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县教委招聘校长 钟自鸣一举夺魁

　　横山县招聘校长工作在教委办公楼后面小楼如期举行。参加这次招聘竞选的有45人。参与这次活动的有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刘文礼、县委组织部部长潘明炎、教委主任董明、教委副主任王振山以及教委各股室的部分人员。参选人员按序号演讲和答辩，每个人的演讲时间为14分钟，钟自鸣排在7号。
　　“下面请7号钟自鸣演讲。8号梁春郁做准备。”主持演讲会的教委办公室主任谢俊文宣布。
　　钟自鸣匆匆走上主席台，抬一下麦克风的高度：“各位领导、各位同行：我本来是不想参加这次校长竞选的。为什么？我怕自己挑不起这副重担。在我看来，我县的职业教育，就好像是后娘养的一样：从教育经费上看，教委首先要保证重点高中，然后在普通高中头上撒点胡椒面，轮到职业高中，连毛儿都没看见。（笑声）从升学率上看，与普高比，职高年年垫底。为什么？尽管高考是条独木桥，普高毕业生所有的人都有机会去挤，而职高毕业生参加高考需要预选，百分之九十的毕业生连挤独木桥的机会都没有。我们知道，教育是政府行为，教育不是工厂而是培养人才的地方。没有经费，职业学校的基础设施建设怎能满足教学需求？所以，职高的教学仍然停留在在黑板上讲马尾巴功能的水平上。职高学生，在学校学不到真正的一技之长，参加高考又因预选而被淘汰；出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回乡种地。结果还被人嘲笑：种田不如老子，养猪不如嫂子。（笑声）所以我说，我们的职业教育就像大海中的一叶小舟，不知道什么时候沉没。各位领导、各位同行，请你实事求是地说，你们愿意自己的孩子到这样的职高上学吗？你们愿意自己的孩子高中毕业后回家种地吗？……”
　　钟自鸣的演讲，突出的特点就是实话实说，在现场以及在教育界内部引起不小的震动。评委在评议时，有人认为，钟自鸣的演讲只提出了问题，没有明确拿出解决问题的办法。有人反驳说，钟自明已经明确地说，教育是政府行为。他提出的问题，应该是政府解决的问题，他个人怎么解决？又不是私立学校。结果钟自鸣在演讲中排名第一。
　　教师节过后的第五天，钟自鸣接教委办公室通知，让他到组织部小会议室去一趟。刚到了小会议室门口，李明太就迎上来说：“你这校长的帽子还没戴呢，架子就摆起来了。你看，潘部长、王主任两位领导都在等你呢。”钟自鸣忙笑着说：“对不起，耽误大家的时间了。”王振山说：“你别听他瞎咋呼，潘部长也是刚到，屁股刚挨椅子。”潘明炎说：“好，自鸣到了，等于主人公来了，我们都是捧场的。我就不叫你坐了。走吧，今天我们几个送你去二职高上任。”说着就站了起来。
　　从县城到陈岗职高就九公里，小车十几分钟就到了。几个人刚下车，张宏伟就上去握着潘部长的手说：“听说老领导送新校长上任，我提前一小时就了这里等你们。”潘明炎抖抖手说：“让你费心了。走，这里你熟悉，前面带路吧。”
　　几个人步入校园，不见人员走动，只见落叶遍地，顿感冷冷清清，毫无生机。再往前走几步，遥见西围墙部分倒塌，豁口绵延；近处蒿草茂盛，动则蚊蝇飞舞。“唉！真是独眼龙赶考，一眼（言）难（尽）啊！与程主任任职时比，真是天渊之别呀！”李明太感叹说。“这也可以理解嘛。老校长离任，新校长没到。”潘明炎说。“还是老领导站得高，看得远，一语中的呀。钟校长是我们教育界的精英，这次临危受命，相信不久就会改变面貌的。这样吧潘部长，这里再看也就这样了，我们还是先到乡里去吧。听说你们要来，李书记和夏书记都在家等你们呢。”张宏伟看着潘明炎说。“你看呢？”潘明炎看着王振山说。“既然张秘书这么爱好，那我们就别客气了。”王振山说。“你们去，我就不去了。”钟自鸣犹豫一下说。“那怎么行呢，看不起人是吧？”张宏伟严肃地说。“走吧走吧，一块儿去。”潘明炎挥下手，说着就往外走。
　　乡政府的客餐一般都放在“仁义餐馆”。仁义餐馆是裴仁义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近年来，街上的餐馆因欠账多，倒闭了几家，唯独这家餐馆经久不衰。书记李家宏、副书记夏文武和计生办主任张宏梅早就到了。客人没到，几个人就在二楼单间里边喝茶边闲聊。“哎，宏梅，裴委员到底是什么病呀？年轻轻的说走就走了。”夏文武抿口茶问。“听他家里人说，好像是高血压引起的心梗。”张宏梅回答说。李家宏在鼻孔里哼一下说：“我看未必。我听有人说，他是死在小三儿肚子上的，有人讽刺他是快活死的。”张宏梅说：“那也可能。无论在哪里，无论干什么，不看场所，不看对象，一说话他就离不开女人，而且话还说得难听死了。”夏文武说：“他这一死，他老二这餐馆也危险呀。”张宏梅说：“实话实说，仁义这人比较厚道，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他的菜在街上应该是数一数二了。七所八站也好，各村部也好，不欠他的账，除受他哥的影响以外，与他会为人处事也有很大关系。”
　　“哟！正在开会呀！”潘明炎一进门就大声嚷道。“潘部长好！听说你大驾光临，我们临时把会议挪这里来开，怕失礼呀！”李家宏迎上去握着潘明炎的手说。接下来就是客、主双方寒暄问候，说些客套话。这时，张宏伟大声说：“各位领导，现在是吃饭呢，还是斗会儿地主呢？”潘明炎说：“吃饭吧。大家都忙，吃完饭各干其事。”张宏伟匆匆走到门口，躬着腰，伸着脖子朝下喊：“仁义！上菜！”
　　钟自鸣没有心思与大家一起打酒官司，匆匆吃几口饭，趁大家吆三喝四时，悄悄溜出饭场，径直往学校奔去。“哟！胡汉三又回来了！”钟自鸣刚进大门，就听杨时明大声吆喝，就应声说：“哦，杨老师，下午没课呀？”杨时明个子不高，圆脸，较胖，呵呵笑几声说：“那个什么，我哪还上什么课呀。哎哥，那个什么，你刚喝完酒，到我家去喝杯茶解解酒吧。”钟自鸣笑笑说：“不用了。哎，办公室的钥匙谁拿的呀？你知道吗？”杨时明也笑了：“那个什么，这回你找对了人。钥匙我拿的。不然，我在这里干什么？等你呀！走，我跟你开门去。”
　　走进办公室，钟自鸣环视一下，见展室的板面仍在，桌椅和地面也都很干净，但还能闻到一股股灰尘气味，估计这是刚打扫过的。“哎哥，那个什么，还有什么分咐吗？”见钟自鸣似乎愣在那里，杨时明问。“哦，麻烦你去把领导班子成员叫这里来。辛苦一下，啊。”钟自鸣说完，找了一张破得强些的藤编沙发式矮椅坐下来。“哎哥，你喝点水。余主任和夏书记已经通知到了，还有刘主任我就去通知。”钟自鸣刚坐下，杨时明就转来了，把茶杯放茶几上又咚咚咚快步离去。“老师回来了，又有机会向你请教了。”杨时明刚走，夏晴就进来了，恭恭敬敬地说。“互相学习，取长补短。坐吧。”钟自鸣面带笑容说。“祝贺祝贺！祝贺钟校长荣升啊！是金子，就会有闪光的机会。我这可是第一次当面拍马屁呀！”余正升一进门就大声嚷道。“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先凑合着吧。”钟自鸣起身回应道。“恭喜呀钟校长，恭喜你高升呀！”刘亚军人还没到就吆喝起来。“刘主任来了，领导班子就算到齐了吧。坐，都坐。大家都别客气，从前我们是同事，今后我们还是同事；今后在工作中希望你们多支持着点，咹。”见大家都坐下了，自己笑了笑接着说，“现在匆忙把大家叫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下学校的基本情况。余主任先说说教学这块儿吧。”余正升说：“怎么说呢？全校就三个班，加从穆梓店转来的学生共八十多人，教职工六十多人，师生比接近大学水平。毕业班差不多占总人数的百分之四十，复读生占一半，有的复读生是三朝元老甚至是四朝元老。不过，教师上课还是正常的。”钟自鸣点点头说：“是呀，农民的子女希望跳出农门，这就是他们的理想；已经学到这个程度了，不愿放弃呀。呃，后勤这块儿，刘主任可以说说吗？”刘亚军笑笑说：“我呢，是张校长临时指派去管管后勤的。要我说呢，就几条：一是没钱。今年假期，黑板没油漆，桌凳没修理，危房没翻修，一切都是孙女穿奶奶鞋——老样。这还不算，前不久乡电管所来两个人，说学校欠费两个多月，要把羊角拷掉。我说，老校长滚了，新校长没来，等几天天狗就吃了日头啊？哎呀，好话说了几箩筐，就跟劝寡妇嫁人一样才把他们劝走。开学不久我就问黄会计还有多少钱，他说就剩三千了，收点学杂费，还账的还账，挪用的挪用，就剩这了。我只好把这三千抠过来。听说你回来当头儿，说实话，我还真有点替你担心：这么大一摊子，家底儿还不如一个普通家庭，往后日子怎么过？再就是扯皮的事，具体说就是宏亮做饭的事。他一直在大伙房做饭，从前有司务长，后来没有司务长了，他自己做自己卖。哎，前天他突然拿一大把条子来找我，要我签字，说他做饭亏了，要学校给钱。我听人说，不少学校伙房都承包出去了，承包人哪个不赚钱？他反倒说他亏了，哪有这个理儿呢？好了，我就说这些吧。”钟自鸣看着夏晴问：“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夏晴摇摇头笑着说“没有”。钟自鸣抬一下身子说：“刚听两位主任介绍的情况，给我的印象是困难多。不过，没事，慢慢来吧。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你们几个继续坚守岗位，明天我就过来了。”说完站起来匆匆离开办公室。
　　“老师，要不你就在我住室住一段吧，我跑伙也方便，免得你老往回跑。”夏晴紧跟几步小声对钟自鸣说。“也不完全是住宿问题。我明天还要到教委去一趟，有几件急事要办。你忙去吧。”钟自鸣回头看一眼夏晴，说完再次加快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