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 命丧鸿门

　　尚山卒回到双龙场，晋成皇说下午找他人不在，问去什么地方了。他面带笑容回答：“有人给我做媒，谈廉杰才女儿廉姇，去了趟云岩关农庄，望人（相亲）。”
　　“望人？”晋成皇疑问，“难道你们还不认识？”
　　“认识是认识，不过那时是大哥的人，我哪敢多看一眼？”尚山卒笑道，“现在大哥有了新欢，我也想成个家。”
　　尚山卒的回答打消了他的疑虑，他说：“这个自然。不过，你外出也该给我念一声嘛。”
　　“我到你住处和办公室找你都不在，给李甲说了，他没有告诉你？”
　　“他讲了。”晋成皇提醒尚山卒，“那个廉姇，听说八字硬，克夫。这个就不说了，但名声是有些不好。”
　　“大哥说的是。”尚山卒挠了挠头，有些惭愧地说，“我这种人，父母妹妹都被我克死了，也不在乎老婆命硬不硬的。”
　　“可我发觉，这廉姇跟了不少人，却是没有怀上小孩。”
　　“先解决富贵，再解决有后。”尚山卒朝晋成皇坏坏地挤眉弄眼。
　　晋成皇迟疑了一下笑道：“还是我兄弟聪明，只要与廉家这亲一开，不但能发财，我还保证你要不了多久就能到其他中队任个中队长，或乡长甚至区长什么的了。至于二老婆三老婆的，还不是由兄弟金选银选，好中选优？”
　　“没有朱砂土红也是宝。兄弟就这点出息，让大哥见笑了。”尚山卒拧着右腮黑痣上的毛说。
　　第二天，晋成皇接到杨青云团部通信员骑马送来的通知，次日中午前，各区区长、保警队分队长及以上人员，集中到驻军团部统一吃饭后开会，事关全县稳定大局，不得请假。
　　晋成皇问通信员：“开什么会？”
　　通信员回答：“我们将开赴前线抗战，开会是为了部署全县社会治安，严防乌江的神匪死灰复燃。”
　　“你们什么时候离开？”
　　“估计就是这十天半月了。”通信员嘱咐道，“晋副大队长，杨团长交代了，如果有人无故不到会，将按军法惩处。”
　　通信员上马走后，晋成皇想，看来国民政府急了，能不能转危为安，武汉保卫战是关键。这驻军一走，他说话的分量就重了，王天堂等人不能不看他的脸色行事。至于自身安全，他之前悬着的心早已放下了，去过几次团部和县政府，都是平安无事。正是政府号召全国一致抗日之际，驻军在时没能把他怎么样，离开之后更不可能对他怎么样。驻军离开之后，哈哈，做什么说什么，得看自己高不高兴了。
　　晋成皇带着尚山卒、李甲等分队长和保镖，天亮上马前往驻军团部开会。但防人之心不可无，配枪是必须的，开完会不在县城过夜，多晚都得赶回双龙的习惯不能改变。
　　会场设在万寿宫的院子里。饭后众人走进会场，在方桌连接成的会议桌两边坐了下来。左边是营级以上军官和各区区长，右边是保警队分队长以上的警官。晋成皇看到杨青云没带武器，穿着宽松的军装走进会场，坐到上首椅子上，有些悬着的心完全放了下来。
　　杨青云通报了一通全国抗战形势，对在座各位提出要求：“国难期间，所有人员各司其职，县、区、乡要继续将民众动员到抗战上来，做好后援工作。县保警大队、区治安大队、乡治安分队，要全心合力，保境安民，不要认为驻军离开了就胡作非为。近期有人举报，保警队有长官利用手中武装，收编散兵游勇，胁迫他人捐款捐物，逼迫民女为妻，这些都是后方不稳定的隐患。”
　　晋成皇听着听着会议主题变了调，矛头转向了自己，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他问：“杨团长，是谁举报，举报了谁，举报了什么，请你具体一点。”
　　“晋副大队长，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哑巴吃汤圆——心中有数。”杨青云不咸不淡地盯着晋成皇说道。
　　“道听途说你也相信？”
　　“你擅自兼任双龙区治安大队大队长，有没有跟我讲过？”他指了指王天堂，“我杨某人同不同意不要紧，你向王县长请示了吗？王县长他同意了吗？各区治安大队是归县政府管的。”
　　“这是人家双龙区钱区长通过中间人商谈，诚心邀请我的，这样更有利于统一指挥，保境安民。”晋成皇瞟了一眼钱区长辩解道。
　　“可这举报信却是钱区长亲笔写的。”杨团长从桌上文件袋中抽出几页有些褶皱的皮纸扬了扬。“中间人出面请你兼任是事实，可这中间人是你安排的，是你安排中间人去找钱区长出面请的你。”
　　“简直是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晋成皇指着钱忠禄说。
　　“这事才结束，你又胁迫钱区长将女儿嫁给你。他姑娘才多大？今年还没有满18岁，你整整大了她25岁，比钱区长还年长一岁。”
　　“那是明媒正娶，依礼依规的。”
　　“你说了不算，举报中说得明白。中间人传你的话，说如果不与你开这门亲，哪天土匪来抢劫，怕自己不好使力。这不是胁迫，难道叫要挟？”
　　晋成皇指着坐在对面的钱忠禄说：“你说说，这举报信是不是你写的？”
　　钱忠禄慌慌张张看了一眼晋成皇，低头盯着桌面不语，用衣袖揩着额头冒出的细汗。
　　“你不要威胁钱区长。”杨青云继续说，“你擅自要求双龙区各乡捐款捐物，美其名曰‘加强治安费’，这与你之前当土匪收保护费有什么区别？”
　　“那钱你杨团长没有用吗？”
　　“你是指托人先后送来那三百多块大洋吗？用了，用来给全团的弟兄们买草鞋穿了。”
　　“你今天要怎么样？”晋成皇脸红脖子粗道。
　　杨青云往桌子上拍一掌站起来，随即用力将桌子上的茶杯扫到远处的青石板上，砰的一声碎裂：“国有国法，警有警规，该负什么责你清楚！”
　　晋成皇感觉今天难以走出这间屋子了，边起身边掏枪边喊：“兄弟们抄家伙！”
　　坐在他旁边的尚山卒猛然站起来箍住他的双手喊：“大哥，冷静！”
　　坐在下首的李甲等三个分队长，刚扭身准备掏枪，早被耳房冲出的数名军人，用冰冷的枪口抵住了后心，一声不准动，都变成了雕塑一般。
　　晋成皇扭动身子继续掏枪，坐在他对面一位军官的枪响了，子弹钻进了晋成皇的眉心。尚山卒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右腮上的黑痣更为耀眼，惊慌失措中将手一放，晋成皇随即双眼圆睁向后倒去，腰杆绊在条凳上，咚的一声，头先触地，双脚一蹬，不动了。
　　开枪的军官吹了一下枪管喊道：“把这匪性不改的家伙拖下去！”
　　晋成皇的尸体刚被拖出房门，杨青云喊各位坐下继续开会。大家刚坐下，他就说：“我提议，晋成皇的职务由尚山卒副中队长接替，副中队长由他在分队长中择期任命。”
　　心头有些得意的尚山卒，装着有些惶恐的神态起立道：“杨团长，小的不才，恐怕难以胜任。”
　　“是你不敢胜任，还是其他人不让你胜任？”他扫了一眼李甲等人，“谁不服从尚副大队长的调遣，晋成皇就是他的下场！”
　　李甲等三个分队长和从外屋押进来的几个保镖，都表示愿意听从尚副大队长调遣。杨青云又说，“尚副大队长明天到双龙场，后天将全部警员带到县大队，由王县长统一指挥，谁不服从命令，晋成皇就是他的榜样。”
　　尚山卒连声说：“不敢，不敢，一定按杨团长的指示办。”
　　杨青云当夜交代王天堂，根据上面的指令，符朗星留下继续担任副大队长，负责培训保警队，管理日常事务，排名改为第一。今后涉及军事上的事，都以他的意见为准。次日一早，他带着全团离开了乌江。
　　尚山卒听到杨青云离开的消息，将第四中队带进城的事搁置下来，王天堂带信催促时，他或以身体欠安，或以治安不佳，或以准备不充分为由，一再拖延。
　　不久，王天堂被免职，国民政府任命了有军人背景的李县长。政府评定区长、乡长、保安队的优劣，主要以是否完成捐税征收、征兵任务为标准。
　　有人向县政府匿名举报，尚山卒就是双龙场的第二个晋成皇。李县长批示给秘书：今后凡是匿名举报的，视为恶意消耗行政资源，一律烧毁，不予理睬。
　　随后，钱忠禄区长书面呈请第四中队永久驻扎双龙，以保护专署通往沿江县的交通要道，保障抗战物资运往前方。
　　李县长批准。
　　
　　廉姇住在农庄，看着播种插秧，山野从黄变绿，也没有发现尚山卒前来提亲的迹象。薅三道秧时，她漫步寨子边，见官路边的几块大石礅上，用石灰浆画了幅数只拳头砸向倒地日本鬼子的素描画。旁边的石壁上，用石灰浆写着“万人一心誓灭倭寇”。
　　她漫不经心地沿着林边小路行走散心，知了在林中远近的树木上时而独叫，时而重鸣，七八个长短工躬背在齐腰深的黛绿秧林里薅秧，清除稗子和杂草。薅完坎下第二丘田，陆续坐到田埂边林下放稍（歇息）。有的戴着草帽抽叶子烟，有的仰躺在草地上用棕丝斗篷盖脸，东一句西一句地摆起龙门阵来。当听到有人说尚山卒收完谷子就要结婚过事务时，她一阵眩晕，随即靠在一棵青杆树上竖起耳朵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