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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二十七章

作品名称:双河镇      作者:一渔夫      发布时间:2012-11-05 00:06:40      字数:30937

  第十九章
  秋月估计的一点也不错,于世民果然又到她家来了。那天,秋月有点不太舒服,也没有下地铲地,她看见有个男人走进了她家的院子。打开门一看,原来是于世民,脸顿时变得冷冰冰,迎上前去问:“你又干什么来了?我让你坑害得还不够啊!还想怎样造害我们娘俩?”
  于世民根本没有想到秋月会呆在家里,当时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突然看见秋月,他顿时有点懵圈了,赶紧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来看……看你们。”
  “我们不用你看,也不用你来管,赶紧从我家里滚出去!”秋月突然像疯了一样,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起来。
  “我……”于世民一时窘迫的不知道究竟该说点什么才好,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里。
  “滚,你给我滚远点,别让我再看见你!”秋月说着,赶紧跑回到屋里,爬到炕上,摸起了那把放在炕头上的剪子,随后跳下地,逼在跟进来的于世民的胸口上,“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可扎啦!”
  于世民笑了笑:“你想扎就扎吧……”
  “你以为我不敢扎呢?”
  “你扎吧!”见秋月怒气冲冲的样子,几乎没有一点调和余地,于世民只能挺起前胸,顶在剪子尖上,真诚地说,“秋月,我以前确实做过对不起你的事,现在是来认罪的。随便你怎么处罚我都行,能死在你的手里,也算成全我了。”
  “你让我扎,我就扎呀?还偏不扎了呢,我就那么听你的话?”秋月不屑一顾地瞥了于世民一眼说,随手把手里的剪子放下了。
  “你不是想要扎死我吗?怎么让你扎,你又不扎了呢,到底想要干什么?”怎么说于世民也只是个渔民,他终于失去了耐性,从兜里掏出五张百元大票,随手捻成了一面扇形,举到秋月的眼前说:“你不就是想要钱吗,这些钱够不够?”
  这会儿的秋月是彻底绝望了,想不到于世民也会这样看待她,把她当成了一个只认钱的女人。她悲哀地瞥了于世民一眼,抹掉不争气的眼泪,再次气呼呼地说:“哪个男人的钱我都要,就是不要你的钱!拿五百元钱显摆个啥呀,我没见过钱哪?别说五百呀,就是一千都有人给过我!”
  秋月寡廉鲜耻的言语,彻底激怒了于世民。他指着秋月说:“你还要不要一张脸了?孩子都这么大了,你就是不为自己想一想,也该替婷婷想一想了。有你这样一个当妈的,等到孩子长大了的那天,她怎么有脸出去见人呢!”
  “她有没有脸去见人,那是我们家里的事,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也用不着你管!”
  于世民知道秋月只是嘴硬,他的这句话绝对说到秋月的心坎上了,语气也变得和缓起来:“答应我,往后你别再干这种事了。”
  秋月问:“我不干这种事,你养活我们娘俩呀?”
  于世民说:“我养活你们!”
  秋月的眼圈里还噙满着眼泪,嘴角上却笑嘻嘻地说:“你养活我?我还真不稀罕呢!就你这个臭打鱼的,也想学城里的那些大款包养个二奶呀?就你一个臭打鱼花子,比那些要饭的能强上多少,养得起我们娘俩吗?”
  于世民不认识般地看着秋月。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来那样一个腼腆而温柔的姑娘,今天怎么会变得这样泼,这样不知道羞耻了呢?他把牙咬得“嘎吱嘎吱”地响,恨不能上去狠狠地抽秋月一大撇子,把她打醒。可是最后他还是忍耐住了,看也没看秋月一眼,扔下举在手里的几张钱,头也不回地走了。
  刚一走出秋月家的门,他的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女人的哈哈大笑声,听着使人毛骨悚然。可是那笑声很快又变成了哭声,并不是那种女人撒泼的嚎啕大哭,而是一种绝望而悲怆的嘤嘤抽泣,听得于世民浑身一阵一阵地发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天晚上,于世民一夜几乎都没合上眼睛,他的耳边总响着秋月那凄惨的哭声——那是一个女人对生活的无奈和绝望,也是对他的鞭笞和拷问,使他的心灵难以得到片刻的安宁。
  于世民心里装不下事,有点什么事总是在想,不时还会轻轻地叹一口长气。水莲也感觉到了于世民的不正常,尽管屋子里黑着灯,并不能看见心思重重的于世民的任何表情,可她还是感觉到了,知道这会儿于世民还没睡。她侧过去身子,把一只手搭在丈夫那宽厚的胸脯上,柔声地问:“还没睡呢?”
  于世民叹了口气说:“睡不着。”
  水莲有点怀疑地问:“你不是有什么心思吧?我看你这两天总是皱着眉头,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咱们是两口子,有什么事能瞒自己的老婆呢!没有,真的没有!”于世民坚决地否认了。
  他越是否认,水莲越是怀疑。她意识到丈夫肯定有什么事在瞒着她,而且是无法对她说的事。两口子之间,到底是什么事不能和自己的老婆说呢?除非他外面又有了别的女人!除了这件事以外,没有什么不能和老婆说的。
  村子里的老娘们儿凑到一块儿,几乎什么话都能说,甚至被窝里的那点事也能说得出口。有一个女人曾跟她说起过,要想知道男人在外面到底有没有野女人,还爱不爱自己了?其实是很容易弄清楚的,男人要是对两口子之间的事没了兴趣,再不主动找自己的女人,他在外面肯定是有了野女人。那个女人还说,我家的那口子当时就这样。水莲也想要证实一下于世民在外面到底有没有别的女人,她爬起来,拉着了电灯,三把两把把自己脱光了,横陈床上。于世民奇怪地看着自己的女人说:“半夜三更的,你到底魔怔啥呀?赶紧睡觉吧。”
  说着,他转过身去,把脊背对着她。水莲从后面搂抱住于世民,蛇一样地缠绕在他身上,把自己的丰满胸脯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可是于世民还是没有任何反映。水莲心里顿时凉了下来,估计可能出问题了。可是她并不死心,还想要一探个究竟,伸手在他的两腿间摸弄了一会儿,见自己的男人还是毫无反映,不仅疑心更重了,难道他真的在外面有了野女人?水莲也不是那种风风火火、听风就是雨的人,她还想要再进一步得到证实,起身趴到于世民的身上,把自己的丰满乳房压在他的胸脯上,不停地亲吻他,挑逗他。谁知于世民不但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把她从自己的身上推下去:“你想干什么呀,疯疯癫癫的!好了,赶紧睡觉吧,明早我还得下江呢。”
  “人家想了……”水莲仍旧不肯善罢甘休,使劲儿地抱住于世民,想让他趴到自己的身上。于世民只是勉强应付两下,又软了下去了。水莲绝望地把于世民从身上推下了去,一下转过身去,嘤嘤地哭泣着。
  听见水莲哭了,于世民火赤棱棱地说:“半夜三更的,你嚎丧啥?我还没死呢!”
  她还没怎么样呢,于世民反而倒发火了,刚才一直憋在肚子里的火顿时腾地燃烧了起来。水莲坐起来,指着于世民的鼻子大声说:“给我说清楚,你外面的那个野女人到底是谁?明天我去撕了那个骚货!”
  于世民这才知道水莲为什么哭,原来打翻醋坛子了。他苦笑着说:“我哪来的什么野女人呀,一个臭打鱼的,谁能看上我?算了,别闹了,睡一会儿,我还得下江呢。”
  “不行,今天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让你睡觉!”水莲坚决地说。
  “你闹的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于世民也从炕上坐起来。他也不准备再睡觉了,开始穿衣服。
  看见一夜几乎没有睡觉的丈夫又起来准备下江,水莲的心先软了下来。她赶紧抹掉挂在腮边的眼泪说:“你睡一会儿,再下江吧。”
  于世民没有再搭理水莲,起来穿好了衣服,登上鞋,系好鞋带儿出门去找二癞子。
  这几天,于世民过江特别勤,几乎隔那么一两天就过去一趟。他一心想要多挣点钱,好帮助秋月一把。这样连续过了几次江,连二癞子都觉得有点受不住了,跟于世民说:“三哥,咱们总这样过去行吗?可别弄出点什么事来!让齐长河他们逮住了,还不得罚咱们每个人八千、一万的!”
  于世民冷冷地一笑说:“就那个齐长河还能抓住咱们?恐怕还得再修炼上两年,你害怕钱多咬手啊?跟我过江打鱼,你尽管把心放进肚子里好了,不会有任何事的。”
  “走!”于世民说得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二癞子只好穿上衣服,跟在于世民的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江边走去……他们想不到的是,这是这次从江北遛网回来,意外地碰到了到他们村子的齐长河。
  第二十章
  于世民和二癞子在准备过江时,被齐长河碰到过一次,怕再碰到守候那里的派出所警察,连着几天他们都没敢过江,一直老老实实在网趟子撒淌网打鱼。直到几天以后,听说齐长河到县公安局去开会了,他和二癞子才过到江北。那天的收获还真不错,他们打了二百多斤鱼,足足装了两编丝袋子。
  他们原来过江的地方已经被齐长河发现了,这次又换到了另外一个河口。这个河口比原来的那个更加隐秘,更不容易被人发现。
  装好鱼,扎紧袋子口,他们每人扛起一袋子鱼,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地在树林子穿行。正往江边走着,前面的二癞子突然站住了,紧张地对从身后赶上来的于世民说:“前面有人!”
  听说有人,于世民赶紧收住脚步,站在那里仔细谛听——
  前面真的有人!
  寂静的树林里,隐约地传过来了一阵沙沙的轻轻脚步声。随后,好像有人一脚踩在一根干枯的树枝上,发出了咔嚓的清脆断裂声。
  是什么人深更半夜的在树林子里走路呢,难道他们遭遇了埋伏?
  两个人的心立刻提溜了起来,几乎到了嗓子眼了,怦怦地直跳。他们赶紧分头把自己的鱼袋子悄悄地放在地上,然后猫腰各自找棵大树躲在后面。可能他们放鱼袋子弄出来的声音惊动了对方,那边的脚步声也消失了,四周顿时陷入了一股可怕的寂静中。
  静,还是静,树林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几乎连一点轻微的声音也听不到,静得可怕——
  于世民躲藏在一棵大树的背后,紧张地朝着刚才发出来声音的地方张望着:整个树林子全都笼罩在黑沉沉的夜色里,除了一棵连着一棵的黑色树影以外,什么东西都看不见。可是,在每一棵的大树后面,似乎都暗藏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
  那边,同样也是寂静无声。可能对方也正在悄悄地观察着他们,同样一点声音也没有——双方好像都在暗暗地较着劲儿,看看咱们到底谁更有耐性?
  经过了一段可怕而漫长的寂静之后,那边终于开始忍耐不住了,终于有了动静。先是传过来几句低低的说话声,接着,刚才彻底消失的脚步声,又重新轻轻地响起来。
  每一步走的都特别轻,像是怕吓着了什么,特别谨慎,好像在踮起了脚,只有脚尖着地,尽量不弄出一点声音。
  很快,于世民发现了对面的人,似乎也是两个——只见两个黑影从离他们只有十米远的树空里一闪而过,接着又消失在了一丛茂密的灌木丛里。他们好似两个幽灵,无声的在漆黑树林子里飘荡。
  于世民一直紧紧盯着对面——确实只有两个人!而且他们身上好像也没有任何武装。从他们谨小慎微走路的样子来判断,好像也是从对岸偷偷过来打鱼人。
  于世民这才放心了,稍稍松了口气,心情也没有刚才那样紧张了。
  对面的两个人越走越近,这工夫于世民已经辨认出来了:走在前面的那个稍微有点水蛇腰的,好像是龙发根。那么,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人肯定是霍黑子了。可这两个家伙从不过来打鱼呀,他们趁着黑夜到底过来寻摸什么呢?这工夫,二癞子也认出了前面过来的那两个人,压低了嗓门,试探着喊了一声:“老龙!”
  听到喊声,那两个黑影好像受过枪伤的兔子,突然听见了猎人拉动枪栓的声音,没命地撒腿就跑。
  真的是他们!二癞子赶紧又说:“别跑了,我是二癞子。”
  听说是二癞子,那两个黑影站住了,并且慢慢地朝他们走过来。真的是龙发根跟霍黑子两个人,不过一场虚惊。
  霍黑子先来到于世民他们跟前,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说:“原来是你们呀。我以为中了人家的埋伏呢,这回算完啦!”
  二癞子大大咧咧地问:“你们怎么这会儿才过来呀,没碰到派出所的人吧?”
  霍黑子说:“怎么能碰到他们呢?他们那些人啊,怕这会儿正躺在被窝里搂着老婆睡大觉呢。”
  这工夫,龙发根也过来了,跟于世民打声招呼。从上次在饭店打架以后,两个人在双河镇曾碰见过两次,都离着挺远的,并没有到过一起,也没有说过话。面对面地站在一起,还是头一次。别看他们之间的矛盾已经越积越深了,面子上还能说得过去——男人嘛,心里能装得下一只船。即使动了杀心,脸上也可能会笑呵呵的。
  确实,他们的矛盾已经不是一天半天了。龙发根和于世民分别成了大河口和嘎砬子两个网滩的渔把头以后,都想把对方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接受自己的“统治”,在双河镇说话绝对算数,跺跺脚,哪儿都得颤抖几下。正因为这样,他们之间的矛盾才越闹越大,越积越深。为了彻底击垮于世民,龙发根首先指使黑毛子去抢于世民的渔网。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黑毛子不但没抢到于世民的渔网,反而倒成全了他们,使他们成了好朋友。龙发根因为走私汽车出事后,大河口网滩一时没有了渔把头,渔民们打到的鱼可以自己随便处理了,卖什么价的都有。由于大河口网滩这两年一直搞着各自为战,每个人都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怎么卖也不可能卖上嘎砬子网滩的鱼价,于是有些人投奔了于世民,把在大河口网滩捕捞到江鱼拿到嘎砬子网滩去卖,这样一来,更加削减了龙发根的势力。龙发根从监狱里出来后,那些一直私自卖鱼的渔民,更不听从龙发根打的招呼了,继续私下卖鱼。这些渔民也太敢胆大妄为了,敢不听他的?龙发根肯定不会咽下这口气,他把霍黑子找来,商量怎样挽回这种被动的局面。
  霍黑子说:“我早就说过了,对这些家伙坚决不能手软,来个杀鸡给猴看,制服几个,剩下的就老实了。”
  龙发根觉得这样也是个办法,他让霍黑子找了两个靠得住的人,等候在那个人回家必经的路上。那天晚上,有一个经常偷着私自卖鱼的渔民在别人家打麻将,直到半夜才散场。他从那家出来,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听到身后上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想看看是谁?可是还没等他见到人,脑袋突然被人用什么东西套住了。那个人情知不好,自己遭到了别人的暗算了,又是挣扎,又是喊叫,可怎么挣扎怎么喊叫也没有用,他一个人不可能是几个人的对手呀,况且他的脑袋还被人家给蒙住了,很快被那些人摁倒在地上,身上也不知挨了多少下拳脚,直到那些蒙住他头的人打够了,才有人对他说,往后要是知道你还敢不通过龙大把头而私自卖鱼,或者把今天的事告诉给派出所的警察,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到了那时候,可别怨我们事先没有告诉你,当了屈死鬼!那个挨打的人这才知道是龙发根指使人干的。等到那些人散了以后,那个被打的人才从套住头的麻袋里钻出来,爬回家躺了好几天才起来炕。那人明明知道这件事是谁指使人干的,可他怕遭到更大的报复,自然也不敢到派出所去报案,也不敢再私自卖鱼了。
  那个挨打的人自己憋了几天,一次他和几个渔民在一家小店里喝酒时,最后还有没有憋住,酒后还是把自己挨打的事说出去了。一起喝酒的几个人本来就对龙发根不服气,一听这个当时就炸了,大骂龙发根不够意思,偷着下黑手!龙发根指使人打了那个私自卖鱼的人,本想警告那些胆敢不听从自己的人,让他们看看,这就是不听从招呼的下场。没想到其结果适得其反,这样一来,龙发根的名声更是一落千丈,再加上他没有渔船,不能下江打鱼,也无法实际控制大河口网滩,更没人听他的了,几乎失去了对大河口网滩的实际控制权。
  不是当年于世民的告密,自己也不能被抓起来蹲了两年监狱!事到如今,要想把自己失去的势力再重夺回来,光靠自己的力量肯定不可能了,只能借助外部力量来打击于世民,把他彻底击垮!龙发根这才三番五次地支使霍黑子到齐长河那里去告密,想借助警察的手来收拾于世民。可是由于他们也弄不清楚于世民过江的具体地点,向派出所提供的只是个大概方位,再加上齐长河他们那些人对江北岸也是不熟悉,连着几次都扑了空,一次也没有抓到于世民。
  于世民这个人也够狡猾了,过江的地点也变了,阴差阳错地和他们挪到了一起,往后再怎么给派出所提供信息呢?于世民当然不知道龙发根到底在想什么,只叮嘱他们一句:“现在派出所盯得挺紧,你们再过来时,还是多加点小心,可别让他们抓住。”
  霍黑子大咧咧地说:“没事的,派出所内部有人给我们通风,姓齐的永远别想抓住我们。只是你们应该小心点才对……”
  没等霍黑子说完,龙发根偷偷拉他一把,霍黑子赶紧把没说出来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龙发根对于世民客客气气地说:“我们找黑毛子有点事,先走一步了。”
  扛着鱼袋子返回江边的路上,二癞子问于世民:“三哥,你说龙发根他们找黑毛子干什么呢?”
  二癞子对龙发根的印象还可以。他们之间毕竟没有什么根本的利益冲突。他和龙发根的矛盾,都是从于世民那里转化过来的,到他这儿已经轻多了。就像江里的浪花一样,能互相碰撞,也能互相兼容,他们之间绝不是两块坚硬的生铁,撞在一起就会碰出火花。
  于世民说:“我哪知道呢,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二癞子又问道:“三哥,你说派出所的人谁会给霍黑子他们通风报信呢?”
  于世民说道:“你听他们胡说八道,哪个人能跟他们狗扯连环!”
  别看于世民不信霍黑子说的话,二癞子可有点相信了。不能不让人佩服龙发根,那小子确实有点本事。远的不用说,单说前些日子帮他们望江南拖木头吧,才几天的工夫呀,一个人挣了好几千块钱,他和于世民行吗?而且龙发根这个人也挺够意思,于世民把人家打了,一酒瓶子砸下去,把人家打得脑袋缝了好几针,可是龙发根还是让霍黑子给自己送来了几百元钱,换个别人能做得出来吗?肯定不能!
  第二十一章
  鱼不好打,没等天晌午,渔船已经一只挨着一只停靠在江岸边了。
  停泊的渔船下了锚,被一根根缆绳牵在岸边的沙滩上,可船身还漂浮在浅水里,随着微风吹起来的波浪不停地摇来摇去。有几个性急的渔民,已经在沙滩上开始准备点火做饭。
  在江边做饭特别简单,找三根酒盅粗的湿柳木杆,呈三角形支撑起来,三角架下吊口铁锅,舀上半锅江水,下面就可以点火了。点着火,把收拾好的鱼,在江边洗干净,直接放进锅里,随便再抓把盐,放进去两只红辣椒和一段山花椒,如果能采到寒葱,放在鱼锅里炖鱼,味道会更加鲜美。
  锅里的水很快开了,沸腾的热水把鱼从锅底翻上来,再摁下去,江畔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好闻的炖鱼香味儿。
  炖好鱼,一伙人围着大铁锅,席地而坐,用柳条棍儿制成的筷子从锅里不停地往各自嘴里夹,一只盛满了白酒的大碗在人们手里来回地传递,很快地一个个吃饱喝足了。吃完饭,还是没事干,回家还有点太早,而不回家又打不着鱼,有的渔民干脆躺在树荫下的沙滩上睡起了觉,还有几个凑到一起玩起了扑克。于世民他们那天上午撒的最后一网倒是没有空网,只打了三条鱼:一条雅巴沙,一条鸭罗訇,最大的一条江鳕也不到二斤重,一锅全炖上了。
  看看没人下江,于世民招呼二癞子又打了一网。这网还不错,打了一条五六斤重的鲤子,排在下一号的渔船见于世民打到一条鲤子,也赶紧划船撒网去了。
  于世民把马嘟噜熄了火,靠着惯性,渔船触到江滩上。二癞子先跳上了江岸,拎着铁锚插进岸边的沙土里,使劲往下踩了踩,才走上江堤,赶紧寻找一个树荫,坐在下面。
  七月天,热得像下了火;远处的草甸子,正朝着空中蒸腾着氤氲的地气。升腾的地气在空气中缭绕着,使得远处的树木显得不那么真实了,如同梦幻里一般,影影绰绰。尽管嘎拉子网滩的渔民们都躲在树荫下,仍旧热得身子一劲儿朝外淌着汗。于世民把衣服的几个扣子全解开了,扯着衣襟,连着扇了好几下,还是感觉不到一丝凉快。
  江里传来了一阵马达声,于世民以为是哪个打网的渔民开着马嘟噜回来了呢,可是听听那马达声有点不太对,探头朝那边望过去:原来是只俄罗斯的渔船从北岸的一条小河汊子里钻出来。
  那只渔船越过主航道,径直向他们的网滩驶来。这个家伙胆子这么大,大白天也敢越境?于世民正想着,那只俄罗斯的渔船已经到了他们网滩前了。渔船触岸,黑毛子从上面跳下来。见是黑毛子,于世民赶紧从树阴下站起来,大步流星迎上去,朝着黑毛子伸出一双大手。黑毛子紧紧握住于世民的手,向网滩上的所有渔民问候道:“哈拉少,哈拉少!”
  “你好,你也哈拉少!”于世民拉着黑毛子钻进一棵大柳树的树阴里,在草地上坐下。嘎砬子网滩的渔民没有不认识黑毛子的人,都围了过来,有人还拎过来一瓶“北大荒”白酒,递给黑毛子。
  黑毛子用四个指尖扒住酒瓶盖儿,使劲拉开,连着灌了两口,又把酒瓶子递给身边的于世民。于世民从上次喝醉酒以后,几乎再没喝过酒。可这酒是黑毛子递给他的,又不能不接。他象征性地抿了一小口,把酒瓶子传给下一个人后,问黑毛子:“今天怎么这样闲着,有空到我们网滩来玩?”
  “涅杜,捏杜,于,你的摇(要)不摇(要)晃(鳇)鱼?”黑毛子不仅能听懂中国话,还会说几句,不过全是平声。
  听说黑毛子船上有条鳇鱼,于世民赶忙说:“要,要,怎么能不要呢!有多大?”
  黑毛子拉起于世民说:“走,你侃侃(看看)就知道了。”
  跟着黑毛子来到江边,于世民探头朝船舱里看了一眼,里面真的有一条大鳇鱼,足有三四百斤。很明显,这条鳇鱼是刚刚打上来的,鱼的脊背还是潮湿的,嘎鳃板正在一张一合地扇动着。于世民从没有和黑毛子做过生意,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价?他又看了一眼那条大鳇鱼,回头问黑毛子:“这条鳇鱼,你想要多少钱?”
  黑毛子伸出一只巴掌,张开五指,朝于世民晃了晃。
  于世民故意逗他说:“五百块?”
  “太勺(少)了,太勺(少)了!”黑毛子笑着摇了摇头,把两只手在自己的肚子前比划着隆起来的样子,是告诉于世民,他打是条母鱼,里面一肚子鱼子,“五千块怎么样?”
  于世民早已经注意到了,黑毛子打的确实是一条母鳇鱼,要是卖给钱文光的话,至少也值两三万块钱。要是能卖给鲟鳇鱼孵化站,肯定还能多一些,这中间有多大的赚头呀!他伸手和黑毛子击了一下巴掌,表示买卖成交了。可是当他把手插进兜里摸钱时,才知道这样一桩好买卖做不成了——兜里没揣钱。
  于世民只能满脸歉意地朝黑毛子摊了摊手。
  黑毛子一心想把这条鳇鱼卖给于世民,他让网滩的渔民帮着凑一凑。凭着于世民的平时为人,要是能把钱凑够,大伙肯定会帮他凑的——都在江边打鱼,谁兜里能揣那么多的钱呢!看看实在没办法把钱凑够,于世民想了一下,对黑毛子说:“你要是信得过我,今天先不给你钱,我把这条鳇鱼先运回去。把鳇鱼卖了,我把钱给你送过来;你要是信不着,只能算了。”
  “没关西(系)的,你的大大的西(是)朋友,不像龙,他的这个!”黑毛子举着一根小拇指头说。
  黑毛子能信不过于世民吗?那年他去抢于世民的渔网,不但没抢来渔网,自己还掉进了江里,要不是于世民和二癞子的相救,他的小命可能早就交待了。像于世民这样的人,他有什么可信不着的呢?黑毛子连忙说,“钱的,哪天送来都行啊!”
  这种空手套白狼的生意,到哪儿去做呀?于世民没掏一分钱,硬把一条三四百斤的大鳇鱼赊来了。嘎砬子网滩的渔民都用一种即嫉妒又敬佩的眼光打量着于世民。可是再眼气再嫉妒也没有办法呀,人家于世民平时把人处到那儿了,否则谁肯把这样大的一条鳇鱼赊给他呢?
  看着大家的目光,于世民多少也看明白大家心里究竟是怎样想的了。他笑着对围在四周的渔民们说:“明天大家都早点收网啊!卖了这条鳇鱼,明天晚上我和二癞子在双河镇的迎宾酒家请客。要是看得起我于世民,一定去喝酒啊!”
  前些年江里的鳇鱼并不少,不用说他刚到黑龙江边时的事。就是前两年,哪个网滩一年不出十条八条鳇鱼呢?前年,他和二癞子还在嘎拉子网滩打到一条六百多斤的鳇鱼。
  那条鳇鱼已经在嘎拉子网滩转悠十多天了,有好几只渔船都碰到过它。可是发现鳇鱼上网后,没等遛几下,只见江里翻起一个大水花,接着下来就没动静了。他们碰到鳇鱼的那天,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直到起网时才知道上大鱼了——鳇鱼的尾巴挺出了水面,在江面上停留了短短的片刻工夫,接着猛地砸了下去,顿时水花四溅。
  见到于世民他们打到了一条大鳇鱼,网滩上的所有渔船全围了上来。等他俩刚把那条鳇鱼拽出江水,七八把砍钩几乎同时勾在鱼身上,牢牢地把那条大鳇鱼控制住了,随后有人上前,把一根指头粗的绳子从鱼鳃里透进去,再从鱼嘴里穿出来,给鳇鱼戴上了笼头,拖回到岸边,七手八脚地抬上渔船,赶紧开着马嘟噜到双河镇把鱼卖了。卖完了那条大鳇鱼,他们又在镇里买一头大肥猪装在了马嘟噜上,载回村子杀了,招待全村人吃喝了一顿。
  第二十二章
  赊下黑毛子打的那条大鳇鱼,于世民怕把鱼晒死不值钱了,赶紧和二癞子在网房子里找了几条破麻袋在江水里沾湿,一条一条地盖在鳇鱼的身上。其他渔民又帮助他们往船舱里舀了半下江水,发动着了机器,去了双河镇。
  见这么大的一条母鳇鱼,钱文光当然不能怠慢,忙发动着汽车,和于世民他们在当天傍晚把鱼运到了临江县城,找人卖到县城鲟鳇鱼孵化站。拿回来钱后,于世民在“五风楼酒家”大摆了一场酒宴,宴请钱文光,外加上嘎砬子网滩的所有弟兄们,准备大吃二喝一顿。
  这次宴请的人比较多,在“神风”间里放的桌,满满登登地坐了三大桌。“神风”是“五风楼酒家”最高档的房间,除了墙壁上挂着一个熊骷髅外,还挂了一套哲罗鱼皮制作的衣裤,据说价值上万元钱,真的让他们大开了眼界。那天晚连上菜的盘子和喝酒的杯子也和平时不一样,全部是用白桦树皮制做的,像这样一些传统赫哲族手工工艺,如今基本上已经失传了,都成了工艺品,平时肯定不会拿出来给客人用的。
  他们这一顿酒宴花了四五千块钱,算完了账,还剩下五万多块。于世民原来没有想到,一条鳇鱼会剩下这么多的钱。他和二癞子商量说:“我想这些钱,咱们每个人留一万五,剩下的两万给黑毛子,你看怎么样?打一条大鳇鱼实在不容易,一年里也不见得能碰上几次,咱们也没费什么力气,也别捞太多了。”
  “三哥,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咱们给黑毛子五千,剩下的你留两万五,给我两万就行了。”听于世民说要给黑毛子两万,二癞子心里有点不高兴了。
  二癞子对于世民早就有点看法了,感觉他再不是原来的那个三哥了,办事有点不太地道。上次他们在双河镇喝酒,本来是他二癞子带着于世民去的秋月家。可是于世民一眼看上秋月后,硬是被一个人霸占住了,甚至还扬言说,要是二癞子再敢到秋月家去,就打折了他的狗腿!
  你于世民怎么就那样霸道呢?晚上怀里搂着媳妇水莲,外面还占着个秋月,所有的好事全成他的了。别忘了,我二癞子还是个光棍呢,没娶上媳妇呢,更没尝过怀里搂着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滋味呢?凭什么你一个人能占着两个女人,我想尝一口都不行呢!
  二癞子心里暗暗地想,别听他于世民嘴上说的好听,说什么给我一万五,他自己留一万五,剩下的两万全给黑毛子。其实真的给了我一万五,剩下的三万五说不上揣进谁的腰包里呢?哼,别以为我二癞子真的那么傻,那样好骗!
  听二癞子坚持非要两万不可,于世民差点没和他急眼。可是有着何老爷子的面子在那里放着呢,于世民还得耐着性子跟他好好解释说:“要不是龙发根他们偷了黑毛子家的咸大麻哈鱼,这条鳇鱼还不见得能到咱们手里呢!黑毛子整天在这条江上打鱼,和咱们这边的渔民哪个不认识,能不知道咱这儿鳇鱼的行情吗?他是故意这样便宜卖给咱们的。其实就是黑毛子不说,让别的渔民知道了,也肯定会说咱们太贪,太黑心了,往后咱们还怎么在江边打鱼呀?”
  二癞子说:“咱们还救过黑毛子一条命呢!难道一条人命还不值个四、五万块啊?”
  别管于世民怎么说,怎样劝,二癞子就是不松口,咬住了只能给黑毛子五千元钱不可。于世民只好继续劝他说:“我怎么说你才能明白呢?不错,咱们是救过黑毛子一命。可咱们救他以后,他并没因为咱们救过他,就和咱们做生意,而不和龙发根他们做吧?救人一命和做买卖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嘛!”
  “三哥,咱俩啥也别说了,你只把我应得的两万元钱给我。剩下的三万,你都给了黑毛子我也没有意见。”
  二癞子坚持非要两万元钱不可,是他听龙发根曾跟他说过,临江县城里就有那种只要给钱干什么都行的女人。只要他兜里有了钱,和干那种事的女人想怎么玩就可以怎么玩,跟脱得光溜溜的漂亮姑娘睡一宿都没人管!这样一想,他当然更舍不得这两万元钱了。
  二癞子已经把话说到了这种份上了,于世民也没有办法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原来是那样好的亲哥们儿,仅仅为了伍千元钱就闹掰啦!
  钱的本身并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是一张上面印着画的纸。可是,它一旦和物质结合到了一起,就变成了一根杠杆,可以撬起任何东西。而在这根杠杆面前,几乎任何东西都变得无足轻重了,甚至亲情和友情都得让位于它。于世民拿出来两叠钱扔给了二癞子,然后把剩下的三捆子百元大钞揣在怀里,气呼呼地回家了。
  第二十三章
  第二天早晨,何老爷子起来以后,听到儿子二癞子好像在屋里睡觉,没有下江打鱼,觉得非常奇怪,赶紧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他推门走进儿子的屋里,果然见到二癞子还躺在炕上。上前扒拉醒了二癞子,看着睡眼惺忪的儿子问:“今天,你怎么没有起早下江呢?”
  二癞子拽过来被何老爷子掀开的被子,又把头蒙上了,像吃了枪药似的说:“我的事,不用你管!”
  “什么?”何老爷子似乎没听明白儿子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妈的,你个小兔崽子,翅膀硬了,不用我管啦?我是你爹呀,我不管你谁管你?”
  何老爷子硬把二癞子从被窝拽起来问:“你说,为什么到这时候还在被窝里水大觉,还不下江打鱼呢,你和世民不是吵架了吧?”
  “那个姓于的光想耍人,我往后再也不和他在一只船上打鱼了。”二癞子火赤愣愣地说。
  何老爷子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忙问二癞子:“你跟我说说,你俩到底为的啥?你们小哥俩原来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说掰就掰了呢!”
  二癞子把昨天吃完饭后要分钱的事跟何老爷子学了一遍后,又说:“其实,那家伙压根没想要把钱给黑毛子,是想要自己独吞,好给他那个相好的。爹,你说,像这种人,让我往后怎么跟他在一条船上打鱼?”
  何老爷子不相信二癞子的话,指着儿子说:“你三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走,跟我到你三子哥家赔礼去!”
  二癞子伸手一拨棱,挡开何老爷子伸过来的手说:“谁爱去,谁去。反正我是不去!”
  “小兔崽子,反了你呢!”何老爷子被儿子惹火了,从自己的脚上扒下来一只鞋,攥在手里,爬上炕去要打二癞子。
  看着要挨打,二癞子一把抓起放在炕上的衣服,一步跳到后窗台上,随后从上面跳了下去。等到何老爷子爬到后窗台前。二癞子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
  听说于世民从黑毛子手赊了条大鳇鱼,转手卖了五万多元钱,简直快要把龙发根给气疯了。
  本来应该是他挣的钱,由于自己图一时痛快,贪图了小利,却把五万块钱转手让给了于世民。他像一只被人掐掉了脑袋的牛虻似的,不停地在屋地上转来转去。把一肚子火气全撒在了霍黑子身上:“不是你到处瞎转悠,看见那桶大麻哈鱼,那条大鳇鱼能有于世民的份吗?”
  霍黑子现在也不怎么佩服龙发根了,跟他鞍前马后地跑了一年多,没挣到几个钱,还不如回网滩去打鱼呢!他跟龙发根说:“那桶大麻哈鱼是我发现的不假,可要不是因为你睡了黑毛子的老婆,怕人家以后找你拼命,咱们能偷那桶大麻哈鱼吗?”
  霍黑子的几句话,噎得龙发根哑口无言。
  原来在江北岸碰到于世民他们的那天晚上,龙发根和霍黑子两个人并没有返回到江南岸,而是住在了江北边的黑毛子家里。
  那天,他们去找黑毛子,想让黑毛子再帮他们弄些木头。上次,黑毛子帮他们弄了十几棵红松,他们挣了一万多块钱,一个人分了四五千块。他们这次过来,还给黑毛子老婆带了些礼物,想让黑毛子再帮他们多弄点。况且离着黑毛子住的村子不远就有一个大储木圈,只要拿把大斧砍开圈着木头的钢丝绳,要多少木头没有啊!
  谁知道,他们这次来得很不凑巧,黑毛子开船出去打鱼一直没有回家,已经在外面三四天了。为了等着黑毛子回来,他们不仅当天晚上住在了江北,第二天晚上又在黑毛子家住了一个晚上。
  白天的时候,任何事情都没发生,也不可能发生什么。除了吃饭,他们还围着黑毛子家的附近转了转。
  俄罗斯的村庄和南岸村庄一点都不一样,不仅房子不同,而且家家户户隔得都很远,在一家房子跟另一家房子中间,有着密密的树林和草地,一条几十米宽的无名河流从村南头缓缓流过。他们怕碰到生人,不敢到村子里去走走看看,只能在黑毛子家附近或者河边转转。
  当他们在河边的草塘里瞎转悠的时候,从芦苇丛里撵出一群小野鸭。那些野鸭还不会飞,跑的却很快,一下子钻进一丛野草里不见了。两个人围着那草丛来回寻找了好几遍,也没找到一只小野鸭子,只好再继续朝前走,一直来到河边。
  河边的沙滩上有只鹬,它快步迈着两只细细的腿,不停地在沙滩上跑来跑去,不时地低头啄食着什么。再往远一点的地方,那里还集聚着一群野鸭。可这些飞禽不等人走到跟前,立刻扇着翅膀飞走了。别说抓呀,想到跟前都很难。他们在那里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只好又返回到黑毛子的家里。
  霍黑子像只猎狗似的,嗅着鼻子挨个屋里转着看。没想到他三看两看,还真发现了一样好东西:黑毛子家的仓库里腌着多半木桶咸大麻哈鱼。看见那些大麻哈鱼,霍黑子像发现了宝贝似的,悄悄拉着龙发根进去看了看。龙发根知道这些咸鱼运回去最起码能卖一千多块钱,可必定朋友家的东西和朋友的老婆一样,都是动不得的!他硬拉着恋恋不舍的霍黑子从仓库里面走出来。
  这天晚上,出去打鱼的黑毛子还是没有回家。他的老婆胖娘们儿本来就好客,再加上龙发根和他家常来常往不说,这次还给她带了了礼物,更是特别热情,这个胖女人不仅给他俩做了几道菜,还上桌陪他们喝酒。
  霍黑子酒量不行,喝了一杯就不想再喝了。可是胖娘们儿坚决不答应,他越不喝就越想灌他,没等到把桌子拣下去,霍黑子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了,钻进了另外一间屋子,拱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胖娘们儿怕他俩夜里睡觉冷,别冻着。临睡觉前,让龙发根跟她去抱被子。那个女人在床上卷被子时,胸前的那对大奶子一劲儿地上下不停地颤动着,像两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似的,随时都可能从她身上穿着的连衣裙里蹦出来,看得龙发根嗓子里直发干,心里更是痒痒的几乎难以控制,恨不能立刻扑上去,把那个正在床上卷着被子的胖娘们儿一把拽过来,压在自己的身下,尽情地发泄一通。可是,尽管龙发根心里想的不行,可这儿毕竟不是他们双河镇,而且眼前的这个女人又是朋友黑毛子的老婆,绝对不能只图一时的痛快,而断送自己以后的财路。
  他强压制住了自己心里的那股熊熊燃烧的欲火,想抱起被子赶紧走开,躲开这要命的诱惑。当胖娘们儿递给他被时,大敞口的连衣裙扭歪了,多半个又白又大的奶子几乎全部袒露出来,似半个大白皮球扣在她的胸脯上,看得龙发根心里更是火烧火燎的,气也随着越喘越短,越喘越粗了。他从胖娘们儿手里接过被子时,一只手似乎无意地从上边插进她的连衣裙里,正碰在那个半圆的大皮球上,激动地龙发根的心都快从胸膛里蹦出来了。胖娘们儿的双手抱着被子,被男人这么摸了一下,也似乎禁不住痒痒的大笑起来。这时候,龙发根真的什么也不顾了——燃烧的欲火使他忘记了一切,只想着尽快得到这个女人。
  他夺下女人手里的被子,随手扔回到床上,回身抱住那个浑身是肉的胖娘们儿。胖娘们儿也特别有劲儿,一把将他从自己的身边推开了。弄得龙发根当时一下子愣住了,拿不准那个胖娘们儿到底是乐意还是不乐意?他看看那个女人的样子,不像是真的生气,随后又扑了上去。
  那个女人“叽里哇啦”地乱嚷乱叫着,也弄不清楚她到底在说些什么。她再次推开了扑过来的龙发根,一个人躲到床边,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龙发根。
  龙发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快要到嘴的肥肉丢了,过去抱住站在床边的女人,一只手探进她的怀里,抓住她的大奶子使劲地揉搓起来。在他的温柔攻击下,胖娘门儿立刻不动了,只是弯下腰,不停地嘿嘿笑着,躲避着他那只越来越温柔的手。
  龙发根更有耐心了。他一边亲吻着女人,一边捏揉着她的粉红色乳头。很快凑过去,把她的奶头噙在嘴里,吮吸起来。在他的挑逗下,胖娘们儿终于承受不住了,也开始回应他了,紧紧地把他抱住,两个人一起倒在那温柔的床上。
  龙发根很快又从床上爬起来,动手脱胖娘们儿身上的连衣裙。胖娘们儿一边笑着,一边在床上滚来滚去,不肯配合他,费了好大劲也没有脱下来。
  这工夫,龙发根已经彻底地失去了耐性,顾不上继续去脱胖娘们儿身上的衣服了,从下面把她的裙子一把掀起来,这才知道女人里面根本没带乳罩,甚至内裤也只是窄窄的一条,紧紧兜住那片丰腴而诱人的神秘三角区。欲望的冲动使得龙发根的头脑极度地发热,也失去了最后的耐性。他一把扯下女人下身的那块遮羞布,迫不及待地扑上去,压在了胖娘们儿的身上……
  龙发根和那个胖娘们儿有过那样一次事后,时常会想起那天晚上和那个胖娘们儿做爱时的情景——那才是真正的做爱,或者说是欲望得到了彻底的释放才确切。外国女人绝不会像中国女人那样扭捏,那样矜持,她们把一切表现得更直接,更外向,更自然,更淋漓尽致,里面没有一点虚伪。两个人在床上,兴奋得那个女人又是喊,又是叫的,一直在主动地配合着他,怂恿着他,两个人一起冲向了高潮。
  那天晚上,她的欢乐叫喊声把睡在另一间屋子里的霍黑子都吵醒了。有过了这样一次经历,龙发根才知道外国女人和中国女人是多么的不同啊!
  完事以后,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睡在了胖女人的床上。直到一觉睡醒,他才觉得事情确实有点不太妙。他和胖娘们儿之间的事万一被黑毛子知道了,肯定轻饶不了他,弄不好还不一刀子把他给捅了呀!
  龙发根越想越害怕,再也睡不着了。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怎么后悔也晚啦!干脆,给他来个一不做,二不休,和黑毛子彻底断了了事。爱财的人有的是,没了黑毛子,还有黄毛子,白毛子,灰毛子和绿毛子。只要他们手里有东西,而又只能通过他的手才能把那些东西变成钱,我就不信找不到合伙伙伴!
  龙发根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到另一间屋子喊醒呼呼大睡的霍黑子。两个人来个贼不走空,悄悄进到黑毛子家的仓库,在里面找了条麻袋,把木桶里腌的咸大麻哈鱼捞的一干二净,背起来直奔江边。
  可是谁能想到呢,他们偷走鱼的第二天,黑毛子竟会打一条三四百斤重的大鳇鱼,而且只卖了五千块钱。真是想都想不到啊!霍黑子也生自己的气。当初要不是自己眼光短浅,只盯着那些腌在木桶里的大麻哈鱼,他们可能也不会和黑毛子彻底掰了。更可气的还是龙发根,这个人确实有毛病,见到稍微有点姿色的女人就迈不动步了。可是,话又说回来了,龙发根和那个胖娘们儿之间的破事,只要他们三个人都不出去乱说,谁又能知道呢?就是外国女人再拿那种事不当一回事吧,也不可能把自己和别的男人发生了关系的事对别人乱说呀!
  别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毛病。霍黑子握紧了拳头,猛地砸在桌子上,愤愤地骂道:“他不让我好过了,咱们谁也别想好过!我就不相信,斗不过他!”
  龙发根问:“你说谁呢,是不是想要和于世民那个家伙好好地斗一斗?”
  “还能说谁呢,我说的就是于三!他能坏咱们,咱们就不能坏他?想从咱们兜里往外掏钱,怕没有那么容易!”霍黑子咬牙切齿地说。
  龙发根说:“光会发狠没有用,咱们必须得想个好办法,一下把于世民就能置于死地,让他永远都没有反手的机会!”
  霍黑子恨恨地问:“你说怎么办,咱们用炸药把他家炸了?”
  龙发根马上说:“这不行,你不知道杀人偿命啊!让我好好想一想。有了,于世民现在不是总往秋月家跑吗?咱们何不……”
  龙发根贴着霍黑子的耳朵边嘀咕了一阵子。霍黑子一拍大腿说:“这个办法好,这个办法好!只要他家后院起了火,再没了左右手,他于世民就是孙悟空,也蹦达不出天去啊!”
  两个人正在商量着到底该怎样对付于世民的时候,挎在霍黑子腰间的手机响了,有人给他打电话,只听他哼哈答应几句后才说:“我现在暂时也没有钱呀。过两天再说好不好?”
  也没有听见那边到底怎么说的,接着霍黑子把电话挂了,重新把手机装进套里。龙发根刚想问他是谁来的电话,霍黑子却主动先说了:“姓巫的这个家伙,帮了咱们一点忙就总是要钱,以为我开银行啊!”
  “这种人咱们千万不能得罪他,说不上什么时候还能用的上呢。”龙发根说着,从兜里掏出钱包,数了一千元钱给扔在桌子上,“你把这些先给他送去。”
  第二十四章
  霍黑子赶紧把桌子上的钱收起来。两个人正说着话,冷不防二癞子突然推门进来。看着二癞子一脸的怒气,把龙发根跟霍黑子两个人当时都吓了一大跳,以为他们刚才说的话被二癞子听到了,冲进屋里来找他们算账呢!两个人一时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俩想错了,二癞子并不是找他们来算账的,而是想让龙发根带他到临江县城去玩两天。
  原来二癞子从家里跑出来后,到了双河镇,先找了家小饭馆进去,一个人喝了半斤本地小烧。酒足饭饱后才来到龙发根家,根本就没注意到两个人的神情变化。他从兜里掏出一沓子钱摔在龙发根家的炕上,满嘴喷着酒气说:“走,龙哥。咱们到临江县城里找个地方玩一玩去,也好长长见识!咱现在有钱了,有了钱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啊!对不对,龙哥?”
  听二癞子这么一说,龙发根才把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了。他赶紧站起来,拍着二癞子的肩膀说:“这话就对了!男人嘛,趁着年轻不潇洒一把,还能算个什么男人?再说了,你以前总跟着那个于三混,跟个臭打鱼的能混出个什么出息来?”
  二癞子扒拉开龙发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愤愤地说:“你别再提他好不好?从今往后,我和于三是井水不犯河水,他走他的水路,我走我的旱道,再也不搭界了。”
  龙发根很欣赏地说:“好小子,行,有股倔脾气,像个爷们儿样!走,霍黑子。咱哥俩陪着何小兄弟到临江县城好好玩上几天。”
  霍黑子跟龙发根去过几次临江县,每次龙发根到了那里不是嫖,就是赌。龙发根没老婆没孩子的行啊!他可是有老婆有孩子的,能那样做吗?万一在县城玩小姐的事让老婆知道了,还不跟他打离婚呀!他朝龙发根摆摆手说:“我家里还真的有点事,就不陪你们去了。”
  龙发根看透了霍黑子的那点心思,嘲笑他说:“看你那点出息,一个大老爷们怕老婆,也不怕人家笑话!”
  龙发根这样一将军,霍黑子的脸面也挂住不住了,只能答应和他俩一块去了。三个人来到镇子的十字街口,雇了辆出租的越野吉普车,直接去了临江县城。
  三个人在临江县城住了两个晚上,龙发根他们还有一件大事需要马上去办,第三天下午又赶回到双河镇。
  他俩本想把二癞子也拽回来,带着二癞子一起做那件大事。可二癞子被昨天晚上陪着他的那个小姐彻底迷住了,说什么也不肯走,还想在临江市玩两天再回来。他们也没有办法把二癞子硬拽回去,龙发根和霍黑子只好先回来了。
  回到双河镇的当天下午,霍黑子在一家商店里碰见买东西的水莲,眼珠子一转来了主意。他把水莲叫到外面,神神秘秘地对她说:“听说你家老于买了黑毛子一条大鳇鱼,卖了五万多元钱,光他一个人就得了三万,真有这么回事吗?”
  水莲一下让霍黑子问得愣住了。别说三万哪,就是三千也没看见于世民拿回家呀,他肯定把那么多的卖鱼钱都给了别的女人了。原来水莲就怀疑于世民在外面有个野女人,这样看来肯定是真的了,否则他不会不往家拿钱。女人多数都沉不住气,如今听到这个消息,水莲更是怒气冲天,连忙问霍黑子:“你跟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听说于世民一分钱也没拿回家,霍黑子更高兴了,借机进一步挑拨说:“你看看,你看看,没有这事,我扒那个瞎干啥呀?他没有把钱给你,肯定是给了那个叫秋月的烂女人了。嫂子,你可得当心点呀,别让我于哥把那个女人弄回家去呀!”
  水莲听说于世民把钱都给了别的女人,更急眼了,恨不得立刻就要去找到那个叫什么秋月的臭女人,去挠那个不要脸的婊子娘们儿。霍黑子却又把她拦住了说:“我说老于嫂子,你现在要去找人家,也没抓住他们什么把柄,人家能承认吗?等哪天我看见你家于哥再去那个婊子娘们儿家,马上让人给你报个信,把他俩摁在炕上,看他们还有什么说的?”
  听霍黑子的话说得确实有道理,水莲只好先忍下了这口气,心里暗暗地想,等到抓住你们两个人在一起的那天,我再和你们算总账!听了霍黑子的一番挑唆,水莲也没有心思再买东西了,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去了江边,找了个准备回村子的马嘟噜,坐了上去。
  回到家里,水莲回想起从自己嫁给于世民的这些年,吃了多少辛苦,受了多少劳累,又管孩子,又种地,还得给一家人做了吃的,做穿的,无论有点什么好吃的东西都先让着于世民和孩子。原来她总这样想,一个男人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的打鱼挣钱不容易,吃的辛苦也多,自己怎么还不能对付呢?谁知道,这两年孩子刚刚大了,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了,他又有了外心了,在外面养起了野女人!水莲越想越伤心,爬在炕上痛哭了一场,心里才好受一些。
  这天夜里,于世民也不知道自己是莫名其妙地突然醒了,觉得屋里的灯光特别亮,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他以为水莲睡觉前忘记闭灯了,嘀咕着正想关灯,这才发现水莲还没有上炕,她一个人双手托腮地坐在桌子旁似乎在想什么心思?于世民有点不高兴地说:“半夜三更的,你还不睡觉,一个人坐在地上发什么神经呀?”
  水莲没有搭理他,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这两天,于世民一直觉得水莲似乎有点不太对劲儿,她经常一个人摔摔打打地生闷气,于世民也懒得搭理她——女人可能都这样,碰到点不高兴的事,就爱使个小性子。
  “不睡,你就坐在地上好好打更吧!”于世民嘀咕着,翻了个身,背对着灯光准备接着睡。
  水莲反倒站起来了,过来一把掀开盖在于世民身上的被子,愤愤地说:“你还有脸在家睡觉啊?我不睡,你也别想睡!”
  于世民把被子又拉过来,重新盖在身上:“你别闹了好不好?睡一会儿,我还得下江呢。”
  “谁跟你闹呢!你说,你和那个狐狸精到底是怎么回事?”水莲又把他的被子掀了,“今天你不说清楚,咱俩谁也别睡!”
  水莲本想忍着,可女人心里有事怎么也放不下,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全说出来了。
  “你说的哪个狐狸精啊?”于世民猜到她说的可能是秋月,只能故意装糊涂。
  “你装什么糊涂?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满村都传遍了,说啥的都有。你心里要是还有这个家,赶紧和她散了;你要是舍不得她,我明天就领着儿子回娘家。”水莲说着说着,伤心地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你别占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那个秋月是个什么好东西,我早就听人说过,她是个臭婊子,是个专门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听水莲这样骂秋月,于世民觉得实在不公平。再说了,他和秋月现在确实也没有任何事,便心底坦然地说:“你别乱骂人好不好?”
  听见于世民帮着秋月说话,水莲更加生气了。她说:“我骂她,你心疼了是不是?我就是要骂她,狐狸精,狐狸精,专门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我和她真的没有事,更不会做出什么对不起你和儿子的事!水莲,咱俩都结婚这么多年了,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不了解,你还不清楚吗?”
  于世民说的都是真心话。他确实去过几次秋月家,可那只是想求得秋月能原谅他年轻时做下的荒唐事,使自己的心灵得到解脱,良心得到一点安宁。他从没想过要和秋月怎么样,更没想过要背叛水莲啊!
  可以说,了解汉子莫过于老婆。他们结婚已经这么多年了,水莲确实没有听说过于世民有过任何拈花惹草的花花事。可是,别管啥事都是无风不起浪啊!他和那个叫秋月的狐狸精如果真的没有那种事,村里、镇上怎么会传得那样有鼻子、有眼睛的呢?水莲也有点困惑了。
  单单凭着于世民的几句解释,水莲肯定不可能完全相信他的话。她瞟了躺在炕上的于世民一眼,心里暗暗地想,不用你瞒着我,等霍黑子给我送信,抓住你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看你还怎么说?我不撕了那个狐狸精才怪呢,省得她再到处勾引别人家的男人!想到这儿,她又问了一句:“你说,你和那个狐狸精没有那种事?那么我再问你一句,你们买黑毛子的那条鳇鱼不是卖了五万多元钱吗,那些钱呢?”
  “那条鳇鱼确实卖了五万多块钱,二癞子拿走了两万,剩下的三万全在这儿呢,你自己看吧!”于世民说着,把放好的三万元钱拿出来,给水莲看。接着,他又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水莲。
  这次水莲倒没有再说什么,不过她已经不可能再像过去那样相信于世民了。她打算明天早晨也偷着到嘎拉子网滩去一趟,看看于世民是不是把这两万元钱给黑毛子?
  水莲暂时没事了,可于世民的心里却再也平静不下来了。黑毛子赊给他的那条鳇鱼,卖了五万元钱的事,他并没有告诉水莲呀,可是她究竟是怎么知道的呢?莫非有人在背后挑唆她,好让他家闹得鸡犬不宁。那么在背后挑唆这种事的人,究竟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
  第二十五章
  于世民对黑毛子的印象越来越好了,不仅因为他赊给了自己一条鳇鱼,主要还是他的为人特别仗义,心底坦荡,而且不那么斤斤计较。可是黑毛子却对他和龙发根之间的事很不理解,曾多次这样问他,为什么你们互相之间总要这样的斗来斗去呢?对黑毛子提出来的这个问题,于世民也不好回答,更说不清楚。应该说,他从来没想过非要和龙发根争个高低,可是龙发根却处处一直在找自己的麻烦,他又有什么办法呢?黑毛子曾经多次跟自己说过,说他对中国有着一股特殊的感情,总觉得中国也是他的半个祖国。于世民不明白地看着黑毛子,不知道他这话究竟该从何处谈起?见于世民不明白他的话,黑毛子赶紧解释说:“我爷爷的血就是洒在了你们双河镇。”
  黑毛子说,他的爷爷原来是苏联红军,在解放东北时,他们所在的部队从双河镇下面一个叫“三家子”的地方登陆,攻打日军的一个建在山顶上的碉堡时,被日军打死在了山坡上,至今他的遗骨还埋葬在双河镇。
  于世民确实听何老爷子讲起过,满洲国的时候,双河镇曾驻扎过一个小队的日本军人。一九四五年初秋的一个早晨,苏联的两艘炮艇在江对岸开始猛烈地轰击了日军阵地。其实这场炮击只是佯攻,而在炮击日军阵地的同时,已经有一个连的苏联军人从距离双河镇四五里地外的一个叫做“三家子”的地方悄悄登陆了。那些苏联红军在后面堵住了这个小队日本军人的退路,最后把那几十个人全部消灭在了双河镇。这场小小规模的战斗,苏联红军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死伤了二三十人。而这里面到底有没有黑毛子的爷爷,不仅于世民不知道,连何老爷子肯定也不清楚。别管怎么说,苏联红军确实攻打过双河镇,并且全歼了驻扎在这里的日军。
  第二天早晨,于世民和李财贵带着三万元钱来到嘎拉子网滩。从二癞子不跟于世民在一只船上撒网打鱼后,李财贵已经把自己的小把辞退了,开始和于世民合伙打鱼。
  他们的渔船没有停泊在网滩,而是在网滩下游的一片沙滩和黑毛子见的面。于世民从三万元钱里面拿出两万递给黑毛子。黑毛子接过沉甸甸的两捆子钱,似乎有点惊讶地问:“怎摸(么)这摸(么)多呢?”
  于世民如实地告诉黑毛子:“赊你的那条大鳇鱼,我没有把它卖给鱼贩子,而是找人卖到了县里的鲟鳇鱼孵化站,比原来想的多卖了三万多。你和二癞子每人两万,我留下一万。”
  黑毛子一听就有点不高兴了,说于世民不讲信用,明明说好的那条鳇鱼只卖五千,为什么要给他两万呢?他从其中的一捆钱里面点出了五千留下,把剩下的一万五千又退给了于世民。他还说:“说好的五欠(千)就是五欠(千),为伸(什)么要给两万?你多卖了前(钱),那是你的本事,和我有什摸(么)关西(系)?”
  于世民解释说:“鳇鱼是你打的,多卖了钱,多分给你一些也是应该的。要不是你没有打到这么大的一条鳇鱼,我再想多挣钱,可上哪去挣啊?”
  可是,别管于世民怎样解释,黑毛子就是不肯留下其余的一万五千块钱。于世民也生气了:“这些钱你到底要不要?你要是不要,我肯定也不能要,只能把它扔到江里去啦!”
  “你扔吧,扔吧!你扔了,我也不要!”于世民犟,黑毛子比他更犟。
  于世民的手朝高一扬,真的把黑毛子硬塞在他手里的那一捆半钱扔进了江里,当时把黑毛子和李财贵都造愣住了。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于世民真的会把钱给扔了,两个人什么都顾不上了,三步两步跳进江水里,连撵带捞,好不容易才把那些散在水里的钱捞干净了。
  黑毛子水淋林地走上了岸,接过来李财贵递给来的那些湿漉漉的钱,又一次塞进于世民的手里,还气囔囔地说:“你扔吧,你再扔!再扔,我再下去老(捞)。”
  那天早晨,水莲本想过江到网滩去看看,于世民到底把那两万元钱给没给黑毛子?可是等到于世民走了以后,她到江边找了一圈,也没有看见一只准备去江岛的渔船,她也没有去成嘎拉子网滩,心里一直犯着心思,总是惦念着于世民到底把那两万元钱给谁了?即使真的给了黑毛子,她嘴上倒是不会说什么,心里肯定也不会高兴的,显得你哪家穷大方啊,把这么多钱说给人就给人了?要是他给了别的女人,肯定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可她那天早晨没去成网滩,只能一个人在家这样胡思乱想。而越是这样胡思乱想,心里就越不是个心思。
  于世民既然说了,怎么也得想办法办到,可是任凭他把嘴说烂了,黑毛子还是坚持不肯收下,弄得李财贵也没有了办法。就在他们两个人坚持不下的时候,何老爷子也坐着渔船来到了嘎砬子网滩。
  那天早晨,何老爷子把儿子打跑以后,连着两三天二癞子都没有回家了,也不知道这个小子到底跑到哪儿去了?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呀,何老爷子不放心,赶紧来找于世民帮他合计合计。于世民问何老爷子:“二癞子走的时候,身上带钱没有?”
  何老爷子说:“他拿回来的那两万元钱,今早临来网滩前,我看了,只剩下一万了。估计那一万被他拿走了。”
  “大叔,你放心吧!用不了几天,二癞子肯定能回来。他要是还没回来,我去给你把他找回来。”原来,于世民也听网滩上的渔民说了,有人看见二癞子跟着龙发根还有霍黑子雇了一辆吉普车去了临江市,于世民估计他不会出什么事。不过,二癞子真的跟龙发根去了临江县,肯定不是赌,就去了那些色情场所。这样两个地方都是龙发根经常去的场所。如果真的那样,他带走的那一万元钱不折腾光了,肯定是不可能回来的。再说了,二癞子真的在县城不是嫖就是赌的,别管哪一样也不能让何老爷子知道啊!何老爷子年纪这么大了,要是知道自己儿子在外面又是耍钱,又是嫖娼,还不得活活气死呀!
  听说儿子用不了几天就能回来,何老爷子这才放心了。可以说在整个村子里他最信得过的人就是于世民了,觉得他比自己的亲生儿子二癞子还亲呢。这时候,他才看见江边的沙滩上晾的全是花花绿绿的票子,奇怪地看了看身边的三个人,笑着问:“你们到底谁家有这么多钱呀,都长毛了?多的家里晾不下,到网滩来晾钱了?”
  黑毛子比比划划地告诉何老爷子,于世民把钱扔进江里的事。何老爷子不由得敬佩地看了于世民一眼——现在好多人都管钱叫爹了,甚至在有些人的眼里钱可能比爹还亲呢!可是在于世民的眼里,友情却比金钱更重要!也只有像于世民这样讲义气,重感情的男人,才可以算得上是个真正的黑龙江上的捕鱼汉子呢!
  看着满沙滩晾晒的钱,何老爷子一下想起二癞子曾跟他提起秋月的事了。他试探地问于世民:“你和那个叫秋月的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二癞子说,你们好像早就认识?”
  听见何老爷子提到了秋月,于世民的脸刷地变了色。这几天,于世民也正为这件事上火呢。水莲和他还一直处于冷站时期,而秋月也不肯搭理他,弄得他里外不是人!
  于世民扑通地给老人跪下了,哽咽着对何老爷子说:“大叔,我年轻的时候曾经做过很对不起秋月的事呀,坑害了她一辈子!”
  何老爷子赶紧伸手扶起来于世民,拍拍他的肩膀说:“孩子,有啥糟心的事,你尽管跟大叔说,看看我们几个能不能想办法帮帮你。”
  几个人坐在江边的沙滩上,听着于世民把他年轻时和秋月之间的事详细地述说了一遍。
  听于世民讲完了他和秋月的故事,何老爷子叹了口气说:“你可真的害苦了秋月姑娘啊!现在你想帮帮她,确实应该。可从秋月的举动来看,她肯定不是那种只认钱,不认人的女人,你给她多少钱,她也不会收下的。现在最难的是,该想个什么办法才能让秋月接受你的帮助呢?”
  李财贵突然想起了钱文光,赶紧说:“老钱不是一直想雇个人帮他收鱼吗?你不妨找老钱说一说,让他雇秋月帮他收鱼,除了老钱每个月给秋月的工钱外,你再备上一份,让老钱一起交给秋月,不就成全了她吗?”
  “对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于世民高兴地说。
  何老爷子又对于世民说:“三儿呀,有句话我不知说好,还是不说好?”
  于世民说:“大叔,你老有什么话尽管说吧,肯定都是为我好。”
  何老爷子说:“你想帮助秋月,确实是一件好事。不过,你可千万不能顾了这一头,再扔了另一头啊!你该不会做出什么对不起你媳妇的事吧?”
  于世民说:“大叔,你老放心吧!水莲跟我受了不少苦,我不会做出任何对不起她的事的。”
  何老爷子说:“有你这句话,大叔就放心了。不过,大叔还得嘱咐你一句。有老钱在那边照顾着秋月,你往后还真的少去她家几趟了,千万别惹出什么闲话来,到那时候就怕好说不好听了。”
  于世民点头答应了何老爷子。
  第二十六章
  黑龙江下游的八月,来到了雨季,只要飘过来一片乌云,就会哗哗下一阵子大雨。傍黑时分,西北角的天边升起了一片乌云,随着大风飘移过来,很快到了双河镇的上空,天色顿时黑了下来,各家各户的屋子里也黑了下来。那片乌云继续飞快地朝前移动着,随后几颗黄豆粒大的雨点稀稀落落地砸下来,紧接着一场大暴雨哗哗地瓢泼下来。突然间,屋里一下子全照亮了。随着耀眼的电光一闪,接着一声霹雳,轰隆隆的雷声在镇子的上空中回荡着,吓得躲藏在院子里的看家狗不是好声的吠叫起来,冒着倾盆大雨从狗窝里跑出来,直挠门,它们也想躲进人住的屋子里。
  暴雨不分点地朝着地面倾泻,满世界都是喧哗声,各家各户的院子里很快积满了雨水,已经开始朝地势更加低洼的地方汇聚。在这一片漆黑中,仿佛觉得周围的树木、山峰和河水都随风驰向无底深渊,所有这一切跟雨混合在一起,构成了密集的一团,以惊人的速度向前滚动着,秋月冒着大雨跑回到家里。尽管她穿着雨衣,裤子还是被大雨打湿了。她赶紧换了身干衣服,又洗了一把,这才觉得浑身几乎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一下躺在炕上,再不想动了。
  收鱼这活儿累倒不算太累,钱文光给她的钱也多,每个月至少八百元钱,有时还能达到一千出头。只是每天的时间长了点,从早晨三点钟起来往长途客车运鱼装车,等到天傍黑才能回来。在江里收一天鱼,回到镇上还得把收的鱼挨条用湿抹布擦干净,按种类分好,重新再装一次筐才能下班。可以说,钱文光确实已经很照顾她了,说了多少次都不让她起早去汽车站送鱼。可是她怎么也不可能去那样做呀,既然人家雇了你,你就是应该给人家干活,天经地义。你不起点早,不贪点黑,要是人家一个人能干过来,还雇你做什么呀?难道有钱烧的!
  秋月在炕上躺了一会儿,又挣扎着起来,从柴草堆下掏了一些没有被大雨淋湿的柴禾回来,准备开始烧火做饭了——不是自己非得吃晚饭,主要还是为了婷婷。孩子太小,一顿不吃就吵吵饿。
  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她烧火做饭时,大雨已经停了,她把在院子玩耍的婷婷喊回来,从兜里掏出两元钱,让女儿到小卖店买瓶酒回来。婷婷接过妈妈给她的钱,连蹦带跳地去了小卖店。
  她一个月挣这么多钱,可把住在附近的几个老娘们儿眼气坏了,经常说点风凉话给她听。几个女人凑在一起,看见她过来了,故意说话给她听:“女人长张漂亮脸蛋儿就是好,干点活儿,总有那些发洋贱的男人乐意多给钱。”
  有的说得更直接:“我要是有那么张好看的脸蛋儿,啥活也不干了,专门卖×,往炕上一躺,又舒服又挣钱。”
  围着的几个女人听了,跟着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拿眼睛不停地瞅着秋月。
  气得秋月当时眼泪直在眼眶子里打转转,可她硬是硬忍着,没让泪珠子掉下来。
  婷婷从小卖店买酒回来,秋月也把饭做好了。一口饭在嘴里来回嚼着,就是咽不下去。我到底招谁惹谁了,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呢?秋月越想越觉得活的实在没意思。不但镇子里的女人看不起她,连那个于世民也看不起她,扔下五百元钱就走了。好像她除了钱以外,其它什么都不认的女人似的。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活得太累,活的实在没有意思,抓起酒瓶子,“咕咚咕咚”地一口气灌下去多半瓶。要不是婷婷又哭又嚎地硬把酒瓶子从她手里夺下去,她肯定会把一瓶酒全部喝光。这一夜,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呕吐了多少次,弄得满屋里都是一股熏人的酒气,第二天早晨酒劲儿还没过去呢。她硬撑着起来,把地上的呕吐物打扫干净,做口饭让婷婷吃了,拣下碗,又和钱文光下江去收鱼了。
  人怎么也得活下去,十多年前她是这么想,现在她更是这样想了。何况,她现在已经不光是为了自己才活着,更是为了婷婷活着——女儿还这么小,一旦没有了妈妈,她可怎么活呀?
  晚上睡不着觉时,她也时常会想起于世民。当年是他害了她不假,可是事情毕竟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她还有念念不忘的必要吗?其实,在没碰到于世民以前,她已经很少再去想当年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有些时候,时间可能就是一付最好的良药,它会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慢慢淡化,使心灵深处的流血伤口慢慢愈合结痂。想是这样想,可是当她一见到于世民,自然会想起自己这一生所遭受到的种种磨难,她的心顿时又冷了起来,硬了起来,表现出来一种敌对和仇恨——这种对男人的仇恨可能也是一个女人的一种自卫的本能吧?
  天色渐晚,西边天空飘浮着几朵玫瑰色的薄云。远山在落日余晖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片紫色,路边的大树披上了单调的灰衣。双河镇里仍然是那样宁静,各家各户的烟囱里飘出来的缕缕白色炊烟,很快就消融在了暮色雾霭里。
  天黑之前,于世民又来到了江边,看一下水情。这几天江里一直在涨水,只是涨得很慢,估计最近两天那些躲在江底深沟里的鱼,暂时还不会到靠到岸边的浅水里活动,更不可能钻进沟子里,也无法到水泡子或者河汊子去下丝挂子。
  黑龙江有几种出名的洄游鱼类,像大马哈鱼、铜罗鱼,还有七星子和刺鱼。可是许多人并不知道,其实所有的鱼儿都在洄游,只是它们洄游距离远近不一样罢了。即使像鲤子、胖头、草鱼这些人们最常见的鱼儿也在洄游,等到江里涨大水的时候,它们会随着水头钻进草沟子里觅食;一旦江里开始澈水,它们又会立刻返回到江里生活。而那些狡猾的渔民们,正是掌握了各种各样鱼儿的这种洄游习性,选择究竟是在江里撒淌网,还是到草沟子里下丝挂子,甚至还会在河口挡起渔亮子。这样看来,别管水里的,还是陆地上的生物,都有着自己的生活圈子,都有着自己的生活环境和场所。而这生活圈子和场所有时又是交叉的,说不上什么时候就会碰到一起。像于世民和秋月这两个人就是这样,当年他们同生活在一个小村子里,然后又开始了各自的生活,接着他们又在双河镇碰到了一起——
  这就是生活,真真实实的生活!
  于世民又有十几天没有到双河镇去了,他想趁着这两天鱼还在犹豫不定的时候,在选择究竟是继续留在江里,还是准备游到靠近岸边浅水里,然后等待着钻草沟子的时候,抽空再到双河镇去一趟,顺便到秋月家去看看。
  这天秋月收鱼回来得比较早,当她进屋看见于世民正陪着婷婷在炕上玩着什么。看见他们那种其乐融融的样子,秋月的心里不觉“咯噔”了一下子——这个陪着女儿玩的男人要是婷婷的父亲该有多么好啊!
  她忘记了自己曾在哪本书里看过这样一句话:女人啊,你的名字永远都是弱者!
  是啊,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一个强者,自己只是一个弱小的女人。而只凭着一个女人撑起一个家,活得实在太艰难,太劳累了。她多么希望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能有一个强壮有力男人的肩膀可以让自己依靠一下啊!可是,这样的想法仅仅是个瞬间,一个极短的瞬间,不过在她的心里一闪而过,她立刻又为自己刚才荒唐的想法而觉得有些脸红了。
  女人怎么就那样没有出息呢!难道离开了男人自己还不活了?想到这儿,她的那颗已经软下来的心,立刻又变得坚硬起来。她上前一把从炕上把婷婷拉过来,呱嗒地撂下了脸,气呼呼地对于世民说:“你又干什么来了?这辈子你糟害得我们还不够啊!”
  上次在嘎拉子网滩,何老爷子不让于世民再到秋月家去,当时于世民也确实答应了,可是他忍不住又来了秋月家——人的感情和理智永远都是两码事,在很多时候理智往往战胜不了感情,而这一点在男人的身上表现的尤其突出——男人的心理有些时候真的很奇怪,他明明知道秋月讨厌他,不希望再见到他,他也曾多次下决心再不去见秋月,可是这一点对他来说却怎么也办不到,也无法想把秋月放下就能放得下了,更无法把她从自己的心里彻底抹掉。
  看见秋月回来了,于世民慌忙地站起来:“秋月,当年我真的很对不起你。看你过的这种日子,我心里一直特别难受,想和你好好地唠一唠。”
  秋月嘿嘿地冷笑着说:“你这话说得多么轻巧呀,简直太轻巧啦!那样大的一件事,能几句话就能唠明白,能说过去就过去了?要是让我捅上你两刀,扎在了你的心上,一直在流血,然后再说两句好话哄哄你,你说能行吗?”
  于世民似乎没有听明白似的,立刻把随身携带的渔刀掏出来,随手递给了秋月:“只要你能解恨,肯原谅我,别说捅我两刀,就是扎我十刀八刀也行,只要你乐意,想怎样都行!”
  秋月接过于世民递过来的那把渔刀,拿着手里仔细地看了看,又随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冷冷地一笑说:“你知道我不可能捅你,才敢把刀子递给我;可我凭什么要扎你呢?我就是要你一直欠着,让你的良心永远得不到安宁,一直受到谴责!”
  两个人正在屋子里争吵着,没想到龙发根摇摇晃晃地从外面进来了。
  这次,龙发根终于把那件惦念了多少日子的事情办成了。事实已经证明了:没有黑毛子,他同样也能办成事,也能挣到大钱。最近这些日子,他和霍黑子两个人从江北岸弄回来二十多吨柴油,三百六十公斤的柴油桶摆满了院子,并且已经以每公斤比镇加油站低五角钱的价钱卖掉了十来吨,挣了一大笔钱。刚刚瘪下去的腰包立刻又撑得鼓鼓囊囊的,里面塞满了票子。兜里有钱了,他想到秋月面前好好显白一下,让这个实在没有眼力的女人好好见识一下他龙发根的实力,让她好好地后悔去吧!
  这个年头,只要男人的腰包里有了钱,就没有什么摆不平的事,没有弄不到手的女人。别说像秋月这样残枝败柳的女人呀,就是黄花大闺女也一样能够找得到!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竟会在秋月家碰到了于世民。
  看见于世民和秋月在屋里,他当时愣了一下,转身想朝外走。令他既感到惊喜而又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秋月的声音竟然从后面随着追上来:“龙发根,你给我回来,让他走,让于世民从我家里滚出去!”
  听到秋月的喊声,刚走到门口的龙发根,又返身转了回来。他斜着身子依靠在里外屋之间的门框上,轻薄地抖动着一条腿,看着于世民问:“你说,咱俩到底是你走呢,还是我走?”
  于世民绝没有想到秋月会来这么一手,当着龙发根的面前轰自己从她家里出去,顿时羞愧得满脸通红,很快那红色又变得铁青,继而转到蜡黄。他使劲儿地一跺脚,气呼呼地走出秋月家。
  秋月想要看到的就是这种结果,就是在和于世民治气,她的目的终于达到了。她就是想要摘掉这个男人的面子,狠狠地伤害他的自尊,把他好好地羞辱一番,让他觉得无地自容。别以为你现在过得比我强,就可以为所欲为,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了!你究竟是我的什么人呀,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呢?
  撵走了于世民,秋月当时想得很简单:她先让于世民走,接着再把龙发根撵走。可是她所料想不到的是,龙发根是那种有志气的男人吗?他根本就不买秋月的账,死皮赖脸地不走不说,还当着婷婷的面和她动手动脚,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脸颊说:“这些日子跟着钱文光下江收鱼,小脸蛋都被江风吹黑了。”
  秋月一把打掉他的手说:“干什么呢,你能不能自重点?”
  “自重?什么叫自重,我怎么不明白呢?”龙发根仍旧嬉皮笑脸地说,“你能告诉我吗?”
  “你走吧,你赶紧走吧!”秋月央求着龙发根说。
  “刚才是你把我留下的,现在又想赶我走,里外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啊?天下没有那么便宜的事!你看我好欺负,想耍我呀?”龙发根上前一把抱住秋月,使劲地往炕上拖。秋月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那样大的劲儿,一把硬是把龙发根推出去老远。她怒气冲冲地说:“龙发根,你想干什么?滚,滚,你给我滚出去!”
  龙发根朝后踉跄了两步,很快又站住了。他从兜里面掏出来一沓子钱,朝着秋月晃了晃说:“我想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吗!这些钱够玩你几次的?”
  秋月最受不了的是,可能也是所有良家女人所受不了的,那就是一个男人把自己当成人尽可夫的婊子娘们儿。她气急败坏地说:“你有钱,乐意给谁就给谁去,少在我面前显白。”
  “哈哈……秋月,你什么时候从良了,成了于世民的‘铁姘’了?”龙发根突然大笑着问。
  秋月一怔,她不明白龙发根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她正色地对龙发根说:“你给我把话说清楚点,到底谁是于世民的‘铁姘’呀?”
  龙发根恶狠狠地说:“我说的就是你!你以为你收鱼挣的钱都是钱文光给你的吗?告诉你吧,你拿到的那些钱里,有一多半都是于世民自己掏的腰包。我今天倒是就想看看,他于世民的钱好使,我龙发根的钱凭什么不好使?他于世民能用的东西,我龙发根凭什么不能用!”
  秋月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每个月拿到手的八百或者一千元钱里,竟会有于世民的一多半!好多的男人对女人几乎都是没等把事情做了呢,先应允了下来,只要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以后究竟办不办还不一定呢!可是人家于世民一直在暗地里帮助她,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对她也没有任何企图,更没想要占有她的意思,而是真心实意地帮助她。像这样的男人,也只有这样的男人可以说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像这样心地坦荡的男人,打着灯笼能找到几个呀?
  这会儿,秋月才真正地明白了,自己确实错怪了于世民,冤枉了于世民。人家的一番好心,却换来了自己的一顿恶语相加。她有心再把于世民喊回来,可那个男人这会儿肯定已经走远了,况且人家肯不肯再搭理自己还不一定呢?
  这会儿,秋月心里真的后悔极了,肠子都快悔青了。可是她再后悔也已经晚了,于世民已经气呼呼地走了,离开了这里。这会儿屋子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
  见秋月和龙发根两个人争吵起来,吓得躲在炕里的婷婷哇哇直哭。她光着脚丫跳到地上,挡在了妈妈和龙发根的中间,朝外推龙发根说:“你走,你走!”
  龙发根随手一扒拉,把婷婷推的朝后连着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立刻哭得更厉害了。龙发根更不耐烦了,揪着婷婷把她退到门外,随后把门从里面插上。看见龙发根不但把自己的女儿推倒了,还揪到了外面,秋月发疯一般地扑上去,要和龙发根拼命。龙发根趁这个机会,一把搂抱住了秋月,连推带搡地把她摁倒在炕上,随后死死地把她压住,腾出了一只手去撕扯秋月的衣服。被龙发根压在身下的秋月,更加拼命地反抗着,也不管是头,还是脸胡乱地抓挠身上的龙发根。此刻,在她的意识里只有一个念头:认准自己去死,也绝不能再受到龙发根的羞辱了。如果自己再一次失身于他,还真不如死去痛快呢!可是秋月越是反抗,龙发根越是兴奋。他一边极力地想尽办法控制住身下的秋月,一边气喘吁吁地说:“我……我就不信了,不信制服不了你……”
  怎么说秋月也是个柔弱无力的女人呀,她在和龙发根这场厮打中,从开始就处在下风,如今已经彻底没有了力气,也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她的两只胳膊已经完全被龙发根控制住了,死死地压在他的膝盖下面,使她一动也动不了。秋月只能大声地呼喊着,甚至向被关在了门外的女儿求救:“来人哪!--婷婷,快,快去喊你于舅舅,快去……”
  听了秋月的话,婷婷跑了出去,去寻找于世民。而此刻的龙发根却是更加得意了。
  “去吧,去吧!那个于三早走远了,我倒真想看看……现在还有谁能帮你?”龙发根气喘如牛,呼呼地喘着粗气。他骑在秋月的身上,死死地压住身子下面的秋月,腾出双手抓住她的前襟,猛地扯开了,随后一把拽开了她的乳罩。
  秋月的前胸,已经完全暴露在这个男人的面前了。龙发根俯下身子,仔细地欣赏着秋月的乳房,还有两座高高乳峰中间的那道深深的乳沟,兴奋得直哼哼。他低低地伏下身子,想要去亲吻秋月。秋月又羞又恼,可是她的双手已经被龙发根死死地压住了,一点也动弹不了。这时的秋月,已经彻底地绝望了,连死的心都有了。她认准了死,也不愿意受到这样一个被她锁讨厌男人的百般羞辱。可是无论怎样,她也不是龙发根的对手,只能把满面泪水的脑袋歪向了一边,尽量躲避开龙发根那张越凑越近的嘴。
  看着秋月白嫩的胸脯,龙发根的呼吸越来越急迫了。他抓住秋月的腰带,猛地一拽。腰带开了,一只大手随后摸了进去,先是停留在她的小腹上,而且还在一点点地朝下发展。秋月觉得自己的裤子里好像钻进去了一只癞蛤蟆,恶心得她直想呕吐。
  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秋月那副愤怒而又无奈的样子,龙发根心里充满了占有者和征服者的骄傲与快乐。此刻,他已经彻底失去了耐性,只想赶紧侵占这片丰腴的土地,并且永远把这块领地占领住,使她只属于自己所有,以彻底打消她的最后一点希望和梦想……
  就在龙发根洋洋得意的时候,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一只脚脖子被人抓住了,随后另外一只脚脖子也被人抓住了。他大吃一惊,急忙扭过头去看:哪个人吃了老虎胆了,敢来抓他?
  第二十七章
  那个吃了老虎胆的人是于世民,于世民又返回来了。他被秋月从家里轰出来,越想越生气,也越想越嫉妒。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秋月竟会把自己从她家里撵了出来,反而把龙发根留下了。这个女人也太不识好赖人啦!不行,我必须得回去和她好好说道说道!
  想到这儿,于世民又转身折了回来。他刚走进秋月家的院子里,便听到从屋子里传出来的打斗声,还有秋月的求救声,接着他又看见坐在门外呜呜啼哭的婷婷,心里立刻明白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屋门前,用力地一拉,顿时把门拽开了,紧接着跑进了里屋,一眼看见趴在秋月身上的龙发根。于世民顿时火冒三丈,赶紧冲了上去,抓住龙发根的脚脖子,生拉硬扯地把他从炕上拉下来,只听见“咕咚”一声,龙发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龙发根的动作也特别敏捷,一轱辘从地上爬起来,顺手抄起身边的一只板凳,朝着于世民的脑袋砸下去。见龙发根举着板凳朝自己砸下来,于世民赶紧一撤身子,躲了过去,接着猛扑了上去,两只手死死地薅住龙发根的脖领子,蜷起了右膝盖,猛地朝上一顶,正怼在龙发根的小肚子上,疼得那小子再没有直起来身子,直接倒在了地上。
  没等龙发根从地上爬起来,于世民跟着又扑了上去;龙发根就地连着滚了好几个滚儿,躲开于世民接二连三踢过来的几脚,趁机想往起爬,于世民的两只脚随后又轮番地踢了过去,有一脚正好踢在龙发根的胸口上,疼得那家伙捂住胸口,不停地咳嗽起来。这功夫的龙发根,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可是于世民还是不可能轻易地放过他,也不管脑袋还是屁股,上去又是一阵拳打脚踢,打得龙发根彻底蒙了头,也辩不出来个东南西北了,只是双手紧紧地搂抱住脑袋,煮熟的大虾一样,在地上蜷起身子,爹一声,娘一声地惨叫,不住声地求饶。
  别管什么时候,女人的胆子总是比较小。怕弄出来人命来,秋月连忙拉住了打得正起劲儿的于世民:“别打了!世民,快别打啦!”
  于世民这才停住了拳脚,指着躺在地上像条癞皮狗似的龙发根骂:“这次我先饶了你。往后看你再敢到秋月家来骚扰,我看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我再不来了,再也不敢来了。”有过上一次的教训,龙发根知道于世民是个打架不要命的主,他也是光棍不吃眼前亏,一边擦着嘴角的血,一边哀求着说。
  于世民仍旧气呼呼地说:“我借给你一个狗胆,要是再敢来,看我不打折了你的狗腿!起来吧。”
  龙发根从地上爬起来,贴着墙边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眼睛的余光却一直在瞟着于世民。
  见龙发根那一副赖皮相儿,于世民实在不想再看见他,大声骂道:“还不赶紧给我滚!”
  龙发根紧贴着墙根朝外溜。他的嘴角在流血,腿好像也被踢瘸了,一步步走得很慢,还有点一瘸一拐的。当路过放在门口的桌子旁时,他突然一个箭步蹿到桌子前,一把抓起放在那里的渔刀,对准于世民的胸口狠狠地刺过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于世民一点防备也没有。他看着龙发根持着渔刀朝他的胸口刺过来,下意识地赶紧往旁边一躲。可是渔刀还是刺在了他的左肩上,随后一股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衣服顿时被染红了一大片。
  肩膀上挨了龙发根一刀,于世民也红了眼,迎着渔刀硬往上冲。可是,他的胳膊和手背上又被锋利的刀尖连着划出几道血口子。于世民一边躲闪招架,一边紧着四处撒目,想在屋里寻找个家什,好用来对付龙发根手里的渔刀。可是龙发根也好像猜透了他的心思,根本不给他这样的机会,一直步步紧逼着,渔刀不停地在他胸前、眼前来回地刺来砍去,一心想要把于世民至于死地。突然,他把刀锋一转,把渔刀架在于世民的脖子上,得意地嘿嘿冷笑着说:“别动!再动一动,我把你的脑袋割下来喂狗!”
  于世民真的不敢动了,也动不了了,只能直挺挺地靠着墙根站住,觉得架在他脖子上的渔刀几乎快要抵进他的肉里,嗖嗖地直冒凉风。
  “现在我要杀你,简直是易如反掌,比碾死一只臭虫还容易。不过,我可不想让你就这样轻易地死掉,还想听你说两句软话来求我呢!叫我一声爹,再喊我一声祖宗,我就饶了你。你叫不叫?你怎么不叫呢!叫,快叫呀!”龙发根得意地说着,把手里的渔刀又往于世民的脖子上摁了摁,“喊哪!”
  于世民认准就是今天死在了龙发根的手里,他也不可能喊出那句话。别说他从来没对任何人服过软呀,即使原来曾对别人服过软,可今天当着秋月的面前他也不可能向龙发根服软!
  ——无论在什么时候,一个男人都不可能当着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向另外一个男人服软,尤其是向自己的情敌服软!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的明白了,原来在自己的潜意识里,自己一直特别地喜欢秋月,爱着秋月。原来自己一直不敢承认自己的这种想法,是觉得自己配不上秋月,秋月肯定也看不上他。可是在这个生死的关头,他爱着屋里这个女人的念头再一次地萌生出来。只是他万万所没有想到的是,他于世民今天竟会栽在了一直被自己瞧不起的龙发根手里,实在令人心不甘呀!可如今已经是这样的结局,再不甘心还有什么办法呢?他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龙发根给他一刀。
  此刻,他多么希望这一刀是秋月给他的呀,如果自己真的死在了她的手里,他们之间的一切恩恩怨怨也算扯平了,可是死在龙发根的手里,他确实不甘心。看来今后怕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也不可能再次和这个龙发根交手啦!
  这个时候,不仅于世民想不到,龙发根也不可能会想到,秋月竟会突然扑上来。她狠命地抓住龙发根那只拿着渔刀的手腕子,上去就是狠狠地一口。咬得龙发根“吗呀”的一声惨叫,拼命跺着脚,上下使劲儿地甩着手。那把一直紧握在他手里渔刀,也随着“咣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一口咬得特别狠,差点没把龙发根手腕子上的一块肉咬下来。龙发根顾不上去拣那把掉在地上的渔刀了,赶紧一手捂住受伤的手腕子,朝着外面落荒而逃。
  秋月急忙拣起渔刀,朝外追了出去。等她跑到屋门口时,发现龙发根已经蹿出了院子,很快见不到他的身影了。看看追不上龙发根了,再加上心里面惦记着负伤的于世民,不知道他到底伤在哪儿了,伤得重不重?秋月赶紧又跑了回来。
  于世民脸色蜡黄,黄豆粒大的汗珠子从他的额头劈里啪啦地往下滚。渔刀先刺在他的肩膀窝上,伤口还在朝外流着血。秋月赶紧找块干净的布帮他把伤口包扎上,想先止住血,再送他去镇卫生院好好包扎一下。看着秋月一边替他包扎伤口,一边掉着眼泪,于世民咧嘴笑笑说:“没事呀,离心还远着呢,死不了哇!”
  看着这个为了而她流了鲜血的男人,秋月刚刚止住的眼泪流了下来,顺着她那清瘦的脸颊簌簌地不断地流淌下来。她再也忍不住了,一下抱住于世民,紧紧地把他搂住在自己的怀里,随后自己头也靠在了那宽厚的胸脯上,呜呜地放声哭起来。
  像野猪和黑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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