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市井也多仁侠辈（下）

　　于是乎，灾难降临了！一个月暗星稀的夜晚，王嫂十五岁的大女儿被人祸害致死后扔进了霍伦河。“王老蔫儿”悲痛欲绝之际闯到王振琪家去讨公道，却被“王氏五虎”的打手打个半死。王嫂抬着丈夫和女儿的尸体去县公安局喊冤，县公安局却裁定王嫂的女儿是自杀。不仅如此，“王氏五虎”还放出话来：“要是不换养鱼池就烧房子！”
　　王庆珂就像金庸金大爷《飞狐外传》中的大侠胡斐，王嫂一家的遭遇让他动了侠义之心。让人瞠目结舌的是，王庆珂只带了赵小强和“赵大嘴”、“钱二啰嗦”，就敢深入虎穴狼窝。
　　“王氏五虎”很惊佩。王振江冷冷的说道：“哎呀我尻！六哥真牛掰，带了仨小犊子就敢上我们这旮沓来立棍儿，是瞧不起我们哥们儿咋的？”
　　王庆珂面颊上浮着淡淡的笑容，不温不火地说道：“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嘛。咱们在道儿上混，全靠朋友给面子。我到王家窝堡是来串门儿的，拉帮结派、打架斗殴，基本除了好事，没啥事儿不做的那是小前儿的疯狂。嘿嘿……”
　　王庆珂又套交情，又攀亲戚，恩威并施。为了给足了“王氏五虎”面子，王庆珂在自己的大腿上扎了三刀，这叫“三刀六洞”。迫使“王氏五虎”找了一个祸害王嫂闺女，打伤“王老蔫儿”的替死鬼去派出所顶缸自首；并答应王庆珂，给“王老蔫儿”拿两千块钱医药费，从此绝不再提换王嫂家养鱼池的事。
　　战智湛讲到这里，王庆珂笑得小眼睛就剩一条缝了，连连说：“好汉不提当年勇！”
　　好汉不提当年勇？战智湛十分感慨地说道：“六哥拿得起放得下，大彻大悟。有道是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六哥当真少有人能及！一念花开，一念花落；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王庆柯皱了皱眉头说道：“老八，我怎么听着这话像是四哥那个没出家的老和尚说的，可又明明没听他说过。真是奇了怪了，难道四哥是对你自己个儿说的？”
　　战智湛不由得哑然失笑，说道：“这话不是四哥那个没出家的老和尚说的，却是有道高僧空一大师说的。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一念之间可以选择让内心充满喜悦，也可以选择让内心陷入低谷。同样，一念之间可以选择放下心中的负担和执着，从而获得内心的自由和宁静。”
　　一个人随着年龄的增长，生命所背负的压力，往往也会越来越大。王庆柯也一样，他双眼烁烁放光，就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他妈的！回忆一下咱们小时候那前儿，无忧无虑，饿了就吃，困了就睡，急眼了抬手就打，一点小小的高兴也可以让人开怀大笑好几天。”
　　王庆珂这一生所作所为毁誉参半，距离民族大义相差甚远。说得好听一点，他就是一个“神魔兼是，正邪之间”的市井小人物。可是，王庆珂却是佟媛媛心目中顶天立地的英雄。战智湛所讲王庆珂当年不顾个人安危，义救素不相识的王嫂一家的英雄故事，自然也让佟媛媛心中涌起了一股以丈夫为骄傲的自豪。佟媛媛陪着战智湛和丈夫喝了一口玉泉大曲之后，抹了抹嘴说道：“老八，六嫂好几年不唱歌了，今天高兴，就唱一个《英雄赞歌》！”
　　佟媛媛当年在民航大厦夜总会，一首李谷一唱红的《乡恋》，不知倾倒了多少人。佟媛媛因此得了一个“李谷二”的外号，王庆珂也因为佟媛媛唱的这首歌死心塌地的爱上了她。
　　战智湛的到来本来就令王庆珂很高兴，久未唱歌妻子佟媛媛又主动献歌一首助兴，自然更加高兴。王庆珂吹了一个口哨之后叫道：“媛媛，你唱完了这首歌，我干了这杯酒！”
　　在战智湛和王庆珂“噼里啪啦”的掌声中，佟媛媛打开咔啦OK，拿起麦克风在地中间一站，就像换了个人。她台风稳重，如渊渟岳峙，大有素有“美声皇后”之称的殷秀梅台风。佟媛媛仿佛回到了旧日的舞台上，声情并茂地说道：“岁月如梭，韶光易逝。重回首，想当年，揽尽风雨苦亦甜。我今天仅以一首《英雄赞歌》，献给我敬仰的八弟，献给挚爱的六哥！”
　　让人荡气回肠、心潮澎湃的《英雄赞歌》前奏响起了。这首传唱了几十年的经典歌曲，依旧魅力无限。这首歌中蕴含着的那种英雄浪漫主义色彩不知感染了多少人，令人激动万分。
　　“风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气势恢宏的《英雄赞歌》在王庆珂家十几平方米的客厅中响了起来，一下子吸引住了战智湛。他的脑海中出现了电影《英雄儿女》中手持爆破筒毅然冲向蜂拥而至的美国佬的英雄王成，渐渐地，又由王成幻化成了在南疆前线作战时，将敌人引至900.3高地，为我“雳火分队”歼敌创造了战机，却被敌围困不能脱身的战友姚仁铭。王成式的英雄姚仁铭在敌人冲上阵地的最后关头，以气壮山河之势大吼出影响了几代人的时代最强音：“士之大者，为国为民！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报告首长，我坚持不了几分钟了！为了胜利，向……我……开……炮！”
　　王成式的英雄姚仁铭烈士不枉了“英雄”二字！后来，战智湛有一次和他的表哥，也是当时指挥姚仁铭烈士牺牲那场战役的指挥员，南疆军区东指副司令贺智民小聚时，贺智民曾经含泪说起姚仁铭烈士牺牲时，南疆军区东指指挥部内的情景。
　　伴随着姚仁铭烈士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叫骂声，小八一电台中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一切全都归于沉寂，姚仁铭烈士壮烈牺牲了。前指作战室里静极了，似乎始终回荡着“苍鹰”姚仁铭烈士那气壮山河，震撼三山五岳的呐喊：“为了胜利，向……我……开……炮！”
　　经典电影《英雄儿女》中的英雄王成，在手持爆破筒毅然冲向蜂拥而至的美国佬之前，曾经喊出了影响了几代人的时代最强音：“为了胜利，向我开炮……”
　　也许姚仁铭烈士的壮举酷似人们熟悉的英雄王成。忽然，一个作战参谋哽咽着唱起了电影《英雄儿女》的主题歌《英雄赞歌》：“烽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晴天响雷敲金鼓，大海扬波作和声。人民战士驱虎豹，舍生忘死保和平……”
　　贺智民贺副司令双手掩面，虎躯不住抖动，摇摇欲坠。多年之后，当“飞虎军”的老战友和贺智民小聚，酒酣耳热之际，聊起当年贺智民一鼓聚歼敌人“影子部队”，以及“先锋军师”308师692a团大部，堪称“伟大的胜利”时，贺智民虎目蕴泪，说道：“‘伟大的胜利’？我付出了六个侦察兵牺牲的惨重代价呀！他们都是什么人？他们都是现代特种部队的种子，一个人给我一个团都不换！”
　　前指作战室中弥漫着悲愤的气氛，朱玉涛朱司令目眦欲裂，咬牙切齿的“呯”的一声，一拳砸在桌子上，大吼道：“开炮……把炮弹全部给老子打光！”
　　胡政委眼含热泪，在作战参谋《英雄赞歌》的旋律中，转身面向英雄“苍鹰”姚仁铭烈士牺牲的方向，举起右手，庄重的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作战室里所有的人都纷纷站了起来，边向英雄的侦察兵们牺牲的方向敬礼，边和唱着《英雄赞歌》：“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开鲜花！”
　　姚仁铭烈士牺牲时，烈士和战智湛所在部队的基地也通过电台收到了这令人刻骨铭心的悲壮声音。当小八一电台中突然传来姚仁铭烈士气壮山河的呐喊声：“士之大者，为国为民！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首长，我坚持不了几分钟了！为了胜利，向我开炮！”
　　侦察兵们大惊失色之际，小八一电台中又传来一阵“叽哩哇啦”的鬼叫声，侦察兵们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接着就是姚仁铭烈士的一声怒骂：“老子和你们拼了！”
　　随着小八一电台中传来“轰”的一声巨响，一切全都归于沉寂。侦察兵们目瞪口呆、面面相觑，谁都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是真的。突然，不知是哪个侦察兵突然大放悲声：“姚仁铭！陈永飞！钱广……杨巴鲁……汤正清……万志新……你们哥儿几个一路走好！”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这个侦察兵一带头，还在发愣的侦察兵们似乎是这才反应过来，六个生死与共的战友，情同手足的兄弟已经牺牲在异国他乡了。顿时，望郎山监听站基地哭的惊天动地，哭的当真是天惊地泣。不知是哪个侦察兵带的头，嚎啕痛哭的侦察兵们面向南方，面向烈士们牺牲的方向跪倒，泣血跪拜战友们不昧的英灵。去年渭水曲，秋时访我来。今年常乐里，春日哭君回。哭君仰问天，天意安在哉？若必夺其寿，何如不与才？落然身后事，妻病女婴孩。基地警卫连的连长苏尔刚也带着警卫连的战友赶来了，监听站不值班的战友们也赶来了。这些分属不同单位的战士们无不泗涕横流，悲痛万分。
　　还要哭多少回，才能不流泪？还要流多少泪，才能不心碎？亲爱的战友，我们不难过。不是你们替我们逝去，而是我们替你们活着。共和国的土壤里有你们流淌的鲜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你们血染的风采，我们共同用不朽的精神铸就共和国雄壮的军魂。英雄的侦察兵倒下了，他们化作了山脉，化作了山上那一排排郁郁葱葱、高大挺拔的苍松翠柏。他们昂首挺胸的矗立在云巅，仍然守卫着祖国，守护着祖国的安宁，守护着千家万户的幸福。
　　战智湛的眼睛湿润了，他的耳边仿佛总是回响着姚仁铭让他热血沸腾的呐喊：“为了胜利，向我开炮……”
　　佟媛媛唱完了《英雄赞歌》，可战智湛依然沉浸在歌声中。半晌，他才反应过来，笑了笑对佟媛媛说道：“六嫂，六哥不仅仅是英雄，他还是正义的使者，光明磊落的化身！”
　　王庆珂眼皮一翻，浑浊的双眼中精芒一闪，随即又恢复了常年被酒精浸泡的颜色。王庆珂叹了口气说：“唉……这两年啥‘正义’了、‘自由’啥的听得忒多了，听得我脑瓜子都木了。老八你也不想一想，你整天在我家大门口舞舞喳喳的耍大片儿刀，说是为了怕我出门惹祸，为了我好，这是正义！我在自己家院子里练一套《杨家枪》，就是威胁你了，就是非正义的，就应该挨收拾？哼！我上你家大门口耍大片儿刀没那个本事，可是去你家窗户底下拉泼屎的能耐还是有的。可你要是出来削我一顿，那不是侵犯了我拉屎的自由了吗？凭啥呀！”
　　王庆珂说的话糙理不糙，可不知指的是什么，一下子让战智湛无言以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