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序幕才真正拉开 父亲唯一的希望

　　在谈到连国花老人不平凡的一生时，她的记忆力非常惊人，思绪也异常活跃，还未等我有足够的准备，她便带我和她一起走进那个火热的年代。
　　对连国花来说，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一代，加之中医世家的缘故，从她刚刚学会说话的时候，父亲连龙经就寄予她全部希望，恨不能一夜之间，让她成长为一名扁鹊转世、药到病除的中医神人。不管是步履蹒跚，还是牙牙学语；是被动接受，还是主动要求，连龙经让她看的或听的，都是关于中药治病的话题和各种各样的中草药。
　　尽管幼小的连国花什么都不懂，也根本听不进去，还常常以哭闹的方式表示抗议，但连龙经根本不为所动，依然苦口婆心或强行硬拽地给她灌输，好像她就是连家的一切，是传承连医堂医德医术的唯一希望。
　　慢慢地连国花长大了，开始懂事了，出落得跟连翘花一样漂亮，父亲对她的要求除了疼爱外，也变得更加严格，啥都给她讲，啥都让她背，根本不顾及她还只是个刚满六岁的女孩子。
　　然而，大字不识一个的连国花，根本无法适应父亲对她的这种要求。即使变着法儿让她死记硬背，也未能达到父亲的满意。
　　比如说《医学三字经》，连国花往往只能背个开头几章。如“医之始，本岐黄。灵枢作，素问祥，难经出，更洋洋。越汉季，有南阳。六经辨，圣道章。伤寒著，金匮藏。垂方法，立津梁”。至于后面的内容，就不是很流利了，不是背得颠三倒四，就是背得支支吾吾。
　　无奈之下，父亲只好利用寒暑假时把小叔连龙成的二堂兄连国良叫回来，陪她学习，天天给她讲连家的传统历史和连医堂的前世今生。
　　二堂兄连国良，是小叔连龙成的第二个孩子，整整大连国花9岁。
　　小叔连龙成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连国堂，大连国花12岁。在连国花六岁这年，连国堂已经18岁了，都长成大人了，而且和当年他父亲一样，去部队当兵了。只有二堂兄连国良和自己能说得来，虽然也大她9岁，但二堂兄那惊人的记忆力，令她从小就佩服，也很愿意听他讲故事。
　　居住在秦岭深山的人家，资源条件的限制，户与户之间往往相距很远，有的一二十里，有的二三十里，有的甚至更远。
　　那时候，连国花的小叔连龙成，解放后，就已经转业到县武装部任部长。肩负全县各乡村民兵训练和一年一度的新兵征召工作，部队转业或复员的老兵分配也由他负责。那时候的民兵工作非常重要，有全民皆兵的说法。小叔三天两头要深入各乡各村检查民兵训练和打靶，有时一待就是一个多月。
　　连国花的小婶，是在小叔连龙成帮着解放军围剿当地土匪后没多久，由李连长牵线，和本团的卫生员王莉莉好上了。小叔转业那年，小婶也跟着转到了先人民医院，担任了本院的副院长。
　　小叔经常下乡检查工作的时候，小婶就带着两个孩子，做饭洗衣，辅导作业。好在两个孩子都非常听话，也非常聪明，学习上基本不用操心，日子过得还算滋润。自去年大儿国堂参军去了部队，家里多半时间就剩小婶和二堂哥连国良了，加之从小连国花就非常崇拜连国良，只要是放寒假和暑假，必要让父亲叫二堂哥来家里陪她玩。
　　其实，小叔连龙成也是一个有着极强记忆力的人，小时候兄弟俩都上过学，而且学习成绩一个比一个好。只是后来社会动荡，匪患横行，在连龙经上完学后，连龙成就辍学回家了。两兄弟一个经营连医堂，一个在外经商。后来经过了那次匪患，连家就再也没有了当年的起色。
　　直到解放，除了连龙成日子过得滋润外，连龙经只是勉强维持。但精神上却很富裕。毕竟解放了，人民当家做了主人，再加上连龙成的军人出身，更让全家人脸上风光无限，尤其是连龙成每次回家时的那身军装和吉普车，让四里八村的乡亲们都来观看，真是为连家出尽了风头。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连成龙就时不时地给两个儿子讲连医堂辉煌的过去，讲古典小说和传奇故事，绘声绘色，活灵活现，吸引得两个儿子如痴如醉，跟着了魔似的，一有时间就嚷嚷着父亲讲，好像不听一段故事就心里痒的难受似的。
　　也许从小耳濡目染的缘故，也许自幼的聪明伶俐。连国花的堂兄连国良，不但喜欢听，而且也喜欢学着讲。只要是小叔讲过的，不管是传奇故事还是古典小说，只听一遍，就能一字不差、活灵活现地讲出来。
　　非但如此，连国良对医学知识也有着浓厚兴趣，能认识很多中草药名字，能说清楚每个中草药的药性，会医治简单的感冒发烧。尤其是对他们连家的历史比较清楚，对张仲景、孙思邈、李时珍等古之圣贤在学医方面的成就和艰辛能讲个头头是道。
　　在连国花的两个堂兄中，连国良是她父亲最喜欢的一个。
　　这就是连龙经专门让这位堂侄来家里给连国花讲家史的主要原因。
　　堂兄毕竟比连国花大得多。在堂兄跟前，连国花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开始，堂兄讲家史的时候，她根本听不进去：什么乾隆年间的事，道光十三年的事，光绪初年的大旱，这些不着边际的往事，听得连国花云里雾里，不知东西。
　　这天，连国花实在听不下去，就悄悄地对堂兄说：“哥，你讲的这些我真的不爱听，也听不懂。还不如讲点别的。”
　　“你想听啥？”堂兄笑着问。
　　“你都会讲啥？”连国花反问。
　　“我嘛，会讲的东西可多了，看你想听啥？”堂兄仍然笑着问。
　　“快别吹了？你会讲《水浒传》和《西游记》？”连国花噘着嘴问。
　　“那是我的拿手好戏。”堂兄依然笑着说。
　　“那就给我讲讲《水浒传》和《西游记》里最精彩的部分吧！”连国化催促道。
　　“没问题。”堂兄说着，就讲了起来。
　　没想到这一讲，把个连国花听得手舞足蹈，兴奋不已，立马来了精神，全身心投入其中，认真记着里面的每一个人物、每一个故事、每一个精彩片段。什么“武松打虎”“真假李逵”“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什么“孙悟空大闹天宫”“孙悟空偷吃蟠桃”“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听得连国花如痴如醉，忘乎所以。
　　其实，连国花从小也是个脑袋瓜非常灵光的孩子，别看她那时还小，大字不识一个，可对堂兄讲的每一段故事记得一清二楚。为了显摆自己，每次听完，她就赶紧跑出去，叫来村里的好几个小伙伴，神秘地问：“你们想不想听故事，《西游记》，可好听了。”几个小伙伴异口同声地说：“想听”。
　　于是，她就让伙伴们围在身边，学着堂兄的样子，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没想到这一讲，把几个小伙伴讲得着了迷，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比过年吃大肉还过瘾，说她讲得比大人都好听。
　　这下她可高兴了，心里甜得跟喝了蜜似的，赶紧跑回去让堂兄接着讲新故事。听完后，又跑出去给伙伴们热蒸现卖。
　　就这样，前后持续了近一个月，连国花从堂兄那里学到的古典小说越来越多。不但听完了《水浒传》和《西游记》，还听了不少其他精彩传奇的故事：比如薛仁贵征东、征西、征南、征北的故事！张仲景、孙思邈、李时珍刻苦学医的故事！虽然只是部分精彩片段，但让她长了见识，增了知识，练就了能给小伙伴们讲故事的能力和水平。
　　可是，堂兄并非只讲这些。他非常明白自己每天的主要任务。每次讲到最精彩的地方，总是戛然而止，调转话题，不是讲那些枯燥乏味的家史和各种中草药的名称，就是领连国花背诵父亲不知让她背过多少遍的《医药三字经》《三字经》和《百家姓》。而每到这个时候，连国花总是提出抗议，罢学罢背，要不就和堂兄讲条件：讲一段故事，听一段家史。
　　堂兄并不吃这一套，依然按照事先安排的计划，一遍又一遍地讲起来。无奈之下，连国花只好乖乖听话，任由堂兄摆布。
　　谁让自己爱听人家的精彩故事呢。
　　慢慢地，连国花在堂兄的“诱骗”下，对连家家史也理顺得越来越清楚，对秦岭山中很多中草药的名字和药性记得越来越多，对很多中医学知识以及古代药王孙思邈、张仲景、钱乙、华佗、李时珍等治病救人的故事开始有了兴趣。即使堂兄偶尔回家，她也苦苦相劝，竭力挽留。实在留不住，就干脆陪堂兄一起回县城。继续听堂兄讲那些永远也讲不完的精彩故事。直到玩耍个一周左右，觉得无聊，才拉着堂兄又一起回来，继续接受他的释疑解惑。
　　那一年，连国花就这么和堂兄拉锯战似的来回奔波、玩耍、学习，谁也离不开谁，共同度过了一段最美好的暑假和寒假。
　　在连国花的心里，堂兄就是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神人。就像父亲连龙经说的那样：“你要好好向你哥学习，他可是咱们整个家族的骄傲。”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对各种知识的积累，连国花对学医也慢慢有了一点兴趣。但要说真正地爱上中医，想着将来当一名医生，还真没有这想法。至于常常跟父亲上山采药、帮人看病，那都是在父亲的逼迫下被动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