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血染乌江

　　冯富贵说，农历七月十七，他们鸡叫三场时从稳坪客栈出发，当时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月亮把路照得明晃晃的，像白天一样。
　　他们从山头沿陡坡上的小路下到新滩东岸时，天已大亮，对岸在“乒乒乓乓”地打枪，江防队的人持枪站在渡口，不许任何人过江，说对岸在围剿赤匪，今天封场，停止买卖东西。
　　江边的渡船空荡荡的，随着江水拍打摆动。
　　张洪飞等人站在渡口上山的石梯上，与众人一起观望。人群中有人说，张金殿这回巴（亏）大了，老本都怕要折脱，很多人也附和着说这件事。他们从人们的说话中得知，张金殿率人前来扩红，驻在稳坪的黔军望风而逃，扩红的人就到了稳坪的地盘上。
　　扩红部队来到新滩时，江防队自知公开抵抗犹如以卵击石，于是隐蔽起来、分散活动，甚至混进了扩红队伍。神兵神将，新兵第二临时支队支队长安明焕就是江防队骨干。
　　几天前，安明焕除暗中将扩红部队的行踪告诉江防队杨队长和附近的土豪外，还和杨队长一起秘密组织百余人埋伏在后山灵关道，安明焕到红军司令部谎报军情，说黔军来了。司令部立即派部队随安明焕出击，直奔山后的灵官道。
　　上山一看，只见百来个武装人员，手持大刀长矛，在草坪上摆好架势，想采用突然袭击的办法，把红军诱骗上山干掉。上山的红军和二十四名神将，面对敌人毫无惧色。对方见此情景，全被吓破了胆，那里还敢动手。安明焕见无人动手，便原形毕露，公开叛变，一再威逼，还是无人敢上前。双方相持一阵后，红军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主动撤回。
　　为防黔军和地方武装偷袭，司令部将驻地从西岸迁到江东，并派人前去寻找最近的红军求援。不料，最近的那支部队已转战他乡，无法联系上。求援未果，扩红部队只好孤军作战。
　　江防队一计不成又生二计。
　　前天，西岸离新滩二十余里地的土豪捎信给司令部，佯称那里筹集了一批粮食和猪肉，要红军派人去挑运。司令部未核实真伪，以为是土豪巴结红军，匆忙派支队副官张金才、张金和、张伯成、杜林贵等率二十八名战士渡江前往。运粮队伍刚到途中，便遭到埋伏在这里的数百名地方武装夹击。恶战中，杜林贵等八人战死，张金和等八人被俘，其余被打散。张伯成因路线熟悉，急速赶回司令部。张金才深夜赶回新滩，此时，乌江渡口早被江防队封锁,无法渡江归营,只好藏入西岸亲戚家。
　　此战失利，使扩红部队失去了主要战斗力。
　　江防队四处宣传，说红军是土匪，不分青红皂白，把财主和穷人藏在洞内的财物一并抢去了，煽动民众反对红军。昨天晚上，鼓动、胁迫周边数千名群众直逼新滩，包围了司令部。司令部的人，黑夜中分不清哪是群众，哪是江防队的人，开枪时犹豫不决，围攻的江防队很快接近。
　　凌晨，经过一番对峙，司令部于拂晓失守，新招战士被打散。张金殿、徐承鹏突围后，匆忙向后山转移，途中被一道石壁挡住去路，张金殿将徐承鹏推上石壁往山上转移。张金殿不幸被追上来的江防队抓住，将其五花大绑，当即押到乌江边狮子石前，被杨队长命令用土枪打死。
　　徐承鹏在往山上逃跑中，被江对岸江防队的发现，向正在山上搜捕的江防队喊话，将徐承鹏逼进岩阡内脱光衣服捆绑下山。
　　战斗结束后，西岸赶场的人全部被江防队赶过江，要他们观看枪杀赤匪，接受教育，引以为戒，不要被坏人蛊惑。
　　众人来到江东沙滩斜坡上，在江防队持枪举刀组成的半圆形之外，形成了一道弧形的人墙。
　　江防队在杨队长的指挥下，政委徐承鹏被捆在一棵麻柳树上，江防队的用滩上废旧青滕船缆燃起大火，烧烤徐承鹏下体，直到将哭爹喊妈的他烧烤致死。看那长相，不足四十岁。
　　副司令张金殿本来要被割头的，他舅舅找杨队长说情，承诺出五十块大洋给江防队买大烟、快枪。杨队长答应可免割头。他今年刚满三十七岁。
　　德江独立团前团长张羽让，从两名江防队队员扭着他的四只手中，往下一缩，挣脱逃向江边，准备跳江。被江防队用梭标投杀在江边浅水处，随后被捞起来割下首级。
　　支队副支队长杜显贡成功跳入江中，接着被江防队一阵乱枪射击。那血从江中冒起来，染红了很长一块，向下游飘去。
　　支队副支队长张伯成被打瘫在地，江防队的人捡起碗口粗的鹅卵石，从头到脚一阵乱砸，边砸边喊“这就是当红匪的下场”。张伯成全身被砸得血肉模糊，面目全非。
　　号兵张羽亮被江防队的一阵乱棒敲在头上，扫在胸膛、腰杆、脚杆，声嘶力竭的惨叫声，阴惨惨地回荡在江谷两岸。
　　与副团长张金才同名的士兵张金才，突然逃脱，投江自尽……
　　那血浸红了沙滩，染红了滩边的江水。
　　枪杀结束，江防队将徐承鹏、张羽让两人的头颅用绳子拴上，挑到县政府报功请赏。
　　
　　15年后，这些人的战友和战友的战友，返回德江建立人民政府，成立人民法院，审判“新滩惨案”制造者。
　　制造者申辩：反对法官说他们制造了“新滩惨案”，这只不过是一场常见的战斗而已。
　　法官反驳：之所以认定为“惨案”，是他们杀害俘虏的行为。
　　制造者申辩：各为自己的党派、利益打仗，也是世之常情。
　　法官反驳：这在国际法中叫反人类罪，在一切文明国家，都没有活路，何况他们手段极其残忍。
　　制造者问：难道你们对抢劫烧杀奸淫的日军俘虏也不杀？
　　法官答：只要放下武器，不杀，还优待。
　　
　　冯富贵等人和张洪飞走散了，人山人海的找不着，他们乘船过江，在江西这边渡口等洪飞。船才过江心，那边还未散开的人，突然像有人在鸭群中抓鸭子一样，四散开去，有人被江防队的人按倒在地，绑起来。有人在逃跑，随着枪声传来，有人倒在了土坎上。
　　张洪飞双手被反绑着站了起来，绳子的一头抓在江防队员手中，他突然挣脱绳子向江边奔跑，大喊：“富贵哥快跑！”随即被几名江防队的人跑过来按倒在地，一阵拳打脚踢。
　　冯富贵等人上岸一口气跑上山头，返身看去，江防队将几名反捆双手的人押上船，向江西这边撑了过来。估计张洪飞也在其中。
　　
　　杨队长率江防队二十多名支队长和有功人员，扛着枪，背着刀，挑着徐承鹏、张羽让两人的头颅，押着收购药材的店主和张洪飞等神兵数人，过江在稳坪吃过夜饭，趁着月光，连夜向县城赶来。
　　钱县长、薄团长早已得报，组织保警队一个中队和薄开贤等知名人士，在城北獈口迎接。杨队长深夜到达时，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庆祝江防队取得重大胜利。
　　杨队长一行在县党部向众人汇报取得战果时，不无夸大其词。钱县长表态，江防队人员今晚可以尽情玩乐，凡在合法烟馆和茶楼的消费，一律由政府结账；没收的药材，出售后全部归江防队所用。
　　第二天午饭后召开大会，论功行赏，对江防队在这次战斗中伤亡的人员或家属进行补偿，对为红军送药材、购药材的神匪，交由保警队连夜审讯。
　　薄开贤从江防队汇报中得知，在张金殿等人被抓时，有人告发街上收购药材的店主，在为红军收购药材。证据是他收购的药材，很少挑到码头装船运走，都是深夜被人挑着翻山，绕道朝沿河县土地湾那边去了，那边是红军的联县政府，也就是老百姓口中的“省政府”。店主被江防队的人用枪抵着他的胸口一吓，他就交待了送药材的人，并到江边指认。于是，几处前来卖药材的人，未来得及离开的都被抓住，逃跑的人中，有一人被枪打死，有两人受伤。受伤那两人被江防队乱刀砍死了。
　　第二天吃早饭时，薄开贤将薄士武叫到家中，他说他认识其中被抓来的那个娃娃，叫张洪飞，是三荷舅舅家的独子，去年他父母参加神兵被打死后，随他姑姑一道生活。他被抓去那次，张洪飞在场。他想喊士武想法把张洪飞放了，还他们一个人情，两不相欠，也好让自己今后做事心安一些。
　　薄士武说：“这有些难办，张洪飞是角口神兵，这是没有什么疑问的，问题还在于他参与送药材。本来也可以理解为是做生意，但他们出售那些药材，比市价便宜一半，显然是在支持红军。”
　　薄开贤说：“他不说他是神兵哪个证明他是？做生意嘛，价格有高也有低，那满山都是的草药，谁人说得清应该值多少钱才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