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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走进社会大学堂之一:父亲是最好的老师

作品名称:花艳秦岭      作者:安子川      发布时间:2024-05-31 18:52:13      字数:5492

在谈到辍学回家这一段,连国花老人停顿了好长时间。只见她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似有好多话要说,又觉得不知从何说起。
  坐在她对面的我,看她布满皱纹的脸颊因表情的凝重更加清晰,知道老人对当年的辍学非常无奈,又不好催促她往下讲,只好看着她,等着她。
  老人连续呷了几口茶后,才从凝重的表情中走了回来。她长叹一声,看着我说:“说实在,对当年的辍学回家我非常不高兴,它影响了我的一生,但又确实没有办法,只好认命。”看我疑虑地看着她,她突然笑了笑说:“不过,在后来的经历中,多亏了父亲,要不是父亲的开导和教育,我也成不了一名医生,也没有现在的成绩。可以说,父亲是我最好的老师。”说着,她恢复了开始时的状态,侃侃而谈。
  她告诉我,在农村,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来说,早就是大人了,甚至也快要出嫁了。可那个时候,讲究的是新婚姻法,没到一定年龄,不准早婚,更何况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父母也不可能让她过早结婚。这样,她就只有回来帮家里分担忧愁,帮父亲养家糊口。可是,那阵子,在连国花的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落寞感。
  她必定才十五岁呀,就这么早回家,她不甘心!
  也许是连国花的不满情绪太过于显露,也许是对她过早地回家,父亲本身就非常愧疚。在一个天高云淡的下午,父亲专门把她叫上,顺着一条弯曲的小路,来到山脚下的祖宗坟前,促膝坐在已经开始泛黄的草地上,慢慢地讲起连家的历史。
  父亲讲得很认真,也很详细。从连医堂的开办,到逐渐发展壮大的艰难历程;从祖太爷连岭义刻苦学医,到考取朝廷六品御医的光宗耀祖;从连家三年灾情的舍医舍饭,到朝廷赐封祖太爷为西安府的六品府台;从祖太爷的弃官不做,到专门经营连医堂的一片苦心;从朝廷奖给祖太爷的一万两白银,到县长亲自坐轿给祖太爷过寿的热闹场面。
  最后,他把重点放在自己小时候刻苦学习的经历上。他说:“我小的时候,咱们连家还是大户,由于从你祖太爷时期留下的连医堂的岐黄之道和严格祖训,你爷爷就把全部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专门给我请老师教我一边学文化一边学医。开始我和你一样,啥都不懂,也不爱学习,你爷爷就把所有权力交给老师,只要我不听话,不是竹板大手,就是罚站不让吃饭。记得有一次,我没有背过医药三字经,老师都已经用竹板打我手了,并让我认认真真地抄写一遍,可当我抄写一遍后还是有的地方背不下来,老师就让我吃完饭后继续抄写,你爷爷正好看见了,说啥也不让我吃饭,非要让我全部背会为止。那么多内容,你爷爷就一遍又一遍地让我抄,让我背。我说有的意思理解不了,背过也没用。你爷爷就生气地说:‘不理解也要背,背得时间长了,自然就理解了。’就这样,我一直从早上写到下午三点多钟,饿得眼睛都花了,可你爷爷跟没事人一样。最后,你奶奶心疼地给我悄悄送了个馒头,我还没吃,就被你爷爷发现后没收了,并当着我的面批评你奶奶:‘你以为这样为他好吗?他现在不吃苦,将来咋能有出息,又咋能当一名好医生。’你奶奶只好抹着眼泪一句话不敢说。”
  “那一次,我最后饿昏了过去,你奶奶哭死哭活不让我再上学了,老师也害怕我出个啥事,就对你爷爷说:‘还是让孩子休息几天吧’。可你爷爷是医生,他看了看我的情况,不慌不忙地说:‘不就是饿了吗?吃饱饭就没事了,有必要休息几天吗?’就这样,我睡了一晚上,第二天又开始学习了。”
  说到这里,父亲看了看连国花,看她专注听讲的样子,继续说:“当时我虽然只有七八岁,还是个孩子,可你爷爷和老师从来不这么认为,对我非常严厉,不但让我学习文化知识,还经常让我去山上采药,就像我经常带你去采药一样。从小让我在实际中认识和掌握各种中草药的名称和药性。”
  “爷爷在你七八岁的时候,有没有让你独自一人上山采过药?”连国花插话问道。
  “开始有过,但自从发生过一件事后,就没敢让我再上山了,直到我十七岁那年,才允许我上山采药。”父亲说。
  “发生了啥事?没听你说过。”连国花急忙问道。
  “有一次你爷爷让我单独在自家门前的山上采药。那个时候正好是春暖花开的季节,我采着采着就翻过了自己门前的那座山,越走越远,越走越深,结果迷路了,一直从早上九点多,走到下午两点多钟,还没有走回家。而且中途还碰到了一只大灰狼,在距我二十米远的岩石边偷偷看我。在确定我只是个孩子时,便瞪着绿眼睛向我走来。我当时害怕极了,一边哭一边大声喊救命,可空荡荡的大山,除了我的回声外,没有一个人影。就在这紧急关头,身旁的一棵大树提醒了我。我二话没说,嗖嗖嗖两三下就爬到了一个最高的枝干上。从小生长在山里,爬树对我来说不在话下。就这,爬上了大树,可心里还是害怕得要命,仍在大声呼喊救命。再看树下那只大灰狼,看我爬上了大树,也试图爬上来,可努力了几下,都不能得逞,急得对着大树嚎叫起来。就这样,我和狼一直僵持了大约有十几分钟,嗓子都喊哑了,哭得也快没声了。最后,还是你爷爷带着村里的人边寻找边大声喊我,才把那只大灰狼吓跑了,我也被救了下来。”
  “通过这件事,爷爷也吓坏了吧!”连国花问道。
  “你爷爷倒没啥,你奶奶是吓坏了,躺在床上整整病了半个月。从此,说啥也不让我再单独上山采药了。”父亲说。
  “那你恨过爷爷吗?”连国花嗫嚅地问。
  “一点都没有。因为你爷爷经常给我说过一句话,我始终牢记于心。哪句话呢?就是孟子说的那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其所不能。’用一句通俗的话说就是‘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也正是你爷爷和老师经常用这些古先贤的话教育和鼓励我,让我在日后的学习中更加勤奋,医学、国学长进很大,尤其是在医学方面,十五岁就能独立给人看病,而且一直遵从你祖太爷的家训,对穷人看病从不收一分钱。就这,你爷爷还是觉得我医术不精、医德不高,仍然让我坚持跟老师学习,而且一学就是整整十九年,要不是家庭出现变故,连医堂的岐黄之道我一定会继承下来。”
  太阳渐渐隐没到了山的背面,夕阳烧红了西天,连国花知道父亲一口气给她讲了一个多小时,就是在开导她,教育她,同时也在安慰她,鼓励她。
  最后,父亲站起来说:“要想在世上生存下去,就得学会一万个人、十万个人都不会的技术。只有这样,你才值钱,才能做个人上人。你祖太爷的发展史,连家的辉煌史,就是最好的证明。”
  父亲看了看列祖列宗的坟墓,又环顾了一下连绵起伏的莽莽群山,继续说:“现在不让你上初中,是咱家的情况实在不允许,也是国家最困难的时候,不光是你,听说你们学校已经没孩子上学了。”
  “知道了,爸,我想通了,我回来跟你学医,帮家里干活。”连国花再也不想让父亲为难,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连龙经像是卸下一副很重的担子,脸上露出少有的微笑。只见他摸了摸女儿的头,欣慰地说:“就是嘛,想通就好。不上学咱可以学医,照样也是学习。现在虽然西医比较吃香,但老百姓看病还是喜欢中医,只要你学好,照样吃得香。咱是中医世家,有爸教你,有那么多的藏书让你看,这是多好的便利条件!”连龙经越说越激动,说得连国花心情舒畅,信心倍增。
  从此,连国花懂事了,成了生产队的一员,也成了父亲的好帮手。
  白天参加劳动,晚上跟父亲学医。而父亲对她的要求,也不再像对待小孩子那样简单粗暴。父亲在用大人的标准要求她,用一个高小毕业的文化人鼓励她,手把手地教,不厌其烦地讲。
  为了尽快让连国花独立行医看病,不管白天劳动多么辛苦,回来时间多么晚,浑身困乏得多么无力,父亲都要催她坚持看书,一遍遍地背诵和笔记。
  以前父亲是口传,让她默记。现在,她会写字了,父亲就改变教学方法,不但让她默记,还让她笔记。
  比如说《医学三字经》,自从连国花上学以后,连龙经就开始让她在背的基础上,反复抄写。并且再三提醒她:“读上千遍,不如手写一遍”。可是当她对其中有些句子的含义理解不了时,父亲又提醒她;“读书千遍,其义自见。”有时,她真搞不清楚到底读是重要,还是抄写重要,父亲又提醒她:“该读的时候就读,该写的时候就写。早上头脑清醒,是记东西最快的时候,就可以边读边背,下午和晚上,是头脑最疲劳的时候,抄写就成了最好的学习方法。”
  于是,连国花按照父亲的要求,早上大声读,晚上认真写,遇到不理解的句子,急忙请教父亲。
  一天晚上,当她抄到《医学三字经》伤寒瘟疫第二十二的“胃家实,阳明编”时,对其中的含义不太清楚。既是看了书中的好几遍解释:“阳明为表中之里,主里实症,宜三承气汤,论以胃家实为提纲”。还是不太清楚,就请教父亲。没想到父亲却说:“你好像以前问过我,我也不止一遍给你讲过,怎么?还记不住?”
  “是内容太多,不太好记。”连国花嗫嚅着说。
  “不是记不住,是脑子里没去。”父亲不满地指责。“这是最后一次,记住了。”说着,认真地讲起来。
  “胃家实,是一种病症的名字,指邪热结于阳明、受伤所出现的证候。主要症状为壮热、烦渴、大汗出、脉洪大;因邪热与肠中粪便互结,可出现潮热便秘、腹痛拒按等症。”
  “编就是阳明病,它在生理上为多气多血之经,阳气盛,病邪一旦传入阳明,容易化热化燥,成为正盛邪实的病变。虽然因患者的内在因素和病邪侵犯的部位不同,阳明病可有经证、腑证之分,但整个证候是以胃肠的燥热实为特点。因此,以胃家实作为阳明病提纲,在阳明病的辨证论治上是有指导意义的。”
  父亲的一大段解释,听得连国花虽然明白一大半,但还是有点不太明朗,半天看着父亲不说话。
  父亲知道她不是全听明白,又说:“看来光会背还是不行,还要多写,多琢磨,反复写,反复琢磨,功夫到家了,自然就理解。”
  通过这次检验,连国花知道自己的差距还不是一点。自己可不再是小学生,都已经是走上社会的大姑娘了。如果再不好好学习,何日才能独立行医?
  这么一想,连国花开始着急起来,更加努力用功学习。即使白天劳动、晚上开会,她也要拿着《医学三字经》,偷偷默记。尤其是晚上,不到十二点,就不会停止抄写。
  要知道,那时写字,没有钢笔,更没有圆珠笔,用的是毛笔,稍有不慎,就会写歪,或涂成一个墨点。
  那时也没有煤油灯,更没有电灯,有的只是山里人自产的桐油灯。把桐油倒进碗里,用棉花搓成灯芯,多半放进碗里,浸泡桐油,少半搭在碗边,点亮照明。每当晚上父亲给她传授医道的时候,母亲就守在桐油灯旁,默默地陪着,看着她写字,不时拨亮灯芯。夏天为她驱蚊擦汗,冬天为她披衣取暖。有时她实在困得不行,母亲就小心翼翼地求父亲:“干了一天活,娃实在太累,还是明晚再学吧!”可每每这个时候,父亲就没好气地说:“有多累呀,明晚还有明晚的事。”说着,又继续讲起来,根本不顾女儿到底困还是不困。
  每到这个时候,连国花只好强打精神,一一记下父亲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为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每隔几天,父亲就要利用空闲时间,带她去山上采药。
  这种事在她上学以前经常碰到,但那时也许是小的缘故,父亲从来没有一次认真地讲过每一种药材的药性和治疗方法,只让她知道个大概就行。哪像现在,不但让她记住药材名称,记住药性,记住治疗方法,还要让她记住哪一种药材治疗哪一种病的计量标准。更重要的是,只要父亲外出看病,就一定要带上她,并让她跟着坐诊看病。
  一天晚上,有个十里外的一户人家来到家里,说是他的孩子咳嗽了好几天,一直不见好转,而且越来越严重,请父亲过去看看。
  连龙经二话没说,叫上连国花背起药箱,紧随那人一同前往。
  一路上,连国花一直在想,这种小孩咳嗽的病怎么去诊断,怎么去开药方。因为她知道,到了病人家,父亲肯定让她先把脉诊断,开方医治。她要不有个思想准备,又得挨批。而对她来说,也是一次临床学习的好机会,必须把住。
  果然,一到病人家,连龙经就叫连国花先给孩子诊断。
  连国花赶紧近前,按照父亲教给她的中医最基本诊断法:“望闻问切”,仔细诊断孩子的病症。
  这是一个只有四岁大的小男孩。只见他面色偏黄、精神倦怠、哈欠不断、鼻涕较多、色清质稀、咳嗽连连。问其母亲孩子这几天的症状,那位母亲说:“孩子时常吮吸手指,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睡觉,大小便还算正常,就是不停地咳嗽。”连国花再让孩子张嘴细看,果见孩子舌头淡红、舌苔微白,脉象沉细。
  诊断过这一切,连国花急忙开好处方:附子5g、干姜8g、大枣10g、桔梗3g、陈皮3g。水煎服,每天三次,每次分三顿服完。然后交给父亲,看是否正确。
  没想到连龙经重新走了一遍连国花刚才的程序,重新开过处方。
  连国花赶紧细看,和她的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每一剂的用量,比她的少了些。
  趁连国花看药方的机会,连龙经告诉孩子的父母:“孩子是伤风感冒所致,寒气较重,阳气受损,吃上三副药就会好,没什么大的问题。”说着,把开好的药方递给孩子的父亲,继续说:“明天就到镇上去抓药,煎药的时候要用文火,每副药煎三次,每次三十分钟,每次喝一天,分三顿喝完。同时,喝药的过程中,千万不敢给孩子喝凉水。”
  交代完之后,在孩子父母的一阵道谢声中,连国花和父亲离开了病人的家。
  虽然此时已是夜里零点时分,但夏日的凉风吹在人的脸上身上,既舒服又惬意。
  路上,连龙经问连国花:“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里吗?”
  “药剂有点过重。”连国花说。
  “知道为啥?”父亲问。
  “不知道。”
  “亏你学了这么长时间,连这都不知道。”父亲表示非常不满。
  “我也是按照你平时教的用药。”她在给自己辩护。
  “可是,我平时也常教你,中医看病,一定要因人而异,千万不可生搬硬套。医书上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古方不可不信,不可信之太过,亦不能全信,须对症细参,斟酌尽善。”
  看连国花不说话,父亲又说:“那么小的孩子,下这么重的药量,不怕把孩子吃出问题来呀!”
  听父亲这么一说,连国花才恍然大悟。就是呀,这一点她怎么没想到。当时诊断孩子的症状,只知道忙着开药方,药剂完全是按照父亲平时教给她的,竟忽视了孩子的年龄。
  看来,要提高医术,独自行医,自己还真差得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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