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 死灰复燃

　　警卫将王天堂带进杨青云办公室，转身把大门拉上。王天堂问杨团长有什么事吩咐，杨青云抬手示意他坐到右边的太师椅上。
　　王天堂坐下后，见无人上茶，杨青云也没有问他是否要喝水的意思，看到杨青云脸色有些凝重，就问：“发生什么事了，杨团长？”
　　“我们三天后就要离开了。”杨青云道。
　　“啊！去哪里？”王天堂惊讶地问，“你不是说，要长期驻防这里防止神匪死灰复燃吗？”
　　“有更重要的军情。”
　　“是不是有人北上抗日从这里借道？”王天堂试探着问。
　　“你不要道听途说信谣传谣，事实上他们是被国军追剿得被迫向西逃窜，人员损失惨重，要不了多久，定能将他们彻底干净地消灭掉。你也不要被他们那些口号蒙蔽，民国政府推出的‘新生活运动’已经指明，要以礼、义、廉、耻为基本准则。礼为四维之首，就是规规矩矩，不犯上作乱。以生活艺术化、生产化、军事化，特别是军事化为目标。随时准备捐躯牺牲，尽忠报国。更关键的一点，就是在一个政府，一个主义，一个领袖之下，绝对统一，绝对团结，绝对服从命令。”
　　“在下明白。”
　　“明白就好。”杨青云说，“今晚找你来，是关于加强保警大队武装的问题。大队现在只有两个中队，驻军离开后，乌江县的武装力量显得薄弱，你可再扩充一个中队，五十人左右，我给你解决一个中队的枪支弹药。”
　　“那太谢谢杨团长了。”
　　“将那个廉有富升为中队长。”
　　“杨团长这主意太高了，用你的话说，他家和我们也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嘛，廉家有钱又有力。”杨青云似乎在暗示什么。
　　“他更明白，我们也是在保护他家呢。”
　　“你说得对。”杨青云说，“将三个中队分别布置，一个随总部继续驻东江街；一个驻防北江街，其中派一个班保卫县政府；再一个中队驻防城西云岩关上。一旦有事，可以互为犄角，相互增援。”
　　“杨团长好比是孔明的隆中对，三分天下。”
　　杨青云对王天堂这不伦不类的比喻冷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向他继续交代了一些以老带新筹建中队，以及如何布防的细节，并给他留下两名军事教官，让他加紧训练，以防土匪捣乱。
　　
　　古祖明刚吹灯躺下，就有人在敲窗。他判断，声音是从渔樵耕读四扇镂空窗子中“耕”图那扇的下面发出的，“耕”图中内外可见一人挥着竹枝赶着耕牛在铧田。他从枕头上抬起头轻声问：“是谁？”
　　对方回答：“大叔，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古祖明打了一个冷颤，这声音分明是晋成皇，他还活着。
　　开门，肯定是来者不善；不开门，更是善者不来。之所以称为土匪，没有什么事是干不出来的，更不用说什么讲理依法了。
　　古祖明擦火柴时，老婆蒙头在被子中颤抖，致使他擦了几根火柴都没有点着灯。灯点亮了，穿裤子时，先是穿反了，再穿时，左脚又伸到了右脚裤腿里，站起时，跌坐在了地上。这时，晋成皇在外面轻声对人喝道：“你们吃烟注意点哈，不要把我大叔家这房子点燃喽。”
　　“听到了。”屋后窗门边，厨房外窗门下，有两人先后轻声回答。
　　古祖明口里说着马上就来，马上就来，急匆匆出房门，到前房开了门。门一开，晋成皇就挤了进来，险些将古祖明撞倒，他一进门，反身将门闩上了。
　　“你还有两位兄弟呢？”古祖明缓过神来问。
　　晋成皇示意他坐下后说：“他们就不进来了，怕吓着你老俩。”
　　古祖明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是在外面放暗哨，以防他家人或寨上的人起来缉拿他们。说：“有什么吓不吓的，又不是外人。”
　　“一个叔，一个侄，倒不是外人，只是当叔的帮外人置当侄的于死地呢。”晋成皇皮笑肉不笑，冷冷地说。说着他拖过一根条凳坐了下来。
　　“贤侄多心了，你想，他杨青云去打你，他可能告诉我吗？换成是你，难道不怕我去告密？”古祖明分辩着打消晋成皇的疑虑。
　　“那你出钱出物，帮助他熏洞，还是出了大力的。”
　　“你也听说了，人住在我家，枪只差抵在脑门上了，一家老少也要活命呀。再说，那洞我年轻时钻过，四通八达，那烟哪能熏到人呢。贤侄吉人天相，定会逢凶化吉。”
　　“我也实话告诉你，他杨丘八那两下子，想让我束手就擒，没有那么容易。怎么样？如今我又拉起了队伍。”
　　古祖明一惊，随即假装镇定地问道：“贤侄如今在什么地方发财？”说完侧头竖耳朝外，心想，怎么这么安静，连狗都不叫一声。
　　“大叔你放心，怕惊扰你老人家，你那两只狗吃了我丢给他的羊肉，升天了。”
　　古祖明一听，之前狗叫了两声没有叫了，以为是有人过路，没想到是晋成皇下了毒手，这也是向他发出威胁的信号。他有些颤抖着问：“贤侄这次来，有什么需要当叔办的？”
　　“我这次来和叔算下账。”
　　“算账？算什么账？”古祖明越发有些惊慌。
　　“真是贵人多忘事，去年和今年的保护费好像还没有交吧？”
　　“保护费？”古祖明突然明白了，也就是晋成皇之前每年的摊派款。如今找上门来，不给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急忙道，“这个自然，还是老规矩，添成‘月月红’”。
　　“那我就不客气了。”晋成皇道，“什么时候给我带走？”
　　“贤侄也可能听说了，杨青云三番五次威胁说我通匪，屋里都被他刮干净了。”
　　“你的意思是……”
　　“宽限些时日，我一定想法凑齐去年的，到时你来取。”他看到晋成皇双眼瞪着自己一眨不眨，又急忙说，“今年的确实没有现洋了，到时能不能像往年有些人家那样，换成大米？”
　　“都不是外人。”晋成皇说，“我也不来打扰你老人家了，十天内，你将大洋包好放在青龙洞左眼洞内那个石狗背后就行了。”事实上他否决了古祖明提出给大米的请求，那个是拿到手中是包袱，还易变质，没有大洋方便还长期光亮。
　　古祖明只好答应下来，随后试探着问：“贤侄现在有多少人马？常住哪里？”
　　“怎么，你要去告官？”
　　“不敢。我这一家老少都在这里，搬不动移不开呢。”
　　“知道就好。”晋成皇说，“我也不妨告诉你，而今还不到三十人，二十来条枪，还是在老鹰岩扎营盘。”
　　“可是，那两栋房子不都已经被毁了？”
　　“这你放心。房子毁了还可建嘛，那石头还在，满山的松杉柏杨还长高了，建两栋房子能要多久？劳力更简单，之前欠保护费的，有钱出钱，无钱出力嘛。”
　　“万一又有人来打火线怎么办？”古祖明说的打火线是攻打。
　　“你难道不知道？正规军被红军整得焦头烂额，忙都忙不过来。即使再来，我在远处就安排暗探，让他奔波半天见不到人影。至于保警大队那几个贪生怕死的饭桶，敢来？”
　　“贤侄吃这一堑，长了好几智。”古祖明不停地点头。他知道，杨团长发兵前，就通过廉家向王天堂请求派保警大队围剿，他们以自己的职责是守护县城安全为借口，拒绝了。后来装扮乡丁攻打，反而惹火烧身，引得晋成皇疯狂报复，让史乡长一年多不敢上任，现在也是天黑就缩进高墙院内，还放了明哨暗哨。
　　第二天，古祖明将前一晚的惊险向古福贵说后，骂了晋成皇的祖宗八代，咒了晋成皇不得好死。最终也无可奈何，悄悄将大洋送进了青龙洞，嘱咐颜河义在青龙洞前，以干活为名，远远盯着洞口，如有人进出洞内，赶快告知他们。倒不是探看晋成皇什么时候来取大洋，是怕青龙坝有人进洞，将大洋取走了又得重交一次。至于晋成皇什么时候来取，这是无必要也不可能知道的，人从洞内往返，什么时候取走了都不知道。
　　刚满十天，有人将一张纸条交给颜河义，喊他一定交给东家。古祖明展开看时，和往年一样，是盖有晋成皇印章的收条。
　　接下来，从坝上人家私下谈话里，知道晋成皇采取这种方式，收取了不少保护费。没有钱的人家，交粮食也可以，粮食也没有的人家，就得出力。
　　出力的两种方式，或是入伙，入伙每月除了吃喝，还有一升米的工钱，另外根据做工出力多少，再取报酬。如果家中没有青壮年劳力，或是不愿意入伙的，可以上山干活，参加修房子，开石头筑工事，也可上山煮饭。
　　古家父子分析，当时晋成皇到他家来时，估计只有那三人，可不到两年，他真在老鹰岩聚起了四十多人，房子也建起了两栋，南北两面的石墙修复并进行了加厚增高。从天坑通往青龙洞的道路，还铺上了石块，进洞后的道路，虽然还是弯弯曲曲的，却没有了碰头的石锥，绊脚的石笋，更通畅了。多数人住进了洞内，说里面冬暖夏凉，舒服。
　　史启发乡长不得不托人讲和，恩怨一笔勾销，互不侵犯，并承诺年终买两头大肥猪送去让弟兄们打牙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