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走进小学

　　水口山矿务局在解放初期就办起了两所子弟小学，松柏地区的小学叫子弟二校，距松柏十多里以外的水口山地区的小学叫子弟一校，因为那时局机关设在水口山，子弟一校先办。由于父亲的祖籍在松柏镇蔬菜园，我们全家在1950年进厂后父亲也没要求去厂家属区居住，仍旧住在自己祖籍的老家。老家虽距厂区不远，距子弟小学也不算远，但比起就在学校门口的厂家属区来说我们算是够远的了。由于这个原因，在我到了上小学的年龄时读书就成了父母亲的一块心病，这不仅仅是因为路远，而且周边没有一个与我同伴的。
　　“孩她娘，厂里那些孩子都报名准备上学了，让我们家大妹崽也去报个名上学吧！”父亲不知跟母亲说了多少遍。
　　“我也很想让孩子早点上学，可是近边没有一个同伴的，这一来一回，路上车子又多，让她这么小的妹子一个人独来独往，我总是有点放心不下。”每当听到父亲提起让我上学的事，母亲便愁眉紧锁。
　　“我们家虽然不比厂家属区离学校近，但也不算太远，没关系的，这一路经常有蔬菜园卖菜的来来往往，怕什么呀！”父亲耐心地劝说着。
　　“你说得倒轻松，万一遇到个什么坏人怎么办？算了，还是让她大点再说吧！”母亲好像铁了心似的。其实也不怪母亲担心，那时候祖国刚解放不久，常常听人们传说这里有特务那里有土匪，母亲免不了会替孩子思前想后，牵肠挂肚。
　　“小孩子一年年长大，过一年就大一岁，如果再大点启蒙，到时别人都读高一年级了，她还在低一年级读……”
　　“那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去抢什么东西，早读晚读都一样，我想最好还是等到后年老二也可以上学了，姐弟俩一起报名，那样两人来来回回有个伴不是更好吗？”不等父亲说完，母亲就抢过了话茬。
　　“好啰，就依你的吧！不过也不要等到后年读，那太晚了，明年报名吧，早一年读早一年参加工作，这对她对我们都有好处。”父亲只有无奈地依着母亲。
　　“哦，拳头大的孩子你就盼望着她给你赚钱了呀！”母亲一边说，一边乜斜着眼睛瞟了一下父亲，随之又抿着嘴巴偷偷地笑着。从母亲那微微偷笑的脸上，不难看出那是母亲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那时候，我也不是很懂事，不知道读书的好处，更不知道早读晚读的利害关系，任凭父母亲安排，从不发表自己的见解，哪怕父母不给我读书我想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反而还会觉得高兴。兴许，这是因为父母亲的溺爱所致。
　　到了第二年秋季，父母准备让我报名读小学一年级了。
　　“妹崽，趁着爸爸今天上午休息，吃了早餐爸爸带你到学校去报名上学。”早餐桌上父亲兴奋地告诉我。
　　“好嘞！”听到父亲的话我开心极了，觉得可以跟父亲到外面耍了。
　　“看妹崽这高兴的样子，说明她还是盼望着早点上学。”父亲好像是在提示母亲，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妹崽，等下我带两个弟弟也陪你一起到学校去看看。”母亲一边说，一边忙着收拾碗筷。
　　“孩他娘，你就不要去了啰，带着两个小崽也难走，老三还要抱着，这一路抱着个人来来回回也辛苦呀！”父亲立刻劝阻母亲。那时候，老四老五老六还没出生，只有我和手下的两个弟弟。老二比我小两岁，老三比我差不多小了七岁，我上学时，他还没满周岁。
　　“这有什么辛苦的呀，我抱不动了你也可以抱一抱嘛！我想去看看学校的门在哪里，还想看看妹崽安排在哪个教室上课，以后送个什么东西也好知道个地方呀！”母亲解释着。
　　“妹崽还刚刚去上学你就准备要去学校送东西了，你这个做娘的就是想把崽女都吊在衣边子上才放心，在学校读书有什么东西要送的呀？早上去中午回，下午去晚上回，又不是在学校住，操这么多心做什么啰！”父亲口头上虽这样说，其实，他自己平时对儿女们的操心甚至比母亲更胜一筹。
　　“怎么没什么要送的呀？比如说遇到快放学时正好下大雨了，是不是要去送把伞呀，你总不能让妹子淋雨回来呀，再比如说她早上如果搞不赢，没吃早餐就去上学了，你不可能让她饿着肚子上课呀，我有空时是不是可以送点吃的去学校，还有……”
　　“还有天冷了是不是要去送个衣服呀！”不等母亲说完，父亲就抢过了话茬幽默地奚落着，“你想的真周到，崽还没读书就想到怕淋雨了，还怕饿肚子了，好啰好啰，一起去看看也可以，反正明年老二也要读书了。”
　　“走吧走吧，太去晚了怕老师走了我们又白跑一趟了，三崽，来，爸爸抱。”父亲把三弟抱在怀里，“满崽，爸爸抱你好耍吗？”因为父亲平时每天都要忙着上班，很少有空在家里抱孩子。
　　母亲捡好场走到二弟身边招呼着，“二崽快来，早去早回。”于是，父亲抱着三弟，母亲牵着二弟，我们一行五人往学校方向走去。
　　“女崽，等下报名肯定很多人排队，我和你娘带着两个弟弟就不挤到老师面前去了，你自己去报名就是了。”父亲叮嘱着。
　　“嗯嗯”我点头答应着。
　　“你让她一个人去报名，她知道什么呀？”母亲又担心起来。
　　“这有什么难的呀！报名还不就是问你叫什么名字啦，几岁了啦，家住哪里啦，屋里几个人啦……这些有什么不知道呀？”父亲一边走，一边说。
　　“爸，妈，这些我都知道，爸爸妈妈不用担心。”我非常自信地说。
　　“还有，如果老师要你数数，要你算一些简单的数学题，你胆子要大点，不要怕丑，知道的就要大胆告诉老师，说话声音要大点，不要像蚊子叫似的。”父亲不放心地提醒着。
　　“爸爸，算数不会难倒我的，你以前要我算过好多数，像一百个和尚吃一百个粑子，大和尚一个吃三个，小和尚三个吃一个，你要我算算有几个大和尚几个小和尚，我都一下就算出来了，还有什么好难的呀？”我有点得意地说。
　　“蠢女崽，那是你硬拼凑出来的，真正要算出来应该有一套好方法的，不是七拼八凑倒手指头算出来的。”父亲说完抿着嘴嘻嘻直笑。
　　“爸爸，还有什么好方法呀，只要算对不就可以了吗？”
　　“有好方法爸爸如果知道早就会告诉你了，你晓得爸爸没上过学，遇到什么问题也只是靠七凑八凑凑出来，算了，不说这些。”父亲好像有点尴尬，“以后你到学校就知道有好多好方法解决问题，为什么人从小要上学呢，就是说在学校里可以学到好多知识。爸爸小时候家里穷，吃饭都成问题，爷爷奶奶哪还有钱给我读书呀！”说到这里，父亲沉思了一下，“女崽，你们遇到了好时代，一点点大就有书读，以后在学校一定要好好读。”
　　“爸爸，我知道。”我心想，原来读书并不是好耍。
　　“妹崽，在爸爸妈妈眼里你是个很聪慧机敏的孩子，但到了学校，在老师和那么多同学面前你就不要觉得自己聪明，要谦虚点，聪明是靠学习积累来的，要想使自己更聪明，上课时你就要专心专意听老师的讲，要好好学习，不能骄傲自满。”父亲又一本正经地告诫我，“另外，还要对老师有礼貌，看到老师不管认不认识都要说声老师好。”
　　“爸爸，我知道，我一定记住你的话，好好听课，对老师要有礼貌。”
　　我们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一下就快到学校了。
　　“妹崽，你看，那就是你们的学校。”父亲指着不远处一栋门窗都刷着淡红油漆的二层楼房告诉我。
　　“哦哟，爸爸，这还是两层楼的哦！”我望着那栋房子兴奋极了。
　　“这不是新砌的，是一栋旧楼，也不知道原来是干什么的。”父亲解释着。
　　“不是新的也没关系，能有一栋这么好的房子给我们做学校也很不错了，比我们家的房子要好多了。”看着这所我即将要在这里度过六年小学的学校，我有点兴奋不已。
　　“怎么能拿我们家里的小小土砖房和公家的楼房来比啊！我们家的房子都是几十年前祖上传下来的，不过，要知足哦，有房子住就好啊！”
　　“爸爸妈妈，这所学校好像离我们家并不远嘛！”
　　“女崽，这是我们人多，一路上只顾说说笑笑就不觉得远了，要让你一个人走来走回你就会觉得远了。”母亲说。
　　“妈妈，远点没关系，走路也是锻炼身体，我不怕远。”这时，我们跨进了校门。
　　这栋学校是由两排房子组成，一排是坐东朝西，一排是坐北朝南。坐东朝西那排房子的北头连着坐北朝南那栋房子的东头，构成一个反七字形。在反七字形的连接处是一道宽宽的楼梯，楼梯的栏杆和踏板全都是用实木做成，上面刷了一层淡淡的红漆。可能是因年数久远的原因，楼梯踏板中间的红漆都被脚踏得磨光了，露出了木头的本来面貌。楼上楼下各间房子的门窗包括二楼走廊的栏杆和楼板也都是用实木做成的，上面也都刷了一层淡淡的红颜色。在两排房子的前面是一块宽大的操坪，操坪的南面是一个小小的斜坡，斜坡的下面是一条小火车路。
　　“妹崽，你的表哥家就住在那里。”母亲指了指小火车路旁边。
　　“你现在跟她说这些做什么呀！”父亲提醒着。
　　“有什么关系吗？”母亲似乎有点不解。
　　“怕她平时懵懵懂懂找表哥耍，这个铁路边可不是好耍的事。”
　　“哦，只顾高兴都没想到。”母亲被父亲一说恍然大悟，便赶快叮嘱我：“女崽，在学校读书不要到处乱走哦！”
　　可能是为了学生的安全，斜坡上全都是用粗粗的铁丝和水泥柱子围得扎扎实实的。学校西头有两栋平房，像一道围墙似的正好把学校西边的缺口围了起来，听父亲说那是职工夜校，父亲晚上也经常在那里上课。整体看起来，我们子弟学校就像一栋四合院，学生们一天到晚可以稳稳当当在四合院里读书、活动。在解放初期能找到一处这样的好楼盘给我们做学校，可知矿务局对下一代的培养和成长注入了不少的心血。
　　“妹崽，你去找老师报名吧，我和你妈带着两个弟弟就在这操坪里耍，等你报好名了我们一起回家。”
　　“好的！”我一边回答，一边蹦蹦跳跳地往报名处走去。
　　“记住爸爸路上跟你说的话。”父亲在后面大声叮嘱着。
　　“好嘞……
　　不一会儿，我报好名来到了父母和两个弟弟身边。
　　“这么快就报好名了？”父亲惊讶地看着我。
　　“对呀，老师没问什么，就问我几岁了，叫什么名字，还问平时在家里都干些什么，我都一一地告诉了老师，就是没跟他说爸爸你经常教我做算术题。”
　　“那是不要说，爸爸是老土，教你一点东西都是好玩的。”父亲腼腆地笑着，“哦，知道你们老师姓什么了吗？”
　　“知道，老师姓姚，是个男老师，头发梳往一边倒的，额头油光发亮，他是我们的班主任。哦，他口里还有一粒银牙齿呢！”我一五一十告诉父母亲。
　　“这你都看到了呀！”母亲用手捂住嘴巴笑了起来。
　　“这很容易看出来的，他一开口说话那颗银牙齿就贼亮贼亮地露出来了，特别显眼，那是颗左边的门牙。”我一边说，一边认真地用手指着自己的牙齿上比划着。
　　“以后上课要有这么认真就好了啰。”父亲嬉笑着不知是在夸我还是在指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