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根据彭佩璜的信件，韩学平经过细致梳理，逐渐勾勒出彭佩璜父亲彭明的人生轨迹。彭明，一位建筑学院的毕业生，怀揣着改变家乡面貌的崇高理想，毅然决然地回到了他的故乡。他放弃了在县建筑公司技术科的安稳职位，选择深入基层，投身于最艰苦的工作环境，致力于祖国最迫切需要的事业。他坚信，只有通过辛勤的汗水和泥土的磨砺，才能为国家的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
　　在建筑队担任技术员期间，彭明以严谨的工作态度和对质量的高标准要求著称。他常言：“建筑是百年大计，质量必须放在首位。”对于那些未能达到技术与质量标准的工程，他坚持要求重做，绝不妥协。这种坚持原则的工作方式，虽然赢得了工程质量的保障，但也不可避免地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
　　在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反右斗争中，彭明因家庭出身问题被贴上了地主的标签。在这场斗争中，他不幸成为了那些工作态度不端正、工程质量不合格而被他要求返工的人们的攻击目标。特别是一个名叫张顺利的人，他联合了一些曾被彭明批评和要求返工的同事，共同将彭明诬陷为右派分子，使他遭受了不公正的对待。
　　彭明想不通，去公司党委找了党委书记，党委书记对他说：“你的事情，公司党委是了解的，个人在为党工作时难免会被误会，一个人要经得起群众运动的考验，可是群众的意见我们也还是要听的，你先下到建筑队，劳动一段时间，等有机会，党委会为你纠正的。”
　　彭明无法，只得去建筑队劳动，挑起了水泥砂浆灰桶。
　　彭佩璜的母亲沈梦霞是建筑公司的材料管理员，她身材好、又很美丽。彭佩璜出生后，母亲生下彭佩璜之后，休了四十天产假后就上班去了，彭佩璜就被交给了爷爷奶奶，她是靠爷爷奶奶将米打碎熬成粥，喂养大的，她说她一生最幸福的时间就是在爷爷奶奶那里度过的童年，父亲被打成右派后，她们家就生活在一种莫名的恐惧中。动乱期间，那个张顺利纠结社会上的造反派，在建筑队成立了一个造反组织，自任司令，他在建筑队里为了凑齐地、富、反、坏、右，又将解放前还是学生的彭明说成是地主分子，加上右派分子，两顶帽子就这样扣在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头上，使彭明绝望地在工地担水泥砂浆和红砖，母亲也从材料管理员被下到工地挑装水泥砂浆的灰桶。
　　彭佩璜从开始读书起，就看到她的父亲经常被戴着高帽子，挂着牌子游街示众，每当开批判会时就会要他跪在地上，接受批判，有时还要遭受毒打。她母亲长长的漂亮的头发也被剃掉了一半，另一半也被剪成乱七八糟的短发，说是阴阳头，也挂着牌子还在她的脖子上挂上一双破鞋游街示众，她父亲自己忍受着这侮辱和折磨也就自己顶着，他相信党委书记说的：“一切都会搞清楚的，没有人能为所欲为，这也是对革命者的考验。”可是看到自己的心爱的妻子也被自己牵连，遭受这些侮辱和欺凌，他对心爱的妻子歉疚，如果不是自己连累，她是不会遭受这些侮辱和欺凌的，他实在是忍受不了这种屈辱的生活和折磨，更不想连累自己的妻子，就在他工作的一个工地的脚手架上，上吊自杀了。
　　父亲去世后，张顺利他一方面唆使他的一些小兄第对沈梦霞进行人身攻击，被抓住去游街，说沈梦霞是地主婆是右派份子的老婆，自己却又在沈梦霞面前出面来保护她。沈梦霞生性胆小，不得已就抓住张顺利做救命稻草，经张顺利多次哄骗，沈梦霞在彭明去世一年多后，和张顺利结了婚。母亲再婚后，张顺利在结婚时说，美丽的女人怎么能为右派和地主分子服务呢，应该为造反派服务才是正确的，这样他就住进了她们的家，后来就不停地吆喝她母亲伺候他，对她们母女俩总是骂声不断，这人喜欢喝酒，一喝酒就喝得酩酊大醉，只有在他酒醉后，才是她们母女俩休息的时间。
　　张顺利在建筑队成立革命委员会时，当上了革委会的付主任，在他当上付主任的那一天，晚上他提着一帆布袋的酒回来了，说都是他的造反派的弟兄们送给他的，刚吃过晚饭，那个人就开始喝酒，还要沈梦霞陪着他喝，说自己按以前的说法，他就是建筑分公司的付经理，还说过两天就将母亲调回原工作岗位，不用再去工地挑灰桶了。这样就可以好好照顾家里。
　　彭佩璜见他们喝了很长时间，就自己回到房间睡觉了。半夜，彭佩璜被身上的重压和下身的刺痛痛醒。当她要叫喊时，那人将他自己的内裤塞进她的口袋里，她向母亲求救，可是母亲已经醉卧在床上，他的继父就这样强奸了她，那年她才十一岁。
　　母亲得知后，抱着彭佩璜痛哭着，彭佩璜说要去公司告他，母亲说：“你去哪里告他，你以为你父亲真是个右派呀，还不是这些人搞的，我们去告他，说不定他还会将脏水泼到我们身上，那我们两母女就再没有容身之地了。”
　　晚上张富贵下班回家，看到家里没做饭，沈梦霞和彭佩璜还在拥着哭啼，他走近她们母女俩高声地说：“你是还想去挑灰桶吗，你是还想挂着牌子去游街吗，我会成全你的。”沈梦霞害怕，只得去厨房做饭。
　　从此这个衣冠禽兽一有机会就对彭佩璜进行性侵，母亲知道后也只能是尽量地留在家里，不给那人机会。可是这梦魇也一直跟随着她，一有机会那人就会强奸她，这使她觉得自己很脏，是个坏女孩，从此不再跟同学们一起玩，也很少跟同学们说话，只是认真的读书，用读书来忘记自己的痛苦。直到文革后期，开始清算打、砸、抢、炒的坏分子时，那人被清理出革委会，不知道是喝酒过量还是作恶多端，那个人一次在外面喝酒后，回来的路上，摔倒在地上，被抬到医院后，确诊为半身不遂。在医院住了两个月，就被他的那群兄弟抬回了她们的家，彭佩璜俩母女俩将他和他带来的被子一起扔在墙脚，每天将一些饭菜和水再加一个便盆扔给他，不到半年，那个人就死了，死后母女俩也没去火葬场，是他的那些造反派兄弟将他的骨灰葬了，彭佩璜想应该这人下到地狱了是最底层了，天堂是不会让这种人渣进入的。
　　在彭明的平反和追悼大会上，沈梦霞一直跪在彭明的遗像前，大声的哭涕，从追悼大会回家后，沈梦霞就一直抱着彭明的遗像呆呆的坐着，就这样不吃不喝的坐了两天。
　　随着父亲的平反，沈梦霞回到了材料管理岗位，母女俩才过上正常的生活。可是多年来自己经受的痛苦一直折磨着彭佩璜，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很脏，不敢谈恋爱，不敢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直到经人介绍，认识了韩学平，看到风度翩翩，书生气十足的韩学平后，就被他吸引了。她爱他，可是她不敢将自己肮脏的身体，去玷污他们两人圣洁的婚姻，不敢去敞开心扉去爱韩学平，更不敢将自己的过往告诉他，每当韩学平跟她说结婚的事时，她总是推脱着，不敢直接面对，直到韩学平自己结婚去了农村后，彭佩璜将自己锁在家里哭了三天，哭过后，她再也不接受任何人的介绍，将自己封闭了起来。没过两年，她的母亲也去世了，临死前拉着她的手说：“都是自己的软弱将女儿害了，要女儿不要记恨她。”又说：“自己不配和你父亲葬在一起了，可是自己非常想念你的父亲，和你父亲一起生活的那段时间，才是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她害怕到了那边后，找不到他，你就将我葬在离你父亲不远的地方。”彭佩璜待母亲死后就将母亲葬在父亲坟墓的同一个地方，只是中间隔了一块地，心想，自己死后就葬在父母坟的中间，这样一家人就在另一个空间团聚了。
　　当得知自己患了肝癌后，彭佩璜一个人到过韩学平所在的学校，他看着韩学平拿着课本和教学用具，走进教室。她又去看过韩学平的女儿，看着这可爱的小女孩，彭佩璜感到非常的悔恨，心想，“如果这辈子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这样一个小天使，那将是自己莫大的荣幸。”
　　这年的清明节，彭佩璜来到父母的坟前，给父母献上花后，自己在父母坟墓的中间的空地上躺了下来，将双手各自伸向父母的坟墓，就象自己小时候父母双双牵着自己走一样，看着阴重的天空，她不觉恨起自己的父亲来，他一个人就这样自顾自的走了，留下她和母亲忍受着欺凌和痛苦。如果他不自杀，现在不就是一个非常幸福的家庭吗。可是她又怜悯起自己的父亲来，一个人要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是要拿出多大的勇气啊。她看着天空中的乌云，心想父母一定就在这乌云上看着她，天空中零零星星的下着的小雨，她想这一定是父母流下的眼泪。这时她看到母亲坟后长着一片绿油油的四叶草，她想这是母亲在向父亲呼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