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折翼教坛

　　人生有两大幸事，一为洞房花烛夜，二为金榜题名时。
　　1980年，32岁的祝启鸣迎来了人生中的大喜之日。那是一个阳光璀璨的日子，媒人满脸堆笑前来提亲。初次见到相亲对象钟新兰，她羞涩的眼神中透露出温柔与和善，祝启鸣的心仿佛被春风轻柔拂过，层层涟漪荡漾开来。
　　相亲成功仅两个月后，他们便举行了婚礼。古老的小镇上，喜庆的唢呐、锣鼓声震彻云霄。钟新兰身着一套红色衣裤，端坐在装饰精美的花轿之中，随着轿夫的步伐微微晃悠。一路上，欢声笑语撒满街头巷尾。
　　到了祝启鸣家，拜堂仪式开始。红烛高烧，香烟袅袅。祝启鸣和钟新兰在司仪的引导下，在亲朋好友的声声祝福中，庄重地完成了拜天、拜地、夫妻对拜等各项礼节。而后，两人携手步入洞房，温暖的烛光映照出他们幸福的面庞，一对新人自此开始了相濡以沫的夫妻生活。
　　婚后的日子平静和睦且恩爱。1984年，祝家已是四口之家。两个可爱的女儿，娇娇和玲玲，犹如两颗璀璨的星辰，照亮了这个温馨的家庭，家中处处充满着孩子的欢声笑语。
　　然而，1986年，祝启鸣在教育事业之路上却是饱受挫折。
　　夏日，骄阳似火，炽热地烘烤着大地，连空气都仿佛变得黏稠滚烫。在这酷热难耐的三伏天，祝启鸣内心焦虑不安，他满怀期待地等待“民办教师转公办教师”的最后结果。然而，命运却犹如顽皮的孩童，再次给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让他如坠冰窖。
　　那是一个令人窒息的午后，学校的公告栏前人头攒动，嘈杂的人声在闷热的空气中回荡。祝启鸣费力地挤过人群，汗珠顺着脸颊不断滑落，湿透了他的衣衫。他的目光急切地在那张薄薄的大红纸张上搜索着，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一遍又一遍，他的名字始终未出现在那上面。那一刻，祝启鸣感觉整个世界瞬间崩塌。周围的喧闹声渐渐远去，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沉重的呼吸声。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目光空洞，手中紧攥着的衣襟早被汗水湿透。
　　祝启鸣的眼神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他如同行尸走肉般离开了公告栏。阳光无情地直射在他身上，却无法温暖他那颗已然冰冷的心。他不明白，自己如此努力，为何却得不到应有的回报。
　　不甘心接受这样的命运安排，祝启鸣决定再次去麻烦饶书记帮忙。那是一个阴沉的清晨，天空被厚厚的乌云笼罩，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祝启鸣骑着那辆破旧的自行车，车轮在崎岖的道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风呼呼地吹着，扬起他的衣角，路边的野草在风中瑟瑟发抖。祝启鸣的心情如同这恶劣的天气一般沉重，他的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焦灼和不安。
　　当他终于来到饶书记家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瞬间凉了半截。曾经热闹的小院如今显得冷冷清清，门口的春联已经褪色，墙壁上满是斑驳的青苔。饶书记正坐在门口的竹椅上，头发花白，面容憔悴，眼神中透露出的尽是沧桑。
　　祝启鸣快步走上前，声音颤抖地说道：“饶书记，您还好吗？我是祝启鸣啊。”饶书记抬起头，客气地让座。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喜，但很快又被无奈所取代。
　　祝启鸣急切地向饶书记诉说着自己的遭遇，他的话语如决堤的洪水般滔滔不绝。他的双手不停地比划着，眼中满是期盼和渴望。饶书记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愈发沉重。
　　沉默许久，饶书记长叹一口气，缓慢地说道：“孩子，行业系统的事不好管，况且我已经退休了，不管事了，人走茶凉啊。你的事我有所耳闻，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爱莫能助啊。”祝启鸣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他的嘴唇微微颤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从饶书记家出来，祝启鸣仿佛失去了灵魂。他漫无目的地在山路上徘徊，脚下的小路蜿蜒曲折，布满了碎石和荆棘。他的脚步踉跄，不时被绊倒，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机械地爬起来，继续前行。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四周的山林被黑暗笼罩，显得阴森恐怖。风在树林间穿梭，发出凄厉的呼啸声，仿佛在为祝启鸣的不幸而悲鸣。祝启鸣的身影在黑暗中显得如此渺小和孤独，他的眼神迷茫而空洞，望着前方未知的道路，心中又一次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满心期待着这次的转正机会，他为此付出了无数的心血。然而，命运却给了他残酷的一击。祝启鸣很不甘心，决心弄个水落石出。
　　他径直走进区教育办公室，人事主管面无表情地坐在办公桌后，以攻为守：“祝老师，很遗憾这次转正你没通过。我们可是照章依规办事啊。”主管的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
　　祝启鸣难以置信地问道：“为什么？我各项指标一直优秀，名列前茅！”
　　主管轻咳一声，压低声音说：“这不是你的问题，是上面有人指示，下面是照指示办的，另一个人比你条件强嘛。”
　　“什么比我强？我考试成绩最好，学历最高，又评上过省级先进教师……”
　　“可别人其他条件比你强……你懂的。不急这一时嘛，还有机会的。”主管假惺惺地安抚道。
　　祝启鸣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掌心，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奈。
　　本想再去上级争取，讨个说法！但是，他也明白，这一切都是徒劳，已经没有任何回天之力。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躺在床上。天花板上一只蜘蛛在残破的网上艰难地爬来爬去，它的八条细腿努力地攀附着丝线。时而一个不小心，从网上掉落，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腿脚，随后又拼命地挣扎着再次爬上那张网。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只蜘蛛，在生活的困境中徘徊。曾经的错误让他从人生的正轨跌落，如今想要重新开始，却又充满了各种不测。每一次尝试前行，都好似蜘蛛的挣扎，不知结局是希望的曙光，还是再次跌落。
　　就在祝启鸣陷入深深的迷茫和痛苦之中时，周氏兄弟专程前来拜访。那是一个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了橙红色。周氏兄弟的身影在余晖中逐渐清晰，他们踩着坚定有力的步伐来到了祝启鸣面前。
　　周大哥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松开了几颗，露出古铜色的肌肤。他的眼神中透着关切，手中提着一篮水果；周二哥则穿着一身整洁的青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对着他温和微笑。
　　周大哥先开口说道：“小弟，我们听说了你的遭遇，特地来看看你。”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充满真诚之感。
　　二哥接着说：“老弟，你不能就这样耗下去，我们有个想法……”他的眼神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祝启鸣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声音沙哑地问道：“什么想法？”
　　周大哥接着说：“我们想同你三人合伙成立一家建筑公司，大家一起干一起发财。”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祝启鸣，充满了期待……
　　原来，此时改革开放的强劲东风已经从沿海吹到了大西南的各个角落。
　　20世纪70年代，国际形势风云变幻。世界范围内蓬勃兴起的新科技革命推动世界经济以更快的速度向前发展。在内忧外患的历史背景下，改革开放成为历史的必然选择，中国由此开启了伟大变革的征程。
　　随着改革开放国策的确立，中国逐年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改革景象，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推广，乡镇企业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城市改革以国企改革为重点，逐步扩大企业的自主权。经济体制开始探索多种经营方式并存的经济模式。经济特区成为中国对外开放的窗口和试验田，吸引了大量的外资和先进技术。沿海地区由点到线、由线到面，形成多层次、宽领域对外开放的格局。人们的思想逐渐解放，不再受过去僵化观念的束缚，敢于尝试新的事物和经营方式。科学、教育、文化等领域迎来春天。经济总量增长，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电视机、洗衣机、电冰箱等家用电器逐渐走进普通家庭。
　　倡导实事求是，解放思想，不再争论姓资姓社，鼓励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改革开放形成了一个崭新的社会环境。形势的大变化使周氏兄弟的心眼活动起来。
　　祝启鸣听了，心中一动，但随即又犹豫起来。他想起自己多年来对教育的热爱和执着，自己一家人正处于爬坡的艰难时期，离不开他，他还怕再折腾出问题，心中充满了矛盾。
　　周二看出了祝启鸣的顾虑，说道：“老弟，你不用担心，我们知道你热爱教育，但现在的情况是，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不如换个方向试试，说不定会有新的转机。”他的话语似乎不无道理。
　　祝启鸣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说道：“我真心支持你们，但我暂时不想介入。我需要时间想想。”他的声音中满是无奈和迷茫。
　　周氏兄弟很理解祝启鸣现时的心情，无奈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兄弟，那你好好考虑，我们等你的好消息。”说完，三人一起抱了抱，便起身告辞。
　　祝启鸣望着周氏兄弟远去的背影，心如乱麻。夜渐渐深了，天空中突然下起了雨。雨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洒落，打在屋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祝启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和倾盆的大雨，心中的苦闷如同这雨水一般无边无际。他一时不确定自己的未来到底在哪里，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