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件新衣服

　　“啊，妈妈又要给我们做新衣服了呀！”
　　看着母亲拿着新买来的布料在裁裁剪剪，我知道母亲又要忙着为我们姊妹做过年的新衣服了。平时，父母亲特别节俭，省吃俭用，在自己身上舍不得多花一分钱，但给我们姊妹过年过节买布料做新衣服却从不吝啬。母亲既勤劳又能干，绣花缝衣样样都行。我们姊妹六人历来从里到外的衣服包括棉衣都是母亲用手工缝制。虽然我们姊妹多，家里经济拮据，但个个走出去却都是利利索索，光鲜亮丽。这不单是从穿着上看，最主要的也是我们姊妹个个都长得端庄秀丽，皮肤白净，都遗传了父母亲好皮肤的优良因子。当然，由于姊妹多，父亲每月也就那么一点工资，不可能给我们每个人年年都做新衣服，为了省钱，我们一般都是小的捡大的旧衣服穿。一件新衣服大的穿过了就传给小的，小的穿过了再传给下面的小的，这样一路传下去，等传过几轮之后那件衣服或裤子也基本上完全被足足地利用了，毫无一丝浪费。我们姊妹正好三男三女，妹妹捡姐姐的穿，弟弟捡哥哥的穿，用不着男女混穿。比较起来我这个老大就要沾光很多，一般的新衣服都是从我这里开始往下轮。弟弟妹妹们对我这个老大姐也是特别好，尽管每年的新衣服都是从我身上穿起，但从没见哪个弟弟妹妹在父母面前说过半句不满的。
　　“我带儿现在长大了，可以捡你妈妈的衣服穿了。”一天，父亲乐呵呵地对我说。
　　“就是不知道带儿会不会嫌弃我的衣服。”一旁的母亲道。
　　“妈妈，我不会嫌弃，这样也可以为家里省一点钱。”懂事的我赶快回答。
　　于是，在我长大了一点时就捡母亲年轻时的一些旧衣服穿。虽说是母亲的旧衣服，但每一件都是很靓丽的，而且穿在我身上除了稍稍长一点点之外不大不小刚好合适。我想不通在我看来母亲虽不算胖但也不算瘦，那么一点点大的衣服母亲曾经是怎么穿进去的。
　　“你不知道，你妈妈年轻时身胚好小的。”父亲告诉我。
　　“比我现在的身胚还小？”我有点不敢相信。
　　“差不多！”父亲认真地瞧了瞧我，好像审视陌生人一样。
　　父亲告诉我说母亲年轻时比我的身胚没有大。我小时候的身子骨够算小的了，腰围还没有头围大，人家都说我是水蛇腰，小巧玲珑，原来是因为母亲天生小巧。直到几十年后的今天我已经做外婆奶奶了却仍能保持匀称的身材，想来真要感谢我母亲的优良遗传因子。有了母亲的旧衣服给我穿家里可以节省不少钱。记得我小学的毕业照还是穿着妈妈年轻时的一件蓝白色条纹相间的衬衣，那件衬衣是裁缝用缝纫机缝的，做工非常精致，我穿着虽然长了一点点但我却特别喜欢。那时，别看我小，但我却有着独到的审美观，觉得裁缝做的衣服不仅做工精致，衣架子也很好看。母亲做的衣服都是很简单的唐装，袖子和衣身直接连在一起，没有肩，穿起来腋窝里皱皱巴巴夹了一大把。但不管怎样，在那个困苦年代里，我们姊妹都能穿得利利索索，干干净净，不会这里拖一块，那里吊一块，还真要感谢我母亲的能干和辛劳。
　　记得在我十岁那年的春节，我带着四妹与大表妹及大表弟四人在照相馆照了一张照片。我和我的四妹都是穿着新棉衣，新罩衣，而大表妹和大表弟穿的虽然都是妆头衣却不是新的。因为我舅妈不会做衣服只会做农活，家里穿衣都要靠请裁缝来做。那时候虽然我的舅舅在外地工作，每月也有不少工资，但要想时常为小孩子做新衣服也是不可能的，请个裁缝做衣服那笔工钱都可以扯几件衣服的布了。我母亲自己会做，布料买来母亲就能拿起剪刀针线几天功夫就能帮我们把衣服做好。所以，别说是过年，就是平时过节我们也有新衣服穿。
　　母亲经常把我们几个子女打扮得漂漂亮亮，利利索索，每年不仅要缝制不少新衣服，还要缝补不少旧衣服。有的旧衣服虽然一些地方破了，但经过母亲一番精心洗刷，耐心缝补穿出来又像新的一样。我们家附近有很多人家的孩子走出来真的是让人看了有点发指，身上的破衣服不仅没补而且还邋邋遢遢像块膏药。父亲最爱漂亮又最爱讲究，平时总是教育我们要爱干净，要爱整洁，常提醒说：“衣服不在新，关键是破了要补好，脏了要洗好，不爱干净的就是穿件新衣服都不好看。”
　　“带儿，快来试一下这件衣服。”一天下午，我放学刚到家，母亲手上拿着一件大花新衣服，兴致勃勃地招呼我。
　　“妈妈，这又没过年怎么又帮我做新衣服了呀？”看着母亲手上的新衣服我非常惊喜。
　　“过几天就是六一儿童节了，你不是说学校要开庆祝会吗？到时别的孩子穿得漂漂亮亮，我的女崽也要穿得漂亮点呀！”母亲一边乐呵呵地说，一边把衣服朝我身上套。
　　“辛苦妈妈了。”
　　“不辛苦，只要女儿不嫌弃我做娘的这点手艺就行了。”
　　“哎呀，妈妈辛苦为我做新衣服，我怎么还会嫌弃呀！”那时，我在心里虽然觉得裁缝做的妆头衣好看，但我从不嫌弃妈妈做的唐装衣，每穿一件新衣服在身上我会觉得特别开心，特别感恩，我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那个年代能有一件新衣服穿是最难得的，多亏我的母亲能干，把请裁缝的钱省下来能为我们多扯几件新衣服。
　　妈妈麻利地把衣服给我穿好，然后迫不及待地拽着我像拨算盘珠一样，一时拨过来看前面，一时拨过来看后面：“嗯，很合身，我女崽穿起来蛮好看的。”前前后后看了个遍之后，母亲就像是欣赏一朵花一样，很有成就感地自我夸赞起来。
　　“妈妈随便做什么衣服都好看，就算不好看我也喜欢。”我顺势讨好母亲。
　　“蠢女，不好看就要说出来，让娘我以后再做好看点。”
　　“妈妈够辛苦了，每天那么多家务事，又要喂猪养鸡，还要洗衣煮饭，能给我做新衣服穿就很感谢了，还有什么挑剔的呀！”我说出自己的内心话。
　　“哦，我带儿什么时候学着这么会说话了，说得我这个做娘的心里好开心。”母亲嬉笑着，脸上如一朵绽开的桃花。
　　那年六一儿童节可以说是我最开心，最难忘的。我穿着妈妈做的新衣服到学校去参加庆祝会，还没等我走进会场，班上的老师同学几十双眼睛就直朝我看过来。本来就胆小的我见到这个阵势羞得脸上红一块紫一块。因为我的大花衣太显眼了，那是大红底子起拳头大的粉色牡丹花，仅几朵牡丹花就把我这个小巧玲珑的身子包了个遍。
　　“快坐到这里来。”因为我到得稍晚，当我走进会场的时候班里的老师和同学基本都快坐好了，主持会议的一个女老师看到我来了就朝我直招手。
　　“哦哟，这么漂亮的花衣服，又是你妈妈做的吧！”我刚走到座位边，老师就夸了起来
　　“是的，是我妈妈特意做给我今天开庆祝会穿的。”我一边坐下，一边回答
　　“你妈妈真好，把你当宝贝一样，连过个六一儿童节都要做一件新衣服给你穿，好多孩子过年都难得有一件新衣服穿。”老师说话时眼睛一直不停地审视着我身上的大花衣。
　　“同学们都安静下来，现在我把六一儿童节的礼物发给大家。”庆祝会结束后，班主任老师用一个布兜提了一兜东西过来。
　　“哦哟，今天有礼物发呀！”听说有礼物，同学们纷纷骚动起来
　　老师按顺序一个一个发礼物，当发到我的时候便笑呵呵地说：“你今天穿新衣服，我要多发一点给你。”
　　“谢谢老师。”我羞愧地感恩着。
　　老师抓了一大把饼干糖果说：“来，放口袋里。”
　　我把衣服前前后后都找了遍：“老师，我的衣服好像没有口袋。”我想，兴许是母亲来不及给我做口袋了，又兴许是没有多余的布料了。
　　“那就扯起衣襟兜着吧！”老师一边说，一边迅速撩起我的衣襟，把糖果饼干放在里面。老师这麻利的一举让我吃惊不少，幸好母亲把我的衣服做得比较长，不然，这一撩估计连肚皮都会露出来了。
　　“好好抓住，再抓一点给你。”老师说着正要朝布兜里再抓。
　　“老师，不要了，衣襟装放不下了。”我那块小小的衣襟被一把糖果饼干塞得没有什么余地了。
　　“先吃掉一些。”老师叮嘱着。
　　“我想带回去和我妈妈还有我弟弟妹妹们一起吃。”看着那些糖果饼干，特别是看到身边的同学们个个吃得津津有味，我虽然馋得口水直流，但我还是舍不得动口尝一尝。要知道，那个时候很难得买得着这些东西，何况家里困难，就是有卖也没有钱买。
　　“你先吃一些，等下我再给你一些。”好心的班主任老师直劝我。
　　“老师，不要了，有这么多够了。”我想，老师把东西多给了我，她肯定就没尝的了
　　我双手拽着衣襟护着那一包吃的回到了家里。
　　“带儿，怎么把衣襟这么撩起来，包了什么东西在里面？”母亲看到了惊奇地问。
　　“妈妈，我穿新衣服就有好吃的了。”我高兴地说。
　　“在学校能有什么好吃的给你？”母亲不信。
　　“妈妈你看……”我把衣襟掀开一点。
　　“哦，真的有这么多好吃的呀，开会发的？”母亲开心地问。
　　“对呀！”
　　“这还是第一次哦！”母亲欣喜地看着，“快，不要掉了，掉地上就会弄脏的。”母亲从桌子上拿来一个平时装红薯片片吃的小筛子，“来，放这里，你怎么这么傻呀，不知在学校吃了，这么远还捧着回来。”
　　“老师也要我吃，但我不想吃。”
　　“还不想吃？哪个有你这么蠢的崽呀，在外面别人给一点什么都要拿回来。”
　　“我想拿回来一起尝尝。”
　　小时候，无论亲戚朋友在外面给我一点什么，哪怕是一粒糖果，我都要拿回来给母亲看，给姊妹们尝，从来舍不得一个人在外面独吃，兴许这也是遗传了父母亲的优良传统。这种习惯后来又不知不觉传给了我的孩子。
　　“哦，有好东西吃了，大姐拿好东西回来了哦……”几个弟弟妹妹们知道我带了糖果饼干回来了，都开心得围了过来。
　　“你们姐在学校尝都舍不得尝，要带回来给你们吃。”母亲爱怜的心里透着些许心痛。
　　“好姐姐，我以后有好东西吃也给你吃。”几个乖巧的弟弟妹妹们说的说，笑的笑，虽然东西不多，每个人仅是尝了点点，但个个脸上都流露出一种非常快乐愉悦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