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你穿越宿命而来

　　刺客晃晃脑袋，被迷烟熏得发昏，把白皓修装进一个布袋里面扛起来。越过呼呼大睡的守卫，熟门熟路地从楼后方小门钻出，踩着所有执勤的外道众的侦查盲点，走了条调曲折回环的复杂路线，这才来到技术局南边的高墙之下。
　　离逃出生天只剩一道禁止结界了。刺客从怀中取出两张印鉴，一张咬在嘴里，一张扔进布袋，然后扛着布袋飞跃而过。结界识别了印鉴，便空若无物。刺客施展瞬步，消失无踪。
　　技术局建在南郊，夜半三更连一道鬼影子都没有。刺客一路畅通无阻，出城后径直下了官道，钻入密林之中，走直线，很快就找到城南的遮魂膜界碑。他在界碑前的树下挖出一个包裹，取出一枚穿界印，轻轻松松入了禁区。
　　刺客将白皓修带到甸河下游，又从包裹里拿出个葫芦状的东西，材质却绝不是木，表面乌金流光，繁复的符文随着光线变化明灭可见。他将这个葫芦的塞子拔掉，一团黑气悄然释放……如果这时白皓修醒着，一定会一眼认出，那是浓缩至极的瘴气！
　　紧接着，刺客又取出一枚纤细的令牌，通体漆黑，上面隐约刻有三位数字编号。他将那令牌投入瘴气间，立马就被卷了进去，化为一团黑影。而瘴气骤然也扩大了范围，迅速凝聚成翻涌不休的黑腔。
　　至此，刺客的任务完成了。他最后撕开布袋暴露白皓修的脸，迅速退到五丈开外。
　　
　　虚空坐标。
　　有人在说“三号”，它知道那说的是自己，但他们的声音很混乱，朦朦胧胧的。它很多次被人搬了起来，感觉自己动弹不得，被放到冰冷的铁架台上。
　　——麻醉深度是不是不够？
　　它脑子里冒出这么个念头。
　　他们又开始插管子了，叽里咕噜地说一堆高深复杂的名词，它总是浑浑噩噩地记不住，一直以来能记住的，好像就是那些身着法袍的人，白色的墙，刺眼的光，以及手术时的剧痛和折磨。
　　这次插得管子好多，冰凉凉的剃刀在它血肉间纵横无忌。这次的麻醉也是真的不灵，弄得它哪里都疼。
　　又有几只触手被摘掉了吧？它心里埋怨着，尾巴也好痛，头部更是像劈裂了似的，有什么东西直往脑袋里钻。
　　它感到自己开始反抗了，眼前光怪陆离的黑暗被白光撕裂。它仿佛能够睁开“眼睛”，又看到那些可恶的人类，然后它的视界就剧烈地晃动起来。
　　“怎么回事？”
　　“它又进化了？”
　　“快叫先生来！快去！”
　　人们的声音像是催命的鼓点，迫使它奋力挣扎，想喊叫，脸上好痛！好像右边的天灵盖都被掀开了。
　　它听到自己的灵魂在呼救，身体寒热交加，要被什么东西撑爆了，一股痛苦而又暴烈的意念带出磅礴汹涌的力量，随着它嘶喊声，冲出体表，将周围的人类全部掀翻。
　　“啊！”
　　“警报！”
　　它狂劲大发，如一条巨蟒甩尾翻腾，轰然破开铁门奔了出去，门外的守卫被直接拍死。它逃得又怒又怕，趁他们猝不及防，闪电似的蹿到这该死的甬道尽头，一头撞了进去。
　　那里面也有人类，见到它无一不是大惊失色，尖声乱叫。混乱间它看到好多泡在罐子里的东西，像是肢体的碎块。它那些可怕的梦境的碎片便在脑海中飞闪，头部的剧痛又激得它倒地翻滚。
　　“快散开！”
　　“三号失控了！”
　　“魂师！去找魂师！”
　　听这些话，它怎么不怒？漆黑的眼洞中爆出血光，饥饿难耐，就近抓住来不及逃走的一人，魂体层面的支配力随着意念冲出——便只见一团绿色光晕从那人头顶剥离，浓缩了极致的生灵魄动！被它一口吞入。
　　那技师应手即倒，皮肤迅速腐烂发黑，变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
　　——好吃！
　　它兴奋得眼前炸出一片白光，本能开始觉醒，破土而出，杀意咆哮！
　　它捂着头，极端混乱，翻滚如青蛇狂舞，发出凄厉绵长的嘶吼声。那声音痛苦至极，伴有虚兽那样窸窸窣窣的颤音，但最强的那道声线竟如同一个女人在哭嚎！让外面的人联想到孕妇被划开肚皮，连小孩带zi宫的全部被扯离身体。
　　可怕的啸声仿佛大范围武器，屋子里的瓶瓶罐罐接二连三得炸碎，追兵们也被逼得不敢闯入。而它的脸越来越痛！居中破开的长尾满屋抽打，尸液从伤口中挥洒出来，纯粹的死魂之力化为灵压鼓动着，带出滚滚不绝的瘴气，竟形成了填满视界的黑雾！剥夺了追兵们的感知。
　　“魂师来了！快！”
　　然后它听到最恐怖的唱诵声——
　　白色圣火“呼”得将瘴气吹散，与那黑色的瘴气两相僵持着。它怕极了那东西，惊恐万状地尖叫起来，滚滚波涛般的灵压激荡着，在空气中翻搅出它与生俱来的征服领域——
　　万魂场！
　　同一时间，三发白色光箭破开瘴气直刺它面门，而它的魂噬领域扩张，便将门口的追兵全部“吃”了进去！就在它躲避那些追魂的光箭时，门口的人们也毫无防备地撞进它领域中，登时神魂离体而去，身体失控栽倒。
　　噗！
　　它不幸被一枚光箭击中，圣咒的力量立马点燃它全身的死魂因子，熊熊白焰将它整个吞没。它痛得满地打滚，但万魂场还开着，那些倒下的人们，每一个头顶上都凝聚着青色的生命波动，如莹莹星河，百川入海，朝它涌来！
　　——来吧！
　　它无声发出最高指令，吃了这些人的魂魄，立刻转化为超速再生之能，灵压疯长，将圣火扑灭了！
　　这时的地板不堪重负，在它不断挣扎的时候早已爬满裂缝。随着它猛地发力，整个地面轰然炸碎，它便带着屋梁碎屑直坠到下一层去。
　　“啊啊啊！”有人再次受到惊吓，屁滚尿流地往外退。
　　它重重砸入地面，摔得意识不清，它是被圣火烧得精疲力竭，奄奄一息了。
　　“怎么回事？”有人边叫边跑，这声音叫它恨透了，他们会带来追兵，无休无止！
　　被逃命的本能驱使着，它勉力抬头，发现这个地下的空间很大，但圆弧形的墙面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黑影，长条状的“小胖子们”被关在特质的笼子里，身上缠满了发光的锁条。
　　——小胖子？
　　——不不，人家有学名的。
　　亚种虚兽！
　　它们的体积比一般虚兽小很多，假面大概只有一口井那么大，一排排触手规则地排在腹部，藏青色的身体光滑莹润。一见它来，炸锅了似的躁动，像是见到恶狼的羊群，此起彼伏地发出哀鸣。
　　它一阵惊愕，又觉得万般熟悉，再回头一瞧，发现这大房间里还有一头没关在笼子里的小亚种，是被刚才跑掉的那两个技师放出来，还没来得及使用的么？这会儿也是吓得原地乱转，想跑又不敢跑太远。
　　虚兽们太聒噪，直叫它那刚刚被圣火烧得偃旗息鼓的反抗情绪再次拔高了，满身威压躁动，发出一声嗜血的咆哮！
　　霎时间，所有虚兽被命定的规则支配，同它一起仰面长嘶！好像有成千上万中声音混在一起，叫它陷入一场猝不及防的狂欢。
　　然而头部袭来的剧痛又让它戛然而止，它即害怕又兴奋，那是进化的力量！它痛得恨不得哀嚎求饶，用触手捂住那痛处的来源，这一摸才知道，它的假面裂开了。而就在这时，那只被放出来的小亚种动作顿了一下，身后黑腔洞开！
　　它的身体比念头还快，若它是人类，一定满身鸡皮疙瘩。
　　它一个飞扑将那小亚种撞进黑腔，那便是它逃出生天的出口了。
　　
　　“嗯？”刺客觉得不太对劲，那黑腔怎么突然扭曲了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天空颤抖起来，阴湿滞重的力场从那黑腔中蔓延开。紧接着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听到一阵奇异的裂帛之声，朦胧得像被闷在鼓里，沉闷又带有回声隆隆。
　　刺客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看了眼躺在黑腔下面的白皓修，一步步往后退。
　　砰！
　　黑腔炸裂。
　　刺客猝不及防地被冲击波掀飞，禁区里妖风阵阵，滚雷四起，恍惚还听见虚兽哀嚎，但那声源似乎在移动，飞速拉远。
　　紧接着，是重物坠地是声音，出现在河对面的山头。
　　刺客浑不知发生了什么，在空中调整身形，稳稳落下。但只见黑腔没了！倒霉的白皓修被迫翻了几转，伤上加伤，半个身子泡在了河里，眼看要被河水带走。
　　“噶啊——”
　　刺客猛地一个哆嗦，回头，果然是对面半山腰，有什么东西在翻滚惨叫！但看不清楚，只能看见山上林木倒塌，一路往下延伸，尸液流淌！
　　刺客一晚上的沉着冷静瞬间崩解了，盯着那浓郁的瘴气从林间蒸腾而起，在空中形成一大片笼罩山头的黑雾！而那些沾上尸液的草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腐烂。
　　这样的腐蚀力相当于十几头虚兽的加和！
　　“我的妈呀……”刺客吓得两腿弹琵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时，那从山上滚落下来的东西露出真身，滚到了河滩上，似乎被痛苦折磨得没了力气，挣扎的动静和叫声越来越弱，终于瘫软不动。
　　那是一条……长蛇状的怪物！
　　体长不过一丈，长尾被居中破开了，覆盖着青色的鳞片，上半身有三只触手？不，说触手不对，那根本就是人的胳膊！可头部那骷髅状的假面又分明是虚兽的特征！乍一看它像传说中的鲛人，戴上了虚兽的假面，脑后还有稀疏的头发呢！
　　刺客见此情形，魂飞天外，颤抖着回头找那只该来的亚种，但只听它在叫，却不知它被黑腔炸到哪儿去了！他急得满头大汗，犹豫了一个瞬间，拔腿开跑，心想这不怪他啊，他不知道对面那怪物怎么回事啊！
　　
　　一河之隔的白皓修正在瘴气和剧痛的压迫下开始恢复意识。
　　他在黑暗中听见一阵朦胧的尖叫声，直袭灵魂，刀光剑影般将黑暗撕碎，费力地想要睁眼，终于动了一下。
　　——好痛。
　　身上大面积的烧伤，被黑腔爆发波及的内伤，一齐涌来。白皓修努力醒了醒神，撑起身子，却发现腰部以下身不由己，流淌的甸河河水一下子把他带走。
　　“——咳！”白皓修狼狈地冒出头来，灵力被锁又全身带伤，感觉自己要废了。他无力地被河水冲出一段距离才靠上对岸，拼命爬上去，两眼发黑地抬头，一晃神，看到一条……巨蟒一样的东西。
　　白皓修定在当场。
　　彼时云开，月华洒下，怪物周身镀上一层茭白的辉光，而它身下却是一片腐水横流的黑色卵石，显得一片荒芜。
　　白皓修大脑空白了，视线钉在怪物身上，再不能移动分毫。
　　它有着酷似人类女性的玲珑曲线和修长脖颈，只不过脖子也被与假面同种材质的骨甲覆盖，一直延伸到胸乳。而它额角的假面破了，露出的是一片血肉模糊。白皓修夜视力发达，看到那皮下渗出的尸液，和一只紧闭的眼睛！
　　突然，河对岸一声哀鸣，炸昏了头的小虚兽终于找着方向，奋力“游”了过来。它是有任务的，打入它体内的驭虚术正在发出指令，指示了某个特定的生魂波动——
　　白皓修见那东西冲自己来，再次惊呆，那是虚兽吗？它来得好快！比以往见过的虚兽快了数倍，倒像个灵活而肥胖的，肚子上长满节肢的大蠕虫！每支触手的形态相同长短一致，运动能力也更强了，与平常虚兽身上那几百支人兽混杂的触手有着天壤之别。
　　白皓修只当自己在技术局做了一场荒诞至极的噩梦，转身要跑，岂料一只冰凉滑腻的爪子突然捏住他的脚踝。
　　咚！
　　白皓修猝不及防摔倒在地，竟是那鲛人冷不防醒来抓住了他！那只爪子如铁箍，五指插入皮下，轻轻一拧，清脆的骨裂声。
　　“啊！”白皓修发出惨叫，混乱中只见鲛人睁开一只赤红的右眼，左侧假面的眼洞中也亮起红光。
　　沉重的威压陡然降下，湿冷黏腻仿佛沼泽的气息堵住白皓修每个毛孔。
　　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河对岸的小虚兽欺到近前时，鲛人胳膊一挥，甸河沸腾！躁动的河水倒卷出巨大的浪头，将虚兽半个身子吞了进去！鲛人再一挥手，水流凝成一股巨绳，拽着小虚兽狠狠落入河中！
　　小虚兽剧烈地挣扎起来，想要蹿出，不断激荡起被尸液染黑的大浪。鲛人蛇立而起，手攥成拳，滚烫的水流带着千钧重压，将它按死在水下。
　　轰！！
　　爆炸沿河冲开，可怜的小虚兽被水流粉碎成无数肉块，从天而落，释放的冤魂在空中盘旋不休，发出阵阵尖啸，但没有一道敢在鲛人的威压中靠近。
　　白皓修被越来越浓的瘴气呛得咳喘不止。他被鲛人捏断的脚踝全黑了，五道创口处血肉外翻，迅速腐烂，尸毒沿着血管迅速蹿向心脏。
　　鲛人也不打算放过他，这是食物啊，俯下身来，阴冷恐怖的气息拂过白皓修脸颊，假面几乎贴在他的脸上游走。
　　白皓修闭着眼睛浑身发抖，躲也躲不开，只觉得意识轻飘飘地浮了起来，游离在身体表面，不上不下的挂着。
　　——生魂被吸走了？
　　这种感觉说不上多难受，就是冷，还有极致的恐惧。白皓修感觉不到时间，这个过程持续的也许很长，也许只有一眨眼，但到后来那种冷意居然消退了，意识猛然坠回身体！疼痛和疲惫感立刻涌回。
　　“呃！”白皓修痛嘶一声，终于睁开了眼。而那只令人悚然的虚兽之眼就在他面前杵着，眼中的光芒映着月光明灭变幻，竟如红宝石一般璀璨。
　　他没愣多久，脖子又被掐住！这次白皓修没闭眼了，虽然不能反抗，但他死死地盯着鲛人的动作。
　　它第二次尝试吸他生魂。
　　白皓修的视野立刻扭曲，意识模糊不清，但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占据全身，他的视野居然再次清晰……
　　——它吸不动？
　　鲛人近在咫尺的眼里露出极度复杂的神色，是疑惑还是兴奋？是愤怒还是紧张？
　　它松了手，白皓修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尸毒入体，呼吸变得越发困难。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鲛人在自己身边游走，这怪物居然像是在研究他？
　　——这噩梦怎么还不醒？
　　所幸这时，白皓修听到猎虚官的声音，一行人正在急速赶来！
　　他真想喊一声救命，可声带都不受控制。而鲛人也听到了，抬起头来警惕地张望，只感觉远处疾行的猎虚官像是一片黑色的风，掠过山野足不沾地。
　　鲛人模糊的声音从假面下传出：“呵库，咯咕！”
　　白皓修居然听明白了——它说的是“可恶”！
　　鲛人仰天长啸！层层叠叠的吼声如上千头远古巨兽对月眸嚎。弥漫于空中的瘴气和怨灵听到君王的召唤，如百鸟归巢，旋转着汇集于它双掌之间，凝成一条狭长的黑色雾锁。
　　刺啦——
　　裂帛声！雾锁撕开一道空间裂缝，就像一张黑色的大口，暴露出异空间中的黑色流质。这幅景象，和以往白皓修见过的“黑腔”也迥然不同。之后鲛人俯身将他捞起，一头钻进那条裂缝当中！
　　
　　一眨眼后，白皓修面对的是一个极度失真的世界。
　　纯黑，极静……自雪妖视听觉醒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如此纯粹的黑暗，感受过如此寂静的空间。在这黑暗中，外带的一切都被规则之力分解。他的衣服、鞋袜、发带，还有黏在身上的血液泥土，通通消失，化为虚无。
　　然后白皓修感到自己被那头怪物抱住了！冰凉滑腻的身体紧贴上来，两条长尾缠住他的双腿，仿佛浩瀚宇宙中只有他们这两粒沙尘，以最原始的姿态漂泊流浪。
　　又一个眨眼，旋涡般巨大的吸力将他的意识撕扯。有什么东西炸了，他处在爆炸中央，被不可抗的规则之力震飞出去。
　　瞬间绽开的日光致人眼盲，耳畔风声轰鸣，白皓修正在急速下坠，撞入一片沙地中，激起漫天扬尘。
　　“咳！咳咳……”他被沙子埋住，剧烈咳嗽起来，虽然沙地松软，下坠的重击仍是震得他口鼻出血，全身剧痛，像被活生生拆了一次。
　　白皓修艰难地睁开眼，适应那耀白的天光后，放眼望去，竟是一片沙漠……他简直目瞪口呆，心想这难道就是金子明说的，空间折叠吗？
　　完全不知这里是哪重世界了！
　　耳边传来痛苦的喘息声，是鲛人就跌在不远处，同样砸了一个沙尘弥漫的大坑。那怪物的身影若隐若现，日晕和黄沙将它糊成一道诡谲而妖娆的剪影。它半跪在地，一手捂着右脸，一手关节反转，将背上那只多余的触手摘掉，断口处尸液喷洒。
　　白皓修本能地想离怪物远点，突然颅内爆发出一阵尖啸，他身子剧烈抖动一下，便彻底失去了控制。
　　湿冷感直冲咽喉，他喷出发黑的血沫，低头看见自己被鲛人拧断的左腿，黑得几乎不能要了。
　　死魂在躁动，白皓修满脑子都是杂音，眼前飞旋着光怪陆离的影子。好像有什么人在灵魂深处尖叫，叫得他恶心欲呕，几番窒息。他万万没想到啊，自己最后的结局居然是被一头怪物掳到世界尽头腐烂而死？
　　绝望之下，白皓修的意识越来越沉，脑中怪声渐弱，对于死亡的恐惧占据全身……这时一片耀眼的日晕中，鲛人的假面晃入视野。
　　他用力眨眼，想要看清楚一些，那张缺了一角的假面之下，怪物“脸”上的尸液迅速蒸发，淡青色的皮肤生长出来，眼皮上方甚至长出了一道纤细的眉毛！
　　白皓修觉得好奇怪，那个恐怖到极点的怪物，居然看起来像个人？一个女人，一个漂泊几世，迷茫而绝望的灵魂。“她”戴了一张狰狞的面具，露出一只疲惫的眼睛。
　　鲛人低伏在白皓修的身边，指尖抵住自己眉心，似在发力，缓缓抽出一粒金色的液滴。这个动作几乎耗尽它全部力量，喘息声越来越重。它将那液滴揉搓后展开，幻化成一张流光溢彩的薄膜，将自己和白皓修一同包裹在内。
　　然后，白皓修感到自己被横抱起来，断腿悬在空中，但他几乎感觉不到痛了。
　　旷无一人的沙海上，鲛人踩着沙丘的脊向前奔去，背后是一轮昊日和碧蓝的天，长尾拖曳留下蜿蜒的痕迹，身后溅起一道金色沙墙，仿佛要逃到世界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