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小家拜大家春山争顾 热眼对冷眼秋河暗动

　　柳妈一家三口来到了胖二婶院子里，她家果然是村中首富。连房带院一亩地的面积，人住的房有二十来间，牲畜住的有五六间，储存粮食的有三四间，储存杂物的有三四间，柴房两间，煤炭房两间。整个人家依山而建，山坡上是农田，山下是光秃秃的小树林，树林中有水泥砌的水井。通往她家的路都是油过的，平滑的很。
　　柳妈一家三人来到宽敞恢弘的大门口，门口旁停着一辆三轮车。还没到跟前，就听到里头人声鼎沸，热闹的不可开交。门虚掩着，就听里头男主人说：“快去看看柳妈来了没。”胖二婶应了声，也有个牛憨憨的声音道：“我也去看。”橘姐听得出来，这人是苏天年。胖二婶开了门，柳妈三人刚上台阶。双方一见面很是热情，似久别重逢的亲生姐妹般说说笑笑，有聊不完的话。柳妈见了苏天年脸嘟嘟的笑道：“这就是外侄天年吧，白白胖胖的讨人爱，还又热情懂礼貌。”
　　胖二婶摸了摸天年的脸笑道：“我这外侄是最懂事善良的，和你们家橘姐一样。不像我那冷面神的儿子，见了长辈没一句好话。”进了院子，他伯母外侄两人头前走着。柳妈在后掏钱，然后快走几步，抓住苏天年的手就往里塞，天年反应迟钝，愣在那里。胖二婶回头看见，扁嘴不悦道：“天年，伯母家还缺你的钱吗？怎么还跟你阿姨要钱呢？快还回去。”天年这才反应过来，边喊边过来还钱。柳妈推搡着解释道：“二婶你错怪孩子了，这钱是我们家橘姐管天年借的，快拿回去。”橘姐对天年玩笑道：“刚过了一天你就不记得了，以后娶了媳妇过了夜还不得叫姐姐吗？”柳妈拍了一下橘姐屁股道：“女孩子家胡说什么。”胖二婶笑道：“别人不敢保证，你要做他媳妇，管保一辈子都忘不了。”橘姐忙捂耳朵跑到前头去了，说笑着，不觉进了大院里。
　　院子里东面搭好了棚，摆好了桌。桌子是十人座的，竟有五桌。棚里有个火炉子，因此不太冷，里头坐着十来人闲扯。见了柳妈打趣道：“我们这是等大厨呢，还是等新娘子了。”柳妈笑了笑道：“等你当新娘子，我免费给你当大厨。”
　　西面备好的锅炉，几个婆子带着胶皮手套在水井旁洗菜，旁边还有案板师傅拿斧头剁肉的。弟弟在橘姐旁边站着看剁肉，馋的不觉把手指头伸进嘴里。他们和柳妈是惯了的，见柳妈来了，纷纷招呼道：“就等你这大厨开火了。”柳妈答应着道：“大伙先忙着，我进去跟东家说一声。”家里面就热闹了，吕老英雄夫妇坐在当间炕上，胖二婶的男人老苏和老吕对坐。底下都是亲朋好友，中间炕桌上摆着烟酒，瓜子花生蚕豆，苹果香蕉等。这屋子里倒没炉子，烧的是暖器，很热乎。今人一多，倒是热得把门帘子掀起来了。
　　
　　东家老苏透过玻璃看到柳妈，便让人请了进来。一进来便觉得光彩溢目，馨香乱动。炕上盘腿坐了一圈人，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手一支烟吞云吐雾的抽，地上码着一长溜鞋，暖烘烘的倒把鞋臭味蒸发出来了，不过大家都是土里人，没有娇气病。老苏让众人腾个空，让柳妈坐在炕沿上与大伙交谈。
　　大伙先是向老吕表示同情慰问，再向吕老英雄表示祝贺团圆。又提议让老苏给大舅子老吕谋个前途，老苏表示等机会，大伙道：“你弟弟是乡党委书记，我们不敢沾你的光，你大舅子也不行吗？他才出了狱，一没媳妇二没工作，后半辈子咋过？”吕老英雄愤然道：“你们就知道当了官捞好处，全然不晓得当官的意义。当官是为老百姓当官，不是为个人家族当官。我当了一辈子兵，犹恐人说不忠诚。到了你们这一辈，犹恐自己吃了亏。我儿子的事没什么冤枉的，他犯的是国法，国法无情谁都不例外。至于他的后半生，在家种地也能活，没什么牵挂的。”大家见老英雄大公无私，不偏不倚，表示非常钦佩。
　　接着又聊国家大事，惠民政策以及哪个城市挣钱多等话题，见柳妈来了，眼巴巴的向柳妈看齐，咧嘴问好。尤其是老钱袋子和高婷他爸，光嘴上说还不行，非要伸出手来握手。柳妈倒挺大方，两人都握了手，炕上柳妈应和着众人，却忍不住暼向老吕。看他两鬓斑白，眉头深陷，目光呆滞地靠在铺盖卷上抽烟。橘姐和弟弟坐在沙发上四处张望，正墙上贴着伟人的画像，两边贴着长城和长江的油画。北墙上贴着年年有鱼，南面玻璃上贴着两张狗和兔的剪纸，窗台上摆放着几株兰花盆景。西面正对是红漆大木柜，柜子上放着一台电视，遮住不看的。
　　电视边上立着一个相框，里头照片很多。有胖二婶、老苏、苏胜欧一家三口。还有老苏、老苏的弟弟党委书记。还有苏胜欧和苏天年一起的，还有吕老英雄夫妇、老吕、胖二婶，兴民一起的。门边上是立体柜，带镜子的。电视旁边是脸盆架，上方墙壁是挂衣服架。房顶上打的全是pvc，看起来明光瓦亮的。别的倒无所谓，只是对相片里某个人感兴趣，不由得走到跟前去看。看到他挺拔的个头。纯净的眼神，稚气勇敢的面孔，倒又想起了那天的窘迫。
　　“小姑娘过来。”吕老太太喊了两遍，橘姐只顾着发呆。还是柳妈喊了一声，她才应了一句。听到吕老太太叫，便笑脸过去喊了句：“老奶奶好。”吕老太太见众人抽烟，家里头乌烟瘴气的，怕把孩子呛坏了。于是把桌上的花生瓜子糖果给橘姐抓了满满一口袋，弟弟见了眼馋不已，喊了几十句“奶奶好，奶奶好。”惹的大家开怀大笑，都说这小子机灵。尤其是小木独村的老钱袋子，他挤在人后却是夸的最勤。人家也识趣，把位置让出来，让他单聊。吕老太太让二婶带着孩子们去隔壁看电视，苏天年得了这话，立马从盖窝后头蹭下地来，趿拉着鞋道：“我带去。”柳妈聊了几句，也出去掌勺去了，老钱袋子要去帮忙，老高吃了醋，却联合众人把老钱拦住了，大家都明白这意思，玩笑道：“你两可是儿女亲家。别伤了和气呀！”大家心照不宣的笑了一场。
　　
　　却说天年把橘姐和弟弟带到隔壁房里来，门一开，好一阵嘈杂热闹。一屋子的小孩围成一团看《西游记》，把道都给堵死了。天年分了几颗糖给小朋友，让他们把路挪开些，让橘姐领着弟弟坐到炕上。弟弟眼睛入了电视，也不坐炕，直接坐到地上和小孩拥挤一处。橘姐看屋里贴着西游剧照，港台明星，知是苏胜欧住的地方。奇怪，怎么不见他呢？几个小孩看到好处，忍不住叫孙悟空。橘姐也喜欢看，立马就入了神。
　　看了一集，接了广告，小孩们更吵闹了。突然里间卧室门一开，苏胜欧出来满脸嫌弃道：“能小点声吗？有没有教养。”小孩们暂时安分了。可当他一回去，声音又吵起来了。苏胜欧又出来警告：“再吵，我就把电视关了。”橘姐看在眼里，待要说句公道话，却被他斜了一眼。苏胜欧待要折返时，从他卧室里出来两个人。一个四六分发型的瘦高个，菱形脸。剑眉星目，鼻壕深唇，肤色暗黄，留有小胡子。上身穿条纹线衣，下身穿浅黄色的裤子，里面套着棉裤。另一个女士是波浪卷的发型，一前一后的达拉着。圆脸白肤，穿着也很时尚，还挎着一个小包，看起来很贵气。
　　两人出来，男的跟苏胜欧道：“小孩子家家的，别凶他们了，让他们闹去吧。”苏胜欧道：“表哥，他们实在太吵。我爸也是，那个屋里有电视，非要让他们到这屋里来。”
　　这男孩怎么好像在哪见过？确定吧，又有些不太像。不确定吧，又有些神似。苏胜欧再训小孩，男的此刻浑身不自在，扭了扭脖子，转了转脑袋，就一下看到炕沿上坐着一个双蛾文姝的女子，她的一对鸳鸯出水葡萄目正对着自己不住的忖度。那女的拉着男的往里走，男的却脚生了根，怎么也拉不动。女的看他那神态，八成是色病犯了，自己回去了。苏胜欧喊了声橘姐，道：“这是我表哥吕兴民，刚才是我表哥对象满天霞，去过大城市的人，穿衣打扮自然不同村里，别盯着看了。你帮我盯着这群娃，别让他们吵了。”
　　电视开了，孩子们又津津有味看了起来。苏天年也跟孩子们一样，有了电视看，啥都顾不上了。橘姐正想请教苏天年，那人是谁？不料苏胜欧倒主动说出来了。胜欧请兴民进卧室聊，兴民推开胜欧，向橘姐走来。橘姐已感觉到他的温度再逼近，只是故作镇定，装作看电视的样子。兴民靠在炕沿上，与她有一拳之隔。胜欧最忌情场肉麻之场面，早躲进卧室去了。
　　“电视好看吗？”见她嘴角上扬，眼仁乱动，憋着脸都红了。兴民又问：“啥时候毕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