续，转身面向四个犯人，神色缓和了些，说道：“你们在这儿好好干，争取早日回到家乡。”
　　曹尚飞嘴角一扬，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的口吻说道：“报告政府！放心吧，我们很快就会回去的。”
　　余所长微微点头，说道：“再见吧！”
　　曹尚飞和张丙学齐声回应：“再见政府！”
　　随后，余所长和司机上了警车，警笛鸣响，警车掉过头，沿着来时的路渐渐远去。
　　男狱警目光如炬，在四人身上扫视一圈，开口问道：“你们四个，都有什么专长呀？”
　　马正日嬉皮笑脸地抱着胳膊说道：“章林庭，以前是当老师的；曹尚飞，那可是草上飞，会轻功呢！我嘛，平常夹个包，跟各路人物打交道。至于这货嘛，跟我们不是一个号子的。我不知道。”
　　张丙学挠了挠头，声音低沉地说：“我会拉架子车，扛麻袋。”
　　男狱警皱了皱眉头，质疑道：“这算什么特长？”
　　马正日连忙解释：“他可是搬运公司的一把好手，一麻袋大米上肩，脸不红，气不喘。”
　　女狱警忍不住笑道：“你们淮滨县来的人还真不是一般人呢！你们几个这是严打以来的第五批了，个个都有一技之长！”
　　曹尚飞一听，立刻来了精神，大声说道：“淮滨县，那可是革命老区，我们都是革命先烈的后人。你们可得多多关照呀！”
　　男狱警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说：“你们为先烈们丢脸，还好意思说是革命先烈的后代？切！”
　　曹尚飞正要反驳，章林庭见状，急忙岔开话题：“报告政府，我们早上只喝了一碗玉米面糊，肚子早饿了。你看看太阳，该下班了吧？”
　　男狱警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太阳，说道：“你们刚来农场，按说得先去出入监教育队，学习监规狱纪。
　　但是，现在正是农忙季节，就直接去农业中队好了。你们都去一分场一中队服刑，一会儿我把你们送到一中队。”
　　说完就去车棚里推出一辆半新半旧的自行车。
　　女警说：“赵科长，还是打电话让一分场一中队来人接吧！”
　　赵科长说：“他们中队的人太忙了。要打电话让他们来接，恐怕得到下午呢！”
　　女狱警说：“那我跟你一起去吧！”
　　赵科长说：“不用。你也该下班了。中午还得做饭吧？”
　　∴女警说：“那好。我回去了。”
　　“回吧，”赵科长说。
　　赵科长大约四十岁左右，中等身材，微胖，眼睛稍小。皮肤黝黑，身形矫健，透着一股干练劲儿。他是五一农场狱政科的副科长。
　　赵副科长对四个犯人说：“你们跟我走吧！不耽误中午吃饭。”
　　他从兜里掏出两副手铐，依旧把章林庭与马正日铐在一起，曹尚飞与张丙学铐在一起，语气平和地说：“你们先委屈一会儿，到中队了就不用戴手铐了。”
　　说完，他大声喊道：“立正，向右转，齐步走。”
　　四个犯人两两并排，朝着院外走去。
　　赵科长则骑着自行车跟在后面。他一只脚踩在自行车蹬上，另一只脚在地上划着，不紧不慢地前行。
　　出了武家坡镇，一条坑洼不平的沙石路出现在眼前。
　　闷热的天气让人有些喘不过气，路边杨树上的蝉鸣声此起彼伏，仿佛在为这场特殊的“行程”伴奏。
　　沙石路的东部是五一农场的工业单位，有砖瓦厂，造纸厂，茶场，基建大队等；
　　西部是农业单位，住着一分场的三个中队。一、二两个中队住在一个监狱。三中队的犯人在一公里外单独居住。
　　时值中秋，风拂过每一寸土地，奏响一曲盛大的丰收乐章。
　　章林庭看到，这片广袤的田野，虽然也有浓郁的乡土气息，风里裹挟着成熟作物的芬芳，弥漫在空气中。
　　但是，这跟农村也有较大的区别。现在农村里分田到户，大地块变成小地块，种什么庄稼的都有。
　　而五一农场还在延续着农村大集体的耕种模式，水稻、玉米、黄豆，各自成片，每片都有上百顷的样子，十分壮观。
　　步行了一里多路，他们来到一块巨大的玉米地边。
　　这里的玉米秆像一个个训练有素的士兵，排列得整整齐齐，守护着这片土地。
　　玉米棒子从层层叠叠的绿叶中探出脑袋，饱满的玉米粒像一颗颗排列紧密的珍珠，在阳光的轻抚下闪耀着金黄色的光芒。
　　有些玉米的外皮已经微微泛白，像是迫不及待地向人们展示它成熟的魅力。
　　微风拂过，玉米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声诉说着丰收的喜讯。
　　偶尔，几只麻雀停歇在玉米秆上，欢快地啄食着玉米粒，为这幅丰收的画卷增添了几分灵动的气息。
　　他们要去的一分场监狱，是一个农业单位。距离总场场部大约二三里路的光景。
　　目前，正值大忙时节，割水稻，砍黄豆，掰玉米。所以，“严打”后送来的服刑人员，大部分都送到这里来了。
　　正走到玉米地边，曹尚飞突然蹲下，捂着肚子，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喊道：“科长，我肚子疼，要拉屎。”
　　张丙学半弯着身子，一只胳膊被曹尚飞拽着，一只手捂着鼻子说：“早不拉，晚不拉，怎么现在拉？别臭死我了！”
　　曹尚飞说：“呸！臭扛包的！管天管地，管不住老子屙屎放屁！”
　　赵科长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四周，指着玉米地边说：“就在那儿拉吧。”
　　曹尚飞一脸为难地说：“你给打开手铐呀。戴手铐咋解开裤腰带呢！”
　　赵科长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弯下腰准备开手铐。
　　就在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曹尚飞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半截砖。应该是刚刚在路边捡到的。
　　趁赵科长弯腰的当儿，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将半截砖头狠狠地砸在赵科长头上。
　　“砰”的一声闷响，赵科长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便直挺挺地晕倒在地。
　　曹尚飞迅速拿过钥匙，打开手铐，冲着章林庭喊道：“你们自己开手铐！然后散开跑！我先走了！”
　　说完，他跨上自行车，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飞一般地逃窜而去。
　　张丙学愣了一下，随即拔腿跟着曹尚飞跑了一段。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根本追不上。只好停下来，脸上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
　　马正日见状，眼睛一亮，急切地对章林庭说：“哥，咱也跑吧！”
　　章林庭瞪了他一眼，厉声喝道：“胡说！往哪儿跑！”
　　马正日不死心，指着西边的玉米地说：“往西边钻玉米地，然后进山！”
　　章林庭面色严肃，斩钉截铁地说：“犯罪受罚，天经地义，跑什么跑！”
　　说完，他扯着马正日，快步来到赵科长身边。
　　他用右手掐住赵科长的人中穴，大声喊道：“报告政府！快醒醒！曹尚飞跑了！”
　　喊了三四声，赵科长缓缓苏醒过来，他摇了摇昏沉的脑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鲜血，左右看了看，声音虚弱地问：“跑了一个？”
　　章林庭连忙说道：“曹尚飞骑着你的自行车跑了！”
　　赵科长一只手捂着伤口，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盯着章林庭三人，冷冷地问：“你们三个怎么没跑？”
　　章林庭神情坦然，说道：“那家伙是个飞贼，迟早要跑的！我们是来服刑的，怎么会逃避呢？”
　　赵科长说：“你说得对。扶我起来吧！”
　　章林庭与马正日一起，将赵科长拽起来。
　　张丙学见赵科长没事了，也慢慢凑了过来。
　　赵科长问：“那家伙往哪个方向跑了？”
　　章林庭往南一指，说：“往集镇那儿跑了。”
　　赵科长掏出手枪，拉开保险栓，朝空中“呯”地放了一枪。
　　玉米枝头上的麻雀们“哄”地一声，四散开去。
　　曹尚飞的外号草上飞。他的轻功很好。虽然算不上飞檐走壁，但奔跑的速度，谁也赶不上。翻墙越壑，如履平地。便有了“草上飞”这个绰号。
　　他在“严打”前就在潢川、固始、淮滨、息县这几个县境内闻名遐迩。乡村有小儿啼哭，家大人说：“草上飞来了！憋住！”小儿立马不哭了。
　　“严打”期间，息县、淮滨、潢川三县警方联合行动，才将他抓住。
　　据说，他的爷爷是老八路，参加过抗日战争，曾在刘伯承的一二九师某个连队做伙夫。
　　刘邓大军挺进大别山，过淮河时，他爷爷背个大锅，被国民党军的炮弹炸死。
　　他父亲解放前参加过游击队。跟随乌龙集区游击队队长蔡福秀，攻打过乌龙集区保安队。所以，他说自己是革命先烈的后人，还真不是瞎吹。
　　他被抓捕后，父亲曾以爷爷的名义向县委书记求情。但“严打”期间，别说你是八路军的后代，连老红军的后代也是该抓就抓，该判就判，该毙就毙的。
　　所以，县委书记拒绝了他父亲的请求。不久，曹尚飞被判有期徒刑十二年。
　　曹尚飞不仅轻功了得，鬼心眼还特别多，他看到路边有一块半截砖，立即计上心头。
　　赵科长放枪之后的一分多钟，武家坡镇上响起了警报声，接着，又连放两枪。
　　“妈的！”赵科长骂道，“这小子不死也得受重伤！”说完，带着三个囚犯继续走。
　　章林庭感到莫名其妙，“他说的‘这小子’该不会是曹尚飞吧？”他心里想。
　　走到距离一分场监狱还有一里多路的时候，迎面碰上一个女警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赵科长喊道：“喂，你是一分场一中队的李小萍李干事吧？”
　　女警停下车，惊问道：“赵科长，你的头怎么流血了？”
　　赵科长说：“你骑车去哪儿？有急事没有？”
　　女警回道：“我去邮政所一趟，看我订的文学杂志到没到。没什么急事。”
　　章林庭瞥一眼那女警，见她二十多岁，瓜子脸，鼻梁挺拔，是长得挺好看的那种女人。
　　不过，那女警很高冷的样子，似乎都没正眼看他们。
　　赵科长说：“一个新来的犯人把我砸晕了，夺了自行车逃跑了。你把这三个人带去你们中队吧！自行车借我用用，我去医院包扎一下。”
　　李小萍面露难色地说：“自行车你可以用，只是我没权力进监狱大院呀！”
　　赵科长说：“你把他们交给李指导员或者朱队长、王干事都行。如果他们都不在，你就直接交给中队‘积委会’主任，先安排中午吃饭和休息的床铺。下午呢，休息半天，明天出工干活不就妥了。”
　　女警李小萍说：“好吧！”随即把自行车给了赵科长。
　　赵科长骑上自行车，又说：“你们三个都要听李干事的，老老实实去监狱大院吧！”说完，就匆匆离去。
　　李小萍板着脸说：“听见没有你们？谁捣蛋，小心电棍伺候！”
　　马正日说：“咱们都是老实人，不会捣蛋，更不会跟漂亮女人捣蛋！”
　　章林庭瞪了马正日一眼，低声说：“就你话多！不是每个女人都喜欢拍马屁的！”
　　果然，女警阴冷地说：“我的擒拿手更漂亮！你要不要试试？”
　　马正日吐了吐舌头，说：“报告政府！我只会拑工，不会武功！”
　　女警严厉地说：“少废话，赶快走！”
　　此时，天空中飘来一片乌云，遮住了炽热的太阳，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一场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