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途中之友

　　小陈在来信中叮嘱我到广州住宿要住部队招待所，部队招待所比地方旅店安全，环境条件也好。根据他所提供的地址和对周边环境的描述，我和小伙子虽经过几次转车，但也很容易找到了陆军招待所。我们在陆军招待所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五点钟就急忙赶往广州长途汽车站。刚下公交车就见汽车站门口围满了人，我没心思去好奇那些闲事，瞅都没瞅便挤开人群直往站里钻。我拿着车票东张西望想快点找到自己所乘的车次，可里面竟然没有去汕头的车次牌。我纳闷：是不是来早了？我看了看手表，并不早，按车票上的时间过半个小时就要发车了。
　　“阿姨您好！请问怎么没见开往汕头的车次牌。”我忙问一个正从身边经过的阿姨。
　　“这几天没有汽车开往汕头去哦，去看看通机（知）吧！”那阿姨说着一口地道的粤语，抬手又朝站门口指了指。我虽不是完全能听懂，但知道个大概。见她手指门口，我道声谢之后便赶快朝门口走去。
　　到了站门口，我恍然大悟，原来门口立了块很大的通知牌，告知旅客们因昨晚台风把从广州到汕头途经惠阳的一座桥刮垮了，汽车停开，要求旅客们退票转乘轮船前往。通知里还仔细告诉了轮船售票处的地址及乘车线路。看了通知后我像泄了气的皮球，心里凉了半截。想到小陈已约好当晚九点多到汕头市长途汽车站接我，这可咋办，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想马上去发个电报给他，要他今晚不要来汕头市，因他的部队距汕头市还有一百多公里的车程。刚移步转而又想，干脆买好船票再告诉他也不迟。
　　“走，先去退车票再去买船票。”我告诉身边的小伙子。
　　“怎么要退票呀？”小伙子可能听不懂粤语又没仔细看通知，愣头愣脑还不知道汽车停开。
　　“今天没汽车开往汕头市。”我告知。
　　“没车？那怎么办呀，我的假期明天就到了，晚回去当官的会要刮胡子（挨当官的批评）的。”小伙子愁眉紧锁，急得抓瞎。
　　“不急，我们可以坐船到汕头，回去跟你们当官的说清楚就没事了。”看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像哄小孩。
　　借助小伙子的军人优势快速退了车票，我们又根据车站的提示转了几趟公交车，来到了海轮售票大厅。售票大厅人山人海，比长途汽车站的旅客更多更拥挤。幸好售票窗口多，从买票队伍前移的情况来判断，售票速度还是挺快。这时，小伙子又立马挤开人群，钻到了前面很快就把船票买来了。
　　“当个军人真不错的哦，今天要不是多亏你，我不知道要排到什么时候了。”我由衷地感激，诚心地夸赞。同时，我庆幸自己在旅途路中能遇上这么顺心的好事，我为小伙子导航，小伙子帮我买票，我俩互利互惠，各得其所。
　　“我们当兵的有什么不错的啰，你家当官的才是真正的不错哦。”小伙子腼腆地笑着。
　　“都一样，有什么……”
　　“麻烦麻烦你们，请帮我看看东西，我去方便一下。”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广东人操着一口广东普通话来到了面前。
　　只见他用一根不锈钢管子挑着满满的一担东西，管子一头挂满了各种鼓鼓囊囊的袋子，另一头挂着几个用绳子串着提手，吊着盖子的大铝锅。没等我们回过神来，“哐啷”一声，他就把一担东西往我们旁边的地上一扔，急忙钻进了人群中。
　　“这个人是干啥呀，这么多东西就不要了？”小伙子看着地上那堆东西直嘀咕，“他也不怕我们拿走啊！”
　　“你不看看你身上穿的是什么？”听到小伙子说着没边的话，我斜了他一眼。
　　“我穿什么了，还不是套军装吗？”小伙子朝自己身上左看右看，没明白我的意思。
　　“对呀，就因为你穿的是军装，可你刚刚说的话不是有辱了你这个军人吗？人家这是信得过你。”我像教育小学生一样。
　　“哦，我没想到我是个当兵的了。”经过我这一点拨，小伙子好像醒悟过来，不好意思捂嘴直笑。
　　“这么多东西，估计也不便宜，就因他不敢让别人看管，所以才等到尿急。”说着，我也忍不住笑了。
　　“是的是的，我首先没想到，还是小王姐当老师的聪明。”小伙子尴尬的脸上露出一丝不自然的微笑。
　　出于责任心，我和小伙子在售票大厅为广东人的那堆货物守候了很久。
　　“这个人怎么去那么久呀！”小伙子不耐烦地东张西望，盼望广东人快点出现。我也心急如焚，等着要去给小陈发电报。
　　“是不是走丢了呀！”我纳闷着。
　　“不好意西（思）不好意西，麻烦你们了，夏夏（谢谢）夏夏！”这时，广东人转来了，只见他感激滴零，连广东普通话都忘记了。
　　“那我们就先去办事了。”我对广东人招呼着。
　　“我们一块走也好有个照应。”广东人大大咧咧说着，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证件，接着又自我介绍，“我是汕头朝阳东风塑料厂销售科的，我姓陈，你们就叫我老陈吧！”。
　　“怎么这么凑巧啊！他也姓陈，旅途中姓陈的都约到一起来了。”听了广东人的话，我心里非常诧异。
　　“每次出差到广州，同事们就要托我买这买那，这次又是买了一大堆东西，可遇到刮台风汽车坐不了只有坐船了。坐汽车一天就到家，坐船要熬一天一夜。”看来他真的是出差惯了，对行程了如指掌。他虽爽朗健谈，但也很发愁。
　　尽管我们三人经过交谈都算初步了解，但我想，作为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还需处处谨慎，我在心里暗暗警示自己。不一会儿，我们走出了轮船售票大厅，来到了广州沿江路，看到了高高的人民大厦。
　　“你们慢慢走，我去发个电报给我未婚夫。”我跟两个陈说。
　　“那不行，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行动呀，小王姐，我跟你一起去。”小伙子马上跟了过来。
　　“小王，发电报不急，等下我跟你一起去发，电报费我可以开发票报销。”老陈热情地招呼我，“我们能遇到一起也是缘分，一起在人民大厦这里合个影留念吧！”人民大厦前人来人往，拍照的人也是一波接一波。老陈见此情形饶有兴趣。
　　拍照？听他这么说，我猛然愣住了，这个人太奇怪了，虽说已经了解但毕竟素不相识怎能随便就叫我们合影呢！我装聋作哑没吭声。
　　“这样吧，小王，照片由你收到后再转寄给我和小陈吧！”老陈见我犹豫，估计洞察到我的心理活动。
　　听老陈这么说我又马上寻思，也好，如果他是坏人拍了照不正好留个证据吗？我答应了，在摄影师那里登记了我小陈收照片的地址和姓名。
　　我登记好了后，老陈突然开心大叫：“好凑巧啊，小陈的部队就离我们东风塑料厂不远呀！哇塞，我们三个人都在汕头，又相距不远，以后你们可以常到我们厂来玩哦！”老陈又兴奋地告诉我们他的厂址及位置。
　　按老陈的邀请我们三人拍了张合影之后，他又要我们每人拍了个单照。所有拍照的钱都是由老陈出，他说他可以把钱开到发票里报销。拍的虽是黑白照，但价格却是不菲，更何况还要加洗几份。回到我丈夫部队后没两天就收到了那些照片，我按小伙子和老陈给我留下的地址分别寄给了他们各一份。
　　拍完照片之后，老陈和小伙子一道马上陪着我到电报大楼发了电报给我小陈，告知我改坐船及到达汕头市的具体时间，同时，我还告诉他不要操心，途中有他陈家的两个家门做伴。我一边写电报内容，老陈在一旁早早地就把钱准备好了，等我刚把电报单子递进窗口，老陈马上也把钱速递过去，我赶忙用手拦住他，顺手从兜拿出早已准备了好的钱：“谢谢！还是我自己来出吧！我有钱。”
　　“我知道你有钱，我出差能报销就省一点吧！”老陈实话实说。看到他那纯朴热情的样子，我由原来对他的狐疑转为敬重。
　　从早上五点钟起来一直忙到快近中午，我和小伙子连一口水都没喝，肚里虽是“咕咕”叫得慌，但能顺利办好一切事情，心里却是轻松愉悦欢快不完。
　　“你们也都还没吃早餐吧！”老陈问。
　　“哪里吃了呀，肚子早就闹革命了。”小伙子也可能真是饿极了，不由自主地爆出一口邵阳普通话。
　　“走，我们去找个近边的旅店登记住下来，然后吃饭，吃了饭我再带你们到外面逛逛，今晚美美睡一觉，明天上船，后天上午就到汕头市了。”老陈一边说，一边准备挑起他的东西。
　　“陈叔，让我们每人帮你提一点吧！”我对老陈尊敬起来。
　　“不用不用，东西不重，挑着也不费事。”老陈谦让着。
　　“陈叔不用客气啰，你为我们做了这么多，我们帮你做一点也是礼尚往来呀！”我又一次诚心地劝，“我们每人提一点总比你挑在肩上走路挤车要方便得多。”
　　“是的嘛，让我们也来帮你一点嘛！”小伙子也热情地试着想把老陈肩上的担子拿下来。
　　“那好吧！”老陈见拗不过我们的诚意便马上把一担东西分开来让我们每人提一点，这样，他也轻松不少。虽说东西不重，但挑在老陈肩上走在人多密集的地方，没长眼的棍子不是给这个戳一下就是给那个碰一碰，需要特别小心。这时，我们三人可以说不再像当初那么拘谨，大家有说有笑，老陈更是开朗，放心在前面带路。有了老陈这个轻车熟路的向导我也轻松了不少，不用再费口舌去东打听西打听，只顾闭着眼睛跟着他走就是。我们登记好了住宿，一起吃了早餐，我也不想再出去溜达：“你们出去逛吧，我在旅店休息一下。”
　　“那我也不出去走了。”小伙子也不想出去。
　　“那好，你们好好休息明天有精力好好看海景，我出去还要帮同事买点东西。”老陈说着离开了旅店。
　　那是我第一次到广州，人们常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但旅途中的奇遇不仅没让我感受到一丝难处，却让我蒙受了不少友情的恩泽。那也是我第一次坐海轮，那高大宽敞的海轮就像一座小城似的雄伟壮观。当晚途经香港濒临的海域时，旅客们统统从各自的仓位来到了甲板上。海上的晚风夹杂着一丝寒意，吹得衣服裙子随风乱飘，但能远远看到香港那片隐隐约约宛如星星闪烁的灯火，个个都显得开心满足，舍不得离去。我拼命抓住衣服，夹住裙子，忍住寒意也站在甲板上听大家讲述有关香港的一些奇闻妙趣。顿觉，虽因汽车停开未能及时到达未婚夫身边，但这偶尔的一次海轮乘坐却让我大开眼界。这个旅途给了我意犹未尽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