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精神食粮

　　随军到部队的头几年里，后勤处的大彩电为我们空闲时增添了不少乐趣。那是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在我家乡湖南那小地方连黑白电视机都很少见过，大彩电就更不可想象了。我的两个儿女每天吃了晚饭就想着到后勤处去看电视，那些五颜六色的彩色屏幕，配上那扣人心弦的动画片内容不仅吸引孩子们的眼球，就连我们大人看了也会入迷。
　　“阿弟，快回家吃饭去看电视咯！”每到吃晚饭，女儿就着急喊她弟弟。儿子只要听到姐喊他看电视，无论和谁玩得再欢快也会马上跑回家来。我晚上基本没什么时间去看电视，白天忙着上课，晚上不是备课就是要给孩子们做做衣服，丈夫一天到晚也忙碌着他的工作。吃了晚饭，我基本都是让孩子们自己到后勤处去看电视，后勤那些叔叔们也不会亏待姐弟俩，每次都是早早地就把凳子准备好放在恰当的位置。那时候，大彩电可以说是一个稀罕物，所以，后勤处那台大彩电每天晚上基本没有停歇过，天晴搬到办公室前面的大坪里放，下雨就在会议室里放。大坪里每天晚上比过年还热闹，看电视的不仅仅是后勤处的官兵和家属们，还有当地不管远近的老百姓也都会赶过来，一块大坪每天晚上都被挤得水泄不通。后来，我们家自己买了一台16寸的日立牌彩电，彩电虽然小点，但在家里看舒服多了，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孩子们晚饭后也就不用总是往后勤处跑了。
　　除了看电视，部队每周六晚上还要在团部或后勤处露天场放一场露天电影，那个时候虽然物资匮乏，但电影却给人们带来了一股强大的精神食粮。不管放映场地是近还是远，我和丈夫即使再忙也要带着两个儿女前去观看，从没落下哪一场。这不仅是为给自己放松一下身心，更重要的是想让儿女们多开阔眼界，涨些见识。从后勤处到团部步行将近要二十多分钟，那时候，我的两个儿女还小，每次都是丈夫抱着儿子，我一手牵着女儿，一手提着两把实木折叠椅一起步行往返。看电影的同路人比较多，除了后勤处的还有各个营的官兵们都要从那条路上经过。丈夫后勤处的一些战友们见我牵着女儿还要提着两把那么大的木椅子，总免不了要盛情地过来帮帮忙：“大姐，把椅子给我拿吧！”有时，还没等我答应就迅速地从我手里把椅子接过去了。
　　“这怎么好意思呀！”我一般不愿意麻烦别人，总觉得有点难为情。
　　“哎呀，这点小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呀！”军人做事说话就是那么爽快，一句话说得我还真的不好意思了。
　　“那好，我们带着孩子走得慢，你把椅子拿回去就放在我家的走廊上吧！”见战友执意，丈夫也就不客气了。于是，后来到团部看电影，战士们要帮我们拿椅子就让他们拿，我们也就随意了。说实话，那两把实木折叠椅子确实也有一些重量，何况还要提着走那么远的路。可尽管身体累点辛苦点，心里那种看电影的兴致却总是满满的。电影内容吸不吸引人且不说，电影场上放映前那种气氛就能为我们驱散所有的疲惫，令人舒心开怀。每次放电影，除了后勤机关之外，各营的官兵们每人都统一提着一把小折叠帆布矮凳，就像行军一样排着长长的队伍从各营驻地来到电影场。然后，按照事先规划好的位置，官兵们打开小帆布矮凳，听到指挥员一声令下，屁股同时落座，那整齐划一的部队军纪让人看了惊叹不已。
　　露天电影场上大半边的位置是安排给各营官兵们坐的，小半边是留给机关和部队家属的。四周的空隙不用分配，当地的老百姓们会“填”得满满的。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当地那些老百姓兴许是受到部队军容风纪的潜移默化，个个也都很守规矩，每次放电影从不见有任何人到场中间串来串去，更不见有谁大声喧哗，都是规规矩矩地宛如栅栏一样紧密地围站在电影场的四周。
　　在电影还没放映前，各个营在指挥员的带领下都会互相拉歌，这个营唱了拉那个营唱，那个营唱了又拉另一个营唱，谁的嗓子也别想闲着。就这样，你拉我我拉你，吆喝声、歌唱声就像连绵的山峦此起彼伏，响彻云霄。还没放电影，电影场上那热闹的情景就能让人心旷神怡，乐不可支。每当这个时候，我的两个儿女也非常兴奋，特别开心。他们好奇地盯着官兵叔叔们的一举一动，特别是我的女儿在官兵叔叔们歌声的感染下，只要是她会唱的歌也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大声唱起来，那稚嫩的天籁之音夹杂在官兵们洪亮的歌声里更显得别有一番风趣。我的小儿子虽不会唱那些歌，但也不甘示弱，他爬到椅子上站得高高的，挥动着一双小手臂，模仿着指挥员叔叔的节拍舞来舞去。
　　“哦，真不错哦，小宝贝，你的拍子比那个叔叔打得还好耶！”旁边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阿姨们都忍不住嬉笑着夸赞起来。
　　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不管歌是否唱得好，拍子是否打得正确，儿女们这种勇气和胆量不由让我在心里暗暗佩服。
　　一天晚上，看完电影回家时，儿子在丈夫怀里睡着了，不知什么时候把一顶戴在头上的海军帽弄掉了，丈夫当时也没注意。回到家里发现后，我着急地转身就要倒回去寻找。
　　“这么晚了，到处黑灯瞎火的，又这么远，你知道掉在哪个地方呀！”丈夫立马拉住我。
　　“一套这么漂亮的海军服没帽子配，穿起来怎么好看呀！我拿个手电筒去找。”我还是执意着。
　　“不要去找了咯！反正是你自己做的，你再做一顶配上就是了嘛！”丈夫拖住我，近似于乞求。
　　“好咯，就是不知道还剩下有没有一块这么大的布。”经丈夫这么一指点，我脑子好像开窍了。
　　“没剩下有布就再去扯一块同样的来不就行了嘛！这有什么为难的呀！”
　　见丈夫这样说，我也没再纠结了。
　　第二天，后勤处一个战士在我们家门前的大坪里一边叫着我儿子的乳名，一边说：“儿童海军，快来看看这是谁的帽帽？”
　　我出去一看，惊喜地说：“哦哟，帽子没丢呀，太谢谢了，我正在生他爸爸的气呢！”
　　那个战士告诉我们说是一个营部的战士捡到的，打电话到后勤来询问。
　　“我听那个战士在电话里一说帽子的特征，就猜到是你们家小公子的，便马上就过去拿来了。”那个战士笑嘻嘻地告诉我们。
　　“感谢感谢！”完璧归赵，我欣喜若狂。
　　“真是太有心了，他怎么一下就猜到是我们家儿子的帽子呀？”过后，我跟丈夫夸赞着后勤处的那个战士。
　　“你做的衣服别人都没有的，所以很容易被人记住。”丈夫一本正经地说。
　　丈夫说的也没错，我在帽子前沿用金黄色丝线绣出来的“儿童海军”几个字确实是别具一格，特别显眼。
　　“主要还是咱们儿子像你一样胖墩墩的，穿衣服好看才引人注目。”见帽子找回来了，我和丈夫都无比欣喜，互相打趣着。
　　每当在部队露天场看电影，总是不免让我触景生情，想起了在父母亲身边那些看电影的晚上。
　　在曾经那些艰苦的年代里，水口山矿务局为了活跃职工们的文化生活，缓解工人们的工作压力，基本每个晚上都要放电影。水口山矿务局也就是我父亲所在的工作单位。矿务局不仅建有一个宽敞的室内大电影院，还建有一个诺大的可以容纳好几千人的露天电影场，而且，每个厂也都有自己的室内电影院。室内电影院放映是要买票入场的，露天电影场是免费的。室内看电影虽然要买票入场，但父亲却从不吝啬那几个买电影票的钱，尽管那个时候父母家经济比较拮据，可只要是我和弟弟妹妹们喜欢看的影片，父亲就会毫不犹豫地掏出钱来给我们买票。
　　“喜欢看的都去看，不要嫌难走，这也是在学知识。我小时候如果不是喜欢看皮影戏，现在哪有那么多故事讲给你们听呀！”善解人意的父亲总是这样鼓励我们对电影的兴趣。虽然电影院和露天电影场距父母家有好几公里路远，在父亲的鼓励下，姊妹们基本每个晚上都要往电影院跑，特别是露天电影不要钱，那就更不用说了。
　　每逢我和姊妹们看电影的那个晚上，母亲就会把晚饭多煮一点，还要煮一大碗酸豆角或酸芋荷汤，留给我们看完电影回来吃。那时候我们姊妹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加上平时也没什么零食可吃，每次还没等看完电影肚子就“咕噜咕噜”饿得直叫，更何况还要饿着肚子走那么远的路回家。待我们晕头晕脑走到家里，个个就像饿老山上放出来的猴，每人就急不可耐地盛上一碗冷饭，再淋上一些酸菜汤，“嗦咯嗦咯”三扒两咽，一碗汤泡饭不用两分钟就到了各人的皮囊里。那爽口的酸菜汤泡饭，就连平时吃东西很挑食姊妹都耐不住诱惑，吃起来比正餐都有味多了。每当我们姊妹吃得津津有味，父母亲脸上却显出一副五味杂陈的表情，我知道那是父母亲对我们姊妹的怜爱。父亲常说：“这冷饭冷汤有什么味呀！平时吃东西不要那么刁食就好了咯！”
　　“爸爸妈妈，这冷饭泡冷汤才是真正的美味呢！”我们一边吃，一边嬉笑着。
　　其实，我们说的也不是假话，特别是在炎热的夏天，白天都没什么胃口，到了晚上饥肠咕噜时，吃上一碗凉凉的酸菜汤泡饭，觉得浑身都特别舒爽，那种感觉可以让你回味一辈子。
　　在湖南衡阳地区红旗焦厂子弟学校工作时，单位每个星期六晚上也都要放一场露天电影。
　　“今晚上是放什么电影？”还没到晚上，学生间就免不了互相关心起来。
　　每到放电影这天下午放学后，单位的孩子们比任何一天都要听话，他们会早早地吃了饭，洗好澡，哪儿也不去，匆忙搬着凳子椅子去露天场抢占看电影的最佳位置。与我同住在一排房子的几个小女生，平时下课回来第一件事就喜欢到我家来抱着我的儿子，带着我的女儿一起玩耍。看电影那个晚上更不会忘记要为我这个老师扛上两个椅子板凳去占位置。
　　那时候，人民生活虽然艰苦，但却从看电影中得到了弥补，找到了乐趣。在地方上，放电影成了普遍的娱乐活动，看电影成了人们的一种福利，父母家旁边的蔬菜队隔三差五也要放一场露天电影。一天晚上，矿务局露天场和蔬菜队同时放电影，我和母亲难得跑远路，就到蔬菜队露天场看，父亲和其他姊妹不嫌跑腿就到矿务局露天场看，我们一大家人各看各人所喜的影片。看完电影回到家里后仿佛仍觉意犹未尽，互相不停地抢着讲述着各自所看影片的感悟，兴奋得那一个晚上都难以入睡，感觉比吃了什么山珍海味的精力都要好。兴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精神食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