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第三十五章、惊天动地泣鬼神

　　救护车把高奶奶送进医院，经多方抢救，仍没挽留住老人的生命。辛苦一辈子的老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人间。
　　横行乡里作恶多端的刘福贵，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他最后会被抬上手术台，由法医进行尸检，落个死无全尸。
　　慌不择路的莫天和婷婷，还没等到汽车站，就被围追堵截的公安人员抓获。
　　惊恐万状的夏艳，将这一连串天上掉下来的大祸，惊天动地骤变，用电话通知给农村的高轶群。
　　为给母亲治病刚卖血归来的高轶群，听到噩耗悲痛欲绝，立即赶回省城奔丧。
　　本来就多疑多虑的白玉，看到高轶群连招呼都没打，就匆匆回城，知道一定发生了大事。紧随其后，坐末班车赶了回来。
　　高轶群和白玉料理完老母的后事，便开始寻找他们的女儿。他们多方查找，也没有找到婷婷的下落。高轶群只得去找市长李学儒老师。
　　李市长对高轶群家所发生的不幸深表同情，他把婷婷和莫天砍死刘福贵的消息告诉给高轶群。
　　高轶群缄默了，他为女儿给妈妈报仇而感到高兴，然而又为女儿为这样一个人渣而受到法律的惩处，而感到遗憾。
　　高轶群一连多日跑公安局、看守所、监狱，去查找婷婷的下落。终于在监狱找到了，因为她是杀人犯，而不让相见。
　　高轶群和白玉在极度悲哀和惶恐中，等待着婷婷的消息。
　　
　　一个月过去了，他们不得不准备返回农村。然而出乎预料的是他们在车站候车室里，看到了公判莫天和婷婷的电视实况转播。
　　当法官宣判时，他们屏息静听：“杀人犯莫天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杀人犯高婷婷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白玉听到这里，突然昏倒在地。
　　当白玉清醒过来之后，正巧游街示众的刑车，经过车站广场。白玉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她狂乱叫着。民警和高轶群拼命阻拦。
　　白玉疯狂地向周围的人们进攻，肆无忌惮的打人骂人。当她看到面如土色的莫人杰时，一把将他揪住，接连不断地搧着他的耳光。大叫着：“你这个恶魔！你这个笑面虎！你看看你那宝贝儿子，就要吃枪子了。”她又指着高婷婷大声喊着，“看看！她就是你的女儿。再过两年，她也要吃枪子儿了。这是报应，这是老天对你的惩罚！你的儿子、女儿都替你去死，你为什么还活着？”
　　白玉一边骂，一边扇着莫人杰的耳光。
　　莫人杰，这个平时盛气凌人的大法官，一动不动。他忘掉了尊严，在众目睽睽之下，“扑通”一声给白玉跪下了。街上的人忽拉一下子都围上来了。人声鼎沸，议论纷纷，顷刻间，把个站前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高轶群拼命拉着、拽着白玉。白玉仍紧紧地抓住莫人杰的衣领不放，接连不断地对莫人杰连打带踢。她还不解恨，又到莫人杰的脸上狠狠挠了数下。鲜血从莫人杰的脸上流了下来，左一道右一道的。白玉死死的盯着莫人杰的花脸，突然莫人杰在白玉的眼里，变成张着血盆大口的猛虎。她惊叫一声飞也似地逃跑了。
　　白玉在街上疯狂地跑着，从一个卖肉摊位上抢了一把刀，边跑边抡，边跑边骂，她穿街过巷，狂奔乱跑。高轶群、夏艳、民警在后面紧追不舍。
　　白玉看到了电视塔，她极其灵活敏捷地跳过栏杆，迅速地爬到塔顶，向天大喊：“婷婷，妈看你来了！你干得好！你砍死了刘福贵，给妈妈报了仇。你是妈妈的好女儿，你是妈妈的好宝宝！”
　　白玉在电视塔上慷慨激昂地演说，声泪俱下地控诉。她毫无顾忌地发泄了二十七年的积愤。
　　电视塔下，人山人海。武警出动了，消防车开来了。
　　李市长手拿电磁喇叭向白玉喊话，劝她下来。高轶群从李市长手中接过喇叭，声嘶力竭地喊：“白玉，白玉！快下来吧！我是轶群。快下来！跟我回家去。”
　　“轶群哥，轶群哥，我对不起你！有你在，我就什么也不怕了。轶群哥，现在天冷了，你不要再睡地下木床了，上炕吧！我把炕给你烧热乎乎的。我马上跳下去，给你烧炕……”白玉耸身欲跳。
　　“白玉，别跳！千万别跳！慢慢下！”高轶群拼命喊着。
　　李市长指挥消防车升起了云梯，铺上救生气垫。
　　“轶群哥，请先拉我一把。”她把身子探下，努力把手向下伸着、伸着。突然刀起手落，血流如注，白玉从几十米的高塔上跌落下来。下面一片惊乎。
　　高轶群扑到尸体上痛哭不止，他掏出绣着双心的手帕，系在白玉那血肉模糊的秃腕上。
　　莫人杰在魏育智的搀扶下，一步步挨到白玉的尸体旁，他“扑通”一声跪下，如醉如痴地说：“白玉，是我害了你，现在老天有眼，惩罚了我。你闭上眼睛吧！”他用手轻轻地为她合上了眼皮。
　　高轶群抬起头，眼里喷着怒火，像一头雄狮大吼：“你这个衣冠禽兽！你还我的白玉！”
　　莫人杰心惊胆战地：“你……你……”话没说完，突然昏倒。
　　
　　惊天动地的大事件，像一场龙卷风，刮得省城天昏地暗。可是过不多久，省城恢复了往日的常态。
　　毁容纵火大案所引发的疯子砍手落塔，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话资料，然而事过多日，便被人们淡忘了。
　　然而心头泪水却洗不掉高轶群的忧伤和哀痛，他为失去自己两个最爱的亲人而痛苦得不能自拔。他在极度忧郁中，病倒了。夏艳把他收进病房。
　　高轶群日渐消瘦，四肢酸软无力。食量大大减少，咳嗽逐日加，剧烈胸闷，呼吸困难，又发烧咳血。
　　夏艳觉得不好，便对他进行了多项检查，结果都支持她的初步诊断——肺癌。
　　一天高轶群正在猛烈咳嗽，听见走廊里护士喊：“李大夫，重患室的刘金贝不行了，您快去看看。”
　　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暗示着病人病情的危机。不多会儿，一个盖着白单的手术车，从烧伤科重患室推了出来。
　　高轶群坐起来隔着窗子望去。
　　夏艳走进病房，柔声说：“轶群哥，快躺下，别累着。”
　　高轶群指着手术车问：“哪是谁？”夏艳说：“是刘金贝，他死于败血症。”高轶群无限感慨地说：“二十多年的恩恩怨怨，全都了结了。现在只剩下我孤孤单单地活着。”夏艳红着脸说：“不！还有我呢。”
　　一位护士在窗外叫道：“夏大夫，主任让您去一趟。”“我就去。”夏艳走进科主任办公室急忙问，“主任，您找我？”“是呀！找你来看看18床的CT片。”
　　高轶群去卫生间，经过主任办公室时，听到了“18床”便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
　　“夏大夫，你看，两肺都是了。我认为现在已经转移了。高轶群没必要往胸外科转了。”夏艳极其痛苦地问：“还能活多久？”
　　“我想最多两三个月吧？”
　　门外的高轶群听后，扶墙走向病房，开始收拾东西。正巧被进屋的夏艳撞见。她吃惊地问：“你要干什么？”“出院。”“胡闹！”夏艳第一次对高轶群这样态度，“你现在病成这样，怎么能出院呢？”高轶群顺口溜出：“还有两三个月，还来得及。”“你说什么？”“你不要瞒我了，我什么都知道了。四十年，我浑浑噩噩、庸庸碌碌、一事无成。现在我已大彻大悟了，我只有两三个月时间了，也许能补偿我四十四年所失去的一切。”
　　高轶群究竟要干什么？夏艳怎么也问不出来。倔强的高轶群不顾夏艳和医院其他医护人员的阻拦，到底出了院，又回到他那偏僻小山乡的矮小的土坯房里。
　　
　　高轶群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收拾屋子、烧炕、铺被。
　　他回家前，把白玉唯一的一张照片放大，并特制了一个极漂亮的大镜框，把照片装了进去。
　　他把火炕烧得热热的，把白玉和自己的褥子铺在一起，把两人的枕头拼排放在上面，然后把白玉的照片放在上面。自言自语说：“小玉，咱俩回来了。你临走前，不是说了吗？不让我再在地下睡木床吗？我听你的，今天就上炕睡，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你什么都不要怕，我永远保护你……莫人杰傻了，刘瞎子死了，莫天和刘金贝也都死了，婷婷也不会活着回来了，老妈也走了。仇人亲人都不存在了……我们可以无忧无虑的睡大觉了……”他一边叨咕，一边把白玉的被盖在照片上，然后又把自己的被压在上面，非常满意地说，“小玉，这回咱俩都不能冷了。”
　　
　　高轶群这一顿折腾，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一阵猛烈地咳嗽之后，又咳出几口血。他不得不坐在桌子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平静下来之后，他又走到炕前，低下头对白玉照片说：“小玉，等等我，就三个月。等我把事情办完，就去找你。听话，千万别走远了。”
　　高轶群重新走到桌前，拿出信封和信纸，静下心来，给夏艳写了一封信。
　　夏艳妹妹：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说实在的，二十多年来，我一直把你当做亲妹妹。我们一家人始终没有离开你的关怀和帮助。我们这个家是你的沉重负担。我实在过意不去，说一千句、一万句也表达不了对你的感激之情。
　　现在好了，你肩上的担子终于卸下来了。从今以后，你可以轻轻松松地去寻找你的另一半，去寻找你的幸福，去寻找你的快乐。我衷心祝贺你能找到最最可心的终生伴侣。
　　我最后托付你为我再办两件事：我准备用三个月的时间，抢写一部书。我走后，请你找出版社给我出版。用稿费给我们卖两座墓地，要挨着。一个给我妈，一个给我和白玉，我俩要合葬。拜托了……谢谢！祝安好！”
　　
　　把信写好后，他又从桌子下面，拽出一个大纸箱。他打开尘封多年的箱子，翻出几十本日记，把它们归拢成五大堆，分别装进五个小纸箱，贴上标签，上面写着：
　　第一部分、不可思议的冲动1965
　　第二部分、不堪回首的往事1966
　　第三部分、不可言喻的生活1972——1976
　　第四部分、难以置信的演变1983
　　第五部分、发人深省的结局1991——1992
　　
　　他每天忍着剧烈的咳嗽和难挨的病痛折磨，开始写他的小说《早恋者的悲剧》。
　　
　　这位顽强与死神搏斗的人，终于在短短的三个月里，写出三十多万字的长篇小说，创造了生命的奇迹。
　　在他的自序中，他用满腔沸腾的热血，记录下生活带给他沉重的教训：“这是一个难得的血的教训，我振臂呐喊：‘这是早恋者对世人的忠告！’”
　　在他的自序中，他用生命的音符，谱写出一首哀婉的生活颤音：
　　“亲爱的少男少女，
　　你们现在还太小太小。
　　什么是情？什么是爱？
　　你们哪里知道？
　　那是火海，你不要跳。
　　那是陷阱，你不要靠。
　　当你真正的长大成人，
　　你再去火海探险，
　　你再去陷阱寻宝。
　　你如不听我的劝告，
　　火海会把你全身烧焦，
　　陷阱会把你青春吞掉。
　　我自编、自演、自导的这出悲剧，
　　就是对你们最真挚的劝告。”
　　【完】
　　
　　2009年3月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