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张总询问，延喜实告

　　延喜把货箱送到仓库，堆放整齐，然后擦干净脸上的汗水，又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回来向监工交代了一下，立即赶到总经理办公室。他按照在学校进老师办公室的习惯喊了一声：“报告！”“进来。”张总微微一笑，说，“我们这里不喊‘报告’，你有事进来，只要敲一敲门我就知道了。”他指了指旁边的沙发说，“坐吧。”延喜看着西装领带坐在豪华办公桌后面的张总，说了声“谢谢”，然后按照吩咐，规规矩矩地在旁边的皮面沙发上坐下来，抬头打量着张总的办公室。
　　这是一间高雅又阔气的办公室，装潢十分精致豪华。办公桌高端宽大，光可鉴人，比他在家睡觉的床还要大。桌上，电灯、电话、电脑，办公用具一应俱全。他坐的椅子能升能降，还能四面转动。办公桌两面放着两排白色的皮面沙发，靠墙整齐地摆放着各种资料柜橱。他第一次看到这么豪华的办公室，只觉得眼前金壁辉煌，光芒四射，又新鲜又奇特。他很想过去摸一摸，却不好意思，因为张总正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只见张总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呼叫道：“宋秘书，送两杯茶来，我这里有客人。”
　　有客人？延喜左右打量着，办公室里只有张总和他，并无别人。他突然明白了：张总说的“客人”就是他——赵延喜。看来张总真的把他看做老乡了！他的心情一阵激动和感激。
　　不一会，就见一位装扮入时的青年妇女用茶盘托着两杯茶走进来。张总抬手指了指他，宋秘书就把两杯溢着清香的茶分别放在他和张总面前。张总说：“我这里没事了，你去吧。”然后端起茶杯看着延喜说，“拉了半天车，一定累了，喝杯茶吧。”延喜也确实渴了，他喝了一口茶，说了声“谢谢”。
　　张总放下茶杯又说：“我今天叫你来，是有件重要事情想找你谈谈。刚才听你说，你家是淮北庆阳县青龙乡张家庄的。我虽然生长在香港，但自幼就听父亲说，我们老家远在淮北庆阳县的青龙乡张家庄；所以，听你这么说，我就认定你就是我们家的同乡。”
　　延喜说：“张家庄都是种地的农民，没有听说有经商做生意的。”张总解释说：“我听父亲说，我们家祖上也是种地的，还挂过‘千頃牌’，张家庄及周围几个庄子的农民都曾是我们家的佃户。”延喜听了吃惊地看着张总，回忆说：“我是听庄里的老人说过，张家庄曾经有一家大地主挂过‘千頃牌’，周围几个庄子的农民都是他们家的佃户。家主叫什么张继祖。”张总连忙说：“对对，张继祖就是我父亲的名字。”
　　延喜既吃惊又不解，追问道：“你家既然有那么多土地，后来为什么又去经商做生意了呢？”张总说：“我听父亲说过这事，去经商做生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那时候，青龙乡一带土匪猖獗，他们白天躲进水草湖里，晚上就上来入户抢劫。我们家挂着‘千頃牌’，富名远扬，因此屡遭抢劫。有一次竟然把我父亲绑了票，然后狮子大张口，逼得我家卖掉几十亩地、上万斤粮食才把父亲赎出来。父亲出来后，反复思考，认为如果继续在张家庄种地，还会遭遇土匪绑票勒索；于是决定把家中所有土地全部卖了，带领全家人到县城经商做生意，以躲避土匪。父亲虽然离开了张家庄，但那里还有我们家的祖坟，每年清明节，父亲仍然会带领全家人回到张家庄上坟、烧纸，祭奠先人。”
　　延喜继续追问：“你们家在县城做生意不是很好吗？离张家庄又不太远，清明节还可以回乡扫墓祭祖，怎么又把生意做到香港去了呢？”张总叹了口气，说：“同样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听父亲说，大陆解放前夕，淮北一带战火不断，父亲的生意实在做不下去，就不断南迁，最终转移到香港。因为距离家乡太远，又有制度阻隔，回乡祭祖的路就断了。父亲一直悔恨不已。”
　　延喜见张总叹息，又说他父亲因为香港距离家乡太远，双方又有制度阻隔，阻断了回乡祭祖的道路，一直悔恨不已，便说：“现在你父亲可以带领家人回乡祭祖了。打倒‘四人帮’以后，大陆实行改革开放、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政策，取消了阶级和阶级斗争，还在深圳珠海等东南沿海城市创办了经济特区，允许港澳台和外国企业家到特区开工厂办公司，招收内地人前去打工。”张总说：“我父亲对当前大陆的政策理解还不够深透，特别是对家乡青龙乡张家庄那边的真实情况还不够了解，他很想回乡祭祖，又有些不放心。他任命我为深圳张氏电子公司的总经理，另外又给了我一个任务：遇到庆阳县青龙乡来公司打工的，一定要留住他，把家乡的真实情况调查清楚，向他汇报，他斟酌情况，决定回乡祭祖。我今天找你谈话，就是要把家乡的真实情况调查清楚，完成父亲交给我的任务。”
　　延喜听了说：“既然张董要了解家乡的真实情况，准备回乡祭祖，那您就请问吧，青龙乡和张家庄的情况我都了解一些。”张总点点头，从办公桌抽屉里拿出一个日记本和一支笔，看着延喜说：“不好意思，两人谈了这么多话，我还不知道你的大名呢。”“赵延喜。”延喜站起来回答道。“你叫赵延喜，姓赵。”延喜点点头。张总说：“我听父亲说，张家庄人绝大部分都姓张，个别小姓人家，也是张家的亲戚。你是哪家的亲戚？”“张金梁家。”延喜只好这样回答。“张金梁是干什么的？”“他是张庄村第三生产队的队长，又是张庄村的民兵营长；现在青龙乡成立南山岭和水草湖经济开发区，乡政府又调他到开发区管委会担任常务副主任。”张总听了立即在日记本上写上：张金梁，张庄三队长，村民兵营长，现任开发区管委会副主任。
　　张总放下笔又问道：“青龙乡也成立了经济开发区？”延喜说：“现在国家实行改革开放、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政策，不仅在东南沿海城市创办了经济特区，各省、市、县、乡，也都开办了经济开发区，并成立了开发区管委会。青龙乡紧靠南山岭和水草湖，所以就把一山一湖开办成经济开发区。”张总点点头，又问道：“你说张金梁任管委会副主任，那正主任是谁？”延喜说：“是我父亲，赵军。”张总惊奇地看着延喜说：“正主任是你父亲。他原来是干什么的？”延喜说：“我父亲原来是青龙乡政府分管农业经济的副乡长。”张总又点点头说：“难怪叫你父亲任管委会正主任，原来他是乡政府分管农业经济的副乡长，应该，应该。”他马上在日记本写上：赵军，延喜父亲，管委会主任，原乡政府副乡长。
　　张总放下笔，对延喜说：“你再说说张金梁。他父亲是谁？”延喜听问及金梁的父亲，高兴了，说：“他父亲叫张龙，可是青龙乡，乃至庆阳县、整个淮北地区的大名人，淮海战役解放泗水县城著名的炸堡英雄！张家庄南山岭的山坡上建有张龙烈士陵园，迎门矗立着张龙的大理石塑像，还有高碑大墓和张龙烈士纪念馆。每年清明节，附近乡镇的人民群众、机关干部、学校师生都要前去扫墓悼念，可盛大了！”张总立即在日记本上记下：金梁父亲张龙，炸堡英雄，烈士陵园。又问道：“金梁爷爷是谁，你可知道？”延喜想了想说：“张爷爷，叫个张瑞生。好像听说他解放前也租种你家的地。”张总又记上：张龙父亲张瑞生，种过我家地。张总又问：“你父亲是青龙乡的副乡长，那正乡长是谁？我父亲要回乡扫墓，这些地方长官是要拜见的。”延喜说：“青龙乡的正乡长和党委书记是一个人，他叫李虎，青龙乡李家庄的人。他和张龙是好兄弟，好战友，在部队干过连长、营长，转业后干过乡长、民政局长、党委书记，领头建了张龙烈士陵园，庆阳县烈士陵园，给农户分了自留田，搞了土地承包到户，开发建设了南山岭水草湖开发区，功劳可大了！在青龙乡人称第一大功臣！”张总听了说道：“这李虎功劳这么大，在青龙乡威信一定很高！”延喜说：“那是当然！我爸我妈跟他关系都很好，我一直喊他李叔。您和张董回乡要想见他，我可以带你们去。”张总说：“好啊！我父亲回乡祭祖，正需要个好向导，到时就请你充当。”延喜说：“愿意效劳！我也趁机回家里看看。”
　　张总随即在日记本上记下：李虎，乡长，李家庄人。又问道：“你可知道李乡长父亲叫什么名字？我父亲可能还认识。”延喜说：“李爷爷叫个李正才。大约解放前也是租种你家土地。如今七十多岁了，身体还好着呢！三个儿子，大儿子当书记，住镇上；二儿子三儿子，在南山岭种植果木树，都不能回家，家里承包的土地，兄弟俩只能种下地，管理全靠两位老人，年年还能大丰收！”张总连忙记上李正才的名字。又问道：“你老说南山岭和水草湖开发区，如今到底搞得怎么样？”延喜见张总问起南山岭和水草湖开发区，立即高兴地说：“如今搞得可兴旺了！可以用三个词形容：红红火火，欣欣向荣，前程无量。南山岭，主要承租给人种植水果树、中草药和茶园。一到春天，漫山遍野桃红李白，郁郁葱葱，招引得蜂群蝶阵，游人一天到晚欢声笑语，络绎不绝。水草湖周围的沼泽地，主要承租给人养殖鱼类、小龙虾和螃蟹，沿湖种植莲藕和菱角。池塘里，锦鳞游泳，蟹虾穿行，不断吐着气泡。养殖户划着小船，唱着渔歌，向水里撒放饲料。一年四季前去购买鱼虾螃蟹的人川流不息。下一步还计划扩建码头，购买游艇，开发湖上旅游。”张总追问道：“湖上旅游如今搞得怎么样了？”延喜摇摇头，说：“扩建码头，购买游艇，需要很多钱，目前管委会还拿不出，只好等以后有钱了再搞喽。”张总立即在日记本上记下：开发湖上旅游，缺钱！
　　张总放下笔，看着延喜郑重地问道：“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要问你：我家的老坟，如今还在不在？”延喜反问道：“你听张董说，你家老坟在什么地方？”张总听延喜如此问，以为老坟可能不在了，不觉脸上一冷，说道：“我听父亲说，我家老坟在张家庄东面二里多路的地方，周围种着许多柏树，所以又叫柏树林子。”延喜连忙说：“你说的是柏树林子？在，在！那里的柏树，都有合抱粗细，一片青葱，阴翳蔽日。里面有几十座坟墓。张家庄的人都说那里是张家庄人的共同来祖，每到清明节，还有人去那里烧纸呢！”张总终于放心了，他长舒一口气，站起身，立正站好，向着北方深深鞠躬，说：“万幸，万幸！我家的老坟还在，我就可以郑重地向父亲回报了，他老人家也可以放心地回乡扫墓祭祖了。否则，如果老坟不在了，你介绍的这些情况，我就没有必要向父亲汇报了，就只好一直瞒着他，说还没有老家的人来打工的。”
　　张总坐下来对延喜说：“你介绍的这些情况，太重要了！我会如实向父亲回报的。父亲还有哪些事情不明确，我还会来问你的。我还有事要处理，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谢谢你，小老乡！”张总随后又交待说，“你上午就不要去干活了，你的任务都已经安排下去了。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下午再来上班。”延喜站起身说了声“谢谢”，向张总告辞，然后转身离开办公室。张总也从座椅上站起身，对延喜点点头，目送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