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集（下）

　　时间接上。
　　范蠡木然地看着天边：除掉了勾践，又会怎样呢？
　　范赖子：吴国人会感谢你！
　　范蠡仍然看着天边摇了摇头：越国人会骂吾恨吾……
　　范赖子意外：怎么可能？
　　范蠡：尔知道越国人盼望的是什么？范赖子不假思索的：反正不会盼望一个暴君！
　　范蠡：吾知道。可是，暴君是天意，也是历史送给越国人的，不要也不行。到了时候，上天和历史自会把暴君收走。眼下，还不到时候！
　　范赖子有些不解地：为什么？
　　范蠡：因为眼下，越人盼望的是过和平安生的日子，不再战乱。可眼下一旦除掉勾践，必然引起内乱外患。晋国、楚国、齐国也会乘机争夺。被打败的吴国，也会死灰复燃，那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范赖子佩服地点头：嗯，吾懂了！
　　范蠡：懂了，就按我说的做吧！
　　范赖子：诺！
　　
　　19、吴宫文台上。
　　当夜。
　　越王勾践以雪昔日遭吴的羞耻，在吴宫文台上置庆功会，大宴文武百官。
　　文种、范蠡、计倪等百官喜兴地往吴宫文台上走。
　　越王勾践见文武百官在文台上坐齐，手冲计倪一扬：开始吧！
　　计倪随即起身：庆宴开始！
　　顿时爆竹声声、乐师引琴而鼓，奏《伐吴》之曲……
　　计倪：文大夫致词！
　　文种：吾王神武蓄兵威，重贤用良行道义。吴杀忠臣伍子胥，今不伐吴又何须？良臣集谋迎天禧，一战开疆千里余。恢恢功业勒常彝，赏无所吝罚不违。君臣同乐酒盈卮（音质，指酒器）……
　　众呼：
　　君臣同乐！
　　君臣同乐！
　　越王勾践举爵：来，君臣同乐！
　　众举嚼：君臣同乐！
　　群臣开怀大悦地饮酒，唯有勾践与众不同，虽然也满脸喜色，但却被察微知著的范蠡看在眼里……
　　范蠡立识大端（范蠡的画外音）：越王勾践为雪耻报仇，不惜君臣之死。而今如愿以偿，便不想归臣下。常言道，大名之下，难以久安。现已与越王深谋二十余年，既然功成事遂，不如趁此急流勇退……
　　计倪见范蠡木然地举着爵没喝，将饮的空爵冲范蠡颠爵示意：嗯！
　　范蠡顿然回过神把举着的酒饮下。恰在此时端上一盘清炖全鱼，诸位禁不住鱼香，都不由拿起了面前的筷子。
　　越王勾践双手一扬：哎，慢！勾践断然地说着，随即放下酒爵，拿起筷子指着盘中的鱼，对在座的文武大臣：今天在食鱼之前，寡人要考考诸位，这鱼什么地方最好吃？
　　勾践这一问，问得诸位拿着筷子，尔看看他，他看看尔，谁也无言答对，一时弄得宴席气分严肃紧张起来。
　　越王勾践顿然不乐地指着司直皓进：皓司直年岁最长，吃的鱼也最多，尔先说这鱼哪儿最好吃？
　　皓进油滑地：回大王，油头肥脑鲜又美，吃了鱼头长智慧。老臣以为鱼头最好吃！另一位接着顺沟犁开了：鱼尾摆甩动全身，吃了鱼尾添精神，臣以为鱼尾最好吃！挨着的一位年轻大夫，见挨扣门轮到自个了，就随即来了个顺竿子爬：头进食，尾送行，中间稳稳可健身。臣以为鱼的中间最好吃！
　　诸嵇郢唬生站起来：哎呀，要吾看，这鱼全身都好吃！
　　越王本来越听越不是滋味，听诸嵇郢一说，脸顿然一沉：尔等都是国之重臣，仅吃一条鱼，都各说各的，油嘴滑舌，若让尔等指挥打仗、治国安邦，都如此不一，叫本王听谁的好啊？尔等几个，都官降一级！
　　哎，大王勿恼！范蠡扬手说着，起身：要说食鱼，吾范蠡最没发言权了！因为在下生在远离大海的楚国，见的鱼没有诸位吃的鱼多。但是臣出生在丹江岸边，从小就在丹江河里摸鱼捞虾，所以知道些吃鱼的学问。吃鱼不能一概而论，臣以为吃鱼可按季节之分，也可以按鱼种之分。就季节而言，春天不热不冷，气候温和，鱼吃的东西最多，吃得肥头大脑，养分聚集在鱼的头部，此时鱼头最好吃！
　　众点头：哦！
　　范蠡接着：到了夏季，天气热了，鱼吃得肚腹滚圆，歇在深水底里，营养集中在中部，自然鱼当中一段最好吃！
　　众又点头：嗯！
　　范蠡再接着：等到秋天，天气又是不冷不热，鱼摆着尾巴东游来，西游去，这一季节鱼尾活动量最大，此时鱼尾最好吃！
　　诸稽郢听到这儿，急躁地：哪到了冬天呢？
　　范蠡不紧不慢地：到了冬天，鱼经过大半年的活动，浑身胖鼓鼓的，养分遍布全身，此时整身鱼都好吃！
　　越王勾践（画外音）：吾本来怕范蠡功高盖主，想借论吃鱼，给臣属刺激一下，来个杀鸡让猴看，锉锉范蠡的锐气，没想到范蠡这一论，把诸位都摆平了，让寡王有火难冒。不行，照此下去，范蠡的傲气将会更大。勾践心里说着，冲范蠡哈哈一笑：范将军讲得好，让寡人大开眼界了！说到这儿，对诸嵇郢：诸将军，去把厨师叫来给朕讲讲，看和范将军的说法是否相同？
　　诺！诸嵇郢冲后厨喊：传厨师——
　　内应：哎，来了！
　　勾践乜斜了范蠡一眼：哼！若厨师和姓范的讲的格格不入，寡人非当众狠狠羞辱羞辱姓范的，好好压压姓范的傲气！
　　勾践想着，见厨师走来，指着盘里鱼：尔给寡人讲讲，这鱼哪儿最好吃？
　　厨师道：回大王，这吃鱼有季节之分，也有鱼种之分。就季节而言，春鱼吃的东西很多，吃得肥头大脑，养分聚集在头部，春天鱼头最好吃！夏季天热，鱼歇在深处，养得肚腹滚圆，夏鱼中断最好吃！到了秋季，天气不冷不热，鱼摆着尾巴东游西游，尾巴活动量最大，秋季鱼尾最好吃。到了冬季，鱼经过大半年的游动，浑身胖鼓鼓的，养分遍布全身，冬鱼全身都好吃！
　　众无不惊异地看着范蠡：哎呀，和范将军说的一点不差！
　　有的竖拇指：范将军这个！
　　有的附和：对，范将军这个！
　　众竖拇指赞：范将军真乃这个！
　　范蠡闻此，更加危机尴尬地竖起拇指：大王这个！大王这个！……
　　越王勾践不得不冲范蠡：范将军真是个百事通啊！勾践说着，端起酒爵：来，寡人敬范将军一爵！
　　范蠡忙举爵：大王，臣不敢贪功。臣闻‘主辱臣死。’当初大王辱于会稽，臣之所以不死，是臣欲隐忍成越之功也。今吴已灭，请大王免臣会稽之诛！
　　越王勾践：好，寡人免你会稽之诛。谢大王！范蠡说着举爵饮下……
　　
　　20、浴棚外。夜。
　　海边临时搭起的蓬里亮着灯，西施在蓬旁临时搭的浴棚里沐浴，范蠡骑马来到帐前下马。
　　将军回来了！卫士说着，上前接过马缰，牵马往帐后走去，偷窥了范蠡一眼“嗤儿”一笑：嗨，没想到将军也是个性情中人，这么晚了还跑来相会。难怪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范蠡欲往帐中进，猛然听到浴棚里传出“哗啦”“哗啦”的沐浴声，他顿然驻足看着浴棚。
　　
　　21、夜。浴棚內。
　　西施在浴棚里的浴桶里沐浴，乌黑的发丝散披在她那白皙的肩背上，一双纤纤玉手，如一对玉蛇在她肩背上蠕动着。
　　娇娘：夫人，将军回来了，洗过这一桶水，就不洗了吧？
　　西施：洗！
　　娇娘：都洗五遍了！
　　西施：洗五十遍，把吾满身赃污彻底洗去！
　　娇娘：夫人，水热，再兑点凉水吧？西施：不，水热了正好出汗，把渗透在体内的脏污全清理出来，吾要还范郎一个净身！
　　
　　22、夜。浴棚外。
　　范蠡在浴棚外哭了，看得出他紧紧地咬着舌尖，竭力不让哭声从自己嘴里挤出来。
　　23、夜。帐中亮着灯。
　　范蠡双手捧着披风站在帐外，见娇娘挽着西施终于从浴棚里走出：哎，慢，海边风大！说着麻利捧着披风上前，将披风披到西施身上，然后挽西施进帐，娇娘走出帐篷撩好帐帘……
　　
　　24、夜。帐外。
　　帐篷里的灯已熄灭。帐外的高卫士无言地抗了低小二一下，嘴往帐内一努，高卫士无声地笑着，踮着脚靠近帐蓬洗耳偷听……
　　高卫士听着听着，突然捂着嘴“嘤嘤”哭了起来……
　　低小二闻听慌忙拉了高卫士一把，见高卫士仍忍不住嘤嘤而哭，低小二忙一手捂住高卫士的嘴，一手将高卫士拉到一边。
　　高卫士被低小二捂得憋不过气，急得狠劲扒开低小二的手。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你、你想捂死我呀？！
　　
　　25、夜。账内。
　　范蠡闻声，“忽噜”起身来到帐幔前往外看……
　　
　　26、夜。帐外。
　　低小二悄声地：哎，你好端端地哭啥？
　　高卫士嘴一扭不理他。
　　低小二：你、你哑吧了？
　　高卫士：你才哑吧哩！差一点儿没把人捂死！
　　低小二悄声：怕尔哭出声，惊动了将军的……低小二说着，平行竖起两个大拇指表示那个……
　　高卫士：我、我不是忍不住嘛！起初还以为将军是个性情中人，可刚才一听，才知道他们原来是二十多年前的一对恩爱情人！
　　低小二惊异地瞠目了：噢？！
　　
　　27、夜。账内。
　　范蠡闻此，感动得抹着眼泪窃笑……
　　28、夜。帐外。
　　一感动，忍不住就……高卫士说着，禁不住又“嘤嘤”地哭泣起来。低小二忙用手捂住高卫士的嘴。高卫士、低小二突然听见脚步声，忙向周围环顾，见有人匆匆走来，高卫士、低小二迅疾用剑交叉挡在范赖子胸前：何人敢夜闯将军大帐？！范赖子头一仰：怎么？二位长本事了，连我也认不清了？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高卫士、低小二顿惊：啊？是卫士长？
　　高卫士：你、你怎么身穿便衣？
　　低小二：是啊，你怎么穿便衣？
　　范赖子愠怒地：这是尔等能打听的吗？
　　高卫士、低小二忙点头：不、不能！范赖子：闪开，我找范将军！
　　高卫士：范将军正和西施夫人在帐中……说着双拇指一并……
　　低小二：是啊，这个时候怎能打扰将军呢？
　　是卫士长来了？范蠡说着，从帐里走出来。
　　范赖子：将军，是我！
　　范蠡：两封密信都送到了吗？
　　嗯，都送到了。船也给将军备好了！范赖子说着，朝海边一指：船夫在船上等着呢！
　　范蠡：好，这就上船！
　　
　　29、海边船下。
　　夜。
　　范蠡和西施来到停船的海边。细微的海风掀起的波浪，把船推得像个婴儿的摇篮，一颠一颠的。
　　范蠡转身对娇娘和高卫士、低小二和蔼地说：姑娘，二位兄弟，吾等此去吉凶难料！说着对范赖子交代：把给尔等准备的银两拿来！
　　范赖子掏出三份银两。
　　西施拿起一份，对娇娘说：妹妹，把这点银两带上回家，找个好人家过日子吧！娇娘感慨地扑向西施：不，夫人，就把奴才留在身边吧？！
　　西施轻拍着娇娘的背：姐也想把你留在身边，可姐此去……
　　是啊，吾等此去凶多吉少……范蠡说着，见娇娘从西施手里接过银两，拿另两份银两对高卫士、低小二：二位兄弟，把这些银两拿回去，买几亩田地，娶妻成个家吧！高卫士、低小二，无限感慨地“扑通”跪下：将军，就让吾们跟着将军吧！范蠡忙扶起二位：二位的情吾领了！可吾等此去吉凶难料啊，只拜托二位把这位姑娘平安送回家里！
　　高卫士、低小二含着眼泪：嗯！
　　西施狠心地挣开娇娘：妹妹，去吧！西施捂着嘴，扭身往船上走去……
　　娇娘感动地哭喊着：夫人——
　　姑娘别这样，这样夫人会更难过的！范赖子说着，冲娇娘和高卫士、低小二摆手，喃喃地说：尔等保重，走吧！
　　娇娘和高卫士、低小二含着眼泪，看着范蠡和背立在船头的西施，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窝，猛然扭身飞跑而去……
　　范蠡木木地望着高卫士、低小二和娇娘走去的背影……
　　此时，喜庆欢快地敲击编击的乐声，从宫里传来……
　　范赖子走上前：上船吧将军！乘越王还沉浸在庆宴的酒酣中，快走！
　　范蠡这才转身上船，见西施正面向若耶溪村方向，跪在船头默然叩拜。范蠡不禁抹了一把眼窝，冲西施：不必难过了，吾已托人去若耶溪村给伯父伯母上过坟了！说着上前扶起西施，对立在船下的范赖子摆首示意开船。
　　范赖子心领神会地取锚上船，冲船夫：开船！
　　船在朦胧的月光下，朝五湖方向悄然飘驶……
　　
　　30、夜。湖面上。
　　月光下。
　　月光剥开天空中的薄云，露出了月亮的笑脸；风将湖面上的帆打开了，尖翘的船头划破湖面，船尾抛起一道浪花……
　　范蠡虽然乘的是一艘升着黄白色油帆的民间木船，但经过临时简陋的改装，虽不能与官船媲美，但已能遮露挡风。加之在船板上铺了一方红锦，红锦上面摆着一条案，条案旁放着一对红锦蒲团，条案上摆放着酒具。范蠡和西施正坐在条案两端的蒲团上，西施端起酒坛倒满酒，端起了酒爵，望着天上的月：月圆了，吾们也圆了！来，范郎，为吾们的团圆干杯！
　　范蠡也端起酒爵：干杯！
　　突然，从王宫方向又传来了宫乐声，是击打编钟的乐声……
　　西施举爵到嘴边刚欲呡酒，顿然见范蠡举起的酒爵在嘴边定格不动了……
　　范蠡：宫里的庆功宴还没散呢！
　　西施：是啊，此时尔该在那里。
　　范蠡淡漠地一笑：越王赢得了胜利，报了仇恨雪了耻，吾得到了自由和恩爱，各有所得矣！
　　西施：范郎，乃尔帮他打败了吴国！范蠡：但其也给吾施展了抱负的机会！
　　西施：吴灭了，汝却走了！
　　范蠡：是啊，好多人都要邀功请赏。诸不知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啊！哎呀，范郎，吾今天才真正认识范郎！西施惊异地看着范蠡说着，手中的酒爵“当”一下，碰到范蠡举着的酒爵上：喝！西施一饮而干后，却见范蠡仍面色忧郁地举着爵中酒木然不动：怎么……
　　范蠡：吾在想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共安乐。文种他……
　　西施：怎么？尔是说没提醒文大夫？范蠡木木地看着条案：吾已留言提醒他了！
　　西施：哪你还担忧啥？
　　范蠡顿然抬起头，看着西施：吾怕他不上心！
　　西施：不会，文大夫是个智者，知道该怎么做的！
　　范蠡：正因为是智者，才让吾忧虑……
　　西施：此话怎讲？
　　范蠡：高官厚禄，穿金佩银，奴仆成群，豪车骏马，前呼后拥，好气派，怕其舍不得离去呀！
　　西施：吾说了，他是智者。
　　范蠡：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西施：不会！
　　范蠡：要知道，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爵位呀！
　　西施不禁点头：也是！
　　
　　31、夜。吴宫外。
　　夜。
　　文中步出宴会厅正欲上轿，一男子将一封信塞到文种手里，文种接住信没等问话出口，那男子已闪身离去……文种顿悟其中玄机，迅疾握信上轿：回房！
　　
　　32、夜。文种临时榻房。
　　文种回到榻屋，迅疾展开帛书看：范蠡之书？！
　　只见上面写道：……子不记计然之言乎？‘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破，谋臣亡’。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忍辱妒功；可与共患难，不与共安乐。子今不去，祸必不免！文种看过不禁关门、拉帘，然后将信在灯上点燃消迹……再然后怏怏不乐，独自在屋里徘徊，最后仰躺在卧榻上翻来覆去……喃喃叹曰：唉，范将军也太过于疑心了呀……
　　
　　33、日。寝宫里。
　　越王勾践满面喜兴地坐在灯火辉煌的寝宫里……
　　侍官上前：大王，美人西施已接进宫了！
　　勾践欣喜得一蹦站起来：快快请美人进宫！
　　侍官：大王请西施进宫！
　　侍女甲、乙挽着婀娜多姿、端庄靓丽的美人款款走进寝宫，勾践色迷迷地看着西施迎上前，眼见就把西施搂进怀抱了，西施突然挣开侍女，回身朝宫外跑去……勾践意外瞠目地望着走去的西施：哎，美人——美人——来人——来人……勾践喊着一乍醒来……
　　侍官闻声，慌忙走来：大王可醒了！昨夜饮酒太多，把奴才都快吓死了……
　　勾践还沉浸在刚才的美梦里。西施呢？西施呢？勾践连声问着，左右看着，没见西施，就问：把西施接进宫了吗？
　　侍官：噢，回大王，昨天奉大王口谕去接了，只、只是……
　　勾践“呼噜”坐起来：只是什么？！侍官：只、只是走到半路被越后接走了……
　　勾践两眼一瞪：怎么能让越后接去呢，快让人去把西施接进朕宫里！
　　侍官：大、大王，西、西施已投海身亡了！
　　怎么可能？她在吴国受尽屈辱都没自尽，怎么会突然投海自尽呢？哎，会不会是范大将军把她金屋藏娇了？勾践心里想着，对侍官：传范将军进宫！
　　侍官对外：传范将军觐见——
　　报——侍卫报进：禀报大王，此乃范将军留给大王的信！
　　勾践接住信一看，惊得迅疾抬起头来：啊，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