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进展

　　大哥关于换装警报播音设备和改造废弃厂房、调整教室的提议，得到了校长的高度赞赏，并被校长很快付诸实施。
　　喇叭专线从门卫通到各教室，并约定广播里一旦传来三声咳嗽，一定是各级督查违规办学的来了。辅导讲课的老师或者组织考试的老师，要立即停止，迅速撤离教室，学生赶紧拿出不同学科的书籍，自由学习不同的学科；如果是双休日或者课间，每个教室要迅速撤出不同位置的学生若干，教室留少量学生，或闲谈，或喝水，或吃零食，或研究问题，或自主学习……应有尽有。
　　校长责成大哥组织了几次演练，开始出现了一些小细节上的问题，比如，有的教师反应不够果断，学生也配合不起来，导致动作迟缓，达不到应有的敏捷和秩序；特别是不同方位的学生，迅速撤出时节奏感不强，并且出现拥挤的问题。
　　校长信心十足，鼓励大哥，说：“新生事物嘛，开始出现点儿小问题，在所难免。好好总结总结经验，再演练几次，保准上道儿。”
　　实践证明，校长的论断不仅科学，而且英明——几次演练下来，各环节均达到了预期的水准；更值得校长庆贺的是，在接下来山海县教育局三番五次的日访夜查中，屡试不爽。经验丰厚、心明眼亮的督查组人员竟然毫无察觉。
　　校长的心境因这一创举的惊人效果而变得清新明丽，如立秋后瓦蓝瓦蓝、明净高远的天空般，清爽亮丽，以至于那天校长眯缝着亮丽的双眼，笑眯眯地把我叫进他的“官房”。
　　校长热情地给我让座，然后，又亲自给我斟上一杯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上等普洱，说：“真行啊，田野！我得捧出心来好好谢谢你啊……”
　　我说：“你让我受宠若惊啊，校长。我有什么值得你捧出心来好好谢谢的啊？我哪里做错了，你尽管提出批评就是了。”
　　校长依然心花怒放，笑容可掬，面若桃花。说：“播音设备啊，还有下一步的整修那座废弃的厂房、调整教室啊！刘主任早就告诉我了，都是你的聪明才智嘛……”
　　我心里紧张，暗暗祈祷，这事可千万别再让第四个人知道了，嘴上忙不迭地说：“校长，你可千万别折杀我啦，这跟我可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你要是硬安插在我身上，传出去，我没法在老师们的唾沫星子里混啦，要是让郝副厅长听见了，他非把我送进监狱不可！”
　　校长哈哈大笑，说：“你就不用推脱了，田野。这功劳，我给你记着哪！”
　　得意忘形、豪情万丈的校长忘记了我的存在，立马拨通了马经理的电话，说，要马上把学校西北角那排废弃的厂房改造成教室。
　　马经理在那头面露难色，说：“驴上也不行啊，校长哥。你一个月前干什么去了？现在，我的人马全都铺在环海路拓宽工程上，真的实在是一个屌人也抽不出来啊……”
　　校长说：“这我不管，我这事十二万分的火急，你必须无条件地在三天之内开工，否则，从今往后，你就没有王思畅这个大哥了！”
　　马经理在电话那头沉思片刻，说：“校长哥要是实在着急，小弟可以特事特办，不过，需要比正常的预算加3万块钱……”
　　校长说：“屁啊！多一分钱，我都不出，我也弄不来上等的野生海参送你，你看着办吧！”
　　据说，马经理最后要走了山镇高级中学以前所有的欠款，施工队和工程车随即轰轰隆隆，一路尘土飞扬地开进了山镇高级中学西北角废弃的工厂大院。
　　
　　周末大清早，老爹就打电话给我，吭哧半天，我才听明白，是问我星期天有没有空儿回家一趟。老娘说，准备把家里的那台老彩电换成大点儿的什么晶彩电，省得我一旦哪天领个姑娘回家，太不体面。
　　我灵机一动，冲电话里头的老爹喊：“没问题，我今天就到商场买一台，送回家。”
　　老爹老妈赐良机。我马上拨通了林娜的手机，说：“你好，我是田野。”
　　林娜声音里透着意外和些微的惊喜，说：“听出来了，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呀？”
　　我说：“咱俩是朋友，我就直接说了哈，你今儿上午有空儿吗？”
　　林娜沉思片刻，说：“有啊，你该不是想请我吃饭吧？”
　　我小心翼翼地说：“也有这个心意，不过，最主要的，还是想请你帮我去利群商场买台电视，我爹妈想换台大一点儿的电视，我想，你教物理，比我懂，所以，想请你帮我去看看……”
　　林娜就在那头儿呵呵轻笑，说：“好吧。什么时候？在哪儿见面？对了，我就住在县城腾达二区。”
　　我乐不可支，忙不迭地说：“你别着急啊，我现在在学校里，半个多小时吧，到了县城，我给你打电话。”
　　
　　我找到腾达二区的时候，林娜已经等在小区门口。
　　我说：“有点儿不好意思哈，麻烦你跑腿，还让你在外面等着。”
　　林娜无声地笑笑，说：“你还这么客气呀？我又没有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
　　说话间，林娜已经坐到副驾驶位置，并且没给我搭话的机会，就富有挑衅地说：“不过，你应该知道啊，教物理的不一定懂得家电，为什么偏要我跟你去买彩电啊？再说了，你们学校也不是没有物理老师啊……”说着，就轻声地笑。这使得我这之前精心酝酿和培育出来的充实平和的内心世界忽然变得空洞而紧张，仿佛被对方摘去了大半个胆，可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反守为攻了。
　　我说：“嘿嘿！没想到你嘴这么厉害啊，林娜！第二次，啊不，准确地说，是第三次见面，你就这么一针见血，你好歹给我留点儿小面儿也好啊……”
　　林娜噗嗤笑出声，不好意思地说：“跟你开玩笑哪！”
　　我们接下来的交流就顺畅了许多。
　　整整一个上午，买彩电成了我们待在一起的一个借口，因为我们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搞定了，交流倒占去了绝大部分的时间。这种交流，基于大致相同的职业环境和职业感受，因而谈起来格外丰富而顺畅，从学校的作息时间，到每周的工作量，从各自学校的素质教育表象，到实际违规办学的套路和招数，尤其各自都有着丰厚的故事和笑话穿插其中，使得我俩的谈话，生动而充满了情趣，不知不觉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我执意找个上点儿档次的饭店，以表示对林娜的尊重。
　　林娜说：“你还在客气啊？就咱两个人，随便找个地方，随便吃点儿就行，没必要太讲究。”林娜的这句话朴实、实在，充满真心实意，让我忽然觉得，她是个正儿八经过日子的主儿，我也就不好再坚持。
　　我俩就近进了尚口福饺子店。
　　这里大众情味很浓，宽敞卫生，价格也很实惠。刚好第一次跟林娜相亲无果后，我和老爹老妈吃饭的22号桌空着，我便选择了22号桌。
　　林娜说：“外面有好几个桌子空着，为什么不坐啊？”
　　我说：“好事成双啊。”
　　林娜不解地望着我。
　　我说：“你看啊，今天上午，你帮我买成了电视，还肯陪我吃饭，这算是好事成双了吧？”
　　林娜笑了，说：“也是。”
　　我坐在上次老爹老妈坐的位置，让林娜坐在我上次坐的位置。
　　其实，我特意选择22号桌和这种位置安排，有一点儿心思，是不便于和林娜说的，那就是，坐在这里，也算是对第一次相亲没有结果，匆匆结束，因而带给老爹老妈满世界失望的一种弥补。
　　一盘白菜肉丁饺子，两份小凉菜——芹菜拌花生米和蒜薹拌猪耳朵，外加一壶热气腾腾的山竹子泡热水，构成了我和林娜这个午餐的全部。简单，纯朴，直白，充满了居家的味道儿。情不自禁，心里时常有一股暖流儿流过，时急时缓，时粗时细，时强时弱，一个念头就缓缓闪过我心的水面：林娜，你就是那个我可以伴依终生、会持家、会过日子的女人吧……
　　只是这个念头刚一闪现，没来得及逗留，就被瞬间奔涌上来的惶恐和不安吞没得无影无踪了。
　　我不敢抬头直视林娜，也无法探知对方的心思，心里的惶恐和不安很快就堆砌出了一堵无形的墙：一是林娜总是滔滔不绝，有的是话说，又不是那种张扬、轻浮的女性，多半情况下，我只能成为她的忠实听众，尤其是生活方面的话题，我简直就是一张白纸，被压抑的感觉，无论如何挥之不去；二是林娜比我高半个头，我时常觉得，我俩一块儿走在大街上，我无论如何也没了那种自信的感觉，而一旦一个男人在自己的女人面前没有了自信，那将是怎样的一种婚姻啊！更关键的是，我搞不明白林娜对我的身高究竟在不在意，在意多少。所以，我又觉得，我和对面坐着的林娜似乎是两条平行的路轨，并肩前行，但永远重合不到一块儿……
　　林娜说：“田野，怎么回事啊？你好像有心思。”
　　我回过神来，笑笑，说：“我……嘴笨，你别介意哈。”
　　林娜偏着头，问：“过日子不笨吧？”
　　我鼓起浑身的勇气，望着林娜。我知道，我此刻的脸一定很红，因为我憋了半天，终于笑着说：“说不准吧，或许需要跟你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