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文学网欢迎您! 用户笔名:密码: 【注册】
江山文学网  
【江山书城】 【有声文学】 【江山游戏】 【充值兑换】 【江山社团】 【我的江山】 【返回首页】
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如玦月>第三十二章 彩云易散

第三十二章 彩云易散

作品名称:如玦月      作者:步俞      发布时间:2024-06-04 15:46:35      字数:10971

  人生呀,兜兜转转、步步无常,唯有走下去罢了。何况一段感情若是容易放下,又哪里来的一曲曲千古绝唱,至今仍紧扣心弦,拨动着悲欢离合,诉说着春来秋往、几多相思。
  特别是岳阕明这种,在好不容易走出家破人亡的伤痛,又对未来不抱有希望,更不敢触碰儿女情长后,韩月芽却温暖而至,令枯木逢春般,粘合着他那本已残缺的生命。
  果然,当岳阕明又趁着这个空,回陈继昌家里拿了洗刷用品,恰好撞见提前放工回来,给方平做饭的肖梅真、韩月芽母女俩后,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更不知道说点什么,唯低着头沉默在那里。
  而韩月芽也同样如此,自打岳阕明进了这个家门,两人还从来没有一天多不见的时候,虽然因为亲生父母的事情,有些不知怎样面对,但仍无时无刻不在想着。
  也令肖梅真一见,暗叹了口气,心里一阵发酸。或许两个孩子本就不该在一起吧,出身的不同,哪里能勉强得了,再随着方平的到来,更加注定了结局。
  “小岳,你昨个在哪睡的?”肖梅真关心的问。
  “在七队饲养院。”岳阕明笑了笑。
  “那你再凑合凑合,等客人走了就回来。”肖梅真显得过意不去。
  “我知道婶子,没事的。”岳阕明感激的说。
  “那成,你俩说会儿话,婶先做饭去。”肖梅真转身要走。
  “对了婶子,我陈大爷说,开兴支书今个中午要请部队来的首长吃饭,让你不用准备了。”岳阕明赶忙告诉。
  “行,我知道了。”肖梅真笑着进了屋。
  而剩下岳阕明和韩月芽,早已心乱如麻的,一时哪里说得了什么话。不过,虽低着头不言不语,却是飘忽的眼神,几乎再也没有离开彼此。
  “我,”好一会儿,两人才抬起头同时开了口。
  “我回来拿下洗漱用品。”岳阕明笑着将心事隐藏。
  “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韩月芽却直入话题。
  “嗯。”岳阕明神情一紧,点了下头。
  “那你有啥想对我说的吗?”韩月芽又问。
  “说不说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是革命烈士的遗孤,我是国民党反动派的儿子,又恰好那时,他们相遇在同一个战场——”言语到这儿,岳阕明一顿,没有再继续下去。
  “咋不说了,”韩月芽苦笑着,“应该还有,一个生,一个死,几十年后,偏又让他们的后代有了感情对吧?”
  “就算没有你父母牺牲在莱县的事,我也早担心过,一个反动派的儿子,一个革命者的女儿,两人要是走到一起的话,那简直是天大的讽刺。”岳阕明无奈摇头。
  “说到底,一开始就是俺不要脸面的缠着你,对吧?”韩月芽苦涩的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岳阕明有些发急。
  “你不用解释,”韩月芽打断他,“其实俺说的也没错,可不是我一直缠着你吗,不然,你哪会瞧得上一个乡下丫头。”
  “这样说就没意思了,你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岳阕明声音一沉。
  “那咱俩这是咋的啦,怎么在一起就这么难,干嘛一出一出的。”韩月芽委屈的眼圈都红了。
  “反正不至于成为仇人,你说呢,”岳阕明开解着,“咱们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不要总纠结眼前,指不定到时都迎刃而解了,是不是?”
  “可现在都不知道咋办了,以后谁说得清。”想着方平要将自己带走,韩月芽心里是矛盾不已。
  “那就先把事情放下,等冷静过后,回头再来处理,这样又有什么不好的。如果只顾眼前,走不出死胡头,令自己看不清问题所在,不更是得不偿失了吗。”岳阕明意有所指的劝着。
  “如果到头来物是人非呢?”而韩月芽以为他还不知道,方平要带自己离开呢。
  “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能说彼此无缘,但终归仍是亲人,”岳阕明看似平静,却心里不由得一酸,“既然有失有得,所以也不必再去遗憾。”
  “那你说失大于得,还是得大于失呢,哪个才是你最想要的?”韩月芽不甘的问。
  “得是失去的弥补,何必去计较大小,”岳阕明笑了笑,“难道你能说爱人是亲人,家人就不是亲人吗?”
  “可是——”
  “别可是了,”岳阕明没让她把话说下去,“婶子一人在做饭,快去帮忙吧,有什么事等晚上再聊。”
  朝北房看了一眼,韩月芽只得点了点头,这样,直至岳阕明走出院门,才转身进了屋子。而见只有她自己,肖梅真就问:“小岳呢?”
  “走啦。”韩月芽显得无精打采。
  “你方伯伯中午也不回来,咋不叫小岳在这边吃饭呢?”肖梅真一阵无奈。
  “啊?我忘了。”韩月芽这才寻思过来。
  也让肖梅真看着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叹了声的宽慰说:“你也别把事情想的那样难糟,只要你跟小岳是真心的,还能因为你离开陈家庵就断了不成,到时常通着信,有啥大不了的。”
  “妈,俺不是担心自己,是担心他会变,”到了这份上,韩月芽也没什么害羞的了,“我阙明哥本来就自卑,一直都有顾虑,在村里还好说,但我要是去了城市,那不更得远远躲着吗。”
  “你也应该替小岳想想,摊上他那样的出身,反过来是你的话,你咋办?”肖梅真往锅灶添了把柴火,“还别说现在又有了你爸妈的事,心里不得更别扭吗。”
  “可那又不是他的错,”韩月芽心里仍不明白,“再说,跟您们的情况不也一样吗,既然都能把您和我爷当成亲人对待,为啥到俺这就想不通了。”
  肖梅真摇了摇头,“亏你心里还装着小岳,都明白个啥?你以为他对俺们就能放下包袱吗,别看平时处成家人一样,但那孩子敏感着呢。
  虽说有些事不是小岳他爸造成的,可终究曾是个国民党军官,偏巧不巧的,还跟莱县扯上关系,这才是最大的原因,你说他能那么坦然面对吗?”
  而见韩月芽若有所思着,即使知道,她如果离开啦,十有八九和岳阕明就没有以后了,但仍又劝着说:“咱们越不计较这些,小岳越会更难安,我的想法是,还是跟你方伯伯走吧,分开一段时间也好。
  要是还能在一起的话,那真的是老天爷注定了,假如不能,说明你俩没缘分,就算你留下勉强凑在一块,也早晚会出事,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妈,俺不愿跟方伯伯走,虽然跟我阙明哥也有关系,可说到底还是舍不得您和俺爷,难道您就那么想让俺离开呀。”韩月芽动情的蹲在了母亲身边。
  “唉,妈咋能舍得,”肖梅真理了理她的头发,“你虽说不是我亲生的,但跟身上掉下的肉有啥区别,可你方伯伯把你带走也是好意,这样你才会有出息。
  况且又不是不回来了,咱这个家不是还在吗,俺闺女也永远是俺闺女,到那时,妈和你爷可就等着享福啦,要是敢不孝敬俺们钱化,瞧咋样收拾你。”
  也看着肖梅真“咯咯”笑了起来,韩月芽心里却难受的要命。哪里不知道都是为了安慰自己,天下又怎会有母亲,舍得孩子离开身边呢。
  因此就说:“妈,要不咱们一起跟着我方伯伯走吧。”
  “你个傻孩子,那样我和你爷不等于在邀功吗?再说亲人虽然都不在了,但还是埋在这边的,哪能忍心丢下他们。”肖梅真满眼的思念,一时就有些失神。
  这一来,韩月芽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惟怕母亲陷入往事、引起伤感,就紧紧依靠在身边,又不时往锅灶里舔着柴火,让“噼里啪啦”的声音,打破她的思绪。
  而此时的岳阕明,也因快放工了,就没再去果业队,于是趁着有时间,正在知青点做饭呢,省得李思前她们回来,急三火四的忙活,这样既吃了个现成的,又能多休息会儿。
  不过,想着同方平的谈话,让自己多为韩月芽考虑,千万别耽误了她,即使没直接说两人出身的差距,在一起并不合适,却言语间还是透露着告诫,就一时又十分的压抑。
  倒不是被他看不上,而心有芥蒂,何况人家还肯定了自己父亲曾抗日有功。且也明白,方平的所做都是为了韩月芽好,可就是觉着不痛快。
  也或许,是因为被他点破的那份尴尬吧,倒显得一直以来,有种不知耻的感觉。在明知和韩月芽出身不对等的情况下,但还是陷了进去,可自己不是早有顾虑了吗。
  要不是被韩月芽的真心所动,不嫌弃家庭出身,作为一个黑五类子女,又哪里敢去高攀。还好,自始至终面对这份感情,自己都在退缓一步,时刻保持着清醒。
  哪怕一辈子遗憾难免,但为了韩月芽的前程,还是愿意付出一切。即便自己身份低微,也要去衬托出那份感情的高贵,在父母离世后,又一个融入生命的人。
  况且再想想,也能理解方平的做法,在血与火的年代,生生死死的走过来,当面对老战友留下的遗孤,又怎能无动于衷呢。更别说,他还有了现在的地位。
  既然这样,那自己面对从下乡后,一直被温暖着的姑娘,又有什么理由不为她考虑呢。而且,也不是没猜到会有这种结局,至于将来,不过走一步看一步吧。
  “吆,今中午吃现成的。”猛地一句,也令岳阕明回了神,转头一看,是尹秀茹乐呵呵着同李思前走了进来,于是就笑着说:“你们放工啦,正好饭快好了。”
  “你怎么提前回来啦?”李思前问。
  “我也回来不久,寻思着先把饭做了,你们还能多休息下。”岳阕明含糊的说着。
  “做饭倒是值得表扬,就是不知味道咋样,岳阕明,你可别害俺们。”尹秀茹开着玩笑。
  “放心,肯定比你做得好吃。”岳阕明丝毫不客气。
  “那是,秀茹做的饭,大虎都懒得闻。”李思前也笑了起来。
  “欸我说,今个你俩咋统一战线了,不会是有啥情况吧?”尹秀茹一脸深意的瞅着两人。
  “呸,懒得理你。”看了眼岳阕明,李思前满脸通红。
  “吆,咱们思前还会害羞呢,原以为是个女豪杰,敢情也是个绣花枕头。”尹秀茹笑着继续打趣。
  “你就作吧,有你哭的时候。”李思前白了她一眼。
  正闹着呢,张弛带着大虎和梁燕也回来了,看见岳阕明就抱怨说:“开兴支书找你干什么,把大虎丢给我,这一上午,可被它折腾坏了。”
  “怎的,它抢你烟抽啦?”抱着扑到身上的大虎,岳阕明有些好笑。
  “滚蛋,”张弛笑骂着,“要是敢抢老子的口粮,咱就敢拿它开个荤腥。”
  “瞧把你能的,当心继昌大爷拿枪崩了你。”梁燕抿嘴轻笑。
  “真是靛蓝染白布,一物降一物呀。”见张弛挠了挠头嘿嘿直乐,尹秀茹装出一副看不去的样子。
  “都别理她,整个长虫吃高粱—顺杆爬,”李思前无奈摇了摇头,“快吃饭吧,一上午累坏了,抓紧休息下。”
  而尹秀茹虽嘴里仍不饶人,但还是同她和梁燕把饭菜端上桌子,也刚吃了几口消停一会儿,接着又说了起来:“对了,月芽听部队的首长讲,好像要招收工农兵大学生,咱们一起让大队推荐一下吧。”
  “咋地,你这个经得起考验,扛得住风浪的革命红小将,不打算一辈子扎根陈家庵啦?”李思前就调侃她说。
  “我是革命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反正在哪儿都是干革命。”尹秀茹“哈哈”笑着,“张弛不是还要去当兵吗,俺咋就不能上大学。”
  “人家张弛是去保家卫国,你呢——”
  却还没等她说完,尹秀茹就抢过话头,“我是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努力奋斗,怎的,不行呀?”
  “癞蛤蟆打喷嚏—口气不小,”张弛嘴里嚼着饭说,“虽然砖是一块好砖,可惜呀,只能砌厕所。”
  “噗。”李思前一口饭喷了出去,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也令尹秀茹气的,拿着筷子打起张弛,“死张弛,还有脸说我,就你这样的,参军肯定是个兵痞子,干脆别去祸害部队了。”
  “对对对,俺们都不行,所以只能把砌厕所的光荣任务交给你了,同志,你可要经得住考验呀。”张弛躲闪着还不忘取笑。
  却不同于三人说闹着,当听到各地都要招收工农兵大学时,岳阕明和梁燕倒是眼睛一亮的互相看了看,但再想起自己的出身,就都脸色一黯,又埋头吃起饭来。
  另偶尔随着笑笑,以来掩饰失落的心情。更不去打听一句,知道的再多又有什么用,不过徒添烦恼罢了,作为黑五类子女,这点自知之明还是的。
  而这边,因招收工农兵大学生的消息笑闹一处,同时在陈开兴家中,也为方平要带走韩月芽引起了话题。当然,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羡慕都羡慕不来,有谁能不赞成呢。
  为此,陈继远、陈开兴、孙孟生几人,就纷纷宽怀起陈继昌,也无非说韩月芽又不是不回来,再或是以后跟着享福等话,生怕他舍不得孙女,而谢绝方平的好意。
  可他们哪里知道,陈继昌虽也不舍得韩月芽离开自己,但却能想得通。不过还有一份担心,那就是因为岳阕明,倒不是说难以面对,而是更添了几分可怜。
  在没了爹妈后,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并和韩月芽有了感情,对他那样的出身来说,这应是一个很好的盼头,可当仅存的一点希望破灭了,不知以后的日子咋过,还能不能去成一个家。
  但这种事却是不会说的,既然外人都不知道,又何必给自家孙女招来闲话。只笑称想得开,何况有方平照顾着,有啥不放心的,等韩月芽有了出息,跟着沾光就行了。
  再到了晚上,当岳阕明找了个理由,让张弛先去了七队饲养院,自己就在陈继昌家门外等着韩月芽,不管将来两人有没有结果,可眼前必须要说服她,离开陈家庵。
  而因陈开运家中刚有了孩子不方便,晚上方平由陈继昌几人陪着,又被陈开顺请了过去,倒也让韩月芽省了麻烦,跟母亲说了声后,就走出了家门。
  当然,肖梅真也不会拦着,哪能不知道因为什么,有了岳阕明的牵绊,韩月芽肯定放不下。况且方平又待不了几天,事情总不能一直拖着,还是让他们尽快处理好吧。
  就这样,当岳阕明和韩月芽碰了面后,两人并没多说什么,只是溜达着出了村口,沿南边的小路走了下去。而此时,凉风清月、深山暗影,晚虫啾啾、流水潺潺,氤氲在初秋的夜晚。
  等沉默一会儿,韩月芽才感慨的说:“又快到八月十五了,日子可真快,好像还没来得及过一样。”
  “是呀,”岳阕明抬头看了看即将成圆的月亮,“早出晚归的天天重复,又能感受到什么。”
  “那你想过不一样的日子吗?”韩月芽问。
  “愿望和现实永远是两回事,”岳阕明笑了笑,“既然这样,还不如不想。”
  “那你的愿望是啥?”韩月芽又问。
  “愿望对我来说是一种奢侈,能安安稳稳的一辈子就知足了。”岳阕明略显苦涩。
  “难道成个家也是一种奢侈吗?”韩月芽感到委屈。
  “你说呢?”岳阕明反问着。
  “我,”韩月芽一顿,而后叹了声又说,“阙明哥,俺不否认,当知道我父母牺牲在莱县后,你爸又曾是当时国民党的守军,是有点不知怎样面对你。
  但今个一整天俺也想明白了,那都是历史的原因,不应该再牵扯下一代,何况,何况叔叔当年已经放下了武器,又不是他直接造成的,该了了。
  哪怕从大义上讲,的确觉得难以接受,可那么多起义、投降的国民党官兵,后来都参加了革命,流血、牺牲的,咱俩为啥硬要纠结这件事呢,更别说叔叔还曾抗过日。
  “偏是已经牵扯了,反动派的帽子很难再被摘掉,这大概就是功过难相抵吧,始终他曾对抗过革命队伍。”岳阕明苦笑着。
  “但后来投诚了,即使没有功劳,也不该被打倒吧。”韩月芽仍然纠结。
  “算了,既然你能想明白,那咱就不再不说这些了,还是聊聊你离开陈家庵,以后是怎样打算的吧。”岳阕明哪会忘了今晚见面的目的。
  “你咋知道的?”韩月芽有些讶异,这事根本没对谁说过,而想了想又问,“是不是方伯伯找你了?”
  “我这种小人物,哪里值得部队首长找我,”岳阕明掩饰着一笑,“其实不用想也知道,既然部队上为你而来,又怎会不替着考虑前程呢。”
  “可是我真的不想离开。”
  “多好的机会,为什么不去?”
  “没啥,就是觉着待在陈家庵挺好的。”韩月芽低下头去。
  “是舍不得陈大爷和婶子吧?”岳阕明笑着又问。
  韩月芽嘴巴一嘟,“我的身世你也知道,要是走了,不成了忘恩负义吗?”
  “你们是一家人,早已胜过血亲关系,也就谈不上恩不恩的。所以你千万不要对陈大爷和婶子说这种话,会让他们觉着生分的。”岳阕明急忙叮嘱着。
  “但就算是这样,可我爷和我妈的岁数都大了,谁在他们跟前尽孝,俺哪里能放心。”韩月芽仍找着理由。
  “那就更应该走了,”岳阕明开导起来,“你也清楚咱们这里的条件,虽不至于挨饿、受冻,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的都是苦日子,即使你留下,又能改变什么?
  但你走出去就不一样了,那时有了好的条件,才能让陈大爷和婶子跟着过上幸福的日子,不然尽孝不成了空谈吗,你也不想他们辛苦半辈子,晚年仍要为生活忙碌吧。”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韩月芽摇了摇头,“只要一家人开开心心守在一起,哪怕穷点也不怕,钱并不能解决一切,何况,乡下人不都是这样过的吗。”
  岳阙明点点头,“话是不错,可如果有机会能让日子更好一些,干嘛要放弃呢?整个陈家庵人,每天起早贪黑的,有谁不是在为这个奔计,都是想让生活过的轻松,你说呢?”
  “可,可俺也不全是舍不得我爷和我妈,还有,还有——”
  韩月芽吞吞吐吐着。
  “还有我,是吗?”岳阕明假装轻松的笑着,“那你更不用担心了,咱是要在陈家庵扎根的,这里就是我的家,不但哪里都不去,也会替你照顾陈大爷和婶子,不过等你以后有出息了,可别忘了我呀。”
  “俺才不会呢,”韩月芽噗嗤一笑,而随后又脸色一紧,“但我怕你会忘了俺。”
  “也就你‘黑红’不分的,能看得上我,咱们大队的姑娘,还有谁会多瞧一眼,有什么好怕的。”岳阕明故意逗着她。
  可韩月芽并没感到好笑,只是幽幽的说:“我是怕这一走,咱俩不仅距离远了,心也会越来越远,那样我会后悔一辈子,以后又哪来的幸福不幸福。”
  岳阕明心中一酸,竟有种不想再劝的冲动,而缓了缓,仍宽慰着说:“你别多寻思,指不定那会儿政策变了,我爸的事也会被平反,到时咱们不但能在一起,更少了些顾虑,要往长远看,一时的分别,并不代表永远。”
  倒是这几句话,令韩月芽听进了心里,于是就拉着岳阕明的手,郑重的说:“那行,可你也要答应,一定等着我,不然今晚的相劝,不是在为俺好,而是会害了我一生的,你明白吗?”
  岳阕明一愣,就沉默了,惟怕真像韩月芽所说的,而那时自己又会怎样?不过排除杂念,仍自我安慰着,应该是想多了,先顾着眼前总没错的,至于以后,但愿时间能冲淡一切吧,也只有违心的点头答应。
  韩月芽笑了,笑的那样甜蜜,却又夹杂着丝丝不舍,随后又问:“阙明哥,你说我是读书好,还是该去参军?”
  “如果是我的话,我想读书,好好感受一下大学里的生活,”岳阕明一脸向往,而后又话锋一转,“可你不一样,不仅陈大爷一家为革命付出太多,你父母也都是烈士,身体里天生就流着军人的血液。”
  “其实我也想上大学,虽然当兵是件很光荣的事情,”韩月芽抿嘴笑着,”但还是觉得读书更适合我,大概没有传承到父母的基因吧。”
  “那你先不用着急打算,等出去看看再说。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又能从中得以生活无忧,这才是最幸福的。”岳阕明一笑。
  “嗯,俺听你的。”韩月芽紧紧挽住他的胳臂。
  这样,两人踏着月色又走过了一段,虽说各怀心事,却也情意绵绵。再等韩月芽被岳阕明送到家后,陈继昌和方平早已经回来了,只听正在屋里说着话。
  “陈大爷,我总算知道,为什么陈家庵能成为革命老村了,这喝酒的豪爽劲,可不是一般地方能比的。”方平不由感慨的说。
  “老辈子就这样,家家户户酿酒,打小都能喝几杯。”陈继昌哈哈大笑。
  “以前的酒没多大度数,不像现在的,都辣的要命。”肖梅真又接过了话。
  而见韩月芽走进屋来,方平就笑着问:“月芽,今天你考虑的怎么样,跟不跟我走?”
  “方伯伯,谢谢您远道为我而来,这份情俺会记住的。我也考虑好了,跟您走。”韩月芽终于下定决心。
  “好,好,”方平十分高兴,“不过不用谢,我和你爸是生死兄弟,咱们是一家人。”
  韩月芽点点头,之后又恳求的说:“只是,我希望您能让俺再多留几天,陪我爷和我妈好好说说话。”
  “这孩子,有啥可说的,还想不再回来咋的,”肖梅真虽心酸的不行,但仍装作不在意的,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你方伯伯是领导,哪有时间耗着,明个妈给你收拾收拾,就跟着走吧。”
  “没事没事,时间确实太紧促,这点怪我,没考虑到,”方平哪能不理解,“那就多待几天吧,明下午他们来接我,正好让大队出介绍信,去把月芽的户口解决了,然后再回来接她。”
  “那太耽误您了,为这丫头操心跑腿的。”肖梅真却有些不好意思。
  “应该的,要不我这个伯伯不白当了吗。”方平摆手一笑。
  “她就是嘴硬心软,月芽上高中那会儿,一星期回来一次,都背地里偷偷的哭,这次去那么远,能舍得才怪。”陈继昌抽着烟袋锅,乐呵呵的打趣自家儿媳。
  “爹您还不是一样,那会儿每到星期天,不也是走出老远去接月芽吗。”肖梅真难为情的红了脸。
  也令方平看着一家人这样情深,是打心底为韩月芽庆幸。在失去亲生父母后,还有陈继昌和肖梅真,拿着当成亲生骨肉,不像孤儿般的长大,几乎没有缺憾。
  于是就说:“等走的时候,我顺便带月芽去趟莱县烈士陵园,虽然不知道他父母还有梅真同志的爱人,都埋在哪里,但总算能祭奠一下。”
  “真的吗方伯伯?”韩月芽忙问,再看方平点了点头,又激动地对肖梅真和陈继昌说,“妈、爷,放心好了,俺一定替您们去看望看望我爸。”
  也是这动情的一句,让陈继昌和肖梅真都欣慰的笑了。韩月芽首先想到的,不是她的亲生父母,而是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爸爸,还需要多说什么呢,不枉打小疼了一场。
  在上高中那会儿,每年清明,她就会去给那个从未谋面的大伯上坟,而这么多年了,家里也没为陈开江、陈开涛哥俩设个衣冠冢,公媳俩连怀念的地方都没有,又怎能不遗憾。
  要是韩月芽能替着完成心愿,总算了了块心事。想必陈开江地下有知,都会感到安慰的,怎么说,这也是他的女儿,是替着父亲和爱人,来看望自己的。
  而韩月芽的事情定了下,虽然陈继昌、肖梅真都十分难舍,但想到以后她能有出息,自己也会脸上有光,再说又不是彻底失去,辛苦养大二十多年的孩子,心里就好受了许多。
  以致再同方平说起话来,就更显得亲近不少。也当聊着韩月芽打小的事情,又问着出去后的打算,直至夜深了,煤油灯摇曳着余光,才恳歇息下了。
  再当第二天上午,在方平带着小林被孙德江接走后,没去上工的肖梅真,就在家中为韩月芽收拾起行礼。而从来不在儿媳屋内抽烟的陈继昌,这会儿也坐在那里,烟袋是一锅又一锅。
  “出去了,不像在俺们跟前,有爷、妈宠着,一定要听你方伯伯的话,他也是有家人的,别给添了麻烦。”肖梅真一边收拾着韩月芽的衣物,一边又嘱咐起来。
  “妈,俺懂,”韩月芽眼含热泪,“您和我爷也都要保重身体,千万别累着。”
  “你不用担心俺们,自己在外注意身体就行了,别饿着、冻着,让妈惦记。”肖梅真也红了眼圈。
  “妈,俺舍不得您和我爷。”韩月芽抱住母亲哭了。
  “傻孩子,有啥舍不得的,”肖梅真心疼的抚摸着她,却又逗着说,“就算你留在陈家庵,也会出门子的,这次,妈就当你嫁人了,总有回婆家的时候。”
  “那您也太小气了,连个嫁妆都没有。”韩月芽破泣为笑。
  “等你回来,爷给你补上,俺的孙女嫁人,哪能太寒酸。”被母女俩这一说,陈继昌也是心情一松。
  “爷。”韩月芽又抱着陈继昌,忍不住哭着。
  “你这丫头,大了大了倒爱流泪了,小时候咋不见哭过,害得你爷想哄都哄不着。”陈继昌的眼角湿润了。
  “爷,俺那叫懂事,心疼您呢。”珍惜这在家不多的时间,韩月芽向爷爷撒起了娇。
  “爷知道,爷知道,”陈继昌擦去她脸上的泪水,之后又叮嘱着,“好孩子,出门多顾着自己,别让爷挂念,记得常来信。”
  “我会的,爷,”韩月芽含泪点头,“月芽不在跟前,您和俺妈要是有啥事,就交代我阙明哥去干,拿他当成俺,千万别客气。”
  “好,好,”陈继昌同肖梅真复杂的对视了一眼,就又安慰着,“孙女走了,孙子还在,不用担心我和你妈。”
  就这样,等韩月芽陪了陈继昌、肖梅真几天,再同岳阕明恋恋不舍着,且又和李思前、尹秀茹、梁燕、张弛聚过一次后,也要跟随方平离开陈家庵了。
  因仍在秋收,生产耽误不得,所以这天来送行的,只有几个支部成员,及三五俩看着她长大的叔伯。但却在村口临上车时,偏始终不见岳阕明的身影,就不免让韩月芽心中失落不已。
  本来真的要走了,就已经万分难舍,这会儿最想见到的,也只有岳阕明了。此时哪怕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能让她安心踏上新的路途。
  可这就是分离,没有谁愿意面对,也只有再次叮嘱爷爷陈继昌保重身体,并好言宽慰着泪眼模糊的母亲肖梅真,而后又向一众送行的乡亲深深鞠了一躬,以感谢二十多年的呵护与疼爱。
  也幸好,当方平再告过别,又偷偷留下些钱和粮票给陈开兴,让等自己走后,一份转交陈继昌,一份留作为烈士坟立碑用,正准备同韩月芽登车呢,这时,却有口琴声传来,吹的正是“送别”的曲子。
  而听着这熟悉、悠扬的曲调,韩月芽脚步一住,随即喜上眉头,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于是赶忙拨开人群迎了过去,果然看见岳阕明吹着口琴,带着大虎,从桥头一侧走出。
  也在一曲而终后,岳阕明和韩月芽情不自禁地四目相对,许久不曾言语。要不是大虎搅在当中,又有送行的人在场,只怕唯有一个深深的拥抱,才能显现出此刻的伤感与无奈。
  但为怕引来怀疑,岳阕明忙收住情绪,就笑着把口琴递给她说:“送你啦,想家的时候吹一吹,反正也学会了。”
  “谢谢,”韩月芽含泪接了过去,而沉默片刻又撸起袖子,露出岳阕明送给她的手表,“还有它呢,此前走过的,是咱们俩在一起的时间,今后再转动的,就是我们相会的日期了,阙明哥,等着俺。”
  “嗯,”岳阕明虽点头微微一笑,不过心里也明白,这一别代表着什么,“快走吧,在等你上车呢。”
  “好,俺会常写信的,你也要记得回复,”韩月芽又不舍的抱了抱大虎,说了声“照顾好它”,这才一步一回头的,走向停在村口的吉普车。
  再等和方平坐了上去,并打窗口伸手挥泪作别,当随着吉普车的那串尾气喷出,也把韩月芽带向了远方。那是一段新的旅途,注定是另一种人生的开始,却未知又难料。
  即便这里有熟悉的草木山水、亲朋好友,有打小呵护她的父老乡亲,更有养育二十多年,胜似骨肉血脉的恩情。对了,还有她心爱的阕明哥,也终究被远远抛在了后面。
  此时,就算点点滴滴,依旧萦绕于心,可谁知再回首时,又会不会物是人非呢。虽说每段路程有不同的风景,但毕竟错过的,永远无法替代,那将是一生的遗憾。
  也让岳阕明,望着吉普车渐渐驶出视线,而大虎又从手里挣脱开来,“汪汪”叫着一路追去,像知道发了什么一样,整颗心就混乱如麻的,不得不面对起现实。
  而这时,田云英见肖梅真一个劲地流泪,仍不恳离开,就安慰她说:“嫂子,月芽也不是不回来了,您别太伤心,等过年、过节的时候,不是又能见面了吗。”
  “听说去的地方,离咱这有好几千里呢,哪有那么容易。”肖梅真擦了擦眼泪。
  “嫂子,月芽大了,即使留在陈家庵,迟早也要嫁人的。再说,去了那边还有方平首长呢,你不用担心。”陈开兴又宽慰着。
  “是呀嫂子,要是月芽想家了,坐火车几天就能回来,这都不算啥。”陈开顺也开解着。
  “指不定月芽出息了,还能坐飞机呢,那样更快,不过几个小时的工夫,”陈开运又笑着说,“嫂子,您应该反过来想,以后和我四伯,等着跟她享福就行了。”
  “说是这样说,可月芽打小也没离开过俺太远,哪能放得下心,”肖梅真叹了口气,“始终是奔着人家去了,那孩子又藏不住事,要是——”
  “行啦,这么多年还没操够心啊,”陈继昌打断她,“月芽懂事着呢,出了门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就把心放进肚子里,方同志绝不会委屈了她。”
  “月芽能走出去,将来有个好前光景,咱们都应该替她高兴,就算对整个陈家庵来说,也是一件大喜事,对不对梅真?”陈继远又接过了话。
  “俺懂这个理儿六叔,我没啥,咱们都回吧。”肖梅真点点头勉强一笑,谁知刚迈出脚步,竟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梅真,你咋的啦?”陈继昌慌忙扶着她坐起。”
  “嫂子,您没事吧?”陈开兴几个也忙问。
  “俺没事,就是浑身没力气。”肖梅真虚弱的说。
  “爹,您还不快给我嫂子看看。”因陈继忠打发梁燕自己往山上巡诊去了,正好也在场,田云英就吓得喊着。
  而等陈继忠上前把了把脉,示意陈继昌没什么,就又嘱咐肖梅真说:“梅真呀,你虽然没啥大碍,但也不要忧虑过多,不然会坏了身子的。”
  “就是梅真,你也不能总把月芽拴在跟前吧,孩子大了,该由着她飞出去,可别像我呀。”孙孟生开导着,而再想起死去的孙玉叶,又忍不住叹了声。
  此时,在一旁一直没吭声,这会儿又松了口气的岳阕明,也急忙来到肖梅真跟前,蹲下说:“婶子,您别难过,月芽虽不在您身边了,但还有我呢,我保证,一定会照顾好您和陈大爷的。”
  “好孩子。”肖梅真心里一暖,眼角又湿润了。
  “婶子,我来背您走,”接着,岳阕明也不顾肖梅真拒绝,就把她背了起来,而后又对陈继昌说,“陈大爷,咱们回家吧。”
  “好,回家,回家。”陈继昌动容的连连点头,就跟陈继忠几个打了招呼,随着去了。
  也当看着这一幕,陈开兴等人纷纷夸赞起岳阕明的同时,又对他的家庭出身感到可惜,不然和韩月芽一起跟随方平出去,恳定会有个好前途,说不准还能凑成一对呢。
发表评论 查看评论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分享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