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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回 辗转西东亲不可断 一线相牵命里姻缘

作品名称:弱水铭      作者:步俞      发布时间:2024-06-03 13:12:39      字数:9607

  话说,丛宗武因崔雪之言,便在离开蓿威州前,欲将丛凤儿的情意说与自谦听,并趁机撮合一番,谁知其难释过往,驱不除心中魔障,无奈只得打消念头,惟将两人日后能否喜结良缘,寄予天意。
  如此,又见自谦一时神情落寞下来,哪里不知是因提及了他的痛处,而生得愁绪在怀,于是就不忍再令其伤心,待随意聊过几句,便一同离开海边去了。
  这般,等回到家中,丛宗武少不得就被崔雪追问,同自谦相谈结果如何。而其叹了口气,遂将事情细细道了一遍,最后称,已经尽力了,便听天由命吧。
  崔雪闻后,沉默一会儿,方幽声说道:“其实,我早已猜到了。如今不是俞大哥不想安生,实是他将曾经的自己,连同过往一起埋葬了。”
  见其目透忧郁、神带惆怅,丛宗武不禁又是一叹,就宽慰道:“你也别多想了,且由着他们去吧,至于日后是缘是孽,只看两人的造化了。”
  如此,这事便也不了了之。而等次日晚上,夫妇俩又让丛凤儿,在如是缘酒楼设下宴席,并将自谦、江虎子、步正升、王一飞,及俞鸿菲、俞清嫣,皆是请了过去,以来作别。
  这般,待一众故交新友,一回相聚、一番热闹后,自也要迎来分别之时。虽是不舍,却仍不得不面对,难免又是一通伤感,彼此道尽情意。
  尤是崔雪,好不容易重逢自谦,而此去一别,还不知有没有再见之日,又如何能舍得。但为人妻、为人母,任是百般心酸,也要笑着掩饰于怀。
  如此,又当次早饭毕,丛宗武、崔雪就抱着小丛软,由丛宗林提着行李,在自谦和丛凤儿的相送下,于码头再一次辞行,遂乘船回皎青州而去。
  也当望着那航船渐行渐远,丛凤儿终于忍不住,竟是扑入自谦怀中啜泣起来。这般,却令丛宗林不由得心头一酸,便神情黯然地先回了货栈。
  而看着怀里的泪人儿,自谦也不知怎般安慰,惟怔怔望向那远去的船只,心中万千感慨。不想,同丛宗武、崔雪在皎青州分离后,今日于蓿威州又是一回惜别。
  再想着,二人这一去,不知和自己还有没有重逢之期,会否也自此海角天涯、两处茫茫了,就一时又痴了起来。许久,才柔声道:“凤儿,咱们回去吧。”
  倒让融在他怀里的丛凤儿一愣,待回过神,含羞不舍地挪开身子,遂不相信般问道:“你刚才喊我甚么?”
  但自谦仍不自觉地说道:“凤儿啊,有何不对么?”
  丛凤儿心头顿时一喜,娇容羞红地忙道:“没,没甚么不对,只是我听得不清而已。”
  说完玉颈一缩、抿嘴偷笑,垂眸扯着自己的衣襟,着实可爱至极。而后,竟如同小媳妇般,随在自谦的身旁,相伴回货栈去了。恕不再表。
  却说,步正京入狱后,步正升心中虽也对其厌恶,不过当想起那夜,他跪地哀求时所说之言,少不得生有几分同情。再怎般罪有应得,终究是同宗同源,来自鹰嘴崖。
  况且,即便其母朱氏品行不端,对俞大户和郝氏的离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至少他爹爹,相对而言还是有点人味的,全当是给步欣一个薄面。
  另也看在步正京儿子的份上,总不能小小年纪,就失了父亲。倘若再没了生活来源,他那相好的,为此又被迫重操旧业,对于年龄尚幼的孩子来说,罪过可就大了。
  故而,这日下了衙门,便往货栈寻得自谦,看能否找个折中的之法,让步正京少受些刑罚。如此,等二人又于那家,名唤应亲朋的酒楼落坐下来,遂就将心中的顾虑,详细道了一遍。
  而自谦闻过,稍是思量,便也点首同意。本就念着曾私塾为伴,怕步正京入狱毁尽一生,此时再经这般一说,岂能不赞同,并称考虑的周全。
  便听步正升又道:“但也不能如此饶了他,这回若不叫步正京长点记性,只怕出来后,仍不知悔改。倘再去为非作歹、欺压良善,那咱们可就是助纣为虐了。”
  自谦颔首道:“说的极是,还好总比步正前稍强一点,他那个堂弟,打小便颇有心眼,着实贼得很。而步正京又浑人一个,多时都是被蛊惑,才会出头挣面子。”
  步正升笑道:“你倒是将他们哥俩看了个透彻,至今仍是不忘。”
  自谦遂道:“你难道就能忘了么,从小咱们几个,也不知跟那哥俩打过多少回架。”说起儿时,两人皆好笑起来。
  也这般一会儿,自谦又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理步正京之事?”
  步正升眉头一锁,便道:“我这几日也仔细想过,步正京的大狱是坐实了,所以只能在期限多少上打点主意。太长了定是不行,但若是短了,又怕他不长记性,不知你可有甚么法子?”
  待寻思一时,自谦就道:“要我来看,大牢只管先让步正京坐着,一切皆视其狱中的表现再说。至于他那相好和儿子,你且让人暗中照拂一下,别让娘俩陷入困境便可,你觉着怎样?”
  步正升略一沉思,就点头道:“眼下也只好先这样了,且看着再说吧,等我回去同一飞兄私下知会声,暂将步正京之事压下不报。
  至于此次货栈纵火,便算在韦修缮和冷勰的头上去吧,皆是他们咎由自取,还有韦德也脱不了干系,少不得落个知情不报的同谋嫌疑。”
  如此,待和自谦商量妥当,步正升也为之心情一松,遂喊堂倌点菜,但不时却见乔为推门而进,就打趣道:“今日可是店中太忙,怎的乔大掌柜亲自上阵了?”
  乔为笑道:“步爷来用饭,若是被那堂倌给怠慢了,可怎得了,还是我来侍候一回吧。”
  步正升摆手笑道:“哪有恁多讲究,便冲着你家女掌柜,同是俺们牟乳县人氏,也断不会挑剔的,且还应当顾着一些才是。”
  乔为闻后,自是心头一喜,就赶忙道谢。另因上回,自谦是同江虎子一块来的,今日又跟步正升一起,哪里不知定跟两人关系非浅,便也不敢怠慢,遂客套着打过招呼。
  这时,步正升又问道:“乔掌柜,不知近来有甚么新的菜品,不妨推荐一下。”
  乔为笑道:“步爷,您二位今日实是来着了,小店最近研制了一道新菜,名叫虾酱菜团子,是用豆子面,掺和着山中新鲜的野菜揉成的。
  等下锅蒸好后,入口松软、香甜,再配着咱们蓿威州传统的海虾酱,虽说是难登大雅之堂,但那味道却极是让人回味无穷。”
  步正升听过,就对自谦道:“那便尝一尝吧,我只不信,有哪里的野菜,能比得上咱们鹰嘴崖的。”
  自谦笑道:“你这一说,我也怀念咱们鹰嘴崖的山中野菜,倒是好久没有吃过了。”
  步正升一乐,遂对乔为说道:“那就尝一尝,再将那红烧海参、爆炒天鹅蛋、油炸海蟹,及锅煽海蛎子各来一份,最后用鲅鱼饺子做主食吧。”
  乔为笑道:“得嘞步爷,您二位且喝着茶稍等,我这便吩咐厨房去,一会儿就好。”说完,犹豫着想问点甚么,但却未吐出口来,遂转身出了包间。
  而过了不多时,当房门再次被推开,步正升一瞧,竟是那女掌柜端着酒菜走了进来,便又调侃道:“今日你夫妇俩着实有点意思,先是男掌柜下菜单,后是你亲自送上,咱们倒有些受宠若惊呢。”
  那女掌柜含笑道:“步爷您过来了,岂能不好生侍候着。”
  这般,待将酒菜摆放桌上,却是不住打量着自谦,而后又问步正升道:“步爷,刚听我家男人说,您是鹰嘴崖的?”
  步正升讶异道:“你也知晓鹰嘴崖?”
  就见那女掌柜又看了自谦一眼,方沉声说道:“我姑丈名唤俞良,我娘家姓郝。”
  步正升闻后登时一愣,遂“噌”地站起身来,惊声道:“甚么?”
  如此,便听“啪”的一声,只见自谦手里端着的茶杯,已是打碎在地,遂就久久怔住不动。好是一会儿,这才起身端量着那女掌柜,颤声道:“你,你……”偏是怎般也言语不下去。
  便看那女掌柜双目一红,含泪道:“我爹名叫郝祥,自谦弟弟,是你么?”
  自谦顿然心头一酸,遂而星眸中泛起晶莹。等缓过心神,忙道:“是我,你是二舅家的郝洁姐姐?”
  见她点了点头,就赶忙上前见礼,而后感叹道:“想不到竟这般的巧,我说上回过来时,你一直盯着我看,又觉着跟我娘长得有些相像,原来是姐姐你。”
  郝洁笑中带泪道:“曾听我爹说起你的遭遇,跟如今的相貌,所以你一来我就立马想起,再瞧着这双眼睛,仍带有几分那时的神采,于是便多了些猜疑,但仍未敢确定。
  这不,刚才你家姐夫听到,你俩是来自鹰嘴崖,待出去一讲,我就断定八九不离十了,方才借着上菜之名,好进来证实一回。”
  自谦遂感慨道:“早年你曾随二舅去看望我爹娘,不想竟一晃恁久过去了。对了,记得那会儿,还有大舅家名叫郝阁的兄长。”
  谁知郝洁闻过,却不搭话,竟是欢喜的冲出门外。只见不多时,又拉着一名二十七八岁的男子走了进来,而乔为则随于其后。
  但看这人,身量不是很高,鼻上架着一副眼镜,将长辫拖于后腰。长相儒雅、面白无须,一脸富态之相,外着一件青蓝色长衫,脚蹬一对浅面千底鞋。
  便听郝洁笑问道:“自谦,你猜这是谁?”
  自谦稍是打量,就已心中有数,只因此人也是带着些许母亲的面相,遂上前施礼道:“自谦见过郝阁兄长。”
  郝阁赶忙将他扶住,待上下端量着一声叹过,才感怀道:“自咱们少年时见过后,谁想竟重逢在蓿威州,而非鹰嘴崖。这世事变幻无常,实是令人无奈。”
  而自谦知他指的是爹娘离世,便心中顿生悲痛,此刻再面对着母亲娘家之人,更是感到羞愧。也看其一脸落寞之相,郝阁、郝洁相视一眼,皆暗自一叹,只不知说何为好。
  倒是步正升,见三人一时沉默,就笑道:“你们几个表亲难得有缘重逢,何至于如此伤感,还不赶快座下来,尽情地庆贺一番。”
  自谦这才想起步正升来,忙向郝歌引见了一回。而郝洁也再次将乔为与他介绍,虽说已打过照面,但身份一转,对着的却是表姐夫,当然少不得须上前见礼。
  这般一来,乔为是心中大喜,跟自谦认了亲戚,岂不等于同江虎子、步正升,也攀上了交情,那日后自家的酒楼,在蓿威州还有何可怕的。于是忙喊来堂倌,让厨房再添几个菜,众人方落坐下来。
  如此,待互叙了久别之情,自谦才得知,他这郝阁兄长,当初从籁县到了蓿威州,便一直在一家钱庄做事,等安定下后,遂将表姐郝洁也接了过来。
  但堂兄妹俩皆成家较晚,直至两年前,方经人做媒先后完了婚。这般,自谦也才恍然,为何爹娘生前未接到喜讯,算算时日,应是二老过世后的事。
  而自己爹娘离世那会儿,皆事发突然,又因两个舅舅考虑到山高路远,兄妹俩回去实是不便,故就未书信告知。况且,即使得到消息,也赶不上奔丧,不过枉添了悲痛。
  也当提起这些,郝阁、郝洁不免一阵难过。称姑丈、姑母活着时,因道路难行,便很少前去探望,不想临了更未能回家相送,自此就成了心中憾事。
  遂又对自家爹爹,在姑母葬礼间,所做之事致歉了一番,称日后皆有悔意,直言对不起姐姐、姐夫。在他们离开人世,非但没想着照顾自谦,反而做下那等不耻之事,便也无脸再往鹰嘴崖去了。
  自谦闻后忙道:“本就是我铸下的大错,两位舅舅如何相待都不为过。何况,他们只是伤心我爹娘的离世,才会有那般火气,我这个当外甥的岂能不理解。”
  郝阁欣慰地点了点头,便道:“不怨恨就好,毕竟他们是你的舅舅,也是你在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两个亲人。”
  郝洁遂红了眼圈,便也叮嘱道:“如今姑父、姑姑皆已过世,只剩你一人漂泊在外,可千万记着咱们是亲人,这里就是你的家,以后定要常来往才是,切莫有了隔阂。”
  自谦听过动容不已,忙点头答应,并告知了自己在蓿威州的一干境况,让两人放心。如此,也令郝阁、郝洁十分宽怀,为他能有诸多朋友而庆幸。
  这时,只见乔为举杯笑道:“大喜的日子,咱们何须伤感,来,喝酒。”
  步正升也打趣道:“闹来闹去竟是一家人,早知这般,之前同一飞兄来此用饭,俺们就不结账了。”
  说着端起酒来,又笑道:“你们这家‘应亲朋’酒楼,倒是实至名归,不想今日竟果真迎来亲人,便冲此也要饮上一大杯。”
  如此,待几人一乐,皆举杯饮尽,乔为就笑道:“步爷哪里话,便是没有这层亲戚关系,您能同王爷过来用饭,当为小店的荣幸才是,还谈何饭钱。”
  步正升忙摆手道:“姐夫,这会儿你再喊步爷,可真折煞小弟了。我跟自谦打小一处,与亲兄弟无二,咱们自就是一家人了,以后有事你尽管言语。”
  乔为闻后更是乐坏了,赶忙将酒斟满,又敬了一杯。而见其这般,自谦遂笑道:“姐夫,您也无须如此客套,正升不是外人,有事您只管找他。等改日我再问一下虎子哥,看能否将上交忠义堂的月钱给免了。”
  也让乔为、郝洁两口子一听,岂能不欣喜非常,便赶忙谢过一回。就是郝阁,也不禁对自谦高看了几眼,没想到他沦落这等地步,竟还有诸般挚友不离不弃。
  由此可见,其人品,绝非像自己爹爹所言的那般不堪。虽说姑丈、姑姑的离世,皆是他的责任,但应是无心之举才对,要怪只能怪命运弄人了。
  这般,因不再去提那些伤心过往,几人便也欢快了许多,觥斝交措的,一时就好不热闹。而正说笑着呢,却见一年轻妇人,同一妙龄少女,推门走了进来,怀里分别抱着男、女两个孩子。
  只看那年轻妇人开口笑道:“好呀你们几个,竟是背着俺于这里偷吃,倒害得咱在家里带孩子,还苦等着送饭回去呢,亏不亏心。”
  却待说完,再抬眼一瞧,有自谦和步正升两个生人在时,且好奇地看着自己,便顿时脸上一红,遂拉着那妙龄少女,转身又往外去。
  郝洁见后,忙笑着喊道:“嫂子别走,都不是外人。”说着便过去将两人拽了回来。
  再看那妇人,难为情地干笑道:“这事闹的,我和纷红在家等着你哥带饭回去呢,一时心急就寻了过来。又听堂倌说你们皆在楼上,也未多想才冒然闯进,哪里知道会有客人在,实是唐突了。”
  郝阁便怪斥道:“就恁的心急,有何大不了的。”
  那妇人遂白了他一眼,不悦道:“俺们两个大的倒是不急,但小的呢?”
  郝洁忙笑着劝道:“好了嫂子,你也别怪我哥,都是俺不好,遇着亲人一时欢喜,竟把这茬给忘了。”
  说着,便将自谦和步正升引见了一回。两人这才知道,眼前的妇人,就是郝阁的家眷,名唤方嫒,乃蓿威州本土人氏,怀里的孩子自是夫妇俩的女儿。
  而那妙龄少女,则是她的远房表妹,名叫郗纷红。念过几年私塾,又上了一段女学堂后,因待在闺中无事,便被请了过来,帮乔为、郝洁两口子,照顾他们年幼的儿子。
  如此,待一番客套后,自谦不免打量了几眼这位表嫂,看她身姿高挑、素雅端庄,虽不说是貌美,但也有贤妻之相,只是言语间透着些许势利。倒是她怀中的女儿,生得极为灵气、甚是可爱。
  却这会儿的步正升,竟不住地端量起郗纷红来。只见其二十左右的芳龄,绾发成髻、身量适中,一身浅色碎花衣裙,素净得体,长得是明眸皓齿、檀口葱鼻。
  也面对他投来的目光,郗纷红那双靥,就不禁泛起丝丝红润,不时便直至玉颈。遂低首垂眉的,显得有些拘谨,更带有几分羞涩,倒惹得步正升,不由心中隐隐一动。
  不想这般一幕,却让抱着儿子喂食的郝洁,瞧在眼中,忙暗中扯了扯方媛,与她递了个眼色。随后,姑嫂俩意味深长地一笑,竟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倒是自谦,等看过郝阁的女儿,再瞧着郝洁的儿子,生得虎头虎脑、甚是呆萌,顿时喜爱不已。遂心想,身为表叔、表舅,初次见到俩孩子,没有见面礼怎成,可偏偏今日出门不曾带有一文大钱,于是就欲让步正升相助。
  谁知转头却见他,正把目光全然凝在了郗纷红身上,便暗自好笑。遂于桌下偷着扯了一把,这才令其回过神来,之后讪讪一乐。
  而当被自谦低语告知后,就看步正升立时起身笑道:“应该的,不止你是表叔、表舅,便是我也躲不掉的。”
  如此,正当郝歌几个,被他闹得摸不着头脑,就见其打怀中摸出两枚银钱,分别塞入那男孩、女孩手中,又笑道:“今日实属意外,不曾准备礼物,便先用这个抵上。虽是俗气了一些,但终归是我和自谦的心意,咱们容日后再说。”
  自谦顿时哭笑不得,又看方媛、郝洁推脱着,怎么也不恳要,就劝道:“嫂子,姐姐,您们收下吧,只当是给两个孩子扯身衣服。不然我和正升,今个岂不白做了表叔、表舅,以后哪里还有脸再来。”
  倒见此情形,乔为巴不得同步正升攀上关系呢,便也劝着收下,并称这才不显得生分。而方媛、郝洁无法,就只得谢过一回,将银钱接了去。
  这般,郝阁一看,岂能不表示一番,便忙将酒斟满,同自谦和步正升连是两杯下肚。而乔为见后,又如何恳放过眼前的机会,遂也提过几杯,方才算罢。
  再说这会儿的郗纷红,当看到步正升如此大方实诚,也不免将他暗中打量了一回。见其清秀儒雅,另有官场之人的谈吐风度,不觉又是俏脸生红,一副娇柔羞怯之态。
  但两人暗中一来一去,眉目间又似情非情的,却未躲过自谦的双眼。好笑之余,不禁心中寻思着,如此郎才女貌的一对,若果真能走到一起,也的确是天作之合。
  再想着之前,步正升面对郗纷红的神态,岂能不明他的心思。且其年纪已然不小,自打被俞清嫣婉拒后,还不曾与哪个女儿家动过情呢,或许倒可以从中打点主意。
  就这般,当几人一番相聚,直至酒楼关门方才散去。而相别时,郝阁、郝洁兄妹俩,少不得再次叮嘱自谦,让他定要常来走动,千万别淡了表亲间的情分。
  如此,自谦岂会不答应,况且,同郝阁、郝洁于一处,竟有种母亲仍在身边之感,他知道,应是血亲之故。而又辞行一回,便拉过仍在偷瞄着郗纷红,满脸不舍的步正升,雇上人力车去了。恕不细表。
  却说,一晃又是十余日过去,还未等自谦再次拜访郝阁、郝洁,怎想,步正升反而先替他着起了急。原来,打从见过郗纷红后,就一直心中念念不忘,以致情感堆积,竟如害上相思一般,难以自拔。
  故此,便常借这等机会,拉着自谦往应亲朋酒楼一聚,美其名曰‘走亲戚’,实则,不过是想见郗纷红而已。或是再喊上王一飞和江虎子,也前去吃上一顿。
  虽说闹得二人困惑不解,但有人这般大方,请着白吃白喝,倒也乐在其中,哪里还管他安得甚么心思,只要不须自己花钱就好。
  而说来步正升也不在点上,如此三番两回的,竟再也未遇见过郗纷红,便难免心中失落,终日无精打采。另当王一飞和江虎子,打自谦口中得知因由后,又岂能不感到好笑,少不得时常打趣一番,这般以来,更令其苦恼不已。
  不得不叹,世间男女之事,就是如此妙不可言,虽然只是一次意外偶遇,却莫名有着一种,久别重逢似的熟悉。莫不说人言有前世,倘若缘分未尽,今生定会再续,且第一眼便能感应彼此。
  偏世事就是这般的巧,不然,何来千里姻缘一线牵之谈呢。正当步正升因为郗纷红,陷入情网走不出所困时,不想方媛、郝洁姑嫂俩,此时也打起了他的主意。
  原来,那郗纷红家住蓿威州城郊,母亲健在,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尚未成年。虽说其爹爹离世后,娘三个相依为命,但凭着留下的一点田产,租给村中佃户,倒也过活得可以。
  但却因她已是到了出嫁的年龄,令其母邵氏多了一块心病。于是,这日便趁着进城看望女儿时,拜托外甥女方媛,千万留意着,给寻个好人家,方对得起死去的丈夫。
  而方媛,打小就跟这个表姨甚是亲近,更和郗纷红情同亲姐妹,又如何能不上心,待寻思半晌,竟然想起步正升来。故此,便趁着邵氏还未离去,急三火四的找到郝洁,想通过自谦询问一下,对方可有意思。
  谁知郝洁得知其来意后,倒是显得有些犹豫,就道:“嫂子,那晚不会是咱们想多了吧。依着人家的身份,能看上纷红么,别再冒然去问,反招来了笑话。”
  不过方媛稍一寻思,却道:“应该不会吧,我怎瞅着两人挺般配的,虽说那步正升在衙门里做事,但终究是一外乡人。何况,咱们纷红论品貌、家境,皆拿得出手,倒也不会辱没了这门亲事,你说呢?”
  郝洁无奈,惟有答应道:“好吧,那你先别将这事透露给邵姨,等我叫人去知会自谦一声,让他下了工过来,探探口风再说吧。”
  见其点头同意,待思量稍许,便又笑道:“嫂子,你觉得自谦怎样?”
  却瞧方媛一愣,遂而好笑道:“我明白,你是顾着亲戚面上才问的,可总得差不多是吧。你也别怪嫂子说话难听,就自谦兄弟那样的,只怕一辈子难了。”
  郝洁闻过,暗自冷哼道:“你是没有见过以前的自谦,且不提家境如何,便是那玉一般的人物,岂是一干世俗之辈所能及的。”但心里想着,倒并未出口争辩,只点头一笑置之罢了。
  且说,当自谦收到郝洁打发酒楼堂倌送来的口信,等下了工后,因怕有何急事,就忙收拾一回奔城里去了。而路上正赶着呢,这时,却看他猛地住下脚步。
  只见前方有一女子,婷婷玉立、衣裙随风,于夕阳下,翘首顾盼着。那神情样貌是何等熟悉,不知曾多少回萦绕梦中,而待次早醒来,便肝肠寸断、痛彻心扉。
  此时,怔怔望着不远处那女子,遂就鼻子一酸,便星目泛红,仿佛久来的相思之苦,终在这一刻被全然释放,不禁口中喃道:“静安。”
  而虽是如此,但仍强行压制住,已然迸发至边缘的情感。即便魂牵之人近在咫尺,终不敢上前半步与之相认,惟有默然深情凝望,心中诉尽离别之苦。
  也正当他陷入这久违的重逢时,就看那女子已上得一辆人力车去了。而等自谦缓了心绪,便顾不得与郝洁之约,忙喊住路过的车夫,遂急急跟上。
  这般,直至两人前后来到一条石井胡同口,待那女子下得车后,却见打里面跑出一个三四岁的男孩,上前抱着欢喜喊道:“娘。”
  随后又走出一名青年男子,去将她手中的物品接过,柔声道:“婉茹,还好吧,儿子都等急了。”
  如此,当望着那女子,冲自己男人嫣然一笑,又疼爱的将孩子抱在怀中,一家三口温馨言语着,转身进了胡同,自谦心中是一阵悲凉。
  原以为她是自己日夜相念,苦苦追寻的静安,不想竟是闹了了这等的误会。而后,就失神地看着那条胡同,久久不恳离开,直至立尽斜阳,方才一声苦笑转身去了。
  这般,再等其赶到应亲朋酒楼,都已然掌灯时分了。而同乔为打过招呼,郝洁便埋怨道:“可又是走着来的,以后别太省钱,雇个人力车不好么。”
  自谦笑道:“咱一个做苦力的,何须那等排场,况且也不是很远,不碍事的。”
  郝洁不由怜惜道:“往后别再作践自己了,以苦来缓解心中的痛楚,终究不是办法。须知道,似你这样的人儿,本不该如此过活的。”
  自谦心头一暖,就安慰道:“姐姐无须担心,我已是习惯了,没事的。”
  而两人正说着呢,便见郝阁、方媛两口子,打外边走了进来。待寒暄过后,又寻了一地方坐下,就提起步正升和郗纷红之事,问可能成其好事。
  自谦听过不禁莞尔,但虽心中了如明镜,却也并未实言相告,步正升早已偷生爱慕,凡事总应留有一点余地不是么。这般,只说回去询问一下他的意思,能不能成,皆看二人之间的缘分了。
  如此,方媛虽有失望,可还是好生拜托了一回,叮嘱着切要设法成全好事,到时恳定亏待不了他。而虽令自谦闻后,难免心有不适,但仍笑着点头应允。
  这般,等将此事谈妥,郝阁便说道:“近来,我们钱庄空下一个学徒的名额,你好歹也是在皎青州大学堂读过书的人,不应一直留在货栈出苦力,若是有意,我可托人安排。”
  也当听得自谦曾就读大学堂时,方媛便不由得多瞧了他几眼。虽说之前认了这门亲戚,不过凭着一个出苦力的,怎能令其放在心上,故日后并没详问郝歌何般情况,但此时,却不免暗生了些许疑惑。
  只见自谦感激道:“多谢大哥了,我眼下于货栈做的很好,就不麻烦了。”
  而未待郝阁搭话,郝洁便不解道:“那钱庄不比货栈舒适多了么,你为何不去?”
  自谦无法,只得将丛宗武托付自己,照顾丛凤儿之事,大体说过一遍。而闻得他竟同丛家之人交情匪浅,郝家兄妹这才心中恍然,就也不再勉强。
  另郝阁遂之又想起,曾听自家爹爹说过,自己的姑丈同蓿威州原知州乃是同宗,有此般人情在,自谦倘是需要,哪里用得着他人相助。况且,身边还有步正升、江虎子等朋友,便更是放了心。
  如此,倒让方媛,少不得又意外了一回,身为蓿威州人氏,城北丛家她自是知晓的。而坊间更是流传着许多,有关丛凤儿的事情。
  对于那般一奇女子,能同眼前这个相貌丑陋,近乎潦倒穷困的外表弟有所扯连,岂能不心生困惑,遂就拉着自谦,追问起详情。
  却看郝阁脸色一沉,斥道:“少见多怪,便是那曾经的知州大人,也是自谦兄弟的家中长辈。”
  果然,此言一出,方媛心中又是一阵嘀咕。也恰逢这时,乔为忙过店中生意,来喊几人用饭,就没再多问,惟满腹不解地随着去了。
  再待饭毕,又吃过几杯茶,自谦也不多留,便提出告辞。而此时,少不得又被方媛拉过,絮絮叨叨地嘱咐着,切要同步正升好生言语,才恳放他去了。
  这般,当次日,步正升打自谦口中得知消息后,简直是欣喜若狂,岂有不同意之理,就赶忙谢过一番。遂而,便迫不及待地,让其前去告知,以盼早日将好事定下。
  倒也被自谦好一番取笑,调侃他相思成疾,已无药可救了。但步正升却满不在乎,反而笑称药方早是备好,一切只看他这个良医如何去煎了。
  而当郗纷红之母邵氏知晓,结亲那头竟是衙门的九品知事,自也欢喜非常,这若按以前想都不敢想。不免就口中念叨着,是过世的男人保佑,才同官家之人攀上了关系。
  如此,便在方媛、郝洁的安排下,又见步正升年轻有为、一表人才,更是十分满意。就也无须去问自家女儿的意思,忙痛快地应下了这门亲事。
  这般,虽说郗纷红事后才被告知,可哪怕自己也甚为钟意,但顾着女儿家的脸面,仍是将母亲故作埋怨了一通。而再想起初遇步正升时,那小鹿乱撞、手足无措之感,是既羞涩又期待,遂对他更加难以忘怀。正是:
  日思夜想空相念,
  岂知姻缘早注定。
  欲知后事端详,且见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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