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人马两空
作品名称:偏锋走剑 作者:张贤春 发布时间:2024-10-21 08:48:07 字数:3707
廉杰才知道戏班连夜出走的原因,从昨晚杨青云双眼一直在人家两个姑娘的胸部游走,就知道了答案。为防鸡飞蛋打,不如先做个人情。他向杨青云提出:“兄弟们如果要去春香楼,不管是喝的,还是抽的,抑或玩的,账都记在我的名下。”
“记账?”杨青云眯眼盯着他,“你不是为了到时向上峰报告抓嫖禁毒有证据,甚至说我杨某人敲诈勒索吧?”
杨青云话有所指。
去年春上,辛霍被龙泉廉氏农庄管家派人捆绑游街,肩膀上还架一头母羊。他走上十来步,就要停下来敲两下铜锣,大声喊道,大家不要向我学习,强奸母羊做流氓。
原来是他上山放羊时,将母羊四蹄绑在四周树枝上,光着身子在母羊身上蠕动时,被人抓了现行,状告管家,管家交由长工自行处理。众人觉得这是个很好玩的游戏,将母羊绑在他身上背着,到周边村寨游寨。兴犹未尽,又将他押进县城游街,让大家茶余饭后多了个笑料。
今年初夏的一个半夜,辛霍在春香楼又被抓了,罪名是嫖娼。这次是保警队的几个弟兄找乐子。他们掌握了辛霍领取工钱后,都要去春香楼过夜这一规律,当夜在床上抓了他现行,说他犯了法,要么坐牢,要么罚款,要么游街。他承认挂破鞋敲锣游街,这样不影响工钱收入。
廉杰才得知后喊廉有富给他那些弟兄打打招呼,这种胡闹不要做了,影响生意。他很直白地说:“辛霍这些人的工钱从廉家拿出去,又通过去春香楼等场所吃、喝、抽、玩取了部分回来,有什么不好?”
廉杰才知道杨青云说的是上面这类事,就说:“杨团长多心了,在你面前,我有这心也没有这胆。你不按民国律法查抄我就烧高香喽。登记,主要是为了结算下本钱。那些女子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做些下涩事,也要找两个钱过活;还有那鸦片、茶叶,我也不能凭管账的人胡报说用了多少。”
廉杰才见杨青云脸色冷漠,没有多大兴趣听他解释,眼珠一转道:“杨团长,我看还是这样方便点,我给兄弟们点小钱,你转交给他们,凭他们自己的口味,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看如何?”
“我也觉得这样大家都少些麻烦。”杨青云赞同廉杰才的提议。
不几天,还是出了事。
杨青云要离开乌江去省城,他去县政府找江镇恶县长,筹集一笔路费。进入县政府院内,看到桂花树上系着一匹宝马,全身光滑,毛色如血,形态匀称,肌肉丰满,四蹄有力。他围着马转了两圈,问是谁的坐骑。守在树荫下、身前竖着一支快枪的人站起来回答:“长官,这是江边乡辛家寨辛应豹保长老爷的,小的是他堂侄,为他牵马的。”
这时辛应豹从政府办公楼大门若有所思地低头走出来,他的堂侄立即将枪背上去解绳牵马。杨青云对走到面前的辛应豹问道:“辛保长,这马是你的?”
辛应豹抬头一惊:“是杨团长?我还以为是谁,吓我一跳。”
杨青云捋了捋马尾,拍了拍马屁股,见马打着响鼻,没有动怒的迹象,抚摸着马背对辛应豹说:“是匹好马,我骑骑试试。”
辛应豹拍了拍马脑,将缰绳递给他,他跃上马背。那马不认生,他拍马从中街跑往下街到江东街再返回,感觉这马运步轻快、灵活、稳健。他跳下马手握缰绳对辛应豹说:“辛保长,把你这马卖给我,价钱由你开,我不还价。”
辛应豹心里明白,不要指望杨青云会出钱,结果只有两种,要么送,要么不卖。送,实在舍不得。于是满脸堆笑回答:“杨团长,实在不好意思,这马我从小养大,骑习惯了,我回去另外给你牵匹来,保证比这马好。”
杨青云显得有些意外,没有人敢对他的要求当面拒绝过:“你的意思是,怎么都不卖?”
辛应豹回答:“杨团长,真是对不起,时间长了,与这马似有手足之情了。”
听到说话声从屋内走出的江镇恶明白原委后,劝辛应豹:“不说买,就是送也应该,交上杨团长这样的朋友,今后用得着的地方多着呢。”
“江县长,这马与《三国演义》上说的吕布骑的赤兔马长相差不多,妨主,骑他的人不得善终。”辛应豹脸红脖子粗地辩解,“我不能害了杨团长。”
杨青云有些愠怒,将缰绳丢给辛应豹时却笑道:“算了算了,我只是开个玩笑,看看辛保长是真爱马还是假爱马。”并挥手让辛应豹离开。
杨青云走进县长办公室,脸上的笑容又散了,好似布了一层冰霜。他问:“听说这辛应豹是横行一方的土豪劣绅,比晋成皇还可恶?”
“杨团长,不是他舍不得区区一匹马,也不仅仅是那马他骑顺了,是这马救过他的命。有次土匪趁暮色在赶场归来的途中伏击他,那马像预知什么似的,忽然狂奔起来,将牵马的扯了个趔趄,松开了缰绳。待树丛中的土匪枪响时,牵马的倒下了,马驮着他已跑出数十丈远。
“还有一次,有土匪骑马追击他,转过山弯时,这马忽然立起来,将他掀进了灌木丛,向前狂奔起来。那土匪以为他还在马上,紧追不舍,他趁机逃脱。待他穿着被荆棘扯破的衣衫,满脚满手满脸血痕回家时,马早已到家。开始时有些怨恨这马大难来时只顾它自己,后来越想越感激,这马用调虎离山之计保全了他的性命。如果驮着他这将近两百斤的身体,那就不一定跑得过骑马追赶的土匪了。他怀疑,这两次极有可能是尚山卒找他报仇的。”
“我们现在不谈马,谈他辛应豹这人。他强抢民女为儿媳,儿子死后,又强占儿媳为暗妾;养狗咬人,还强迫他人为死狗戴孝;别人只是吃了死狗肉,就被他活活打死……平常像这种将狗命置于人命之上欺男霸女的事,更是罄竹难书。”
“杨团长,你的意思是……”江镇恶忐忑不安地问。
“不管是从伦理道德方面讲,还是从法律法规上说,他都是死有余辜!”杨青云挥手向下砍时斩钉截铁地说,“我认为,他之前犯那些案子,应该重审、快审、重判。”
“杨团长,这个……这个有些不好办,那都是结了案发了布告的。”江镇恶用手帕擦着头上的微汗道,“经你一提醒,之前王天堂对他的案子判决确有许多不当之处,但兄弟我还得向你求情,说句不好听的话,他当时也是代表民国乌江县政府行事,我们都得靠这牌子在乌江混下去。”
江镇恶之所以心虚,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利用这些事间接去威胁,已经从辛应豹处得了不少好处。
“那就让他这种土匪行径长期横行乡里,祸害乡邻?”
“辛保长刚才说去龙泉冉家寨他干亲家那里,明天才回家,你看这样行不行?”他附在杨青云耳朵边说出了不让他为难,又能得到那匹良马的办法。
杨青云连连点头。
次日清晨,杨青云的一名警卫穿上便衣,在辛应豹必经的路边坎上的树林中埋伏下来。
辛应豹吃过早饭出门,他到院子中间上马,可那马不走,堂侄怎么拽,把它头颈扯直了,依然站在那里不动。他问堂侄:“昨晚喂饱没有?”
堂侄回答:“和往常一样,我向叔叔要了包谷面,将青草切碎拌匀后还洒了盐水,你看他背脊两边的饭窝,都是平的。”
他转头侧面看了一眼,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亲家,把我马鞭拿来,我都忘记在睡房了。”他接过马鞭,在马屁股上轻轻打了一鞭,那马打了个响鼻,不走;他加重打了第二鞭,那马用右蹄刨了刨地面,依然不动;他只好使劲抽了一鞭马肚子并说,“再不走就黑在路上了。”那马摆颈昂头嘶叫了一声,慢慢上了路。
堂侄拉着马笼头上完坡,开始走上一截较为平缓的山路,缰绳从手中松弛下来交给辛应豹说:“大伯,我到这坎下解个大手,你慢慢走,我后面赶上来。”
辛应豹嗔怪了句:“懒牛懒马屎尿多。”接过缰绳走出十来丈时,那马突然奔跑起来,随后枪声在他背后响起。他像不相信一样转过头,似乎要辨别枪声传来的方向,从马上栽了下来。那马跑出数丈停下来昂首嘶鸣了一声,慢慢走到他身边,打着响鼻,嗅着他的身体。从林中跑出的警卫,提枪到前面寻找坎下解溲的牵马人时,不见了人影,只有那支快枪竖在土坎边。他将枪提上来背上,朝着还在吐气的辛应豹的胸口补了一枪,拽着马向乌江县城方向走去。
堂侄听见枪响,知道大事不好,几乎是连滚带梭到沟底,钻进对面山坡树丛藏了起来。看到枪杀伯父的人背着枪牵着马往回走,他远远跟着进了城。天擦黑时他到江镇恶家里报案:“请江县长为辛老爷申冤。”
正在木盆里洗脚的江镇恶问他是否认识杀人抢马的人。
堂侄说:“那人将马牵进了伤兵驻地,很像杨团长的警卫。肯定是,昨天在县政府见过他。”
江镇恶没有回答,将脚用抹脚帕抹干,拿起布鞋抖了抖趿上,用关心的语气说:“你胆子真大,明知是军队上的人干的,你还敢进城,你不明白军队上的事地方上过问不了?你还是赶快离开为好,如果他们知道你在城里,不杀人灭口才怪呢!”
“那我伯父白死了?”堂侄瞪着双眼问。
“如果你坐在我这县长的位置上又能怎么样?”江镇恶有些生气地说,“你赶快回去让辛老爷入土为安吧,也算你对他尽忠尽孝了。”堂侄一听不寒而栗,出门钻进了夜色中。
江镇恶第二天早上到兵营察看,那马果然拴在院内的练拳柱上。军地职责有别,他只好到杨团长办公室汇报,请求派人侦办。
“啊,有这等事?”杨青云听完很是惊讶地问,对身边的另一名警卫喊道,“走,我们去看看。”
为给江镇恶、报案人和辛应豹的家人一个交代,他喝令将杀人抢马的警卫捆起来,押去省城交军事法庭审判;所抢马匹充公,快枪归还辛应豹家人。
众人对此事心知肚明,却敢怒而不敢言。两天后,杨青云骑着那匹枣红马,带着那些伤兵将到双龙乘车去省城。
杨青云骑马上路,离双龙不远时,那马开始狂奔。他预感不祥,将缰绳死死勒起。那马护痛,前蹄腾空,昂头嘶鸣,将他从马背上掀了下来。马在前蹄落地时,后蹄将他踢飞起来。他哎哟喊痛准备起身,那马转身向他踏来。在他抽出手枪的同时,警卫手中的卡宾枪也向马头射出一梭子子弹。
杨青云的肋骨断了四根,伤好后在省城驻军里恢复了团长职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