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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往事悠悠(4)姐姐的丈夫

作品名称:彩云之南      作者:李卫荣      发布时间:2024-09-22 10:17:55      字数:11948

  带着对姐姐的无限思念,也是带着对姐姐的很多问号,天色傍晚的时候,张丽英终于回到了家中的老屋。
  一听见开二门子的声响,姐姐就迎了出来。“丽英呀,我都到咱家稍门外头看好几回了,咋这么晚呢?”姐姐的声音很欢快,接过张丽英肩膀上挂着沉甸甸的的书包,一只手揽着妹妹纤细的腰,姐妹两进了屋。
  屋里已经开了灯,炉子上坐着水的大铁壶发出吱吱的声音。
  “好暖和啊!”虽然穿着今年新买的羽绒服,在外边冻了一天的张丽英一进到屋里,还是感到温暖无比,或许有姐姐在身边,又在自家的老屋吧。
  “姐给你沏茶了,先喝杯热茶暖和暖和。”姐姐从墙柜上的茶盘子里拿一只扣着的茶碗,又去炕头儿拿开套在茶壶上的绣花棉壶套,端起茶壶给妹妹到了一碗茶,“茉莉花茶,咱家人都爱喝的。”一碗从小熟悉的浓香茉莉花茶喝下去,张丽英从里到外都感到暖和起来,这才顾得上打量姐姐,她惊奇地发现,七年多没见的姐姐,除去当年的齐耳短发变成了现在的烫发,脸模儿和身材居然一点儿都没变,依然那么漂亮,依然那么苗条。
  “姐姐,你有什么保养秘诀呀?我比你小两岁,可是我觉得你比我还显得小。那天我在镜子里都发现眼角有很细的鱼尾纹儿了。”张丽英搂着姐姐,对着姐姐的脸左看右看。
  “哪儿有什么保养秘诀,是因为你姐夫把我照顾得太好了,日子舒心人就老得慢。”
  “我姐夫?是咱家隔壁的丁瑞旺吗?”心里没说出的话是:嫁给那样一个又矮又丑的丑八怪,还舒心?
  “妹妹,我知道你心里要说的话是,美女和丑八怪在一起过日子,说舒心是骗人的。”张丽萍这话的时候,美丽的大眼睛里噙着泪水。张丽英猜想,下面的话就该是姐姐向她诉说和丁瑞旺在一起的难过和悲哀了。
  “真的,姐姐没骗你,嫁给他以后的日子的确过得很舒心。”姐姐从棉袄外面套着的花罩衫兜里掏出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素花手绢,按了按眼睛,“你要愿意听,不如放上案板,咱姐儿俩边包饺子姐姐边讲给你听。姐姐知道你在外边奔波了大半天,肚子早饿了。姐早就把面和好了,馅儿拌好了,就等着你回家,咱姐儿两一起包饺子。”姐姐说着,不等张丽英点头,就从堂屋搬来案板放到炕上,又拿来面盆馅儿盆擀面杖和木盖达。
  “还是老规矩,你站地上擀皮儿我坐炕上包饺子。你要是累了不愿意站着,咱俩就换个儿。”
  “不累,还老样子吧。”
  姐姐又去堂屋拿来俩围裙:“屋里现在挺暖和的,棉衣可以脱了,不然没法干活。你要是嫌冷,姐姐给你新买了一件羊绒衫可以套在毛衣外面。放在柜里了,姐姐给你拿去。”
  “不。”张丽英冲动地抱住姐姐,“姐你的生活那么艰难,羊绒衫那么贵……”张丽英说不下去了,早就憋在眼里的泪水像小河水一样哗哗往外淌。
  “还是跟小时候一样爱哭鼻子。”张丽萍掏出手绢,轻轻地为妹妹擦拭着眼泪,“不要以为姐的生活很艰难,姐富着呢!”姐姐为张丽英系好围裙,“你擀着皮儿,听姐姐给你讲。”
  1979年,离高考还有几天的时间,呕吐着的张丽萍被妹妹骑车送回了家。当天,妹妹就骑车回到学校。因为高考就在眼前,一分钟都耽误不得。等到七月九日最后一门课考完回家,姐姐已经和东院儿的丁瑞旺结婚,并且被他带到了城里。又哭又闹的张丽英非说是父母害了姐姐,姐姐就是病了,今年不能参加高考,明年还可以参加呢!为什么就早早把姐妹嫁人了,而且嫁了一个丑八怪。妈妈也哭了,说丽萍和你一样也是我的闺女呀,我怎么舍得呢?可是我舍不得又能咋样?她怀孕了,医院又不给打胎。实在没法子呀!然后不等张丽英问,妈妈就讲了姐姐去县城书店买书,半路遇见歹人被糟蹋的事。
  张丽英知道,姐姐和妈妈说的去县城买书半路遇见歹人被糟蹋的事是瞎话,可是并没有戳穿,事情已经发生了,戳穿了也没啥意义,没准儿让姐姐的生活更难过。张丽英问丁瑞旺在北京的住址,说我要去看姐姐。母亲告诉她,你姐姐不许你去。她说她落到现在的境地,看到你再比比自己,怕是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
  张丽英理解姐姐,希望姐姐无论怎么样都要坚强地活下去,她的生命中不能没有疼她爱她的亲姐姐。
  那天,丁瑞旺把张丽萍带到自己城里的家,第一件事就是到厂里开证明领结婚证。
  丁瑞旺是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的军人,在部队里立下赫赫战功,据说各种立功奖章在他家里足足有一大盒子。作为复员的伤残军人,他从不认为有什么特殊,拒绝厂里的所有照顾,在食堂当一名普通炊事员。以前老母亲活着的时候,他节假日还回家看望老母亲,老母亲没了,丁瑞旺的节假日也没了,除去偶尔回家看看老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在食堂干活。由于丁瑞旺勤俭又好学习,成了食堂有名的面点师。他蒸的馒头因为好吃,每天中午食堂卖馒头的窗口都挤爆了;他做的烙饼,能有十几层,揭开每一层就跟透亮一样。厂里的光荣榜上,年年都有劳动模范丁瑞旺的大照片。
  那个年代是崇尚英雄的年代,又正值中国对越自卫反击战。因为退伍军人丁瑞旺在部队的事迹,厂里的青年掀起了一股参军打击越南侵略者保卫边防的热潮。英雄从来不缺美女,有些女青年对丁瑞旺从崇拜到爱慕,甚至找到丁瑞旺家里,表示愿意与他结为夫妻,照顾他一生。对此,丁瑞旺一概谢绝。有人不死心,甚至找到厂领导,厂领导为丁瑞旺的终身大事多次找他谈话,劝丁瑞旺,你为国家为人民舍弃了一切,甚至自己的生命,人民报答你,也是应该的。厂里有那么多女工愿意嫁给你,你就从中任选一个吧,不要辜负了大家的好意和热情。领导能言善辩,被说得理屈词穷的丁瑞旺只有摇头的份。退伍军人丁瑞旺的婚事,简直成了厂领导的心病。
  丁瑞旺到厂里开证明时是星期日下午四点,值班的老厂长一听丁瑞旺说要开结婚证明,乐得老脸的折子都堆一起了。开完证明,又给小车班打电话,让值班司机立马开小车过来,到丁瑞旺的家里先把丁瑞旺未婚妻接来,再拉着俩人一同去民政局。
  司机提醒厂长,今儿个是星期日,人家民政局可能不上班。厂长说不要紧,局长是我老战友,我这就给他打电话。哪怕他有天大的事,今儿个也得把丁瑞旺的结婚证办了。
  晚上,在厂里分给丁瑞旺的两居室楼房里(厂里盖了楼房以后,把给丁瑞旺的两间平房换成两居室的楼房),丁瑞旺对张丽萍说:“丽萍妹子你一定饿了,我到厨房给你做饭去,你在客厅里看电视,新买的十四寸牡丹电视,可好看了。”
  1979年农村还没有电视,城里的电视也不是很普及,都是凭票供应。丁瑞旺厂里的职工却家家都一台牡丹十四寸的电视,这是因为牡丹电视机的一个配件由丁瑞旺的工厂生产,近水楼台先得月,所以每个职工家里都有一台牡丹十四寸的电视。
  张丽萍早晨和中午吃的东西大部分都吐了,这会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肚子饿得咕咕叫,哪怕眼前有块馊窝头呢,也得捡起来放嘴里。她像一只饥饿的狼,两只眼睛在客厅里四处搜寻,可是客厅里除去沙发茶几和电视柜上的电视,再也没什么东西了。张丽萍就想,这要是在自己家里,剩饭剩菜永远有,姐妹俩饿了可以随时吃。妈说得好,剩饭有衣穿,剩菜有粮吃,家中永远不可缺这两样。可是这屋子现在不就是自己的家吗?她和丁瑞旺已经领了结婚证,她就要和丑八怪丁瑞旺在这个房子里生活一辈子……一阵恶心,张丽萍干呕了两声,什么也没吐出来。
  “挂面汤来了,丽萍妹子洗洗手准备吃饭啊!”随着一声欢快的叫声,丁瑞旺双手捧着一大碗进来,“我给你拿筷子去。”撂下碗,丁瑞旺又赶紧出去,再进来的时候,一只手端着一盘鲜红的拌西红柿,一只手拿着双筷子,“给,吃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心发慌。”丁瑞旺把西红柿放到茶几上,筷子递到张丽萍手里,“不知道今儿个有客人来,家里啥都没准备,真是对不起丽萍妹子了。”
  刚刚还干呕的张丽萍,此时看着那大碗飘着绿油菜叶的挂面汤感到特别馋。妈妈这几天也经常给她煮挂面,没一点儿绿叶,满满一碗挂面汤和鸡蛋上面,是一层厚厚的香油,闻着和看着都让人腻得慌。此刻的张丽萍,真想捧起碗,立刻把大碗的挂面汤全部吞进肚子里。
  “吃呀,丽萍妹子,我都听见你肚子叫唤了。”丁瑞旺说,“咱们是老街坊了,我妈活着的时候没少受到你家的照顾,现在轮到我照顾你了。”
  “照顾我?说得比唱得好听,不就是我做你媳妇了,让你睡吗?”张丽萍心里说,一咬牙端起汤碗,往嘴里扒拉一大口。管他睡不睡呢,先喂饱肚子再说。
  片刻,一碗片汤两个卧鸡蛋和一碗凉拌西红柿全都进到张丽萍的肚子里。说也奇怪,每次她吃完就吐,今天居然没吐。
  “没吃饱吧?要不我再给你做一碗去?”
  “吃饱了,一会儿是不是该关灯睡了?”张丽萍满不在乎地问。反正已经是他媳妇了,再怎么闹也白搭了。
  “妹子,我正想要跟你解释呢!”
  “有什么好解释的,结婚证都领了,我现在是你媳妇,你现在是我丈夫,随便你睡呗!”
  “我得纠正你一下,你不是我媳妇,永远是我妹子。”
  “说得好听,那你今天为什么猴急猴急就把结婚证跟我领了?”
  “为了你。”丁瑞旺说,“你的事,我大婶子都和我说了。我这么做是为了帮助你,让你踏踏实实在我这里把孩子生下来。”
  “然后再和我睡觉?”
  “你怎么老离不开睡觉呢?”丁瑞旺说,问张丽,“你知道什么叫老公吗?”
  “老公不就没有那玩意儿,不能和女人睡觉吗?”
  “告诉你,我就是不能和女人睡觉的老公,因为我少了一个睾丸。”丁瑞旺看着张丽萍惊诧的眼睛,“你肯定会问,你那玩意儿哪儿去了?不是天生就没了吧?不,不是,是在抗美援朝战斗中,被英军的炮火炸掉的。想听吗?我可以给你讲。”
  见张丽萍那双美丽的丹凤眼期待的目光,丁瑞旺开始了他的讲述。
  一九四四年的秋天,丁瑞旺十二岁生日那天,妈妈刚给他煮了一碗白面面条放到东屋炕上的饭桌上,北屋炮楼里的几个鬼子闯进来,鬼子们不由分说拉扯着妈妈就往外拽。十二岁丁瑞旺当然知道,鬼子们是要把妈妈抓进炮楼里。因为他亲眼见过街坊的姑姑姐姐还有小伙伴的妈妈们被抓进炮楼里,有的就被鬼子折磨死在炮楼里,有的虽然没死,但是放出来时已经被折磨得没有人样了。十二岁的男子汉怎能容忍鬼子当着自己的面把妈妈带走?他悄悄来到堂屋,抓起案板上的菜刀藏在背后,打算趁鬼子不备用刀砍死她们。被鬼子拽着胳膊和头发的母亲半躺在地上,冲儿子喊:“儿子,听妈妈话别做傻事,你一个人斗不过他们。进龙山找八路军打鬼子才能救妈妈。”
  当天夜里,十二岁的丁瑞旺就偷偷凫水过白龙河进龙山了。没费太多的劲儿,就找到驻龙山的八路军。部队看他太小,让他过几年长大了再来参军打日本。可是丁瑞旺死活就不肯走,部队实在拗不过,只好把丁瑞旺留下,做一名小司号员。日本投降以后,国民党蒋介石又发动了内战。新中国成立了,可是国民党在大陆的残渣余孽还在妄图颠覆新政权,丁瑞旺和他的部队就在祖国西南的十万大山中剿匪。
  从一九四四年参军打小日本鬼子,到一九五三年抗美援朝战争结束,丁瑞旺经历过大大小小上百次的战斗,身体多处负伤。
  受伤最重的那次,要数在马家峪伏击鬼子一个联队的战斗。战斗打响,战士们在丁瑞旺滴滴答答的冲锋号声中,疾风般向山下冲去。突然,鬼子阵营中飞来一颗子弹击中丁瑞旺的腹部,丁瑞旺倒下了,军号也摔到一边。十二岁的八路军司号员知道冲锋号的中断意味着什么,就忍着腹部的剧痛爬过去抓起军号,趴地上吹起了冲锋号。
  战斗结束了,当战士们把丁瑞旺抬下战场时,丁瑞旺的肠子都流了出来了,浑身上下跟个血人似的。十二岁的小司号员昏死过去,但是手中仍然紧紧抓着军号,军号的嘴儿始终含在丁瑞旺的嘴里。
  那次战斗,十二岁的丁瑞旺立了一等功。
  抗美援朝战争中,丁瑞旺连里有位老司号员叫郑起,和丁瑞旺的岁数一样大,也是同一年参的军。一次战斗中,丁瑞旺所在的七连负责守卫釜谷里高地,截断英军逃跑的路线。逃跑的英军有一个营,无论人数还是武器弹药,都远远优于七连。因为时间紧促,七连的防御工事还没来得及修复,在敌人一轮接一轮的轰炸下,七连伤亡惨重。连长厉凤堂负重伤,指导员和几个排长都先后牺牲。连长厉凤堂被背下阵地之前,把手枪交给了郑起,示意让他继续指挥战斗。
  英军如潮水般用了上来,郑起指挥包括丁瑞旺在内的六名战士,顽强守住阵地。由于敌我力量过于悬殊,且七连的弹药即将消耗尽。在英军马上就要冲上来之际,郑起突然吹起冲锋号,带领着六名战士向英军发起冲锋。
  虽然英军和七连的七名战士仅隔二十多米,但是在战场上,已经被志愿军的冲锋号吓破了胆儿英军一听志愿军的冲锋号又响起来了,马上想到志愿军就会在一片喊杀声冲下来,然后对英军砍瓜切菜。哪儿敢往上冲?瞬间四散逃命。之后志愿军援军赶到,把逃命的英军系数俘虏。全连七个人,郑起的冲锋号吓退英军一个营。这件事,成了志愿军中的美谈,也成了胆小如鼠的英军笑话。
  七名志愿军战士都负伤了,丁瑞旺的伤势最重,他的睾丸就是在那次战斗中被英军的炮火炸没了。
  听完了丁瑞旺讲的战斗故事,张丽萍对四十多岁奇丑无比的丁瑞旺忽然不那么厌恶了,心中甚至还对他充满了敬意。
  “我们既然领了结婚证,就是夫妻了。你想过没有,今后怎么安排我,不,我们的生活呢?”
  “我是这么想的,你和我既然领了结婚证,我就必须得为你解决两件事。第一件事,户口。我要把你的户口从农村迁到城里,把农民户口变成吃商品粮户口。凭着国家对退休残疾军人的优抚政策,应该问题不大;第二件事,工作。这个问题也不大。我想不用我张嘴,厂领导肯定会主动帮我解决。虽说两件事都能解决,但是都需要一定的时间。这就需要你的耐心等待,在这两件事没解决之前,必须以夫妻名义住在我家里。假如你一天也不愿意与我这个比你大二十几岁的丑八怪在一个屋檐底下生活,非离婚不可,我愿意。但是有一点我得事先告诉你,和我不是夫妻关系,户口和工作都无法解决。”丁瑞旺停会儿,两只被大麻子包围着的小眼睛看着张丽萍,“何去何从,我坚决听你的。”
  就在这时,张丽萍忽然听见从丁瑞旺的肚子里传来咕噜咕噜的叫声:“你怎么了,瑞旺大哥,肚子叫得那么响,不是生病了吧?”她没有回答丁瑞旺何去何从话,却关切地问起了他的身体。
  “老天爷生病我都不会生病,饿的。还是晌午咱两在车站吃的那碗盖浇饭呢!”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煮两碗挂面呢?”
  “家里就剩下多半子儿挂面了,我看你中午吃的都吐了,肚子一定挺饿的,多半子儿的挂面你一个人就能吃得下去,因此我就没舍得给自己盛。”
  “厨房里有白面吗?”
  “有。”
  “瑞旺大哥,你在客厅里看电视,我给你切面条去。”
  “要去我去,你有身孕,得好好歇着。”
  “你老实坐着吧!”张丽萍冲丁瑞旺瞪起了眼,快步走进厨房。
  片刻,张丽萍双手捧着一大碗香喷喷的热汤面放到茶几上,“吃吧,瑞旺哥。”
  “真不合适,还让你伺候我。”丁瑞旺端起碗,用筷子挑起一大箸面条放嘴里。面条太烫了,丁瑞旺吸溜几下赶紧又吐回碗里。
  “慢点儿吃,都是你的。不够我再给你煮去。”张丽萍看丁瑞旺被烫得狼狈的样子,她忽然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小母亲,在看着饥饿的儿子狼吞虎咽地吃着着妈妈做的饭。
  吃完饭十点多了,丁瑞旺说咱们睡觉吧,你今儿肯定累了。你睡南边卧室的大床,我睡北边卧室的单人床。
  “为什么要分开睡呢?我是你媳妇,新婚第一夜必须睡在一起,今后也永远睡一起。”张丽萍硬生生把丈夫丁瑞旺拉近南边的卧室……
  张丽萍怀孕五个月的时候,户口和工作的问题都解决了。因为是高中毕业,厂里安排她在幼儿园工作,工资五十二块。二年以后,老园长退休了,工作出色的张丽萍被提升为园长,享受厂里中层干部的待遇。
  第二年的三月中旬,张丽萍的孩子生下来了,是一个白白胖胖和母亲一样漂亮的小男孩儿,小名儿就叫虎子。报户口的时候,丁瑞旺说丽萍你给孩子取个大名吧,就随你的姓。还没出月子的张丽萍嗔怪地瞪了丈夫丁瑞旺一眼:“你说得叫什么话?你是孩子的爹,孩子的姓应该随你,名字也应该你起。”
  “好吧。”丁瑞旺想了想,“按我们姓丁的当家子孩子大排行的话,我的下一辈中间的字应该是太字,我不喜欢这字,起出来的名字不好听。再说我们儿子长得这么俊,我不想和当家的孩子大排行,就给取个城市里的名字,叫丁建国,你同意吗?”
  “丁建国,好听又大气,你赶快给孩子报户口吧!”
  那以后,丁瑞旺和张丽萍,就像厂里其他双职工的两口子一样,孩子送到厂幼儿园,两口子天天一块儿上班一块儿下班。
  与其他两口子不一样的是,别人家都是严父慈母,母亲疼孩子,父亲管孩子。丁家两口子反过来,慈父严母,丁瑞旺把个儿子惯得没样儿,在家里无法无天。
  有一回晚饭吃面条,建国非要吃饺子,爸爸盛了半碗面条拌上肉丁炸酱又给夹一箸碧绿的黄瓜丝放碗里,嘴里哄着儿子:“建国乖,面条是白虫子,黄瓜丝是绿虫子,儿子你是大英雄,能把白虫子和绿虫子都吞掉。”四岁的儿子却不买账,一把将碗扔到地上。
  张丽萍气得真想给儿子一巴掌,但是他知道有丈夫护着,根本打不着建国。可也不能任儿子这样无法无天不加以教训。她指着地上的面条很平静地跟儿子说:“蹲地上,把面条一根一根捡起来吃掉就算完事。”
  “我吃饺子不吃面条。”儿子两只小胳膊交叉抱在胸前,有恃无恐。
  “我叫你不吃。”张丽萍一个大巴掌打过去,重重地落在丁瑞旺的头上。原来丁瑞旺一看张丽萍抬起了手,一下子将儿子紧紧护在胸前,自己替儿子挨了一巴掌。
  “没有你这么惯孩子的,把饭碗扔地上都不舍不管。”张丽萍的火儿哪儿压得下去?冲丁瑞旺咆哮着,一巴掌又打过来,这回打在建国身上,却把丁瑞旺疼哭了,抱着孩子不停地抹眼泪:“我今年都五十多了,就这么一个儿子,疼都疼不过来,怎么舍得让你这么打?”
  看见丈夫那么伤心委屈,哭得一脸鼻涕眼泪的,张丽萍心里觉得好气又好笑。她知道丈夫真心疼爱这个并不是自己的亲骨肉,为了不再伤丈夫的心,那次以后她再也没打过孩子。
  因为护犊子,从来吃亏让人老实巴交的丈夫,有一次竟因为孩子和邻居吵架了。
  张丽萍记得好像是冬天,学生们都放寒假了。那天是星期日,张丽萍在家包饺子,丁瑞旺带孩子出去玩。
  儿子是抱着一个大型遥控坦克出去的,是昨天丁瑞旺花一百二十块钱给儿子新买的玩具。本来依着张丽萍不让儿子带坦克出去,跟儿子说现在外边尽是大孩子,大孩子跟你要坦克玩儿,你要是不给,人家就抢,一百多块钱的坦克要是被大孩子抢到手里玩儿,一会儿就得玩儿坏了。建国不干,说我的坦克棒着呢,开足马力能撞死小日本儿。他们要敢跟我抢,我就让坦克撞他们。
  “行了,你去厨房做饭吧!我们建国不拿坦克。”丁瑞旺在旁边对着儿子挤眉弄眼。张丽萍刚一进厨房关上门,父子俩立刻抱着坦克溜出家门。
  果然,楼下有不少的孩子在玩儿,大部分都是放寒假的小学生。建国刚把坦克放地上,身后就窜过来一个七八岁的大孩子,抱起建国的坦克就跑。五岁的建国追不上,就猫腰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子儿朝大孩子的脑壳砸过去,不偏不倚,正砸在大孩子的后脑勺上。好在大孩子戴着一顶厚厚的毛线帽子,所以没啥事。
  大孩子的母亲摘下毛线帽子,用手摸了孩子的后脑勺,立刻就不依不饶地闹起来,问丁瑞旺你是怎么看孩子的,你儿子扔的石头块把我儿子后脑勺砸一大包。说着,还冲过来推搡五岁的小建国一下。
  丁瑞旺看着她推搡自己的儿子可不干了,先上前质问女人:“你的孩子大,我的孩子小,你的孩子要不是抢我孩子的坦克,我孩子能砸他吗?”说着,也推搡了那个大孩子一下。大孩子的母亲自知动起手来打不过眼前这个丑八怪一样的男人,就骂了一句:“丑八怪活王八,那孩子指不定是谁的野种,你是给你媳妇的野男人护犊子呢!”
  偏偏女人骂的话被厨房里正包饺子的张丽萍听见了,拿个擀面杖就冲下楼,一把抓住女人的脖领子:“请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女人被这阵势吓坏了,怕那根擀面杖落到自己头上,想逃跑又挣脱不开,赶紧求饶:“建国妈呀,我刚才口误,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张丽萍说:“你打我孩子骂我孩子我都能饶恕你,唯独你侮辱我丈夫我不能饶恕你。我儿子去年玩儿的时候曾经磕破脑袋流了很多血,是我和我丈夫给儿子输的血。现在儿童医院还有我儿子的病例,上面既有我的血型也有我丈夫的血型,完全可以证明他们是亲父子。你要是不相信,我带着你,咱两现在就去儿童医院查一查我儿子的病例。骂我丈夫是丑八怪,我儿子是野种。你看看我有多漂亮,大概就知道我的丑八怪丈夫为什么拥有英俊的儿子了。你自己呢,长得像丑九怪,你儿子却一点儿都不像你,难道我能就此说你儿子不是你生的吗?”
  大孩子的母亲被张丽萍问得理屈词穷连连求饶认错,张丽萍仍然不放过:“你刚才骂我丈夫的时候,旁边有不少带孩子玩儿的家长,明天这件事全厂就都知道了。所以,你必须很郑重其事地写一个道歉书,贴在厂里布告栏我丈夫英雄模范的大照片底下。否则,我立刻向法院告你侮辱英雄模范。”
  张丽萍之所以对这件事不依不饶,因为关于她和丈夫的婚姻和孩子在厂里一直有人在背后交头接耳,都说那孩子肯定不是丁瑞旺的。张丽萍年轻漂亮有文化,嫁给比自己大二十多岁又老又丑的丁瑞旺,肯定是与哪个男人怀了孕,走投无路才嫁给丁瑞旺的。虽然人家议论是事实,可是要强的张丽萍却不想让丈夫因为这件事抬不起头来。但是又没办法堵住大家的嘴,今天这事正好给她找到了堵住大家嘴的由头。
  “好妹妹,你放我回去,到家就给你写行吗?”
  “不行,现在就跟我到我家去写。”
  “你看我现在正看着孩子,脱不开身呀!”
  “你把你孩子叫过来。”张丽萍说,冲丁瑞旺喊,“建国爸爸,你们父子都过来,我有话和你们说。”
  四个人都在一起了,张丽萍先对丈夫说:“这孩子妈跟我上咱们家写检讨,你把她的孩子和建国看好。”又对建国说,“把坦克给大哥哥玩一会儿,让大哥哥帮助你消灭更多的小日本鬼子。”
  女人几乎在张丽萍押解下上了楼。张丽萍拿出纸和笔放到写字台上,“一字一句地写,不许涂抹,涂抹了再重写。”
  女人文化不高,在张丽萍的指导监督下,总算写出来一篇几百字的检讨,大意是这样:
  星期天我看孩子的时候,因为丁师傅的孩子丁建国不肯给我儿子玩儿坦克,我就骂了丁师傅,说他的孩子是野种。在此,我特意向丁师傅承认错误并且道歉,我愿意为这事承担一切法律后果。
  当天张丽萍又连夜编了一个故事:
  我和丁瑞旺家是隔壁邻居。念初中的时因为和妹妹勤工俭学到水坑里捞癞蛤蟆卖,不小心滑倒在水里,咕咚咕咚连着喝了好几口水。眼看着就要淹死,路过的丁瑞旺大哥跳进水里把我救起。农村人都善良实诚,为了报答丁瑞旺的救命之恩,我的父母决定让我长大以后嫁给他,我也愿意,救命恩情比天大,我的命都是瑞旺大哥给的,我为什么不能做他的媳妇呢?
  可是瑞旺哥一直拒绝。直到那天晚上,父母请瑞旺哥来我家喝酒并且灌醉了他,把瑞旺哥脱光衣服硬塞进在我家西屋早已铺好的红绿被窝里,妈妈跟又叮嘱了我一番,才离开那间为我们布置好的新房。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并且我又怀了孕。丁瑞旺在极端不情愿下,懵懵懂懂地做了我的丈夫。至于我们婚后的生活,相信全厂职工都看见了,无比幸福甜蜜。
  第二天布告栏的玻璃上就贴上了这样两张写着字的纸,一张是那大孩子的母亲的写的道歉信,字迹像蜘蛛爬,歪歪扭扭难看极了;
  一张是英雄模范丁瑞旺的漂亮妻子张丽萍写的,字迹跟人一样秀气好看。布告栏就在厂办前面通向大门的路旁边。全厂的人上下班都要从这里过,都要看一遍着两张写着字的纸。看完了都赞叹几声,赞叹丁师傅好人有好报,舍己救人得到了天仙一样的好媳妇。
  从此,厂里再也没了丁瑞旺和张丽萍婚姻的议论。
  去年,建国上小学了。家里一天三顿饭,接送孩子上下学的事,丁瑞旺全包了。张丽萍怕他太累影响身体,说早饭由我来做,你多睡会儿。丁瑞旺说我是厨师,让你来给我们爷儿俩做饭吃,岂不笑话?告诉你,咱家小日子这么甜,我左拥右抱儿子娇妻,美还美不过来呢,才不累呢!我要活到一百岁。
  谁知他说这话不久,就出事了。
  那天因为学校放学晚了,正赶上下班高峰,车里的人挤得就跟沙丁鱼罐头似的。丁瑞旺让孩子靠在自己身上,伸出双手护着着孩子的脑袋。突然,他看见一只手从拥挤的人群隙缝中伸进一位年轻姑娘的背着的包里,瞬间,那只手就从包里拿出一白色的鼓鼓的钱包。丁瑞旺松开孩子,一只手就抓住了那只手:“把钱包还给姑娘。”
  听见丁瑞旺对小偷说的话,姑娘才知道自己钱包被偷了,跟着丁瑞旺大声喊:“小偷,还我钱包。”
  急于脱身的小偷拼命想把自己的手从丁瑞旺的手中抽出来,可是丁瑞旺的手劲儿特别大,任他怎么使劲,那只手就是抽不出来。情急之下的小偷,一只手悄悄从裤兜掏出一把匕首,朝丁瑞旺的胸膛狠狠扎去……
  张丽萍哭得说不下去了,妹妹丽英放下手中的擀面杖,将坐炕上的姐姐搂到怀中,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姐姐的后背:“姐姐别哭,有妹妹在。”
  好一会儿,张丽萍才停住哭,从兜里掏出手绢擦干净脸上的泪水:“妹妹,让你见笑了。到现在都过去快一年了,我怎么也走不出来,特别怕回那个家。建国更是走不出来他爸爸牺牲的阴影,天天哭哭啼啼跟我要爸爸。没办法,他牺牲以后,我把孩子送到工厂里一个要好的姐妹家,她儿子跟建国一个班,俩孩子特别好。本想这回把建国带来让你看看,我知道见着你肯定会说起他爸爸,怕孩子再受刺激,就没带来。”
  姐儿俩吃完饺子天已经黑了,也没什么好娱乐的,姐姐提议:“要不咱姐儿俩出外头转悠转悠?”
  “同意。从打爸妈没了以后,我就没再回村里。同样的老屋,同样的情景,爸妈没了,姐姐也见不着,回来只能让我更伤感。正如李清照《武陵春》那首词里说的,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我和你一样,还比你多一层顾虑,就怕婶子大妈问我这些年的生活。”姐姐帮助张丽英拉上羽绒服的拉锁,把羽绒服的帽子为妹妹戴上,系上带子,“外面冷,别冻着。”
  张丽英看姐姐,穿的是一件早已过时的蓝色棉猴。她想问姐姐,为什么不买一件羽绒服?没问。要知道一九八六年的冬天,羽绒服可是奢侈时髦高档的服装啊!买一件至少得三百多块,可那时的工资,连各种福利都算上,也就一百多顶天了。张丽英打算回去以后,买一件羽绒服给姐姐寄来。柳云龙要是反对,她豁出去跟他干一场大架,也得给姐姐买。
  柳云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结婚以后性情大变,脾气不好不说,还特别自私。妈妈生病住院期间,就因为她把母亲的一切都负担起来,他跟她打架,理由是你妈又不是生了你一个,凭什么都让你一个人负担?一人一半,你敢多给咱就离婚。看他说这话时的那副绝决的样子,想起俩人热恋时他对她的百般温柔,张丽英流泪了。才几年呀,这人怎么变得这么快呀?真应了侯宝林相声里的那句话,一踩脚蹬板立刻变心眼。把自己追到手了,就不在乎她了。怕柳云龙这混蛋真跟他离婚,张丽英悄悄跟一位关系不错的老师借了些钱凑足母亲的医疗费用。
  爸爸死的时候,张丽英用同样办法,跟同事借了一些,去医院交医疗费,没想到,医疗费姐姐都给交清了。张丽英回家把这事和柳云龙讲了:“按一人一半的原则,咱家拿出一半,我还给姐姐。”柳云龙一瞪眼:“还什么还?他是老大,本就应该她全负担。”
  张丽英被气哭了,指着丈夫数落:“你呀,白托生个男人了,一点儿男人的大度都没有,又小气又自私。”
  “嫌我小气自私没男人气概,你到云南找柳云蟒去呀!他有!”
  “你混蛋!”
  当天晚上,张丽英还没消气呢,柳云龙吃完饭自顾吹起了葫芦丝,吹的曲子就是《婚誓》。正是念大学时,他和她在学校新年晚会中对唱的那首爱情歌曲。
  张丽英至今仍记得在台上对唱时,高大的柳云龙右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肢,左手向前伸着,台下静悄悄的。张丽英想,不知有多少男女同学的心里羡慕台上这一对呢!就是从那次演出,柳云龙开始追求她,俩人很快热恋。丈夫现在吹《婚誓》的乐曲,可能就是暗示她,爱人啊,我错了,想起我们热恋时的卿卿我我,原谅我吧!于是她走过去一把抱住吹葫芦丝的丈夫,脸贴着丈夫的脸,满脸的泪水把丈夫的脸也沾湿了:“真想和你再对唱《婚誓》。”
  柳云龙也抱了她:“我也想。可能是喝酒把嗓子喝坏了,一唱歌就跟老堵着一口痰,怎么也卡不出来。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就用乐器代替吧!”
  “你有心事?”知妹莫若姐,要往外走的时候,张丽萍问妹妹。
  “走吧,我能有什么心事。”张丽英没把自己和丈夫的事和姐姐讲,毕竟姐姐是单身,她怕姐姐受刺激。
  姐妹俩手挽手走出里院儿,锁上二门子,出了自家已经破烂不堪的大稍门上了大街。
  正是最冷的季节,大街上静悄悄的,墨蓝色天空上的冷月把姐妹俩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几只追逐的猫儿发出凄厉的叫声,见着人赶紧钻进靠墙立着的棒子秸里,弄出哗啦哗啦的响动。
  姐妹家住的街叫后街,出后街的西口就是西道口,是一片洼地,夏天长常积水。姐妹俩小时候,夏天和小伙伴们终日长在西道口戏水,两只手按着水底,小脚丫儿抬起放下,把水打得“扑通扑通”响,大家管这叫打扑扑蹬儿。
  南庙小学在村南,西道口南边是中坑,中坑往南是南坑,南坑过了就是学校。所以冬天后街的孩子们上学,都是在冰上走,从中坑走到南坑,上岸走不到百十步就是学校北面操场上的围墙。围墙年久失修,好几处都倒塌了,学生们便从倒塌形成的豁子里走进学校。冰上太滑,有时走着走着就不小心滑了个屁股蹲,孩子们就两根食指放在两边嘴巴子上羞滑屁股蹲的人:“放学了回家了,屁股摔成两瓣了。妈妈要给缝屁股,针线突然不见了。好孩子没关系,摔成四瓣妈再缝。”下雪天最棒,在冰上打雪仗特别过瘾,揉成大大的雪球,你追着我砸,我追着你砸。
  俩人从西道口走在中坑的冰面上,远处和近处的冰不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姐姐说你小时候最怕冰炸的声音,一听见就紧紧把我抱住。妹妹说你就轻轻地拍打着我说“冰炸冰炸小孩儿别害怕”,那时候我就觉得你特像妈妈。
  “现在呢?”姐姐问。
  “永远像。你虽然比我只大两岁,可是我处处依赖你,总觉得你特别有主见。”
  “正是主见害了我。”张丽萍叹一口气,看着妹妹,“你还记得1979年5月中旬那次,我从彭善财家里回来,和你说的话吗?”
  “怎么不记得。那天你不知怎么了,跟我谈起小时候跟着舅舅和妈妈在北京看昆曲的事,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我早忘八屋去了,你还说得津津有味;还说不想参加高考,想直接当一名昆曲演员。我就觉得你那天好反常啊!我还怀疑你在半路上是不是遇见哪个唱昆曲的同学家长了。可是我琢磨半天,也想不出来咱们班有哪个同学的家长是唱昆曲的。就杨秀珍他爸爸,听她说是在北京一个什么剧团里做饭,她爸爸也不会唱昆曲呀!”张丽英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姐姐张丽萍,“姐姐,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姐姐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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