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情不可待
作品名称:如玦月 作者:步俞 发布时间:2024-06-17 08:53:13 字数:12207
李思前是被岳阕明用陈开顺家的自行车,带着离开的陈家庵,往古寨公社驻地乘长途客车回莱县。而这十多里路程,两人究竟怀着怎样的心情,已不重要了,虽然无法拥有,但至少曾经遇见。
再当随着天气转暖,眼看夏季即将来临,也意味着韩月芽快要回陈家庵了,以致岳阕明的心情,一日慌乱一日,不知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也在这个时候,他和梁燕收到了李思前的来信。除了告诉在自己的母校师范学院工作外,无非就是对朋友的想念,以及代向陈继昌、肖梅真等人问好。
至于尹秀茹家里,虽说她爸万幸没出大事,母亲也恢复了工作,可还是受到副院长的牵连,被称隐瞒不报,与同流合污没多少分别,需要劳动改造一段时间。
不过,对于尹秀茹在哪里上班,都支支吾吾的,似有难言之隐一样,并不愿谈及,因此就没好意思多问。只能等着慢慢打听,看这其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而这会儿在陈家庵的梁燕,因后来又婉拒了大队给她找人作伴的好意,无奈下,陈开兴只得让田云英平时多顾着些,所以仍是自己住在知青点。
却是这晚,当一个人躺在炕上,对着昏沉沉的煤油灯,想起尹秀茹和李思前的离去,再寻思着同张弛不知将来怎样,回城又没希望,就难免情绪低落,一时泪流不停。
直至哭过一会儿,因心事无处可诉,被压抑的难以忍受,就找出纸笔想给张弛写信,并顺带与李思前回上一封,也在这个时候,竟听到像爪子挠后窗的动静。
“谁?”梁燕吓得忙问。
“喵,喵。”一听是猫叫,梁燕拍拍胸脯松了口气,好笑自己吓唬自己,哪里至于这样紧张。也正当想着继续写信时,竟又传来刚才的那种动静。
“别挠了,这里哪有吃的给你,快走吧。”梁燕以为仍是猫呢,就没当回事。
但随着那动静越来急促,心里就瞬间感觉哪里不对劲,脸色也“唰”的一下惨白,紧接着头皮发麻,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是,是谁,再,再这样我可喊人了。”梁燕的声音都打颤了。
而接着虽然没了声音,不过这会儿的她,哪还有心思写信,睡觉又不得安稳,干脆就仗着胆偷偷来到后窗前,想听听到底是什么东西作怪。
谁知,这侧耳一听,竟又传来“唰唰”的动静,并还伴着像有人在喘粗气一样,梁燕就“啊”地一声惊叫,捂着耳朵蹲在那里,浑身直打哆嗦。
此时,有心去喊岳阕明,可腿脚都已不听使唤了,且还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要是惊扰到陈继昌和肖梅真就不好了。也幸亏过了一会儿,再没听见声音后,这才缓了缓,硬着头皮去休息下了,但一宿哪里能睡踏实。
等好不容易熬第二天早上,当望着打前窗折进的晨曦,再想起那渗人的动静时,竟恍惚的,又觉着是不是自己神经过敏,才出现的幻听。
而来到陈继昌家中吃早饭时,虽也想把昨晚诡异的事告诉他们,不过眼前自己都认为有些荒唐,不是建国后动物不许成精吗,可别因为怀有封建思想,再闹出笑话。
且吃过了饭,又特意去房屋后看了看,见狭小的胡同跟知青点的窗户并没什么异常,只以为是自己独处而紧张所致,应该就是只野猫,因此也安心不少。
但谁想,等到了晚上,把给张弛和李思前的信写完后,刚躺下不多久,那种“唰唰”挠后窗的动静又来了。而这次,梁燕是死活不敢下去看了,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只是蒙住了头,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也许是得不到屋内有什么反应,外边挠后窗的动静倒没持续多长时间,却仍令梁燕一夜难安。直等朦朦胧胧熬到天亮,就迫不及待地来到陈继昌家,把事情对岳阕明说了。
“出了这种事,你怎么昨天不告诉我?”看着那憔悴的模样,岳阕明自责不已,不但愧对张弛的交代,也因只剩下他和梁燕两名知青了,这都照顾不到,感觉自己很失败。
“我以为是只野猫没当回事,早知道就跟你说了,”梁燕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而后又问,“岳阕明,不会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别乱说,传出去就不好了,”岳阕明安慰着,“肯定是有人搞恶作剧,没事的。”
“可那种像在喘粗气的声音太吓人了,正常人谁会这样?”
梁燕仍感到心慌。
“这事你先别对外人讲,免得引来麻烦,”岳阕明嘱咐着,“咱们等晚上再说,放心,交给我好啦。”
就这样,等梁燕心思不安的在药铺待过一整天,晚上又在陈继昌家里吃了饭后,正想着同岳阕明商量着怎么办呢,谁知陈世林却找来了,但也随即明白怎么回事。
于是,等三人跟陈继昌和肖梅真打过招呼后,忙一起来到了知青点。而一进北房,陈世林就问梁燕:“真有你说的那么邪乎吗,不会是听错了吧?”
“我都趴在上面听了,咋会错呢。”梁燕瞥了后窗一眼,仍一副害怕的样子。
“像用爪子挠窗,而且在喘粗气?”陈世林过去打量着后窗又问。
“对,就是这样。”梁燕慌不迭的点着头。
“你还别说,以前常听老人讲,咱们大队后山有皮子精呢,就会装人吓唬小孩,搞不好真是那个东西。”陈世林煞有介事的分析着。
“不会吧,我又没招惹它。”梁燕一听,脸色“唰”的一下煞白。
“你当说书呢,哪来的皮子精,别吓唬她了,”岳阕明没好气的瞪了陈世林一眼,“当心再给你扣上一顶宣传封建思想的帽子,押着你游街去。”
“我也只是随意说说,”陈世林干笑两声,“不过,你还别不信——”
“行啦,你要是不想挨批斗,以后少说这种话,”岳阕明打断他告诫着,“我觉着就是咱们大队小年轻的,清楚只有梁燕自己在知青点,闲着过来取乐的。”
“不能吧,谁会这样大胆,难道就不怕大队知道吗?”陈世林疑有些不信。
“闲人生巧事,哪还管得了这个。”岳阕明无奈摇头。
“这要是真的,等被我抓住非揭了他的皮不可。”陈世林气不忿的说。
“今晚不就知道了吗,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路神仙。”岳阕明冷笑着。
“刚才还劝我,你咋自己又说上了。”打从被孙孟生一家原谅后,陈世林的性子的确恢复不少。
岳阕明眼睛一白,也懒得再理会,而是又交代着梁燕说:“你今晚踏实待着就行,要是听见动静,只管大胆质问,等俺们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放心,我和世林在后面守着呢。”
“好,只是辛苦你俩了。”梁燕答应着。
“这有啥,俺们跟张弛都是兄弟。”陈世林嘿嘿一乐。
“就你话多,快走吧。”见梁燕羞的低下头去,岳阕明好笑的拉着陈世林离开了。
而等两人各提了根棍子,在知青点后面找了个角落埋伏下,直至过了好久都没一点动静时,陈世林就有点沉不住气了,也以致哈欠连天的说:“可能今晚上不会来了,要不然咱俩走吧。”
“再等等看,也不差这一会儿。”岳阕明拿出烟来分了他一支。
但直到两人快要抽完了,仍不见有什么动静时,岳阕明就掐灭了烟头,起身说:“走吧,之前一连两天晚上,应该不会来啦。”
“妈的,白等了,”陈世林也气哼哼的站起来,将香烟搓灭,“干了一天活,害得老子歇息不好,别让我逮着。”
却也就在这时,岳阕明突然“嘘”的一声,又一把拉着他蹲下了。
“咋的啦?”陈世林低声问。
“你看。”岳阕明指向胡同一角。
果然,只见两道身影,鬼鬼祟祟走向知青点的后窗。而陈世林兴奋地刚想冲上前去,就被岳阕明给拽住了,并示意他先别着急。
随后再看那两条身影,先是趴在窗户上往知青点内瞧了瞧,之后就学起了猫叫。当不见里面有回应,接着又用手挠着窗棂,倒像在期待什么一样。
却哪里知道,这会儿的梁燕,虽明知岳阕明和陈世林守在外边,也半天没敢发出动静。直至好一会儿,才战战兢兢的说:“你是谁家的猫,还不快走,当心我让大虎咬你。”
也一听这话,就见那两条身影,更是用力的挠起了窗户。但接着令人想不到的是,当再传来梁燕惊慌的质问时,竟然不约而同的将手伸进裤裆,随后又是一阵粗重的喘息声。
自也令躲在角落的陈世林一看,气的“呸”了一口,哪里还不明白,是谁在叫春了。而岳阕明更是恶心不已,怎么都没料到,原来会是这种情况,如果传出去的话,倒叫梁燕咋样做人。
“给我狠狠打。”岳阕明捞起木棍就跟陈世林冲上前去。
而等一通乱棒,打的那两人直个叫唤后,也让岳阕明和陈世林听出了竟是鹅蛋跟毛虎,不禁都哭笑不得。别人可以揪住不放,但这么一对傻货,能拿他们怎么办。
原来,这俩小子自从遇着严周考和陈美芬偷情,从中尝到了甜头后,就一直希望再撞到那种好事。可偏也只能想想罢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不顾羞耻,天当床、地当被的于野外媾和。
这样,直至傻媳妇严周霞嫁了过来,偷偷对着她一段时间,之后,再当被来福疏远,而村里的女人惹不起,自己玩又不刺激,因此才打上了梁燕的主意。
而平时虽然接触不多,但听着那声音都觉着心痒痒,哪能不试试什么滋味。另清楚现在的知青点只有她自己,又随着野狸猫开始叫春,等两人密谋了一阵子,于是就学了起来。
“你去找开顺哥和开运哥,让大队看着办吧。记住,别说其它的,免得梁燕难做人。”岳阕明交代着陈世林。
“行,你看住这俩小子。”陈世林答应着就去了。
也在这个时候,在家里闻见动静的陈继昌、肖梅真都出来了,问怎么回事。不过岳阕明还是隐瞒了鹅蛋、毛虎的猥琐行为,只告诉是胡闹,故意吓唬梁燕。
就气的陈继昌上前踹了他俩几脚,骂着:“丢人现眼的玩意儿,陈家庵怎么出了你这两个东西。”
“爹,你也不用置气,大队都懒得管,能咋办。”看着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鹅蛋、毛虎,肖梅真劝着。
“那也不能由着这两个东西胡作非为,都是爹妈给惯的,整天间游手好闲。”陈继昌仍不消气。
“他们爹妈好不容易表亲成了家,生个孩子不惯着才怪呢。何况,摊上这样的,能有啥办法。”肖梅真无奈的说。
而这一闹腾,屋里的梁燕听见陈继昌和肖梅真都在外边,就也打知青点出来了,当得知不过是搞恶作剧,总算松了口气,并庆幸没有一时忍不住,传出些精怪之类的胡话。
且心里虽也感到气愤,可鹅蛋、毛虎是什么德行,两年多来自是清楚不过,又能怎样呢。倒幸亏岳阕明隐瞒了真相,不然哪里有脸面。
“你这孩子,出了事也不言语一声。”肖梅真嗔怪着她。
“婶子,我以为是只野猫呢,就没好意思告诉您们。”梁燕心里一暖。
“以后记住了,不管发生啥事,有我和你陈大爷呢,你爸妈不在跟前,俺们就是你的家人。”肖梅真叮嘱着。
“知道了婶子。”梁燕动容的点点头。
这样,再等过了一会儿,陈开顺和陈开运就被陈世林喊来了,路上自已知道了怎么回事,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不仅鹅蛋、毛虎拿着没法子,家里的爹妈都不是省油的灯,要不大队怎会懒得管呢。
“四伯,这咋办?”陈开运叹了口气问陈继昌。
“该咋办咋办,都是你们平时纵容的,简直反了天啦,”陈继昌眼珠一瞪,“人家小梁容易吗,一个闺女自己住着,这都叫啥事。”
“那游街还是批斗?”陈开运笑嘿嘿着又问。
“还是问问梁知青吧,看看有啥要求,咱们尽量满足。”陈开顺接过话去。
“陈大爷,陈队长,陈连长,要不就算了吧,反正我也没事,只是受了点惊吓。”见鹅蛋、毛虎躺在那里哼哼着,显然被岳阕明和陈世林打的不轻,梁燕又有点可怜。
“四伯,您说呢?”陈开顺看向陈继昌。
“小梁不去计较,是人家孩子大度,但咱们不能轻易了了,不给这两个东西长点记性,以后还不知怎么闹呢,”陈继昌仍旧不算,“让他爹妈明个上大队交罚款,再向小梁赔礼道歉。”
“那好,我和开运这就去他们家。”陈开顺点点头。
再看陈开运,就过去没好气的踢了鹅蛋、毛虎几下,“起来吧,别装死了,真是便宜了你这两个混蛋玩意。”
这样,等两人带着鹅蛋、毛虎去了,陈继昌和肖梅真又安慰了梁燕几句,将她送回知青点后,自也同岳阕明、陈世林离开了。而一件荒诞事,总算落下帷幕。
并随着鹅蛋、毛虎两家的赔礼道歉,成为村里的又一桩笑话后,也好在没让梁燕孤独多久,陈家庵大队就迎到了另一批新知青。三男四女一行七人,分别是来自胶市中学和莱县农校的学生。
不过,却愁坏了陈开兴等大队干部,不同于岳阕明他们来陈家庵插队时,都已经二十多岁了,而这批都是些十六七八的孩子,哪能不担心,可也只能接收。
且紧接着,这一季的麦收又忙活开了。而等韩月芽回到陈家庵探亲时,都已交过公粮了,并随行的还有一名年轻的小伙子,两人都是一身笔挺的军装,显得那样精气饱满、英姿飒爽。
而陈继昌和肖梅真等人这才知道,原来他竟是方平的儿子,名叫方鲁生,是被部队派往军校进修的学员,因放了暑假,自己父亲又不放心韩月芽一个人返乡,所以就陪同一起回来了。
也从韩月芽午后进了家门,一直到傍晚,听到消息的陈家庵乡亲是络绎不绝,纷纷抽空来看一下,被他们一直疼着的闺女,在去了城里后变成了什么样子。
另有打外地带回的各种特产小吃,又有韩月芽热情招待着,再被她教过的学生,像小长乐、小清心等都找上门来,一时就叽叽喳喳的,是热闹不断。
因此,又哪里还轮得到陈继昌和肖梅真上前,去互诉离别的思念,只能一旁欣慰的看着,这个打在襁褓中时,就来到自家的孩子,终于有了今天的成长。
更有方鲁生,良好的教养,又作为见过世面的干部子弟,自是帮着韩月芽招待起来。并称他也算是回乡探亲了,因战争年代出生在鲁省,所以才被父亲取了鲁生的名字,不时就同陈家庵的乡亲打成一片。
以致看着这对意气风发的年轻人,身着绿军装,站在一起是那样般配,在感到羡慕的同时,也随后就被一众乡亲调侃起来。
“月芽,小方同志不会是你对象吧?”一名妇女先笑着问,因曾在一个生产队,自也跟韩月芽很熟。
“哎呀婶子,鲁生哥只当我是妹妹,哪像您说的。”韩月芽急忙解释。
“可俺瞅着就是,要不你咋还带回来给四爷和梅真婶看呢,”正巧方小秋也在,就接过话茬打趣着,“再说啦,好多都是哥呀、妹的叫着,才慢慢处成了一对,这有啥。”
“二嫂,哪有您这样的,我俩真不是,”韩月芽羞的满脸通红,再看着笑眯眯的方鲁生,又急的一跺脚,“鲁生哥,你倒说句话呀。”
“只是玩闹话,你急什么,”方鲁生有些好笑,而韩月芽羞涩的模样,也让他心中一动,“何况嫂子说的也没错,故事里的那些才子佳人,不都是兄妹修成正果的吗。”
“鲁生哥,你咋也随着胡闹,看我回去不告诉方伯伯。”韩月芽嘴巴一噘,瞪了他一眼。
“瞧瞧吧,还是人家小方会说话,哪像你扭捏扭捏的,有啥不敢承认的。”起先那名妇女哈哈笑着,又逗起韩月芽。
“不对,你们说的不对,俺月芽姐还有我阙明哥呢,都知道个啥。”谁知,小长乐不悦的突然插了句嘴。
“去,小屁孩,懂个锤子,”方小秋不由得一乐,“等你爹以后把清心给你娶进门,就啥都明白了。”
“二嫂,俺可没招你,干啥说俺。”小清心红着脸,又不乐意的来了一句。
“吆,清心,害羞啦,”方小秋更乐了起来,“你要看不上长乐,那俺家大妮可要嫁给他了。”
“才不要呢,鼻涕虫。”不想,小长乐竟嫌弃的一撇嘴。
“嘿,你小子,还拿捏上了是吧。”方小秋故意撸起袖子吓唬他。
“我说长凤家的,你有没有点出息,拿小孩子逗闷,还想逼婚咋的?”这时董爱琴抱着孩子,同于君英、田云英走进来恰好撞上了,当然得为自家儿子出头。
而惹得满屋子一阵乐呵后,三人也跟陈继昌和肖梅真打了招呼。再等介绍过方鲁生,就拉着从董爱琴怀里接去孩子的韩月芽,高兴地上下端量,并不住夸着她,出息的简直认不出来了。
不过,也令一旁的方小秋看在眼中后,心里有些酸溜溜的,于是就对董爱琴话里有话的讽刺说:“刚才只是跟长乐闹着玩呢,咱可不敢向大队长家里逼婚,俺们小门小户的,哪里配得上。”
“这咋说的呢,你怕是忘了之间差着辈分吧,要是小长乐做了你女婿,该喊你二嫂还是丈母娘呢?”没等董爱琴搭话,田云英倒先开了口。
“那就叫嫂娘吧,戏台上的包青天不也这样喊过吗。”于君英又难得说起俏皮话。
也当令一众人又笑了起来后,方小秋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竟讨好般的把话题一转,“还不是长乐,没事提岳阕明才引起的吗,那瘸子哪里配得上咱们月芽。”
“二嫂,你说啥呢?”怎知,韩月芽却猛地脸色一沉,“我阙明哥哪里惹着你了,要这样侮辱他。”
“我,我,瞧俺这张嘴,也不会说个话,我只是,只是没言语明白。”一见韩月芽生气了,方小秋干笑着急忙解释。
“二嫂,你能看得起我,俺谢谢你,但我并不认为我阙明哥因腿脚不好,就该被人笑话,更没觉着他有任何配不上俺的地方。”韩月芽也是语气一缓。
“对对对,是俺说错话了。”方小秋陪着笑,而闹得一时尴尬,忍着又稍坐一会儿,就称回家做晚饭去了。
也经这一出,其他人见韩月芽低着头不再说话,就都借着理由离开了,只剩下董爱琴和于君英、田云英,以及小长乐、小清心还在。
而此时,肖梅真就责怪韩月芽说:“干嘛发脾气,你小秋嫂那人只是嘴碎,又不是故意的。”
“妈,我知道,只是一时没忍住。”韩月芽也有些后悔。
“不用理她,能跟驴家打的不上门,也不是没原因的。”反倒董爱琴不以为意。
“听俺家开运讲,她这张嘴在生产队就没少得罪人,要不是看着陈长凤老实,早都翻脸了。”于君英也说
“就是,”田云英点了点头,“人家岳阙明多好的小伙子,从来到咱们陈家庵,还没有谁拿着他的腿脚说事呢。”
“婶子,您说的岳阕明,就是那位知青吧?”这时方鲁生问田云英。
“小方同志,你咋知道的,是听月芽说的吧?”田云英笑着反问。
“她怎么会跟我讲,是听我爸说的。”方鲁生不是滋味的看了眼韩月芽。
却是那种酸溜溜的神情,田云英几个虽没察觉出什么,但肖梅真倒看在了眼中,以致暗叹一声,心里就复杂的不知道什么滋味。
可能自家闺女,真的跟岳阕明无缘吧,不然,又怎会在离开陈家庵后,这么短的时间,就遇到了另一个对她倾心的男孩子。
“听我爸说,岳知青是住在这里的,怎么没看到他呢?”方鲁生又问,自也想见见到底是怎样的人,能令韩月芽不顾出身的差距,更差点为岳阕明放弃了前途。
“小岳在果业队,眼下正是忙季,所以放工晚,应该快回来了。”看着在被小长乐提起岳阕明时,就有些失神的孙女,现在又满眼的询问着自己,陈继昌赶忙告诉。
就这样,等董爱琴和于君英、田云英帮着肖梅真把晚饭做好,不顾挽留的要离开时,陈继昌又交代着,都喊上自己男人到家里喝酒,而岳阕明带着大虎,正是随着陈开运、陈开祥回来的。
是的,早就知道消息的他,并没刻意躲出去,也不想避开已被乡亲们传成新女婿登门的方鲁生,否则韩月芽又怎能在家开心的待上几天,再安心的离去呢。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在自己还没彻底做个了断前,是无论如何不会伤着她的。且这段时间也想的明白,绝不能一直拖着耽误韩月芽,可能下次再见面,就该结束了吧。
也当看着在陈开祥的起哄下,韩月芽被陈开运逗着,让她喊“老班长”敬礼时,那标准的军人仪容,更令岳阕明体会到了两人之间的差距。随后就有种事过境迁,再也回不去的伤感。
另暗中打量着,也不时看向自己的方鲁生,一身笔挺的军装,衬着硬朗的脸庞,更增添了一种独有的气质,心想,或许他才是韩月芽的良配。
就像自己执意为韩月芽寻亲,而意外引来方平,这一饮一啄,大概都是注定好的吧。不然只在陈家庵,谁又知道两人会是什么结局呢。
不过这会儿面对着方鲁生,哪怕有自卑心作祟,也绝不肯露出半点的,只淡然的冲他含笑点头,不失礼貌之态,以来打着招呼。
并也让方鲁生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韩月芽会不顾父辈间曾是对立面,而选择岳阕明。即便莱县战役,对陈继昌和肖梅真也有丧亲之痛,却都不去反对,还是一定道理的。
眼前的岳阕明,虽然破衣破裤,头发又好久没理,但清癯的脸颊,仍隐藏着些许锋棱,再配着忧郁的眸子,浑身又带有一股书卷气,要不是受家庭影响,恳定会有个好前途的。
这样,两人各怀着心思,而不一会儿陈继远和陈开兴、孙孟生、陈开顺又结伴到了。因之前已经来过,自是被陈继昌告知了为韩月芽接风的事,一时屋里就更加显得热闹。
也令韩月芽不住地瞄着岳阕明,大有种咫尺天涯的感觉。即使恨不得立时同他互说心肠,以诉离别之苦,仍不得不强忍着,没好意思去多言语一句,另被大虎缠着,就只能盼酒席快点结束,好容两人单独相处。
而吃饭时,除了肖梅真仍要忙活,没有上桌外,其他人都在席。当祝贺着韩月芽的回家,又为方鲁生的到来连喝几杯后,岳阕明也再一次充当了陪客的角色。
却又当听过了方平带给陈继昌几个的问候,酒也喝的更痛快起来时,因岳阕明提了一杯,无意说了句,欢迎方鲁生来到家中做客,竟让他心里较起了劲。
这不明显是岳阕明以主人自居,反而拿自己当成外人了吗,当然不肯干了,因此就笑着说:“岳知青,有月芽于中间牵扯,凭我们家同陈爷爷一家的渊源,实在不能说是来做客,应当也是回家探亲才对。
倒是你,作为外来的知青,却能在月芽不在的这段时间,替她照顾好陈爷爷和婶子,真的令人感激,来,还是我敬你一杯吧,谢谢你。”
这一说,也让岳阕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刚才好像还真有把自己当成主人的意思,大概是令方鲁生吃滋味了,因而就一笑的说:“对,方同志的确是回家了。
不过,我照顾陈大爷和婶子,就算没有月芽妹妹,也是应该的,他们待我如同亲人,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而已,但我刚才的话却有不当,这样,我先自罚一杯。”
可等他一口喝完,方鲁生又给岳阕明满上说:“既然岳知青喊月芽为妹妹,那也就是我的弟弟,哪有做哥哥的初次见面,不敬上一杯的道理,是吧?”
“同月芽的称呼,是蒙陈大爷和婶子不嫌,打他们那里论的,但您出身革命家庭,又是一名光荣的军人,我反而是黑五类子女,这真不敢高攀。
可酒还是要喝的,多谢方同志能放下阶级观念,让我有机会在这里坐陪。”岳阕明哪会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于是就不卑不亢的一饮而尽。
“阙明哥,你又来了,倒说这些干啥,”韩月芽埋怨着,而后又忙为他夹着菜,心疼的说,“你也别光喝酒,快吃点东西吧。”
谁知,却是这一来,又让方鲁生心里吃了滋味,就对岳阕明笑了笑说:“今天月芽回家,咱们不提其它的。不过按‘一’为始,终于‘十’,成于‘三’而有圆满的意思,岳知青是不是还要再喝一杯?”
“鲁生哥,你当自己是在部队里呀,一群酒蒙子凑在一块,有本事你和我开运叔他们喝,别再抓着我阙明哥是个事了。”这时韩月芽有些不乐意。
而见方鲁生一个劲的劝酒,跟陈继远、陈开兴、孙孟生他们岁数大的不同,只当是年轻人图乐呢,倒让陈开顺和陈开运、陈开祥瞧出了点意思。
因以前在七队时,就没少有社员开岳阕明和韩月芽的玩笑,不然怎会连小长乐都知道呢,现在看这方鲁生,应该是听说了些什么,而吃了滋味吧。
所以就凑热闹一样的,都瞅着岳阕明,想看看他到底会不会被方鲁生拿捏着,再喝上一杯。另清楚酒量怎样,所以也没有必要解围。
“都一起吧,这么好的酒,可别便宜了小岳自己。”打从方鲁生来到家中,陈继昌又怎会看不出,他对韩月芽怀有心思,
在为岳阕明暗叹了口气的同时,就打起了圆场。
但谁想,当几人喝了杯酒后,岳阕明又哪里恳轻易算了,即使是因为韩月芽的缘故,也不愿初次见面,就被方鲁生这样针对。
反正自己的书没白念,肚子里有的是喝酒的典故,且常同陈开顺他们凑在一起,早已练出了些量,为此就不顾韩月芽的阻拦,又反敬起方鲁生。也闹得两人,一来二去的都有了几分醉意。
这样,再等吃过饭后,当送走了陈继远、陈开兴几人,虽说岳阕明喝酒不少,但还是清醒的,而韩月芽正以为两人终于能好好说会儿话时,不想梁燕又过来了。
虽之前也曾被肖梅真叫着来热闹一下,可有七名初到不久的小知青,不是弟弟就是妹妹的,饭都不怎么会做,哪好意思丢下他们。
而两人好久不见,这一说着话,又提起了李思前和尹秀茹、张弛,一时就没完没了。以致梁燕离开后,韩月芽再想找岳阕明,也不知他是故意躲着,还是喝多酒的原故,早已经睡下了。
再等转过天,韩月芽除了带着方鲁生,登门拜访一些村里的长辈,还要陪着他四处转转,讲一下战争年代的陈家庵,并又被陈继远、陈开兴等人轮番请去家中吃席,是一刻也不得闲。
另加上,姜峰到陈家庵送信得知了事情,怎能不告诉陈巧云,也让她不顾有孕在身,忙赶了回来。且岳阕明又早出晚归的,因此,两人就更没机会单独在一起了。
直至第三天晚饭后,韩月芽趁着方鲁生被陈继昌拉住聊天,就忙跟在外屋收拾碗筷的母亲打过招呼,这才同岳阕明出了门,踏着朦胧的月色,沿着村南的小路走了下去。
偏她现在还不知道的是,两人的情分注定走不远,不提成分这道鸿沟,及岳阕明本身的退却,就是方鲁生的出现,已然闯进了自己的生活。
而这会儿的方鲁生,当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后,正于家中笑着问陈继昌:“陈爷爷,您是故意拉着我聊天,好让月芽和岳知青单独见面吧?”
“为啥这样说?”陈继昌笑眯眯的问。
“月芽跟岳知青的事,我曾听我爸说过一些,当时就觉着她挺特别的。不提上一辈怎样,仅以眼下的形式,也不是谁都有勇气做到的。”方鲁生感慨着。
陈继昌恍然,也随口又说:“所以你那天晚上喝酒,才会针对小岳的?”
“也不是针对,”方鲁生不好意思的一笑,“只是好奇他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够打动月芽。”
陈继昌点点头,而后叹了口气就说:“你猜得没错,有些事,总该容他俩自己去解决的。”
“您老也不看好他们在一起?”方鲁生又问。
“倒也不是不看好,反而我和你婶,一直都十分喜欢小岳,要是月芽没有离开陈家庵,还真有可能招他做上门女婿呢。”陈继昌遗憾的说。
“是呀,这样一来,他们之间的阻碍就更大了。环境的不同,身份的差距,很难再走到一起了。”方鲁生心里一酸后,又暗自欣喜。
“小方,你是不是对月芽有意思?”见他眉开眼笑的样子,陈继昌问。
也在这时,肖梅真忙活完锅灶上的营生走了进来,当听见自家公爹的话,愣了下后,就急忙看向方鲁生,那眼神,倒给人一种被审视的感觉
同时令方鲁生脸上一红,难为情的挠了挠头,这才郑重的说:“陈爷爷,婶子,那我也不隐瞒了,从第一眼见到月芽,我就喜欢上她了。
我爸爸、妈妈,还有弟弟、妹妹,都拿她当成了家里人,如果您们不反对的话,这辈子我一定好好待着月芽,绝不会委屈半点。
而同儿媳互看了眼,陈继昌就笑了笑说:“你这话我信,有方平同志在,肯定不会亏待月芽的。”
“陈爷爷,这么说您同意了?”方鲁生心喜难掩。
但陈继昌却摆了摆手,而默然片刻才说:“小方,月芽的终身大事,我和你婶不想去掺和,挺大个人了,相信怎么决定,她会心中有数的。
只要这孩子不后悔,自己觉着好,俺们怎的都行,从小养到大,总算对得住她的亲生爹妈了,何况,我和你婶也不可能跟着一辈子。”
陈继昌既不反对,也不赞同,此刻的他,且不说韩月芽是什么意思,假如真的点头答应,又拿岳阕明当什么了,还不更心愧的慌吗。
“我明白了,陈爷爷。”方鲁生略显失落。
“小方,你和月芽以后咋样,俺们不管,不过希望你能答应婶一件事。”这时肖梅真又说。
“婶子,您说。”方鲁生抬起头来。
“就是不要提前跟小岳说些啥,那孩子心思重,别伤了他的自尊。”肖梅真叮嘱着。
“您放心婶子,所有的选择权都在月芽自己,这种事我绝不会去做的。”方鲁生赶忙答应。
也令陈继昌满眼赞赏的看着自家儿媳,终究是女人心细,考虑的周全。更不枉岳阕明拿着她当成母亲对待,这种缘分的确难得。
可再想起,方平为了让韩月芽跟着离开,曾找岳阕明谈话,其中说了什么,现在自是不用多寻思了,但当时怎就没能嘱咐他几句呢。
到底是自己怀有私心,还是确实没有想到,因此,就觉得对岳阕明的愧疚又多了几分,只沉默着,任由肖梅真和方鲁生说话去了。
而此时,岳阕明陪着韩月芽走过一段乡间小路,也在蜿蜒的河边坐了下来。当看着她欢快的脱了鞋,将双足伸入水中,再伴着愉悦的笑声,不停地溅着水花,不禁一阵失神。
也不由在想:这才是真实的韩月芽吧,当走出大山,找到了新的自我,那种藏在血脉里的天性,就随着被解放出来,相比以前,她的确更快乐。
是的,她注定不属于陈家庵,也不该因为自己,而陷入感情漩涡,在那种全新的环境里,她应有更好的归属,一个等待月圆的美满人生。
“嘿,想什么呢呆子?”而一愣神的工夫,韩月芽就掬起一捧水溅向他,“咯咯”笑了起来。
“感觉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岳阕明擦着脸一笑。
“有啥不一样的,还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乡下丫头。”韩月芽笑着,将散乱的鬓发掖入耳后。
“你现在可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解放军战士,哪里是以前那个乡下土妞能比的。”岳阕明调侃着。
“好讨厌呀阙明哥,你才乡下土妞呢”韩月芽又向他溅起了河水。
“真的,不骗你,比起在村子里的时候,你好像更快乐了。”岳阕明用手挡着溅过来的水花说。
“俺可没觉着,反而更怀念以前,”韩月芽轻轻叹了口气,“每天有你和我爷、我妈在身边,还有那些熟悉的乡亲跟学校的孩子,不知有多开心呢。”
“人总要向前走,不能老停留在过去。每段路程的不同,风景自然也不一样,只要经历了就好,不必怀念,更无须遗憾。”岳阕明不知是暗指他俩,还是在开解韩月芽。
“这倒是,在部队有那么多天南地北的战友,大家就像是兄弟姐妹一样,真的很热闹,”韩月芽笑着说,而后又问,“那你喜欢现在的我,还是以前的俺?”
“都喜欢,”岳阕明毫不犹豫,“以前的月芽纯真烂漫,现在的你大方得体。”
“阕明哥,我发觉你也跟以前不一样了。”韩月芽略显羞涩,但更感为欢喜。
“哦,哪里不一样?”岳阕明问。
“以前的你,可不会这样痛快的夸俺。”韩月芽一嘟嘴的抱怨着。
“好不容易才盼到俺们家月芽回来,还不得使劲夸着呀。”岳阕明逗着她。
“哼,算你会说话,”韩月芽傲娇的一笑,“那就奖励你坐到我身边,怎的,还怕俺吃了你不成?”
“是,首长。”岳阕明站起身一个立正,而在韩月芽欢快的笑声中,就坐到了她旁边。
“阙明哥,有你在身边真好。”韩月芽动情挽住他的胳臂,将头靠缓缓靠在那结实的肩膀上。
“我也是,这辈子有幸遇见你。”岳阕明沉声的说,不将情感掩饰半分。
只因已打定主意,这是最后一次同韩月芽亲密相处,等下回见面,一切都该尘埃落定了。那就让她开开心心的走吧,当再度重逢,怕是悲伤难免。
“对了阙明哥,这次回部队后,我要去军校进修一年,再回来就要等到明年夏天了。”韩月芽抬起头犯愁的看着他。
“怎么来信没听你提起过?”岳阕明感到意外。
“之前我也不知道,直到要回来探亲时,方伯伯才告诉我的。其实他早有这个想法,只是为了让我在部队锻炼一年再说。”韩月芽有些无奈。
“这是好事呀,瞧把你愁的,”岳阕明由衷替她高兴,“等再回到部队就能提干了,也会长期待下去。”
“但我不想一直留在部队,当兵只是为了告慰我亲生父母,”韩月芽叹了声说,“况且,我也总不能丢下我爷、我妈不管,
还有你,咱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在一起。”
“你别害愁这些,先顾着眼前要紧,等时候到了,自然就解决啦。再说,陈大爷和婶子,不是还有我吗。”岳阕明开导着。
“其实我也知道方伯伯的用意,可就是放不下你们。”韩月芽点了点头说。
“有什么放不下的,只要咱们心里有彼此,也不在乎分开这点时间。”岳阕明又宽解着她。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对吗?”韩月芽笑着说。
“这当了兵就是不一样,简直出口成章,看来部队确实是一所好学校。”岳阕明打趣着。
“讨厌,”韩月芽娇嗔着捶了他一下,又将头靠在岳阕明的肩膀,“阙明哥,你再等我两年好吗,如果事情还无法解决,那我就退伍回来,咱们一起好好孝敬我爷、我妈,这辈子都不分开了。”
“好,我等着你。”岳阕明鼻子一酸,就红了眼圈。
但这又怎么可能呢,两条不同路上的人,是注定走不到一起的。即使偶尔一个交叉口有缘相逢,却各有去处,仍不得不挥手惜别。
虽然遗憾难免,但终究遇见过。哪怕当时难舍难分、彼此心痛,可转头再看,仍不失为一段美好的邂逅,留在余生慢慢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