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冯沁博一见遇钟情 岳君涯倾心念如故
作品名称:弱水铭 作者:步俞 发布时间:2024-05-16 15:50:46 字数:8806
话说,自谦因久逢贾以真,回到家中被单氏父女一通数落,但当得知事情来龙,便也不再埋怨。又晓得了可能去大学堂门房上工,如何不替着欢喜,故三人直聊至深夜,方才歇下。
而待次早,用了单如玉煮过的饭食,又和单仁一起将摊子搬到了街上,自谦就忙赶往大学堂去了。再等寻着贾以真一起来到教务处,原本那教务长见他两鬓斑白,且相貌丑陋,便有些嫌弃,不过看在自家先生举荐的面子上,还是聘用了他。
如此,因那门房的营生倒也简单,不过收发信件,来访询问记录,晚上当值等一干琐事,由两人轮换,上工须是一日一夜,一月一两银子,并管吃住,相比做苦力,着实轻松许多,故而,自谦对贾以真是感激不尽。
反倒是贾以真,因对其有愧,如今却不能相助有个好的前程,只能沦落于此,而心生歉疚,便更加顾着,惟怕屈了他半分,伤了那本就放不下的自尊。
便这般,等自谦回到家中,将事情讲与单氏父女听过,两人皆是欢喜非常。却是当得知要搬往大学堂住时,单如玉登时就不干了,称既然隔一日一上工,完全可以照旧,用不着时时都待在那边,是如何也不同意。
而单仁遂也唠唠叨叨的劝起来,经这长时日的相处,心中早已拿他当儿子般看待,岂能舍得离去。如此,任自谦好说歹说,但父女俩只是不肯,无奈之下,惟有答应继续住下,方才令二人喜笑颜开。
也待说笑一阵,自谦便拿出昨日讨回的工钱,提议往外面好生吃上一顿。却看单仁眼珠一瞪,就道:“去花恁冤枉钱做甚,这般不会过日子。
再且,你年纪也不小了,须多攒上一些,留着以后成家所用,咱们便买点现成的,一家人乐呵呵坐于一处,开心吃上一顿岂不更好?”
自谦闻后哭笑不得,遂之又感动于怀,为能自己遇到如此的好人,而庆幸不已,这般,就更视父女俩同亲人无二。且单如玉也劝说道:“自谦哥,便听我爹的吧,咱们只在家里吃上一顿,哪儿都不去。”
如此,自谦只好答应,遂就和她出门购买了一番。当暖灯初上之时,一顿不甚丰盛的晚餐,却在融融无比之下,三人围坐一处,哪怕草堂寒舍,也能欢声笑语,温馨的享用了一回,怕这便是家的味道吧。
却说,从自谦有了大学堂门房的营生后,心情也随着好了起来。虽然静安仍是难寻,但上工时有贾以真于那边顾着,回到家后,又有单仁、单如玉父女嘘寒问暖,倒甚是知足。
而与他一起共事的,乃是一个三十多岁,长得人高马大的当地汉子,名唤任新,为人和善,整日笑眼眯眯地,对其很是友好。除了喜欢吃点酒,并无别的不良嗜好,故此,两人相处的也比较融洽。
这般,不出几日就是人间团圆夜、中秋佳节时。而大学堂虽是休了课,却也应轮到任新当值,不过考虑到他有家室,自谦便让其回去了,自己则留下代替。
此时恰值黄昏,血阳残照、秋意正浓,再和着暮风习习,那悲戚之境,就被渲染的淋漓尽致。而自谦坐于门房,透过窗去望着外边的这等景象,不由想起鹰嘴崖来,如今怕也是红叶黄花,满山风貌了吧。
如此想着,难免又心陷过往,而郁郁生怀。可再思量着,虽说一人飘零于外,还好和静安同处一城,即使咫尺天涯、难以相见,但能共饮一地水、脚踏一方土,仍是得到了些许安慰。
说不定,自己所走过之处,也是静安刚经过之地,那人来人往的闹市,两人一东一西、一南一北的擦身而去,谁言不是另一种的缘分呢。
待这般想过后,遂也就释然了。因早前得贾以真相告,让他别急着用饭,等晚上备点酒菜,二人聚上一回,于异乡共度佳节,便索性拿过一本书,安静地读了起来。
当正于屋内看的入神,这时闻得一阵敲门声后,只见单如玉提着饭篮打外边进来,笑着喊道:“自谦哥。”
自谦起身惊喜道:“如玉,你怎过来了?”
单如玉嘟嘴道:“还不是你,好端端的节日不知回家,偏要留守这里,我就提前包好饺子,给你送过来了。”
自谦不过意道:“不是跟你说了么,我在这里自能解决饭食,倒害你跑恁远道路。”
单如玉秀目翻白道:“今儿哪能一样,如此团圆的日子,若让你孤零一人在外,背后还不得偷着数落俺们。”
自谦摇头笑道:“你这丫头,便是嘴上不饶人,以后如何嫁的出去?”
单如玉娇嗔道:“你是说我蛮横无理,给你送饭多余了么?那俺走就是。”遂佯装要去。
自谦忙拉着她,赔笑道:“不过一句闲话何必当真,你和单叔待我怎样又不是不知。能让妹子给咱送饭,欢喜还来不及呢,只是心疼你跑这远道路罢了。”
单如玉不禁垂眸含羞,低语道:“谁要做你的妹子。”
自谦听的不清,就问道:“你说甚么?”
单如玉遂没好气的甩开他的手,将饭篮“砰”地放于桌子上,气道:“我说吃你的吧,木头哥哥。”
自谦登时好笑,也正欲尝尝那饺子,却看冯沁博走了进来,笑道:“俞兄,你可用过饭了么?今日逢这清夜水月,不然咱们共饮一杯如何?”而待见到单如玉站于一旁,又随即愣住。
自谦笑道:“冯兄弟,怎没跟同窗一起,外边逛上一逛?”
冯沁博再次瞧了单如玉一眼,便歉意道:“中秋之夜,本想寻你喝上一杯的,不想有客人在,看来是小弟唐突了。”
自谦笑道:“冯兄弟哪里话,咱感激还来不及呢,况且也不是外人。”遂将二人做了引见。
只看冯沁博一抱拳道:“早听俞兄提过,单姑娘一家宅心仁厚,今日得见,实是荣幸之至。”
单如玉闻后,顿然双靥晕红,虽也想开言,偏不知怎般去说,惟忙施了一礼,遂低眉显得手足无措。而那欲语还羞的娇俏模样,不由得令冯沁博爱意陡生、钟情骤现,就一时看的痴了,这般一来,更让其臊的发慌。
而见两人如此,自谦心中好笑,为怕单如玉难堪,便道:“如玉,冯兄弟比你略大一些,就叫冯大哥好了。”
单如玉这才含羞道:“如玉见过冯大哥。”
冯沁博凝着她,也忙再次抱拳道:“单姑娘客气了。”而后,二人有意无意的目光触碰一下,便不语起来。
倒令自谦不禁一乐,就道:“既然都不是外人,便无须客套。”谁知话一吐口,却遭单如玉一通白眼,遂讪讪将头别过,又对冯沁博说起了贾以真之言。
冯沁博一听,顿时欢喜道:“那敢情好,这等良辰美景,咱们定要好好喝上一杯才是。”
不想单如玉闻过,心中寻思着,这等场合自己哪里方便留下,就忙提出要离去。而自谦遂劝道:“别走了,贾先生因为你和单叔收留我,还想着何时得了空闲,去登门拜访呢,今个恰好你也来了,不妨认识一下。”
单如玉瞪了他一眼,嗔道:“咱们收留你,又不图甚么回报,哪个要你到处乱说。”
自谦无奈一笑,知她嘴硬心软,便也不再多言。倒是冯沁博,此刻整个心思,不觉间都在单如玉身上,巴不得能与其多待上一会儿呢。
于是就也劝道:“单姑娘,你还是听俞兄的留下吧,难得中秋佳节,咱们又相逢一处,这种缘分可不是轻易能求来的,除非你是在嫌弃我等。”
单如玉脸红道:“冯大哥说笑了,咱不过一个坊间丫头,怎么会嫌弃呢,俺只是怕我爹在家中担心。”
自谦便打趣道:“你休想骗我,恐怕来前,单叔早就交待了,让你陪咱过节。况且难得不用出摊子,想必这会儿他老人家,已是酒足饭饱,不知哪里乐呵去了。”
单如玉遂白了他一眼,娇声道:“自谦哥,难道以前没人说你好讨厌么?”
自谦和冯沁博闻后,皆是笑了起来。这般,单如玉便也打消了离去的念头,三人索性出了屋子,于一石桌旁坐下,等着贾以真,撘起了闲话。
此时夜已落下帷幕,微风徐徐、甚是清爽,闻着远处飘来的桂花香,端的是惬意至极。而有美坐于一旁,冯沁博话也格外多了起来,且他性格洒脱,又饱读诗书,自有一番见识,引得单如玉是笑声不断。
也见两人恁的投缘,自谦心中当然欢喜,竟不由思忖着,冯沁博人品、出身俱佳,而单如玉又长相、性格皆属上乘,倘若能凑于一处,倒不失为一桩美事。
正胡思瞎想着呢,却听有人笑道:“何事聊的如此开心?”
自谦抬眼一看,只见贾以真拎着一干物等,从大门外边走了进来,就忙同冯沁博笑迎上前,将东西接过,随后又把单如玉做了一回引见。
不必细说,因自谦被单家父女收留之故,自是令贾以真好一通感激。而这般,倒让单如玉心慌不已,且初次相见,又不知如何言辞客套,竟羞的,便连玉颈都绯红一片。
如此,待几人落坐下来,冯沁博就故作抱怨道:“贾先生,您可是让咱一阵好等,不知这良夜难得、佳景易逝么?”
贾以真也佯装头疼道:“你还真不识趣,我何时说过要你等了?且自古以来都是学生请先生,你可倒好,竟赖上我了。”
而冯沁博也不以为意,便嘿嘿笑道:“那是先生平易近人,品格性情非同一般,自就引得学生簇拥身旁了不是?”
贾以真戏谑道:“你这马屁拍的虽响,不过我倒是没那般受用,还是先斟酒备菜,侍候起来再说吧。”
冯沁博遂一本正经的,起身施礼道:“学生谨遵先生之命。”说完,忙将一杆物品一一摆上桌子,惹得几人好笑不已。
便这般,几人佳节共庆、对月同酌,一时好不热闹。却待酒过三巡,冯沁博就提议道:“俞兄,听贾先生说,你于诗词方面颇有功底,自古中秋都是骚客舞文弄墨之日,不如来赋上一首,添些酒趣如何?”
自谦便笑道:“是贾先生抬爱了,不过一些歪诗劣词罢了,端不得台面。”
见他推脱,贾以真笑道:“沁博,还是先作上一首,之后再让自谦和上吧。”
这一来,当着单如玉之面,冯沁博自想表现一回,就忙点头答应,等酝酿一番,便闻其吟道:
一轮清魄生东南,渐转群峦抱玉盘。
谁怜天上月宫怨,不知人间几家欢。
贾以真寻思着道:“虽说少些工整,却也过的去了。”
冯沁博遂抱拳乐道:“多谢先生夸奖,学生倍感荣幸。”
倒令贾以真一阵无奈、连连摇头。而当看着,他同冯沁博遂又瞧向自己,且单如玉此时也秀目顾盼,满脸期待之状,自谦只得思索过后,口出一七律,云:
今夜弄月少心酸,明年此日人何般。
二分秋付流光远,会当佳境酿酒泉。
贾以真点头道:“好一句“会当佳境酿酒泉”,前边沁博铺垫了一回,后番自谦再续感慨,着实和的巧妙。”
遂之又举杯笑道:“那咱们就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它明年此夜人何般,来,先浮上一大白再说。”言毕,除却单如玉酒量浅外,皆是一饮而尽。
待再将酒斟满,只听得冯沁博笑道:“单姑娘,不如你也来上一首怎样?”
单如玉忙摆了摆手,羞道:“俺不过小时候上了几年私塾,认得些字罢了,哪里会得这个。”
冯沁博笑道:“又不是考状元,只是凑些乐趣而已,没恁般讲究的。”
而见自谦也鼓励的看着自己,单如玉便犹豫着点了点头,等沉思一会儿,所做乃是这般:
皓皓月当空,寂寂闭重楼。幽幽一壶酒,凄凄锁离愁。
恍恍醉入肠,楚楚顾流眸。苍苍秋水寒,绵绵相思柔。
冷冷半绣床,淡淡灯花瘦。日日待君同,夜夜泪横流。
当吟毕,顿让贾以真拍手叫好,就是自谦也未想到,她竟有如此天赋,叠词用的这等巧妙,虽然脱不了艳诗的通病。而冯沁博,更是佩服的无地自容。
便叹了声道:“单姑娘,你这还叫念过几年私塾而已,倒实是让咱一在读大学堂之人,颜面扫地了。”
再看单如玉,俏脸润红、抿嘴含笑,只垂眸不语,贾以真就打趣道:“你知道便好,往后若再逃课,可仔细想着今夜一些。”
冯沁博感触的点了点头,又笑道:“贾先生,平日只听你天南海北的趣事不断,却少闻你诗词歌赋说于耳边,不如今夜就了了学生的好奇之心吧。”
贾以真白了他一眼,遂道:“不然你来当先生如何?”
见冯沁博佯做鬼相,又感到好笑,再待低头思良一回,也口占一七绝出来,云:
青墨水月照宣纸,落向离别花前事。
还卿一樽断肠泪,吞愁饮恨尽相思。
遂之,便端起酒来,满杯饮进,就沉默不语,竟眼中似有晶莹闪过。
也看他这般,又听得如此伤心诗句,自谦便问道:“先生可有何心事么?”
贾以真苦笑道:“不过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而猜其或有难言之隐,自谦便不再多问,遂就岔开话题。待又提过几杯,一时酒兴不减,难免牵挂静安,心生感怀,竟填得一阕小令来,乃是:
闲庭清风明月,寂寞酒自酌。
且醉贪觞,不饮奈明何?
想此蟾宫素娥,空脉脉,盈盈失色。
一般愁心,两处说不得。
便这般,等一顿酒食下来,夜已是微凉,且有露水沾身。因怕单仁挂怀,自谦就让单如玉早点回家,而自己走脱不开,又不放心让她独自离去,惟有拜托冯沁博相送。
如此,冯沁博自是心中欢喜,本已对单如玉一见钟情,岂能不盼着与她单独相处一会儿,又哪有不答应之理,遂拍着胸脯保证,定安然无恙的将其送回。
这一来,即便单如玉本想让自谦相送,但看着冯沁博那般热诚,只能无奈接受,也少不得心中碎碎念的一阵委屈,就同贾以真告了声,随着去了。
这般,待两人离开,贾以真同自谦又饮了几杯酒,不免便忆起皎青州那时,如何不一通感叹,遂之就低落不已、顿生无趣,且因他还需守夜,就草草结束,各自为事而去。
倒是冯沁博,和单如玉雇了人力车离去后,见大街上仍人影窜动,处处花灯簇拥,好一番团圆景象,遂动了再逛上一逛的心思。等好不容易将其说通,拉着赏玩了一阵子,这才恋恋不舍的把她送回家中。恕不细表。
且说,又过了一日,待早饭毕,单如玉将自谦和单仁送出家门后,便一人坐于那里怔怔出神。而想着中秋夜,冯沁博于自己的示好,不禁双颊晕红,长至这大,除了爹爹和自谦哥外,何曾接触过其他男儿。
虽然女儿家迟早要经这一步,可当面对冯沁博时,却不知是何种感觉。倒不是说其不够优秀,相反无论相貌、人品,俱是上乘之选,但总认为没有和自谦待在一处时,那样愉悦随性,只不晓得隔了一点甚么。
再想起自谦来,打从进了这个家门,虽说两人一直以兄妹相称,偏心里又不觉多出了些莫名的情愫。哪怕他始终以礼相待,可免不了的,还是偷偷萌生了女儿心思。
另有爹爹对他也是恁的喜爱,即便相貌丑陋,又无好的家境和体面营生,但却心地善良、颇具才华,加之迷一般的来历,难免身陷其中。
只是自谦那般有意无意的躲避,又令自己不知怎好,遂更对他有何故事缠身,而好奇不已。同时也生出了些许幽怨,恨其木头脑袋一个。
也正胡自寻思着,就听外边传来“咚咚咚”地敲门声,便急忙起身出去,却待开门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只见外边站着一个相貌威严,英气凛凛的年轻官差,身后还跟着一带刀的衙役,列位,来人不是那岳君涯又能是谁。
看岳君涯略微出神的瞧着自己,单如玉双颊一红,忙施礼道:“这位官爷,敢问有事么?”
如此,岳君涯缓过神来,干咳一声,就问道:“姑娘,不知俞自谦可是住于这里?”
单如玉一愣,遂惊道:“官爷,是我自谦哥出了何事么?”
岳君涯稍是一顿,遂而微微笑道:“姑娘误会了。”而后便将来意说明。
原来,曹贤祖和范氏不但欺压苦力、逃交税银,还扰乱行情、霸占市面,算是罪责做实了,被尽数没收了家产不说,还要受那无休的牢狱之苦。只因有一点事仍须找自谦核实一下,故外出时,就按其留下的住址,顺路寻了过来。
而曹贤祖的女儿曹碧彦,据闻被烟祁县衙关了几日放出后,又无地方可去,便想再跟那些泼皮混于一处。但他们之间本就利益驱使、相互利用,如今见其家中遭了横祸,哪里还恳搭理。
另又恼恨之前她被连累,害得受了几日牢狱之苦,于是便暗地将其卖到了妓院,换得了几个钱花。而从此曹碧彦就落得个,千人骑、万人压的下场,也算是报应不爽了。
言归正传。听完岳君涯所说,单如玉方才松了口气,便忙将他和那名衙役请进家中,待沏茶落座后,就将自谦已在大学堂门房上工之事告知。
却是岳君涯不解道:“那位小兄弟一看便是读书人,不过不愿承认,也不知是何道理,又怎会沦落到这等地步?”
单如玉锁眉道:“咱们也不知,自谦哥又从来不讲,只是最近才透露出,他曾就读于皎青州大学堂。”
岳君涯恍然道:“我便说呢,那气质必不是做苦力的。”
待沉默稍许,又道:“敢问姑娘与他是何关系?”
单如玉抿嘴笑道:“自谦哥是打牟乳县投亲来的,因遗失了住址流落街头,这才和我爹相遇,故就暂时租住我家。”
岳君涯闻过,也不知为何,竟是心头一喜,便点首笑道:“倒是奇缘一桩,竟能遇上你们这种善良之人。”
单如玉羞涩道:“皆是缘分使然吧,能和自谦哥相识,也是俺们的造化呢。”
岳君涯疑惑道:“哦,姑娘为何这般讲?”
单如玉遂嘴角上扬着说道:“官爷是不了解我自谦哥,倘是明了他的性情,便不会如此问了。反正就是觉着非常人可比,像是不属于咱们尘间的,只是偶来走上一遭罢了。”
而听得这番话,岳君涯也不禁对自谦多了一丝好奇,遂又不觉间,竟盯着单如玉一阵失神。也直看的其桃腮绯红、羞至耳根,心如小鹿儿乱撞一般,低首垂眉的不知所措。
惟将那柔荑,不住地扯着自己的衣角,眼帘扑闪、檀口微张,轻轻地吐着游丝。端的是身似浮云、飘如飞絮,境同虚梦、幻在其中。
这般,见她恁的娇俏动人,任岳君涯再是颜冷神峻、官气逼人,魂儿也早被勾出了九尺之外。而一旁的那名衙役,名唤马毅,长得身子滚胖,小鼻小眼阔嘴,肤色细白、面如汤圆。
此时看岳君涯有些失了礼数,便心中难解,平日那等君子的一个主儿,今个倒怎的失态起来。于是就故意咳嗽一声,问道:“岳爷,咱们可是还要往大学堂去么?”
如此,岳君涯才讪讪回过了神,遂瞪了他一眼,斥道:“哪个要你来多嘴。”
马毅干笑一声,便不敢言语。而岳君涯站起身来,遂对单如玉说道:“那就不叨扰姑娘了。”
待思寻了一下,又道:“因公务在身,大学堂俺们便不去了,若是俞自谦回来,劳烦姑娘陪他往惘登府衙走上一趟,有些场面的东西,还是需要做足的。”
单如玉点头道:“官爷放心,小女子知道了。”
岳君涯含笑点头,默然片刻,又凝着她道:“姑娘也别喊官爷了,我叫岳君涯,到了府衙,只管去户房寻我就是。”
单如玉脸红道:“是,岳爷。”
这般,等将岳君涯和马毅送了出去,单如玉刚要关门,不想他又折了回来,随即一怔,忙问道:“不知岳爷还有何事?”
谁知,这会儿的岳君涯,反倒腼腆起来,并犹豫着道:“实乃岳某唐突,敢问姑娘芳名是?”
单如玉顿然俏面羞红,遂埋下头去,声若蚊蚋道:“俺姓单,名叫如玉。”
随后,也不待他搭话,便匆匆把门关上,靠在墙角是心跳不停,一时摸着那火烫般的脸颊,竟止不住地慌乱,似凭空多了一丝莫名的甚么。但当再想起自谦来,遂又为之恼火,暗骂自己不知羞臊,就无味的进屋去了。
而站于门外的岳君涯,见她如此将门关上,还以为是在怪责自己轻浮,便黯然一叹,遂也转身离开。却回府衙时,马毅见其一路闷闷不乐,就问道:“岳爷,您有何心事?”
岳君涯摇头道:“没甚么。”
怎想,马毅已然瞧出些许端倪,便笑道:“岳爷,您休要瞒着小的了,好歹咱也是过来人,可是对那姑娘动了心思?”
岳君涯遂没好气道:“关你何事?”
但马毅仍不自觉,还以为他是抹不开面子,就出谋划策道:“岳爷,这有何难的,寻个罪事往俞自谦身上一按,还愁那姑娘不求得您面前来,到时想怎样,不都随了您的心意。”
却看岳君涯面色一沉,喝道:“哪个要你来多事,平日你等披着身皮,于外耀武扬威的,我睁一眼闭一眼倒也算了,但倘若敢做出欺男霸女,惹出天怒人怨之事,我定严惩不贷。那时脑袋搬家祸及妻儿,可别怪没提醒过你们。”
马毅听后,顿时吓得浑身冷汗直冒,连忙点头称是。且心中大骂自己何故多嘴,不过想拍拍马屁,偏竟是忘了,他是个眼里不揉沙子,铁肩担道义的主儿,这下好处没讨成,还落得了不是,遂郁闷不已。
这般,再等回到衙门,岳君涯便一日下来,是无精打采,就连公务都频频出错。而待好不容易熬到时辰,也不似平常去和同僚打招呼,就一声不响地去了。
倒闹得几个下属皆是不解,虽说其平时严厉一些,但对他们还是比较体恤的,可今日怎的出去一趟,回来竟像换了个人似的,因此,便纷纷拉着马毅打听,询问是何原由。
可马毅本来枉自揣度,已是遭到一通训斥,此时如何再敢多言,故只推说不知。而又想起今日自己弄巧成拙,就也无心回家,遂拉着几人一同喝酒解闷去了。
却说,岳君涯回到住处,连晚饭也无心去用,索性拿过一坛酒,便坐于院落自酌自饮起来。思着跟单如玉初次会面,其姿色、性情,皆令自己忍不住心动。
那种感觉,倒好像是同她别后重逢一般,且为寻了好久方得相见,故而既陌生、又熟悉。难不成,这就是人们常言的,前缘不断、今生再续么。
但再想起,她将门关上那一刻,只怕是生了厌恶之心,恐难以得见了,遂又失落不已、暗自懊恼。另腹中无食,空肠饮酒解愁,不觉便有了六七分醉意。
偏这会儿,也不知谁家恰逢其时的,竟将那玉箫幽幽吹起,直听的他是心烦意乱,就更是伤、愁并入,叹声连连。于是,遂进得屋子拿过纸笔,挥书泼墨了一番,只见乃是:
秋风秋,秋叶黄,落秋伤。
秋云苍苍暮天长,残秋阳。
啼鸦秋声凄凉,渐秋霜,秋月寒光。
秋蛩晚唱万千绪,悲秋肠。
待看过一回,遂又自感好笑,不过萍水相逢,竟无端生出这等感伤,未免有些荒唐。便将纸稿弃于书桌,来到床上倒头就睡,即此一夜无话。
且说,次早自谦轮值后,当回到家中,听得岳君涯寻上门来,便急忙要去惘登府衙。而因不知所在何处,单仁就让单如玉带他过去。
谁想,单如玉却不知为何,竟是忸怩起来,虽说,心中也莫名多了几分期待,但仍是摇头不恳,只称自己身子不适,今日不便出门。
自谦就道:“不用了单叔,我自己过去也是一样的。”
单仁便笑道:“你个傻小子,可别被这丫头骗了,自小养到大,她的鬼心思我还不知么,分明是在装病呢。”
遂又打趣单如玉道:“你这丫头,平时巴不得和你自谦哥待在一起,今个倒怎的,莫不是昨日让那官差给惊着了?”
而单如玉被言中心事,登时脸上一红,嘟嘴道:“爹,您老好讨厌,哪有如此说自家女儿的,俺只是打不起精神。”
单仁好笑道:“行啦,不就是想让你自谦哥央求一下么,他一个闷葫芦,哪里会讨你欢心,快带着去吧。你俩也早些回来,爹给你们包饺子吃。”
这般,见自谦于一旁呵呵乐着,单如玉瞪了他一眼,遂一把拽过,就赌气似地拉着走了。却是等到了惘登府衙后,是如何也不进去,只留在门外守着。
不过自谦也未多想,还以为她害羞所致,便一人往户房寻了岳君涯。而一番客套后,无非走一下过场,做了询问笔录,按上手印画了押,就让其离开了。
如此,再等在回去的路上,自谦不由想起,当岳君涯闻得单如玉守在外边后,竟特意将自己送了出来。而待两人相见时,一个满眼透着深情,一个又低头羞涩的躲闪,便不免心中好奇,于是就多问了几句。
怎知单如玉听过,只当他是心中生疑,嫌自己行为不端,难免委屈地落泪。随后,竟丢下自谦先行去了,也令其摸不着头脑,一时困惑不解。
倒是岳君涯,经得这回和单如玉相见,遂同枯木逢春,顿感生机盎然。以致昨日来的烦恼,此时皆剔之可除,少不得精神上极为满足。
原本以为,随着那纤手将柴扉掩合,便也从此关上了自己的心门,不想仅隔一日,竟有缘再会,又岂能不欢喜。故而对她更是期待了几分,正是:
情中情,不知前定。
梦里梦,皆为泡影。
欲知后事端详,且见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