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这等损人
作品名称:如玦月 作者:步俞 发布时间:2024-05-25 09:26:38 字数:8850
就在张弛被押送去了县里,古寨公社革委也开始安排由洪春文带队,深入各知青点,全面加强知青的再教育,并不久后,这一季的麦收公粮又开始交了。
也在这个时候,严周考还没等到张弛随着一众被看押人员,于秋季的公审大会上一起宣判,倒因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了,就迫不及待地先回了陈家庵。
而原本公社领导是想将他留下的,毕竟出了那种事情,怕影响不好。但严周考却坚持要回,称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否则被误会成做贼心虚,岂不是有不打自招的嫌疑,也更给革命工作抹黑。
其实,却是怕留在公社驻地,被他家属找去处理两人的婚姻问题。而摊上一个算是有点地位的老丈人,且离退休还有几年,当然不肯就那样算了。
即便夫妻感情破裂,不过有孩子夹在中间做纽带,相信绝不会硬逼着自己离婚,况且还得顾忌名声。倒不如这样拖着,反正大多时候不回家,自由自在也没什么不好。
再且,就算不提来福,可答应驴的事总不能不办吧。眼瞅着邻村小学合并陈家庵的工作已经展开,要是耽误了他二闺女当老师,日后该怎样面对陈美芬,毕竟相好了一场。
却是对于严周考的回来,除了驴之外,其他陈家庵大队的干部都不怎么待见,但有公社特意指示过,要消除负面影响,积极配合他的工作,所以也不能怎样。
就更别提一众社员了,虽然背后仍闲话难免,可碍着严周考公社干部的身份,另知道张弛要被判刑了,哪里还敢找不痛快,何况事不关己,只当个笑话乐呵乐呵得了。
而随着严周考投入工作,并以提升大队安全为由,又让来福当上治保员后,也因一事刚了,怕被说是打击报复,就暂时没有以成分的问题为难梁燕,剩下的,就是驴他二闺女的事了。
但因邻村的小学本有老师跟过来,所以只有两个名额,不过报名的多了,自是得凭考试成绩公平录取。而为了保险起见,严周考在回陈家庵前,早就跟公社有关部门打过招呼了。
却是陈开兴,虽说自家儿子也初中毕业了,却并没让他参加考试。一方面是为了避嫌,免得考上再招惹闲话,另一方面则是想叫进生产队锻炼一下,等冬季征兵好参军入伍。
再到暑假即将结束时,报考成绩也公布出来了,果然没有意外,驴的二闺女以总分第二名,顺利当上了陈家庵小学的民办教师,第一名则是李思前。
为这,又让驴他爹老管头得意坏了,逢着人就会夸一夸自己的孙女。而从跟二儿媳方小秋打了一架,也同小儿子陈开凤闹僵,当然得跟大儿子一家搞好关系了。
不过也难怪,他这二孙女名叫陈美芳,并不像大孙女陈美芬长得人高马大、脾气暴躁,反倒身材娇小、模样俊俏,加上嘴甜、懂事,村里人都说幸亏随了驴的老婆。
而为了庆贺陈美芳当上老师,驴还特意请了次客,不仅大闺女一家被他喊了回来,像陈继远、陈开兴及三队长、孙仁等人,也都一一叫了过去,但主要还是答谢严周考。
谁知,当陈美芬两口子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回到陈家庵后,反又招来一片流言蜚语,在村里传开了,大有盖过她妹妹当上老师的风头。
原因只是,陈美芬年后出的嫁,却在八月底有了孩子,这一点实在想不明白,于是就纷纷猜测,到底是不是她男人的种。并由此联想到严周考身上,为什么会那样顾着驴家。
即便也听老管头说过是早产儿,可仍堵不住一些好事人的嘴,另想起陈美芬出嫁时,那臃肿的身材,就更加怀疑起来。但也只是背后偷偷议论一下,又哪里敢明目张胆的,去触严周考和驴的霉头。
而对于陈美芳当上老师这个结果,虽外行人觉得没什么,无非羡慕驴家尽摊上些好事,可韩月芽和李思前就不那样认为了,凭着尹秀茹一个专科学校毕业的,怎会考不过一个初中生呢。
另看着她,也没了以往大大咧咧地乐观模样,虽然嘴里说着没什么,但那份失落却不时挂上眉头。并梁燕又开始自责,不该只顾自己当卫生员,不仅毁了张弛,还令尹秀茹仍要留在生产队继续劳动,两人怎能不跟着着急。
为此就抱不平的找到校长,要求查阅试卷,却因都是公社着手办的,也只得放弃了,总不能闹到上面去。而实在没有办法后,又向陈继远提出了疑问。
“六爷,您说要不是姓严的暗中使了劲,不然秀茹怎会考不上呢。”韩月芽一副不忿的样子。
“是不是咱们也没证据,都知道驴和严周考走得近,明眼人心里谁不清楚,可又能咋办。”陈继远无奈的说。
“难道就这样算啦,这也太欺侮人了。”韩月芽仍不甘心。
“你这丫头,咋没你爷的那股沉稳劲呢,”看着她气鼓鼓的小模样,陈继远感到好笑,“遇着事眼前解决不了,就先放一放,等时机到了,指不定都不算啥。”
但韩月芽哪里听得进去,于是就挽着陈继远的胳臂央求着:“六爷,您还是想想办法帮帮秀茹吧,总不能思前和梁燕一个当了老师,一个做了卫生员,只把她留在生产队。
要是个男的倒好说,可人家一名女同志,实在有点那啥,况且她们还是一起下乡来的,就算革命各有分工,但心里头肯定也会难受的。”
“我要是有法子,之前也不会让张知青落得那个下场了。”陈继远叹了口气。
“陈支书,您去公社查阅一下试卷也不行吗,看看秀茹到底考了多少分。”这时李思前就问。
“要真是严周考插手办的,他能不事先打点好吗,应该也没啥用的。”陈继远摇了摇头。
“那跟公社领导反应一下呢?”李思前又问。
“一个半脱产的民办教师,你觉着他们有空管吗?要按往常年,上面给个名额,咱们大队自己看着就安排了,现在倒好,咋这多乱事。”陈继远拿出烟袋抽了起来。
“陈支书,如果只凭成绩说话,俺们也不抱怨什么,可就怕有人走后门,那太不公平了。”怕引起误会,李思前急忙解释。
“我知道,我知道。”陈继远点头笑着。
“六爷,要不让秀茹也当卫生员吧,咱们大队的人口越来越多,一定用得着的。”韩月芽想了想又说。
“你这孩子,六爷虽是支书,但也不能开一言堂不是,下面还有好多社员盯着,他们会咋想?不用常随着生产队出工,就能轻松拿工分,都眼红着呢。”陈继远直言不讳。
“那咋办?总共三名女知青,难道还真让秀茹自己待在生产队吗,倒像咱欺侮人似的。”韩月芽嘴巴嘟了起来。
“那天供销社的高经理过来看望严周考,顺便在大队部坐了会儿,听他说新来的售货员一直不习惯,总想回公社,等我问问能不能让尹知青先去替一下,至于以后,再看情况吧。”陈继远寻思一会儿,想了个主意。
“这能行吗?”李思前却有些疑问。
“应该问题不大,尹知青住在村里,这样一来高经理就能常回家了,他还巴不得呢。”陈继远笑了笑。
“可这是两码事呀,秀茹不像玉叶,她是外来的知青,人家供销社能同意吗?”李思前又问。
“玉叶是去供销社当的临时工,而六爷的意思是,想让秀茹以咱大队社员的身份在那边,应该能同意吧。”提起孙玉叶,韩月芽脸色暗了不少。
而陈继远也眉头一皱的点了点头,“尹知青的工分咱们照记,供销社每月再多少给大队点钱,三下都有好处,不过还是得看高经理怎样去跟上面沟通了。”
“要真是那样,秀茹就全脱产了,简直是因祸得福。”韩月芽又高兴起来。
“不然你俩换换?”陈继远笑眯眯着。
“俺可不去,只有两个人还不得闷死,哪有在学校守着一群孩子欢快。”韩月芽吐了吐头。
就这样,虽说尹秀茹没当成老师,不过在听了韩月芽和李思前告诉的喜讯后,自又恢复了以往的心情,而且也让梁燕心里好受许多,在张弛被抓走后,难得有了笑面。
为这,三名女知青还避开孙仁,特意在陈继昌家聚了一回,一是答谢韩月芽,并方便岳阕明,二是庆祝当老师、卫生员、售货员的,都有了新的岗位。
但谁知,随着李思前、梁燕分别去了学校和药铺,尹秀茹在生产队还没盼来高经理的好消息,却因为孙仁的盘算,又让事情发生了转变。
原来,严周考在住院期间,曾被洪春文告诉过,出事时孙仁对张弛的态度,因此回到陈家庵后就跟他亲近了许多,甚至保证年底前,一定设法招进农宣组。
倒是孙仁,却怎么都不再信了,知道他不过是在敷衍自己。而被严周考横在中间,即使有李兰的推荐,希望也应该不大,所以为了前程,还是得争取立功表现。
于是就又动起了念头,是时候去严家庄调查他和来福媳妇的事了。只有除掉严周考这个绊脚石,被上面再次看在眼中,自己才会有一展抱负的机会。
况且也等不及了,虽说经过一年多的锻炼,可整个麦季下来还是累的不行,再接着又得秋收,当然希望能尽快离开陈家庵,以摆脱繁重的生产劳动。不过考虑到出门或许得几天,当然要找个合适的理由。
也恰好这早被三队长安排,跟孙国丁、孙国俊去锄花生地的草,其实还是清楚憨哥俩肯干,那样就能让孙仁轻松些,不想,却因此让他动了心思,从而还酿成大祸。
事情竟是,等到了山上,孙国丁、孙国俊自是脱了衣服,光着膀子就干,打从崔悦颖生了个儿子,兄弟俩高兴地更是一点也不恳拉工,只盼能多挣些工分,好让孩子过上好日子,何况这一天的劳动任务,早完早了事。
但孙仁只是在磨洋工,加上一大早太阳虽不很毒,可仍是非常炎热,就更懒得锄草了。且知道哥俩的性子,从来不去计较谁干多干少的,当然,要是别的社员他也不敢耍懒,都是凭着力气吃饭,没有谁会惯着谁。
却是干了没一会儿,孙仁竟猛地涌出一个想法,要是以看病的理由,到卫生院住上几天,这样不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去严家庄调查一下严周考吗。
况且碰着这憨哥俩,哪怕装病也不会怀疑到什么。之后再等歇上半天,谎称实在坚持不住了,那样明早开过介绍信,就能顺理成章去做自己的事了。
于是就不时的以肚子疼为由,去拉上一泡屎,好让孙国丁、孙国俊看在眼中,最后又假装一个趔趄摔到,躺在地上直喊自己不行了。
而一看这种情况,孙家兄弟也慌了,不过哪里会想到该怎么办,只能让他先歇一歇。也惹得孙仁暗自骂着,“果然是俩憨货,就不知道送老子去药铺吗。”
也好在一会儿,孙国俊想了想,忙去摘下一片花生叶,对他说:“小时候有一次俺病了,俺大姐带着它回来,问俺想吃啥,再问拍几下,就出来那东西的味道了,闻一闻真的会好受些,不信你试试。”
“对,生病的人嘴馋,吃点自己爱吃的,病就好了,快说,你最想吃啥。”孙国丁也记了起来。
倒让孙仁一听,是哭笑不得,但也只能照做,就说:“我想吃西瓜。”
“拍几下?”孙国俊问。
“三下吧。”孙仁无奈的说。
“花生叶什么味,西瓜味,拍几下,拍三下,”孙国俊嘴里念叨着,然后拍了拍花生叶送到孙仁跟前,“快闻闻,是不是有西瓜味了。”
还别说,孙仁闻了闻后,竟然真有点西瓜的味道,就木然点了下头。而孙家哥俩一见办法奏效,可是乐坏了,于是孙国丁又问:“你还想吃啥,再拍几下?”
“黄瓜,两下。”孙仁也不知怎的脱口而出。
“花生叶什么味,黄瓜味,拍几下,拍两下。”孙国俊又做了一遍。
也令孙仁再次闻后,感到神奇不已,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哪里能随着兄弟俩胡闹,不然岂不前功尽弃了,因此又装作呕吐起来,称没有效果,肚子仍是疼的不行。
幸好,孙国丁寻思后就对孙国俊说:“兄弟,你还是背着孙知青去药铺看看,再让他回去歇着吧,我自己先干着,要不这几块地,咱们天黑也锄不完。”
“这不行,分给咱仨一天的任务,哪能让你俩干完。”孙仁却假装拒绝。
“有啥不行的,俺哥俩别的没有,就是力气大。再说,村里姓孙的不多,这不你又来了,那咱们就是一家人,应该的。”孙国俊宽慰着,随后跟孙国丁告了声,就背起他去了。
这样,等来到药铺,被陈继忠问明状况,诊断了一下后,竟说孙仁是急性肠胃炎。但因村里大都是中药,效果缓慢,就让梁燕给他吃了片安乃近止疼,然后建议去公社卫生院挂吊瓶,要是耽误了,会容易脱水加重病情。
这一来,孙仁倒是暗自高兴,不想竟还误打误撞上了,本要等到明天再说,那干脆择日不如撞日。于是忙告诉梁燕不用做自己的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又叫孙国俊跟三队长告个假,就匆匆去找陈继远开介绍信了。
而听过情况后,陈继远虽然不喜欢他的人品,可毕竟下乡到了这里,为怕出事就想找个人陪着。但孙仁哪里恳答应,忙好言谢了谢,并说不知病情严不严重,如果当天无法赶回来,让千万别担心。
之后,又让他帮忙借来陈开顺家的自行车,且还不忘回知青点,换洗一新的带上了些钱,就离开了陈家庵。当然是不会去卫生所的,而是一路打听着,直奔了海口公社。
这样,等再找到严家庄,都已经半后午了,也是赶巧,刚进村口,就遇见三个六十左右岁的老头在整理菜园子。而因调查严周考的事,最好不牵扯大队,况且上面还派有驻村干部,可别惹上麻烦,所以就过去打起招呼。
“在忙着呢大爷。”孙仁停下自行车,笑着走了过去。
也令三个老头一愣,而后互相看了看,意思这人是谁,你们认识吗?但再瞧着孙仁的派头,带有眼镜、穿着得体,另骑着自行车,手里还拿有皮包,一副干部模样,就都笑呵呵点了下头。
“是呀,种过的白菜、萝卜要照料一下,”其中一人回应着,“小同志,你是打公社来的干部吧?”
而孙仁顿过后,干脆将错就错,有了身份也好办事不是,于是装模作样的一笑,既没承认又没否认,不过却说:“大爷,我不是咱们公社的,是打县里来的。”
“哎呀,这么年轻就是县里的干部,那更了不得了,”老头有些激动,“那你是来检查工作的吧,要不要俺带你去大队部?”
“大爷,不用,”孙仁笑了笑,“群众的呼声就是最好的督促,只有同他们打成一片,才能更好的开展革命工作,何况我也是随意走访,不需要那样正式。”
“小同志,你说的真好,可不像俺们大队那些干部,芝麻大点的官,整天就知道吆五喝六的。”另一老头又撇着嘴抱怨起来。
“大爷,革命分工不同,没有谁好谁坏,都是为了实现四个现代化嘛。”高深莫测的字眼,也让孙仁展现的淋漓尽致。
“领导,听你这口音,应该不是俺们牟县的吧?”又有一老头笑着问。
“大爷好耳力,我老家是莱县的,调到牟县快两年了,”这一点孙仁倒没撒谎,“不过您也别喊我领导,咱们身份都是平等的,只是工作性质不一样罢了,我姓孙,叫我小孙就可以。”
却一说这话,几个老头就更对他有了好感,并纷纷夸赞起来。与此同时,孙仁也打包里拿出提前买好的大前门烟,挨个递了过去,“大爷,天气热,来,抽支歇一歇。”
而几个老头一看这么好的烟,就忙高兴地接过,但都别在耳朵上没舍得抽,反倒掏出自己的烟袋点着了,同孙仁坐在地边聊了起来。并告诉他这里叫严家庄,以及三人都属于老头队的,名字分别叫严永盛、严永水、严永海。
“小孙同志,你这是到俺们大队干啥来了?”严永盛问。
“严大爷,最近县里收容了好多走失的人口,可大都精神失常,没办法遣返,这不为了解决领导的麻烦,我就私自出来走访一下。”孙仁稍一寻思,自是不能直接提严周考,还是从来福的傻媳妇着手为好。
“也是,眼下吃的都成问题,谁有那多心思看管家里的傻子。”严永盛叹了声,又装满烟袋锅点着了。
“怎么,你们这里收成不好吗?”孙仁故意锁起眉头。
“俺们这边靠海,地里种不出好庄稼,饿不死就是了。”严永水无奈的说。
“放心,总会慢慢好起来的,咱们要相信国家,”孙仁假意安慰着,随后又回归话题的问,“那按这种情况,不会也有走失的人口吧。”
“还别说,俺们大队真的有一个傻丫头走丢了。”严永海突然想起。
“你是说永福家的闺女?”严永水问。
“可不咋的,这都一年多没回来了,”严永海一叹,“精神不正常,大概早死在外面了。”
“那她家里人为什么不找?”孙仁听后心里一喜,却不着痕迹的问。
“爹娘都不在了,亲戚也不管,谁去理会,”严永水同情的摇摇头,“刚开始大队还顾着,但总不能天天盯着呀,这一不留神,那孩子就没了。”
“那丫头也是可怜,本来好好的,要不是严周考这小白眼狼,怎么会疯了呢。”严永海又气愤的说。
“没凭没据的别乱讲,再传出去,当心他回来要你好看。”严永盛顾忌的瞥了孙仁一眼,忙嘱咐着。
“咋地,村里人谁不知道,你们想想,刚运动那会儿,让那小子祸祸个啥样。”严永海仍是不忿。
“听说后来又得了老丈人的势,咱们大队都要去巴结,你呀,小心祸从口出。”严永水也劝着。
而听了这些话,孙仁的心绪早已飞了起来,为自己之前的猜测感到高兴。可又瞧严永海,气不愤地抽着烟袋不再吭声了,也顿时明白,三人中还是严永盛有点话语权,应该从他那打开突破口。
因此就笑了笑地说:“严大爷,咱们只是随意聊聊,并不涉及其他,况且对于走失人口,也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
“都是传的瞎话,提那些干啥。”严永盛不自然的一笑。
“那走失的女同志长得什么样子,说不定被收容过我还有印象呢。”孙仁也不急,就缓了一步问。
“这有啥不能讲的,要是那孩子能被找到,回来也算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难不成还真要她死在外面呀。”倒是严永海急了,而后就把长相大体说了一遍。
也让孙仁一听,果然跟来福的傻媳妇有些相似,但这会儿肯定不会讲,免得破坏自己的好事,于是就假装想了想地说:“我好像去年还真在收容所见过。”
接着沉默片刻,又故作懊恼的说:“可惜后来被她跑掉了,不过有了这个线索,下次要再被收容的话,就知道送到哪里了。”
“孙同志,那是个苦命的闺女,要是真能找到,千万记得把她送回来,好歹有个住的地方不是。”严永盛也长叹一声的拜托着。
“我会的。”孙仁郑重答应,随后就拿出纸笔想要记录,而再看严永盛疑问的眼神,又给三人分了支烟笑着解释,“严大爷别担心,这跟您们无关,日后找到人跟领导汇报时,我也算有个书面形式。”
严永盛点点头,也放了心,之后就同严永海、严永水你一言我一语的打开话匣子。而孙仁这才得知,来福的傻媳妇名叫严周霞,打小聪明伶俐,都说她如果能读书,肯定会考上大学。
再后来,十几岁爹妈死了,那会儿虽有两个亲戚帮扯一下,但随着精神失常,就没再管她了,虽说有大队多少顾着,也不过是凑合活着。
“那她本来好好的,又怎会不正常了呢。”没提到严周考,孙仁当然得问。
“孙同志,咱们就是扯闲篇,哪里讲哪里了,你也别当真,成不成?”严永水犹豫后说。
“算了,别再提啦,”而严永盛却止住了他,并又歉意的对孙仁说,“孙同志,你看俺们也歇了这长时间,还有营生没干完呢,不聊了吧,只要找到那孩子,能给送回来就成,行吗?”
可孙仁哪里甘心,因此就假装遗憾的说:“严大爷,我是实在觉着咱爷几个投缘,聊的还不够尽兴,这样吧,您们先干着,我去公社驻地买点酒菜,到您家认认门,再好好说会儿话,您看好不好?”
“这哪成,可别,可别。”严永盛急忙婉拒,也连同严永水、严永海都推辞起来。
“几位大爷,逢在一起就是缘分,您们呢,就当认下我做个我晚辈,没什么大不了的。”孙仁真诚的说完,也容不得拒绝,忙骑着自行车去了。
倒幸亏严家庄离海口公社驻地不远,等他再赶回时,因三个老头下了工也不好离去,只能在村口等着。而客套几句,就一起来到了严永盛家。
还好他几个闺女都出嫁了,只有老伴在,这样也省了不少麻烦。再待酒菜上桌,被孙仁步步引导着,严永盛、严永海、严永水就不再顾忌什么,纷纷说起了往事。
原来,严周考跟严周霞,竟是没出五伏的门里兄妹,而且还是遗腹子。但因家里穷,母亲为了养活他,只能偷着给村里男人点甜头,以换口吃的,以致传出许多风流事。
这样,小时候的严周考,虽也曾被同龄的孩子笑话,却倒没怎么挨饿,并且还有书读,直至他母亲染病死了,才不得已辍了学,自己养活自己。
而看他可怜,门里的叔叔,也就是严周霞的父亲,只得收养家去,并勒紧裤腰带,都要供着成绩不错的严周考继续读书,盼望能有个出头之日。
可还是好景不长,正当严周考上了高中不久,严周霞的爹妈又先后得病去了,因此就再一次被逼退了学,回到严家庄同堂妹生活在一起。
也是那会儿,正赶上六十年代初“整风运动”,且不知怎的,严周考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但面对被整的人心狠手辣,并连曾经笑话他的孩子,都一一报复遍了。
加上是村里唯一的高中生,而且有手段,竟混进了支部。再到“文化大革命”初,就更是变本加厉,除了到处串联,也闹得严家庄日夜不宁,后来还被调去了公社团委。
“那严周霞应该跟着他沾光才对,又怎会精神失常呢?”听过这些,孙仁感到疑惑。
“还不是严周考那小畜生得了势,就打起周霞的歪主意。”严永海气的猛喝了口酒。
“不能吧,”孙仁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相信,“受人家那么的大恩惠,怎还敢这样缺德?”
“有啥不能的,那小子就是头恶狼,哪里懂得感恩。”严永水又叹了口气的说。
“就是那个时候,传出周霞让严周考糟蹋了,晚上都是被他拉去一起睡的。虽然没有切实证据,可好好一个闺女,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疯了吧,还没成年呢,简直是造孽呀。”严永盛也一声叹息。
“还有,严周考去了公社后,周霞那孩子见着人就说睡觉,应该不会假。”严永海又说。
“嗯,这倒是真的。”严永水抽着烟点点头。
“那怎么不去告他呢?”孙仁仍有疑问。
“到处乱糟糟的,谁愿去多事,何况没有证据,周霞也已经那个样子了,亲戚都不理,哪个会出头?”严永盛喝了口酒说。
“那后来呢?”孙仁又问。
“严周考在公社干了一段后,听说又攀上了领导的闺女,被调去了县里,就再也没回来,”严永盛苦笑着,“倒亏得他还算有点良心,不忘嘱咐大队,让照顾一下周霞,不然说不定早死了。”
而随着几人沉默下来,孙仁也有些想明白了。严周考从小就知道,母亲出卖色相养活他的事情,又那多年一直压抑着,当一个合适时机的来临,被看成了发泄口,心理不扭曲才怪呢。
但打听清楚了一切,又庆幸这样顺利,自也懒得再多想了,只要事情办成了就行。并还为自己感到骄傲,对于严周考那种人渣,实在不该让他继续为恶,应交由人民来审判。
于是就拿着记录好的材料,叫严永盛、严永水、严永海按上了手印,称只是严周霞的一部分,并不涉及严周考,让别害怕。
而三个老头都喝了不少酒,又不认识字,况且吃人嘴短,难得开了荤腥,即使心里也嘀咕,可哪里好意思拒绝,因此也只得照做了。
不过此时的孙仁,却怎么都没想到,当同严永盛几个喝上酒、聊着天那会儿,孙国丁、孙国俊竟遭遇了不幸。原来,哥俩干到中午,再等回家吃过饭后,连晌都没歇,就又回了山上去锄草。
其实,队里虽说给派了三个人的营生,但因为孙仁请了假,即便兄弟俩完不成任务也没问题。却偏又赶上两人性子憨,哪会考虑到,就一门心思想要锄完几块花生地的草,这样直至太阳落山,才总算结束。
可满身的臭汗,实在难受的很,所以就来到山脚下,一个因长期积雨而形成的黄泥坑,之后又被队上修了修,当做小水库使用,想洗一洗再回家
而正是这个黄泥坑,水虽然不十分的深,但架不住底下全是淤泥,就在孙国丁走到里面洗的欢时,竟一个不小心陷了进去,怎么都拔不出来,于是慌忙喊叫他兄弟。
更令孙国俊一急,在去拉他时,却哪里懂得,这溺水的人一旦抓住什么,就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是死都不恳松开的。另哥俩又不会游泳,因此越挣扎陷得越深,最后没过头顶,以致再也没有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