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死而复生

　　刘长生这时忽然看到了下面人群中的王心莲正在遗情殷殷地注视着他,眼神凄楚,眼眶中泪水晶莹,似有满腹的忧伤和哀怨。他从她那眼神中，明白她是在心疼他,可怜他。他也为此感到迷惑不解,他已对她说出了那么让人难以忍受的绝情的话,伤害了她的自尊心,可她为什么还要对他情有独钟,充满着关切之情呢？难道她还要矢志不渝，非要在他这棵苦树上吊死吗？
　　他为此心中叹说，可怜的心莲，我的红颜知己！常说良禽择木而栖，人徍高处走，水往洼处流，你为什么还这么死心眼，要跟我一条道走到黑呢？哎！你真是……
　　朱登高被他高傲的表情激怒了,说：“看你有种还是我有种——给我上。”
　　众打手一拥而上,对他又是一阵拳打脚踢。群众哗然,王心莲被激怒了,她从人群中忽地冲出来,扑上去护住了他,声色俱厉地说：“别打了,要出人命的……”
　　群众起哄,嚷起来，表示对如此打人不满……
　　朱登高不敢再下手,阴恻恻说：“裤裆里摸鸡巴,咋出来你这个玩意儿,他是你的什么人,你就这样袒护他？”
　　心莲理直气壮说：“路不平有人踩,理不顺有人管,你算是个啥东西,驴屎蛋子擦粉——屎（死）不要脸。我看不是理,我就要管,难道你打人,就不是犯法吗？”
　　她反过身斥问：“朱支书,这打人事你为什么不制止？上级允许这样打人吗？若这样,我愿随你去公社、去县说道说道。”
　　朱永福为怕事态闹大，不好收场,正想找个台阶下,忽见王百顺上来骂起他女儿：“谁叫你多管闲事,跟我回去。”他强拉心莲要走,回过头来赔着笑说：“朱支书,你宰相肚里能撑船,大人有大量,可别跟孩子一样,怪我没管好她,以后我在给你赔不是。”
　　他一边向支书说着赔情的话,一边又转过头来向她走嘴使眼色,让跟他快走,好给他一个台阶下。朱支书见好就收,认为已达到效果，宣布散会,群众一哄而散。
　　刘盼盼没走,忙迎上前去,哭泣说：“哥,你受罪了……”
　　他苦笑一下,安慰说：“没啥,全当是松弛一下筋骨,你快回去照看妈妈,可别给妈说,让她担心受怕。”
　　“嗯！”她听哥哥的话,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说：“哥,你可快些回家,省得妈不放心。”她已长得像个大姑娘了,看心莲没有走，正在等着哥哥,知道他们要说什么话,就听从哥说，顺从地走了。
　　心莲看盼盼走远,就来到长生面前,拿出手帕帮他擦脸上的血迹,心疼说：“还疼吗？”
　　长生不买账,甩掉她的手,说：“我的事不叫你问,我已说得明白,为啥还再缠住我？”
　　王心莲并不生气,说：“俺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想向那夜激走俺吗？请记住,俺也是个高中生,这激将法不管用了,反正俺这辈子是粘上你了！”
　　长生说：“我要上天……”
　　心莲说：“俺给你搬梯子……”
　　长生说：“我要入地……”
　　心莲说：“俺随你而去……”
　　长生说：“我要去死呢？”
　　心莲说：“俺也跟你去死,既然生不能同床,死也得同穴！”
　　长生注视着她,无奈说：“你看我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人,你还为什么苦苦缠扰我呢？不如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俩不如好合好散,就此分手罢！”
　　心莲说：“你说得美,你从小就在麦棵里玩弄了俺,偷走了俺的心,现在说分手,能这么容易吗？”
　　“唉！我真拿你设办法。常说，东学西渐，识时务为俊杰；南风北进，驭潮流方英雄。你怎么看不透火色，还要纠缠一个频临死亡的人呢，算我欠你的,下辈子还你……”他说着伤感地拂袖而去。
　　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得心中一颤,暗忖,他忧心忡忡,与前判若两人,说什么下辈子还她,难道他……她不敢在往下想,预感到他要出事,便加快脚步,暗暗地追了上去……
　　赤日炎炎,天地苍黄,飞沙扑面，长生看不清前面的路，气喘嘘嘘，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地行走在漫无边际的沙滩上,浑身湿漉漉的,头疼痛得实在利害,眼冒金星,胸中似火,口干舌燥,无力的瘫软在沙滩上,无力地挣扎着，想喝水。灼热的沙子烤烫着他,他心里十分的难受,多想有人能伸出援手救他一把,能给他一碗水喝。
　　突然，朱登高从天上飞来扑向他,阴冷地说，你想要水喝么，想得美，我偏不给你水喝，给你盐吃，咸死你，给你黄莲，苦死你,说着扑上来压住了他,双手狠狠的卡住了他的脖子,欲置他于死地,求生的本能使他绝命的挣扎、呼救……
　　“哎哟,谢天谢地！你可醒过来了,醒过来了！看看我是谁……”心莲惊喜的失态地叫着,双眼流下伤心泪。
　　啊,这是谁的声音？听着是那么的熟悉,叫得是那么的甜,好似珍珠落玉盘,叫得是那么的亲,如同妈妈守在身！他心里一热,便艰难地睁开了苦涩的眼睛,幻觉消失,眼前站着的是心莲,心神恍惚,心说,她怎么会在这里？
　　他迷离地看着她,问：“这是在哪里？”
　　她细语温存说：“是在县人民医院。”
　　他狐疑说：“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她说：“你遭车祸了,已经在医院里昏迷了一天一夜,谢天谢地,你和阎王又打了一架，总算又活了过来！”
　　他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说起了原因：“……那夜,你那没轻没重的话,说得俺好伤心,回家反复想想,就猜知了你的用意,看你那天会场上神不守舍忧心重重的样子,俺是越发不放心你,回到家更是睡不着,唯恐你出什么事,半夜里还偷到你住屋窗前看看,知道你躺着才放心。
　　“天明,俺看你似要出门,心里好像有什么预感,就愈发对你不放心,便偷偷在后边远远地跟着你。俺随你到了县城,看你去了县邮局送了信后,就去了县政府,从县政府出来,沮丧的就沿着南北大道往南走去,走到城南不远处,忽见一辆小车迎面驶来,速度很快,你低着头竟不知躲闪,小车前面的反光镜一下子打住了你的头……
　　“哎哟,当时好吓人,我看见你的身子像砖头似的被甩飞好远。当时大概是正午12点,路上行人较少,小车上的人缺德,竞一溜烟地跑了。我当时心里咯噔下,心说这下人完了！不要命地跑到你身边,看你满脸是血,不知伤在哪里,便急忙把你背起来往县医院跑,路上见一个骑脚登三轮者,求他帮忙才把你送到医院。
　　“我急忙找到在医院上班的俺的表叔,求他帮忙,找到外科的张医生对你进行紧急抢救,才把你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哟,你可不能动,张医生说你胸腔里充满了气,若抽不出来,还得开刀。”
　　张医生来检查病房,关切来到长生床前,说“年轻人,你这条命可是你媳妇给捡回来的啊！当时你来到时,鼻、口出血,还尿血、屙血,生命垂危,多亏来的及时,抢救及时呀。”
　　心莲关切问：“张医生,你看气已抽出来好几瓶了,是否还有危险？”
　　张医生仔细对他检查了一番,扶了扶眼镜,惊异说：“你这个年轻人生命力可真强！人家遭了车祸,大都是肋断、骨折,脾烂开刀做手术,可你的腿、胳膊都是好好的,只是肺部受了创伤、气胸,现在已把胸腔里的气基本抽出来了,已出了危险期,也就不用开刀了。看来你大难不死,会有后福,可安心治疗,不几天就能出院。人得有个良心，这可不能忘了你爱人对你的救命之恩啊！”
　　张医生走了。他不好意思看看她,喃喃自语,媳妇——爱人！可我……
　　心莲伏在他耳边低低说：“这个病房里,连医生都说俺是你的爱人,你可千万别说漏了嘴,若不,你让俺的脸往哪搁,俺还咋伺候你,人家不说闲话嘛,再说,你家有谁能来呀？”
　　长生深情地看着她,说：“你可不能告诉家里人,妹妹还小经不得吓,妈妈已经够苦的了,她再经受不起……”以提到母亲,他啜泣起来。
　　心莲好言安慰,替他擦去了脸上的泪水。长生想起什么,说：“那钱……”
　　心莲说：“至于钱的事,有俺表叔在,你就不用操心了,安心养伤罢！”
　　啊！是她又把他从死亡线上给拉了回来，又让他与死神擦肩而过，是他的苦还没受完呢，还是幸运之神还在等待他的光顾，在他的人生之路上自有论说。她对他还是这么的钟情，这么的体贴，这么的关怀备至，使他重新燃起对她的关爱，对她缠绵的向往。
　　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流露出无限敬意,无限伤感,心说,你又救了我,我又欠了你一份人情,这比山还高,比海还深的情谊,我该怎么报答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