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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四十七、四十八)

作品名称:故里春秋      作者:寸心知      发布时间:2024-10-17 08:06:38      字数:4847

  (四十七)
  
  后来,牯子从父亲的同辈人中零零碎碎地了解到,其实,李医师根本不是什么国民党,而是乡亲们无不敬重的大好人。他父亲也就是牯子的祖父李紫东血气方刚时参加革命,战死沙场。母亲无奈改嫁,他便成了衣食无着的孤儿。在风风雨雨中挣扎着长大后,毅然参加了共产党组织的迎解斗争,后来因叛徒出卖,被捕入狱,受尽严刑拷打,命悬一线。也许是命不该绝,正逢G省国军起义,和平解放,释放政治犯,于是李医师和其他几个难友得以死里逃生。
  他回到了福源,为了生计,又干起了老本行,为乡亲们看病行医,解除疾苦,赢得了人人称道的好口碑。从小到大,牯子知道家庭成分是贫农,还是烈属,根正苗红,有着与生俱来的优越感。没想到搞起了文化大革命,到了自己已经恋爱就要结婚的节骨眼上,来了个晴天霹雳、当头一棒,让未来的岳父谭部长把自己的父亲当成了阶级敌人而棒打鸳鸯,要让牯子和柳春分道扬镳,“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
  此时牯子心情的郁闷可想而知。
  
  在农中代课三个月,牯子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大坪屋,告别了柳春,回到了福源。他们马上会失去联系,不由得心急如焚。好在在农中读书的好朋友刘福生答应帮牯子送信,并为牯子保密。牯子相信他,他也就担任了他们的秘密信使,而且尽心尽力,从未失手,让牯子好生感动。
  三年时间在牯子焦急的等待中慢慢熬过去了。
  然而,牯子未来的岳父岳母的防线依然固若金汤,没有一丁点疏忽大意的迹象和缝隙。牯子仰天长叹,惆怅不已。
  
  1972年正月,是牯子恋爱的第四个年头。牯子参加学区举办的教师寒假培训班回来,经过大坪屋,不假思索就走进了桂老子的家。她们热情洋溢的接待自不必说。牯子五心不定地试探着问柳春:“我们的事,你父母态度有什么改变吗?”
  柳春明确回答道:“没有。不可能改变的,你还不知道嘛?!”
  “那怎么办?继续等?”
  “算了,没用处的。我想过了,干脆趁他们去走人家(走亲戚),我们去公社把结婚证领了,我跟你走!”
  柳春说得那么突然,那么坚决,让牯子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牯子迟疑了,试探着说:“还是等等吧?”
  “不能再等了,就这样吧。”
  也是啊,去年柳春就请裁缝师傅到家,飞针走线,把衣衫、被褥、床单、枕头等嫁妆都准备好了,还不时拿出来给牯子过目、征求意见。现在,左邻右舍、大队上下,谁不知道柳春跟牯子在谈爱,而且就要结婚成家,生儿育女也是早晚的事。既然如此骑虎难下,何不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接下来,柳春谈了她的计划:“今天你回家后,马上去大队开介绍信,我也去开好。明天上午你来大坪屋,我们一起去公社领结婚证。我等你!”
  牯子表示赞同,同时暗暗思忖:柳春啊,难怪你胸有成竹、不容分说,原来早就安排好了。
  当晚,牯子去大队顺利地开到了介绍信。
  第二天是正月十八。天暖洋洋的,地暖洋洋的,牯子的心里也暖洋洋的。走出福源,屋前的小路拐了一个曲尺弯,那里就叫“转弯”,上了直河堤。河水哗哗地流着,似低吟浅唱着舒缓的情歌,与牯子的心情融为一体的喜悦,形成了醉人的欢乐交响曲。一路上,春风微微地吹拂,小鸟悦耳地鸣叫,竹木轻轻地点头,路人和善地微笑——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兴高采烈,都在为牯子祝福,都在替牯子祈祷。牯子设想着结婚后小两口的幸福生活,差点暗中笑出声来。
  牯子一溜小跑,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大坪屋。
  桂老子好激动、高兴,她“痛肝痛肺”的曾孙女要出嫁了;她也依依不舍,以后要一个人过日子了,没有人成天在眼前晃来晃去、让她疼爱让她骂了,又忍不住流下了难以割舍的眼泪。柳春一边安慰曾祖母,一边告诉牯子:“昨晚去大队秘书家开介绍信,他表示为难。说是我父亲临走去了他家,交待他不给开,不同意我们结婚。他问我怎么办?我说,反正婚姻法有规定,你懂的。你看着办吧。秘书是个知趣的人,马上开给我了。”
  算是有惊无险,那就走吧。两人一前一后赶往公社。公社刘秘书是个热心肠,早就催牯子领证结婚,说受法律保护,你们就硬气了,怕那么多干什么?!牯子觉得很暖心。今天一见面,刘秘书便乐得抑制不住地大呼小叫:“牯子、柳妹子,你们是来领结婚证吧?太好了,马上给你们开!”牯子和柳春有些羞涩地应答:“是的,麻烦刘秘书了!”说话间,他收下了两人的介绍信,又龙飞凤舞地挥笔签发了两本结婚证书,郑重其事地交到他们手中。结婚证的扉页上林彪的题词“大海航行靠舵手,干革命靠毛泽东思想”虽然被刘秘书用钢笔划了两条横线,但仍然清晰可见。刘秘书顺便交代:“就这样吧,回去搞张红纸贴住遮起来就行了。”牯子说:“行,也只能如此了。只要领证了,有法律保护就好。”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拿着简陋的结婚证,一下子觉得自己长大了,底气十足,再也不怕闲言碎语、百般刁难了,自己是受婚姻法保护的合法夫妻了!激动之余,他们没忘给刘秘书和围观者分发了从供销社买好的“喜糖”,以分享自己新婚的喜悦。
  然后,牯子的老同学、老朋友黄木根帮牯子挑着箩筐,里面装着柳春自己准备的嫁妆,一路迤逦回了福源。
  
  柳春就这样“私奔”了!
  没几天,岳父母从塅里回来了。不见了女儿,他们的威严、自尊和面子也落花流水春去也,荡然无存。
  恼羞成怒的岳父岳母连夜赶到了福源兴师问罪,大有不获全胜决不收兵的架势。大屋场里爱看热闹的女人都赶来了,想看此事如何收场。岳父板着脸孔,岳母高声谩骂,现场一度失控。后来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大姨果断出手,把这一炉火浇灭了。她满面笑容地劝说道:“老谭,你女儿结婚是个好事、喜事哦,女婿也有文化,在教书,大家都看好他们。不要把好事搞成坏事嘛。我们都是国家干部,共产党员,你现在还是公社党委委员、武装部长,一定要遵纪守法,注意影响哦。”岳父听了,被戳中了软肋,没了精神头,猛然醒悟过来,带着岳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岳父岳母此次的不欢而散,发酵成后来翁婿关系的冰冻、僵持。他们不承认、不接纳、不让来往,一副风马牛不相及的样子。牯子夫妻也只能顺其自然却无可奈何。
  日子就这样老死不相往来地过下去……
  
  (四十八)
  
  福源王支书拥有一腔阶级斗争的热情,支撑着他把福源工作一浪高过一浪地抓下去,他不能设想不抓阶级斗争还能抓什么?福源还有什么能够出人头地?
  现在,为了彻底肃清林彪的流毒,王支书不仅一手抓民兵训练,还一手抓文艺宣传,努力编织狠抓阶级斗争、打击阶级敌人的天罗地网。
  福源的文艺活动其实是蛮活跃的。大队成立了毛泽东思想业余文艺宣传队,坚持排练节目。常见的是三句半、对口词、群口词、锣鼓词、大合唱、表演唱和小戏剧之类。开大会,搞庆祝,参加汇演,都是出头露面争荣誉的好机会。各大队之间也争强好胜,不甘落后。
  福源排练节目一般在晚上,是义务劳动。白天要是下雨下雪天不能出工也可能安排,那是可以记调工挣工分的。这时候,宣传队的队员们都把身上收拾得干干净净赶到大队部,领回各自的脚本开始熟悉、练习。基本就绪了,就排练。宣传队队员大多文化不高,能把纸上的文字认下来,已属不易。又毕竟是在劳作之余忙里偷闲加班赶出来的,粗糙一点自然是难免之事。演出时读点错别字、有了上句没下句甚至临上场了却不见了演员也并非鲜见。牯子觉得,这都无可厚非,重要的是大家这种热情和精神,真令人佩服不已。
  福源最精灵古怪的演员,非瘦骨嶙峋的李勤莫属,他胆子大,人机灵,能把个角色演得出神入化,被一帮大嫂大婶笑骂“鬼佬子”是常有的事。他爱出汗,有一次演出中途下场时大汗淋漓,随身又没带毛巾,于是径直跑到别人厨房里寻找,却只有一块黑乎乎的抹布。情急之下,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就往脸上擦。汗是擦干净了,由于灯光昏暗,继续登台后观众也没看出什么破绽。第二天,大嫂大婶们照样议论他演得好。只是房东秋婶做饭时总觉得有股怪怪的气味,饭桌上也是如此。最后想来想去才搞清这股怪味来自抹布,害得她洗了好几盆水还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到末了听说是李勤的杰作,忍不住又狠狠地骂了他好几遍“鬼佬子”,让她一连好几天逢人就说李勤“没良心,害死人”。大嫂大婶们也一个个哭笑不得,帮着秋婶把李勤“鬼佬子”长“鬼佬子”短地笑骂了一通。
  宣传队最普及的时候,连生产队也不甘落后要成立一个。因为大队也要搞文艺汇演,每个生产队都得上节目。福源大队最偏远的草泥坡地处高山上,人口又少,全队一共几十口人,七拼八凑选出几个小学文化的社员,也演出了一个小戏剧。大概情节是说有个四类分子为了修猪栏,偷砍了生产队的杉树。损公肥私,破坏森林——这就是阶级斗争啊。主题突出了,可以通过大队审查。问题出在演出环节上。抓坏人的女主角米花在台上哼哼哈哈唱了半天,就等着扮演坏人的尼老山偷砍杉树,可他不知怎么回事就是迟迟不肯现身。米花敷衍不下去了,气急败坏,突然破口大骂:“尼伢子,你这个剁脑壳的,怎么还不出来呀!”观众听着,如坠五里雾中,这是怎么回事啊?待明白过来,顿时满堂大笑,一个个前仰后合。
  尼老山急匆匆冲出来,还没怎么砍杉树,就被米花恶狠狠地押了下去。本来是个突出阶级斗争、题材也不错的小戏剧,这样一来,火药味被冲淡了不少,喜剧味倒增加了许多。虽然气氛热烈,但是不够严肃,这个节目自然没了得奖的希望。
  宣传队的奇闻异事总是不绝于耳。有一次晚上排练,很晚才结束,大家急急忙忙赶着回家。落在后面收拾场地的几个队员也准备赶路。突然,李勤眼前一亮,见地上躺着一张信纸,正要捡起来,担任导演的寒老冰却抢先一步,拿到了手。他一看不打紧,竟然是一封信。几个人赶忙争相传阅。只见正面写着:“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希望交个朋友云云。有意思的是,收信人直接在背面回信了:“最高指示: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也含糊其辞地予以呼应。结尾都是“致革命的敬礼”。然而两个人都没有署名,看来警惕性很高,应该是当面给的。
  事情就这样发生了。队员们纷纷猜测,女的是李芳?是欣妹子?还是大大咧咧的刘娟娟?都像,又都不像。男方又是谁呢?大家猜不出来,也不好乱说。一会儿,大队王支书闻讯赶来了,神情严肃,当场把信收了,告诫大家:“千万要注意阶级斗争新动向,提高警惕;再是注意不能扩散,要秘密调查、严肃处理,以绝后患。”结果是宣传队里谁都知道了,谁也不承认,也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破案线索,只好不了了之。
  牯子在宣传队拉二胡,身在其中,后来也情不自禁地啧啧称奇:“在阶级斗争大于天的七十年代,在严丝合缝的天罗地网笼罩下,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在王支书的严令彻查后,这两位竟然能蒙混过关,侥幸脱身,真是一大幸事,一大奇迹!出乎意料呀!”一连四个排比句,把当时那种严峻气氛表述得淋漓尽致,他都没想到自己能脱口而出、文采斐然,真是绝了!
  为老贵也击节感叹:“谁说不是呢,简直是虎口逃生呀!”
  
  
  就在王支书狠抓阶级斗争持之以恒、驾轻就熟的时候,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一场跟自己有切肤之痛的灾厄正向他袭来,他根本无法掌控事情的主动权,只能咬紧牙关默默承受无尽的煎熬……
  这些年,游弋在福源混得风生水起,名气大有与王支书等量齐观、平起平坐的势头。
  王大龙支书在大队当干部多年,对游医师的医术本来有些半信半疑,从不轻易表态,这是有所保留的,好处是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自己不致处于被动。没想到他老婆凤英竟然患上了一种奇怪的病,脖子上长了一个瘤子,开始时不明显,也没什么感觉,就没当回事。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瘤子也一天天长大,竟长得跟皮球一样大,皮肤被撑得半透明的,可以看见里面一条条凸起的青筋;而且不止于此,那瘤子慢慢开始隐隐作痛,接着发展到疼痛难忍,一痛起来就搅得人不得安生。虽然凤英硬扛着,到底熬不住,于是呻吟不绝,彻夜难眠,搞得王大龙也心烦意乱,难以集中精力抓大队工作,好几项工作破天荒止步不前,开始在长春公社处于被动。
  他心急如焚,又左右为难:去县人民医院,要花一大笔钱,还要陪护,福源的工作有可能一落千丈,不可收拾;不去,在大队合作医疗,让赤脚医生治,水平可以想见,前景堪忧。正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刘支前和李虎好心建议:可以请游医师试试,他特别精通外科手术,我们看凤嫂脖子上的瘤子正是属于外科,他应该吃得消。
  病急乱投医。王大龙想来想去,觉得可以考虑,就要李虎去把游医师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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