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放弃大专 选择工作

　　20世纪70年代初的一个春季我高中毕业。毕业后没有招工指标，但也没安排下农村，根据矿务局的要求，所有高中毕业的局子弟安排在局机关一边搞义务劳动，一边待业。三个月后，矿务局仍无有招工指标下来。
　　一天，我二弟回家来告诉我：“姐姐，我单位招工办负责招工的李科长说想把你招到我们厂里去当老师，问你愿不愿意。”
　　“你单位有学校？”我兴奋地问。
　　“李科长说我们单位和隔壁煤机厂准备下半年联合办一所子弟小学，以后厂子弟就不用到社会上的学校去上小学了，他说你会唱会跳，又是高中毕业，适合当老师。”我二弟十几岁就参加工作了。他是初中毕业下放到我们当地的蔬菜园后不久正遇上衡阳地区红旗焦化厂招工，幸运地被招进了这个单位。那时候，衡阳地区红旗焦厂生产效益好，福利高，是衡阳地区的一块肥肉，人人都想找关系挤进去。我因曾经随学校文艺宣传队经常到红旗焦厂演出，一些厂领导对我也就比较熟悉。
　　“有这个好事还有什么不愿意的呀！再说，你们焦厂又是个很不错的单位。”父亲听了之后第一个赞成，并对我说，“妹子，矿务局也不知什么时候有招工指标下来，既然老弟单位的领导想要招你进去，你就到你老弟单位去算了，反正到哪里都是工作，你两姐弟在一个厂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红旗焦厂也不算远，远的地方你又不肯去。”母亲也很赞同。从母亲的话里还是可惜株洲那个招工机会。
　　“姐姐，你的意见如何？”二弟用征求的眼光看着我。
　　“我没什么意见，能参加工作是件大好事，免得父母亲总是担心我下农村，能早点工作也可以早点为父母亲减轻一些负担，更何况矿务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招工指标。”我很欣慰，虽然矿务局的名气大点，父亲也是矿务局的职工，但我也不想为局里那个招工指标再等下去。
　　“姐，那就是这么定了，我明天就到厂里去回复李科长。”
　　“好的。”就这样，我毫不犹豫，迅速作了决定。
　　第二天中午，我二弟回来欣喜地告诉我：“姐，我已经跟李科长说了你和爸爸妈妈的意愿，李科长很高兴，马上就把你的名字登记在本子上了。”
　　当天下午，学生放学的时候，母校的唐校长托一个近边的校友通知我马上到学校去一趟，说是有急事要商量。我寻思着，什么急事这么重要，已经天黑了还要去学校跑一趟。
　　“妹子，天这么晚了，要去就叫四妹妹陪着你一起去吧！”母亲叮嘱着。
　　于是，四妹陪着我一起骑辆自行车赶到了学校。
　　“校长好！您找我有事呀？”
　　“有事有事，有好事。”唐校长满脸堆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都毕业了还有什么好消息呀！”我半信半疑。
　　“就是毕业了才有好消息嘛！”唐校长一边嬉笑着，一边端过两把椅子让我姐妹俩坐，“最近从上面争取来了一个保送上大专的指标，通过学校老师一再商量决定，准备送你到衡阳师专去读书。”唐校长的话让我既惊讶又无语。
　　“怎么，不高兴吗？”看到我的神情，唐校长满脸狐疑，“送你读音乐系，这应该是你喜欢的吧，读两年，毕业后回到本校来当老师，这样工作也解决了，还不用担心分到其它地方去，不好吗？”唐校长兴奋地说。
　　“校长，我不是不喜欢，可我……”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我真不知道怎么解释。
　　多年来，我梦寐以求想着高中毕业后能考上个心怡的大学，我平时喜欢唱歌，学音乐更是我的所喜，但现在我心里却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由于文化大革命所致，我已被耽误了不少青春华年，如果再拖下去我将变成半老徐娘了。这倒是小事，更重要的是我有六姊妹，父母亲辛苦把我这个头瓜头从小学培养到高中毕业已经为我付出了太多太多。如果我再去读两年大专，这不仅不能赚钱为父母减轻负担，反而还要再在父母身上榨出一笔钱来当学费，我实在是于心不忍。假设没有昨天那个招工指标，这个读书的通知对于父母亲来说可能是天大的喜讯和最摆脸的大事。如今，这赚钱的机会与花钱的艰难两者相比，孰重孰轻，在那个经济拮据的家庭，在那个小的姊妹也还要读书的情况下，相信父母亲也会要好好权衡权衡。我不想再为难父母，心想，书读得再多出来也是为了找个饭碗，至于是什么样的饭碗，我无从选择，首要的是目前能糊到自己的口为重。于是，我快刀斩乱麻，当机立断，放弃大专深造，选择招工进厂。
　　“校长，谢谢您和老师们对我的信任，这个指标还是留给别的同学吧，能招工我还是想早点参加工作算了，不想再让父母为我受苦受累。”
　　听到我的话，校长关心地说：“根据你的家庭情况现在能参加工作当然是最好，只是目前到处招工都非常困难，你知道是否能有工招？”
　　“有，我弟告诉我说衡阳地区红旗焦厂想招我去他们厂子弟小学当老师。”我如实相告。
　　“是不是已经定了？”校长又轻轻地问。
　　“昨天说的，我弟说今天已经定好了。”
　　“昨天说的今天就定好了？真是无巧不成书呀！”从校长惊讶的笑容里隐隐透出一丝置疑。
　　“校长，如果读书的通知早一天来就好了。”。
　　“哪有这么凑巧啊！”校长也惋惜地叹了口气。
　　“校长，我真的很想读师专，但却没办法。”我由衷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不想冷落校长一片心。
　　“也好，既然是招你去当老师，那也是一样，你会唱会跳，听你班主任费老师说你的语文水平也很不错，当个小学老师是最好不过的了。”通情达理的唐校长沉默了一会儿开导着我，转而又提醒说，“不过呢，高中毕业当个小学老师虽然从文化水平上来说是与中师具有同等学力，但却不能算干部，只是以工代干，如果读了大专出来就是正式的国家干部。”
　　“校长，现在我没资格想那么远，只图目前能早点赚钱解决家庭经济困难的问题。”我也确实无奈。
　　“你既然那么孝顺父母亲，选择放弃继续深造，这种精神也是可贵的，那就听从你的决定吧！不过，太可惜这个好机会了。”唐校长再度惋惜。
　　回家后，我把学校准备送我到师专读书的消息告诉父母亲，父亲和颜悦色地跟我说：“妹子，虽然去读大专是好事，这是学校看重你，但现在有招工还是先招工算了，老弟妹妹也要读书，屋里的经济条件只有这样子，如果没有焦厂招工，这两年书我就是再苦再借钱也要送你去读出来。”
　　听到父亲的话，我非常感动，我知道父母亲已是做到了仁至义尽：“爸妈，我知道你们辛苦为我付出太多太多，我已经推掉了那个到师专读书的指标，现在能赚钱也是我最大的心愿。”
　　“只要我妹子能理解爸妈的苦楚就好，父母亲也就只有这点能力。”父亲说得有点伤感。
　　“爸爸，您不要自责，您和妈妈已经为我付出太多了。”听到父亲的话，我眼眶湿润了
　　就这样，在进衡阳师专读书深造与招工进厂的选择中，我选择了后者。
　　公元1971年5月，我高中毕业三个月后被正式招进了衡阳地区红旗焦化厂，融入了工人阶级的队伍，端上了期盼已久的铁饭碗。想着有个赚钱的饭碗了，再也不要靠父母养活了，我特别开心，特别兴奋。报到那一天就预领了半个月的工资。捧着那点工资我开心极了，真没想到当工人这么好。虽然，当初厂招生办领导说是为了招我进厂去当老师，但由于当时学校还正在组建，进厂后，我暂时被分到精煤线的洗煤排工作。洗煤排分一号仓、二号仓和精煤线三个工作点。好心的洗煤排领导估计见我是刚进厂的学生，就特别照顾我，安排我在工作最轻松，污染最小且又没什么噪音的二号仓岗位上班。主要工作任务就是负责开二号仓皮带，看管二号仓口顺利进煤。洗煤排的工作流程是大块煤先由一号皮带运送进一号仓，经过“叮咚哐啷”粉碎成湿漉漉的细煤之后下到二号皮带上，由二号皮带送进二号仓，再送往精煤线。
　　从上学变成上班，我感到特别新鲜好奇，上学没钱赚，上班可是有钱赚的，想到曾经打满满的一篮猪草仅仅只卖两分钱都高兴不完，这可比打猪草赚得多多了。第一天上班，是雷班长带我到岗位上，他叮嘱我要戴好防尘帽和口罩。我学着大家的样全副武装穿戴整齐，一身藏青色工作服，戴上一顶同色的，后面拖着一块很大的布的防尘帽，再加上一副口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露在外面的就只有两只滴溜溜的眼睛。
　　“为什么要戴这种帽子，这不是多余的吗？”看到干净整洁的工作点，我奇怪地问班长。
　　“你莫看现在这地上都是区区光的，等下皮带一开动就有好多灰尘，不遮严实点身上都会有黑灰。”雷班长耐心地告知。
　　上班铃响了，班长告诉我用手指摁一下开关启动皮带，哈哈，没想到这个工作这么好耍，我暗自开心。同时，班长又告诉我：“眼睛要经常看看仓口，不要让煤把仓口堵住了，另外，下班前要把卫生搞好。”我看看地面，心想，这么干净要搞什么卫生呀！可没想到，上班八个小时还没到，地上和长长的皮带轮下面就积了厚厚的一层煤灰，打扫起来远没我想象的那么轻松。但比较起来这个搞卫生还不算辛苦，就当是搞运动一样，最累人的就是每个班八个小时的无聊煎熬。开始上班时，我也没注意看墙壁上贴着的规章制度，经常揣一本小说在上班时看，嘿嘿，几个小时的班觉得眨眼即过。后来没多久看小说的事就被查岗的班长发现了，幸好雷班长是个厚道人，并没怎么批评我，只是要我上班不要看书。
　　首先以为上班极好耍，没想到上晚班太难熬，平时在家里从没熬过夜，上晚班的时间正是平时最好睡觉的时候。一次上晚班，瞌睡来了怎么也赶不跑，我坐在凳子上竟然睡得呼打呼的。
　　“叮铃叮铃……”
　　“小王小王……”睡梦中仿佛听到有铃声，又听到有人在叫我。
　　我睁开眼，眼前的一幕把我吓懵了。只见仓口下面的地面上不知怎么出现了一座黑不溜秋的小山，皮带也停止了运转。雷班长拿着铁棍正在使劲地往仓口捣鼓捣鼓。
　　“仓口里面被堵住了，运送过来的煤下不去，就只有从仓口冒出来漏到地上。”雷班长一边掏仓口，一边说
　　我知道误事了，赶快从旁边拿起铁铲把地上的煤铲到皮带上。我和雷班长掏的掏铲的铲，忙碌了十来分钟才把地上的那堆小山似的煤全部弄干净。
　　“以后上班不要打瞌睡了哦，这仓口一堵不仅影响皮带运转，自己也难得搞卫生。上晚班你可以白天把觉睡足嘛！”雷班长和颜悦色地告诫我，指导我。
　　有了那次，在班上我再也不敢打瞌睡了。
　　同年八月份，我在洗煤排工作了三个来月后被调到了学校忙于下半年的开学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