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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思乡夜酒后埋祸端 逢庙会无意识二女

作品名称:弱水铭      作者:步俞      发布时间:2024-05-02 20:34:20      字数:8374

  话说,自谦辞别鹰嘴崖至亲,往皎青州求学,待于赤心湾码头上船后,竟意外结识了丛宗武和贾以真,虽初次相见,却是十分投缘,故一路也被照顾不少。
  等到了皎青州,自别过丛宗武后,自谦便同贾以真雇来马车,直奔大学堂而去。也一路听其讲着当地的风土人情,并西洋国人的诸多趣事,倒也新鲜不已。
  前般著者说过,这皎青州隶属管辖两州五县,治府之地于籁县的墨籁府。因其三面环海,地理位置不凡,且前景看好,故有官员上奏朝廷,要将其脱离出来,单划为省直隶州,如此,才引得步师爷为自谦求学动了心思。
  闲言少叙。大约几刻钟的工夫,那马车就打北城门来到了城内。虽说这皎青州,相比牟乳城大上甚多,但自谦见识过后却觉着,除了一些红发蓝眼的西洋国人,及那一栋栋奇形怪状的建筑外,再无甚么稀奇之处,不禁心中一阵失望。
  而正暗自落寞着呢,只见那马车,已是于一条宽阔笔直的大街中段停了下来,这般,自谦赶忙拿着行囊,去抢先付了车资。
  却听贾以真笑道:“倒叫我一个做先生的,沾了学生的便宜,如何好意思。”
  自谦就道:“贾先生哪里话,这一路,学生不也得您和宗武大哥照应着么。”
  贾以真一笑也不再客套,遂指着眼前的大街说道:“此地名叫始笺街,往后出去须记着。”
  又指着身旁的建筑物道:“这里是七十九号,便是咱们大学堂所在之处。”
  自谦抬首望去,只见拾阶梯而上,是一座高耸巍峨的门楼,檐角飞扬、画栋雕梁,正中书着,“皎青州大学堂”六个大字。左右立柱上则刻有一副对联,乃是:
  春秋有情,贫贱不移,生而为天下安宁,
  至性赤心,谦卑宽怀,四海可悠然自得。
  如此,待随贾以真走进大门,就看眼前豁然开阔。偌大的院落里,绿树成荫、花草成圈,房屋古朴典雅,分东西成排,中间是一条三丈多宽的甬道。
  又被贾以真告知,这大学堂分为三个院落,前院是先生备课、办公之所,中院乃课堂学习,及操场健身之地,后院为先生、学生宿舍之所用。
  当自谦正四处瞧着,又闻得贾以真说道:“你且稍等,我这便喊因书兄去。”说着就进了一处屋内。
  而不过一会儿,便打里面走出一人,只见其身材挺拔,约有二十八九的年纪。恰好同贾以真相反,虽一身深色新装打扮,倒仍留着天朝的发辫,生的是俊朗长脸、清秀眉目。
  不过,自谦却看着他似是面熟,偏一时想不起,跟谁长得有些相像。遂心中又寻思着,此人定是谢因书无疑,便上前施礼道:“学生俞自谦,见过谢先生。”
  谢因书摆手笑道:“不必这般客套,原以为你能早几日到呢,路上可是辛苦?”
  自谦忙道:“因家中之事给耽搁了,多谢先生挂心,路上一切还好。”
  谢因书点头笑道:“那我先带你寻个休息之处,等明日再去登记学籍,你看可好?”
  自谦又施礼道:“一切仰仗先生安排就是。”
  如此,谢因书便带着他往后院,去寻得舍监开了寝室,并帮着将床铺收拾妥当,得知已用过午饭,就道:“那坐船的滋味不是好受,你且好生歇息着,等晚饭时我再来喊你。”
  自谦谢道:“有劳先生了,学生感激不尽。”遂又将带来的‘步俞清’茶送给了他。
  谢因书接过笑道:“你无须客套,且不说我和彦江大哥的情意,便是咱们同为牟乳县人氏,帮你也是应当的。”说完,又嘱咐了几句就离开了。
  却是自谦留在寝室,里外打量起来,共是四人房间,简单而整洁,床两两相对,挂着白色的幔帐,窗户之下,又安放着一张书桌,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了。
  便心情顿然一阵复杂,一是这皎青州,实在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之好,二则打小从未出过远门,又初来乍到,难免想念鹰嘴崖的亲人。
  特别是对静安,竟如同一别三秋般的挂怀,于是躺在床上,情绪就十分低落,也不觉间便睡着了。直至同屋的室友,晚饭后回来休息,方才醒了过来。
  而打过招呼,相互介绍了一番,除却一个告假未回的,眼前的两人,皆是墨籁府潍郯县人氏。身量稍长,笑脸相向的名叫董琦,身材略矮,冷脸以待的名唤刘楚。
  因年龄皆是相当,三人不免话就多了起来。而得知了大学堂的一干事情,又听过了一些趣闻笑谈,自谦的心情遂也好上不少。
  这般一会儿,等到掌灯时分,贾以真和谢因书竟一起寻了过来,说是要外出给他接风洗尘。而其哪里敢当,但婉拒了一回,也只得随着去了。
  便如此,自谦于皎青州大学堂,方算安定下来。也仗着童生的根底,即使有门生疏的课目,学业倒不是十分吃力,这般一晃就几日过去。
  却说,这日后午暮落时分,自谦下了学堂,因思念静安的紧,又未修过家书以报平安,遂提笔铺笺,埋头将那离别之情,一股脑地落了上去。
  却待写毕,因董琦、刘楚不知何处去了,一时无聊,便来到院落,寻了一僻静之处坐下。而后又掏出竹笛,和着离愁别恨,呜呜咽咽地幽怨吹起。
  那情绪融入笛声,自谦遂之沉浸其中,一时早忘了周遭的一切。这时,只听有人笑道:“我还以为是谁呢,竟吹得恁般哀怨。”
  自谦抬眼一看,原来是贾以真,就忙起身施礼,笑道:“贾先生。”
  贾以真赞道:“不想你还有这等本事,如此伤感的笛声,实令人好生难受。怎的,可是想家了?”
  自谦不由难为情道:“贾先生见笑了,虽说这笛声平平,但想家倒是真的。”
  贾以真深有感触道:“故土难离啊,我初次远游,也如你这般善感。饮酒也是那时沾染的陋习,只觉得几杯下肚,便甚么烦恼都忘却了。”
  自谦就道:“先生性情中人,哪里是学生可比的。”
  贾以真摇头笑道:“下了学堂你我便是朋友,哪来的先生学生。何况咱们如此熟悉了,不须再客套甚么。”
  自谦含笑道:“礼不能废,学生岂敢造次。”
  随后又问道:“贾先生,您畅通教育、科技、人才的良性循环,欲往哪里去?”
  贾以真笑道:“我也是无聊出来转转,不想竟寻着你的笛声而至。”
  自谦寻思了一下,就犹豫着道:“贾先生,不然咱们喊上谢先生,再去寻着宗武大哥,学生请您们吃酒如何?”
  贾以真顿然一乐,遂颔首道:“正合我意,虽说有甚么所谓的校规,但哪个须去在乎。不过也不能让你来请,自有我们在呢。”
  而自谦却郑重道:“打我来到这里,得亏您们照顾着,便让学生略表心意,相请一回吧。”
  见他说的真诚,贾以真也不再纠结。这般,待寻着谢因书,其乃痛快之人,且又跟丛宗武相熟,自是欣然同意,于是三人就打后门溜出大学堂,遂雇上人力车而去。
  如此,等到了丛宗武的住处说明来意,自又一拍即合。便就近寻了处一酒楼,待一通吃喝后,直至酒过三巡,方才有所缓下,随之,慢饮细嚼地聊在一处。
  便听贾以真问道:“宗武兄,近来买卖如何?”
  丛宗武叹道:“稍是凑合吧,赔不了也赚不上多少。”
  谢因书遂疑惑道:“这是为何,以往不是这般的?”
  丛宗武呷了口酒,无奈道:“还不是那些洋毛怪乱了行情,闹得买卖不好做了。”
  贾以真登时气道:“偌大的天朝,倒让这些洋毛子,于咱们的土地上耀武扬威,实是可耻、可恨。”说过,仰首干了杯中之酒,闷闷不乐起来。
  谢因书就道:“朝廷昏庸,你我平头百姓又能如何。但愿那未来的少年崛起,强我民族之魂。”
  贾以真闻后,便恨道:“皆因咱天朝麻木冷漠的国民,事不关己、独锁窝居。不然,那腐朽的朝廷要他何用,齐力推翻了就是。”
  谢因书惊道:“你小点声。”
  说着,忙四下看过,又劝道:“此话怎能到处乱讲,知你心怀大义,可先驱者岂是那般容易做的。”
  丛宗武也嘱咐道:“是啊以真老弟,这般世道,外出说话须谨慎着些才是。”
  贾以真叹声道:“官不与民,民不与生,如此下去,国不将国,家不成家,悲哉。”说完又是一杯酒下肚。
  而听着贾以真的话,自谦心中不禁泛起滔天巨浪,从小到大,何时听过这般狂放之言,遂说道:“贾先生所讲,我虽不甚懂,但“家国天下”四个字,我还是明白的。
  家与国,当是连在一处,属唇寒齿亡的关系,若国不存、不强,哪有家可言、可和,说的便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吧。”
  贾以真顿时乐道:“你们瞧,还不如自谦看的明白。”
  但谢因书却告诫道:“自谦,有些事非表象那般,以后切莫去言政治是非,省得害人害己。”
  见自谦点头答应,贾以真却无奈一笑。倒是丛宗武,遂岔开话题道:“好了,咱们难得出来饮酒寻欢,何必聊这些无趣之事。”
  说着举起杯子,又道:“来,咱们干上一杯。”
  如此,待几人一饮而尽后,少不得便就着自谦思乡之事,说笑着宽慰起来。且一时天上地下聊得兴浓,遂酒到杯干,自又是热闹不少。
  这时,只见丛宗武眼含深意的,对谢因书低声道:“谢兄,上回我给你的偏方,可有何结果?”
  谢因书摇头苦笑道:“上个月我内人来过书信,说是仍没甚么动静。”
  丛宗武疑道:“这便怪了,这方子是我从一个老中医那里求来的,据说很管用的。”
  谢因书叹道:“算了,皆是命中注定,万般强求不得。”
  也瞧着二人低声细语,贾以真遂心生疑惑,就问道:“你俩神神秘秘的,难不成何怕人之事?”
  谢因书无奈道:“偏是你,事事皆感兴趣,这有甚么可怕人的,还不是我同你嫂子仍无子嗣之事。”
  原来,这谢因书虽成婚已久,但妻子却留在牟乳城侍奉婆婆。遗憾的是,夫妇俩至今仍未生下一儿半女,草药偏方倒是用过不少,郎中也看过一些,奈何终不见效。
  如今都已近而立之年,虽然母亲嘴上不说,可两口子心里岂能不急。这般,丛宗武年得知后,便从蓿威州给他求了个方子,让其过年回家试上一试,偏仍是空欢喜一场。
  谁知,闻得谢因书这话,贾以真几个还未来得及宽怀,却听另一处传来一阵刺耳的嘲笑声。待回头看去,于那墙角的桌子旁坐着俩人,正满脸讥讽盯着他们。
  但见一个长得肥头大耳,一脸恶心之相,一个生得干瘦如尸,一副奸猾之容。皆已喝得满面通红,脑子岂能灵光,更得显猥琐十分、令人作呕。
  丛宗武看后,遂眉头一紧,便厌恶道:“我认识那两个东西,胖的叫左思贵,瘦的名唤赵司仁,皆为一洋毛子手下的狗奴才。平时欺男霸女,实是坏得流脓。”因也曾同西洋国人有生意往来,自是见过。
  却是贾以真听得那笑声刺耳,遂站起身来,呵斥道:“你俩甚么意思?”
  赵司仁瞥了他一眼,不屑道:“怎么着?公鸡不打鸣,母鸡不下蛋,还不许老子笑了?”
  左思贵也乐道:“娶个婆娘不下崽子,倒舔着脸在这说,让爷爷我早就他娘的休了,寻个窑姐儿,也比弄个破瓜皮来的痛快。”
  如此,谢因书登时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双拳紧握着便欲发作。而自谦打小本是个野性,岂是个吃亏的主儿,虽说长大后沉稳了许多,但这会儿如何忍得住。
  未等谢因书和贾以真出声,已是站起来就骂道:“哪个小妇裤裆里,露出你这两个腌臜玩意儿,有胆再说一遍,看小爷不让你们重新回炉投胎。
  保证便是你爹娘见了,都会汗颜羞愧,恨自己无能,当初生了两个没用的杂碎,如今倒要小爷受苦受累,帮着他们重塑一回。”
  乡下孩子骂人,就是这般,恨不得把你祖宗八辈,都给捎带上。故自谦的此番话下来,可说是毒得紧实,也令丛宗武和谢因书皆低头忍俊不住,再看贾以真,更是肆无忌惮地大笑着。
  而左思贵、赵司仁两个,一向仗着洋毛子撑腰,早已飞扬跋扈惯了,何时被人如此辱骂过,便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皆“噌”地站起,偏又羞恼地指着自谦,却一时言语不出话来。
  好不容易缓了口气,就看左思贵狠厉道:“小畜生,活腻歪了不成?信不信爷爷活埋了你,也没人敢放个屁。”
  自谦轻蔑一笑,遂又骂道:“小爷还真不信,狗囊的死胖子,有种你便试试。若是没胆儿,你俩赶快寻个地方,互舔屁股去吧。”
  这一下,左思贵更被气得咬牙切齿,偏又反击不出半句。若论骂人的本领,如何能同打小于乡村野惯了的自谦相比,就被憋得面红耳赤,便连满脸的肥肉,也随着抖动起来。
  倒是赵司仁,冷声笑道:“今个真是开了眼,没想到在皎青州城,竟敢有人跟爷爷这般豪横,恐怕还不清楚咱们的身份吧。”
  贾以真遂讽刺道:“你俩有个屁的身份,平时在你洋人爹爹面前,装儿子也罢了,今个竟跑到咱们面前吆五喝六,还真当自己是块干粮怎的?
  可惜再如何装蒜,终逃不过个恬不知耻的狗奴才命,难道就不怕你家先人,夜晚蹦出坟来,掐死你俩这等辱没祖宗的东西,也省得留在世间祸害他人。”
  再这般一骂,无疑火上浇油,便见左思贵和赵司仁,是面目狰狞、狗眼怒瞪,就欲上前动手。却这时,只看自谦提着凳子,先当中横立,而谢因书、丛宗武也皆站了起来,冷然相对。
  不过,谢因书仍压着火气道:“念你俩酒后失德,我便不再计较,但这种恶毒之言,以后还是少说为妙,小心祸从口出,应验到自家身上。”
  丛宗武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又喝道:“差不多就得了,你俩若是不想横着出去,便麻利的滚蛋,别在这丢人现眼。”
  如此一来,左思贵和赵司仁,也认出了丛宗武,两人本就是欺软怕硬之徒,加上酒劲又散去不少,此时再看着眼前的四人,心中自是一阵胆怯。
  赵司仁遂借坡下驴,装模作样地笑道:“原来是丛掌柜的,那今个便当给你个面子,但下回别再犯到老子手里,不然可就没这样简单了。”
  左思贵也指着自谦,色厉内荏道:“不知死的小杂种,你且等着,这仇咱们以后再算。”
  也见自谦漠视一笑,回了自己一个鄙夷的眼神,左思贵心中是恼怒不已。偏眼下又拿他无法,只得出气般将饭钱摔在桌子上,遂不甘地同赵司仁摇晃着去了。
  这般,待几人重又落座下来,谢因书忙谢过一回,而后又嘱咐自谦道:“你以后出门当心着些,那二人的确不是甚么好东西,莫着了他们的道才是。”
  但自谦却不以为意地笑道:“谢先生放心,这等货色,我还未放在眼中。”
  而经此一出,几人也没了饮酒的心情,又闲聊几句便欲散了,于是,自谦忙抢先付了饭资。因谢因书和贾以真已是知道,他家境不错,故就没再客套,遂告别了丛宗武,自回大学堂去了。即此一夜无话。
  且说,两日之后正是休课之时,自谦便想趁着头午没事,往老仙山逛上一逛,就询问董琦、刘楚去是不去。怎知二人皆不感兴趣,遂自己出了大学堂,雇上人力车直奔城外。
  这老仙山集佛、道两教之处,自古为修炼名地,传说不绝、奇闻不断,且寺庙、道观颇多。甚么白云庵、华严寺,上、下清宫,太平宫、华楼宫的数不胜数。
  其临海拔地而起,远观山水相连、云雾缭绕,但见,一处雄壮奇美,一处波澜壮阔,着实海上名山第一,水云间幻境无二,乃出了皎青州城东门,再行过一段便是。
  如此,自谦坐着人力车,约莫半个时辰左右,那老仙山已是巍然立于眼帘,并打前面不断传来锣鼓喧天之声,抬眼再望,就看人影成群、拥挤不堪。待问过车夫才知,竟是赶上了庙会,自是欣喜非常,少不得还多打赏了几个铜子儿。
  而还未走进人群,便听各种吆喝声不绝于耳,甚么羊汤、春卷、混沌,瓜子、茶水、糖葫芦的,无须上前,那随风飘来的香味,已然让人口角生津。
  另有贩卖各种手工艺品的,是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身处乡下,又何时瞧过这等稀罕物,自谦顿觉新鲜,就也东瞅西瞧的逛了起来。
  再随人流往前走着,只见吹糖人、捏面人、皮影戏,杂耍、卖艺、变戏法,外加敲着锣鼓,踩着高跷扭秧歌的,是五花八门、十分热闹。
  这般,待穿过人潮,行至山脚之下,又仰头望去,但看不宽的阶梯蜿蜒陡峭,正有不少人拾阶而上,大概是祈福许愿的信徒,或也夹杂着寻个乐趣,逛个山景的闲人、雅士。
  见此,自谦遂也脚踏阶梯向上攀去,而直等爬至山腰之处,实是累得不行,便寻了个空阔地欲歇息一回。可巧正有卖茶水的,欢喜之后,忙坐下叫了一碗,就喝着打量起老仙山及来往的行人。
  却这时,打山下面上来两位女子,约有双九年华左右,皆是宽袖肥腿,单调蓝色粗布衣裤,脚蹬黑面绣鞋,且俏脸红润、香汗点点。
  便看二女走至茶摊前,低声商量着后,竟只要了一碗茶水。而后刚欲过去坐下,又抬眼瞧到自谦于那儿,就一时犹豫着不前。
  如此,自谦忙起身道:“你们过来坐吧,我这便要走了。”说着就欲去付茶钱。
  倒是那名身量稍显高挑的女子,先是脸上一红,随即抿嘴笑道:“没事,你坐着吧,咱们又不是坐不得。”说完便拉着另一个身材适中,略显忸怩的同伴,来至自谦一旁坐下,相互让着喝起茶来。
  也见二人这般,自谦为怕她们难为情,忙将目光移至别处。但怎知,更让两名女子瞬间羞红了脸,就低头不语着,以致那茶水也喝得不甚自在。
  而为避免尴尬,自谦干咳一声,便问道:“两位姑娘也是来逛庙会的么?”
  却这话一吐口,随即自己也觉着多余,岂不是废话么,若不是来赶庙会,又怎会到此。而怕引起二女误会,自己故意搭讪,竟有些不知所措,遂紧张道:“我,我别无他意,只是问问而已。”
  怎想,那身量高挑的女子,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将口中的茶水喷了出去,引得一阵咳嗽。而身材适中的女子忙拍着她的后背,怪道:“你这疯丫头,好端端地笑甚么?”
  如此,待身量高挑的女子缓了过来,就白了自谦一眼,嗔道:“你这人真是的,害的我差点被呛着。”
  自谦脸色顿红,忙道:“实是抱歉,我,我刚才不是故意搭讪的。”
  身量高挑些的女子微微一笑,嘟嘴道:“咱们又没怪你,何至于紧张成这般?”
  说过打量了他一下,又问道:“你是皎青州大学堂的吧?”
  自谦讶异道:“是的,你怎知晓?”
  身量高挑的女子便笑道:“瞧你的打扮不就晓得了。”
  看其仍是疑惑,遂又解释道:“俺们是教会女学堂的,离你那里不远,方才熟悉。”
  自谦恍然,等与她再攀谈过几句,见两人喝完一碗茶水,仍是意犹未尽的样子,便起身去那茶摊前,又买得两碗端了过来,放于二女面前,说道:“看你们也是渴了,一碗怎能够喝,”
  又见两女皆错愕地看着自己,自谦忙摆手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只是——”
  那身量高挑的女子俏面一红,就道:“没甚么,谢谢你。”
  另一名身材适中的女子也含羞道:“多谢。”
  这般,看两人并未误会自己,自谦方松了口气,随之又坐于一旁,不免便多聊了几句,从而也渐是有些熟络,才暗中打量了她们一回。
  只见身量高挑的女子,平肩细腰、淡圆脸儿,黛眉莹目、丹唇皓齿,眼角顾盼、神飞情扬,名叫崔雪。而那名身材适中的女子,肤感略丰、秀长脸儿,眉弯目细、鼻腻口润,眸中含羞、静默可人,名唤邵菱。
  如此,待喝完茶水,又稍坐一会儿,二女就站起身来,便听崔雪说道:“多谢你的茶水,俺们还要往上看一看,你可要再歇一会儿么?”
  但自谦哪里不好意思跟随,也正想推辞,不想崔雪犹豫着又道:“你,你若不嫌,咱们便一起吧。”
  自谦一愣,遂就点头答应,于是,三人便结伴往山上而去。且交谈中,也得知了,崔雪和邵菱皆乃皎青州人氏,打小家境贫寒,常靠洋人教会接济过活。
  之后父母离世,又无兄弟姐妹,更无亲戚可投,不得已,就在传教士的相助下,入了所办的女学,因经历相似,故十分要好。
  自谦闻后,不禁唏嘘,想起鹰嘴崖的那几个女儿家,当是何等幸运。虽说以后不知命运如何,但总有过一段,打小私塾相伴的愉悦时光。
  想着这些,难免又记起于迟心湾码头时,英子那副渔家女儿的打扮,同在鹰嘴崖时相比,实是相差甚多,心里便更是揪地紧,为她的将来担忧在怀。
  如此,当胡自寻思着,再偶和崔雪、邵菱搭上几句话,不时就来至一处道观,便看,山门上写着“武元观”三个草书大字。观内则是身影窜动,随处可见燃香跪拜的信徒,另有卖护身符、小首饰等物件的商贩,摆摊于外。
  而自谦正瞧着呢,瞥眼又看到崔雪欢喜的拉着邵菱,于一个个首饰摊前流连忘返,便暗笑道:“终是女儿心性,瞅着这些东西就挪不动步。”遂也跟了过去。
  只见崔雪拿过一个发簪,对着邵菱比划着,笑道:“快瞧,真是好看。”
  接着放下,又寻了一对浅粉薄沿的耳饰,放于玉颈两旁,问道:“怎样,可是好么?”
  邵菱就打趣道:“好,长得那般水灵,戴甚么都好看。”
  却惹的崔雪秀目翻白,又不觉瞥了自谦一眼,遂嘟嘴羞道:“讨厌,倒瞎讲甚么,只会取笑我。”
  邵菱好笑道:“你这丫头,难道要我说难看便好了么?”
  这般,那卖首饰的摊贩见此,岂能放过眼前的机会,忙撺掇着她买了。而待问过价钱,崔雪顿然香舌一吐,冲邵菱做了个鬼脸儿,只得不舍将一对耳饰放下,就欲拉着其离开。
  但又看一旁的自谦,也拿着一支银裹莹洁的白玉发簪,及一个青石镂空的无瑕吊坠,于手里端量着,便笑着问道:“难不成,你也对这些玩意儿感兴趣?”
  自谦脸上一红,忙解释道:“崔姑娘误会了,因我有两个妹妹,正想着要不要买下,等回家时带给她们。”
  之后,又笑着递给她道:“不然,你帮着掌掌眼吧?”
  如此,崔雪遂接过来细细打量了一回,就颔首笑道:“你的眼光还不错,比我瞧的那两个好上不少,可以买下。”
  自谦顿然一喜,也不知讨还价格,便毫不犹豫付了钱。而见其恁的痛快,那摊贩知他应是个不差钱的主儿,就舔脸笑道:“小哥,之前这位姑娘看好的耳饰,也一块买了吧,大远的来逛一次庙会,怎么都得给人家留个念想不是?”
  倒说得自谦一愣,随后是尴尬不已,便一时不知如何。而崔雪,也是满面羞红,那手是连连摆着地急声道:“不,不用的,你误会了,俺们不熟的。”
  那摊贩却嘻嘻笑道:“姑娘,你骗谁呢,不熟的又怎能一起来逛庙会?”
  崔雪闻过,更是臊得不知所措,又见邵菱于一旁捂嘴偷笑,就瞪了她一眼,忙拉着逃离似的去了。却剩下自谦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但犹豫了一回,还是将那对浅粉薄沿的耳饰,一并买了下来。
  这般,待赶上二女,少不得便同崔雪,目不敢视、话不相言的,神情显得有些怪异。而见得两人如此,倒是邵菱心中一阵偷笑。
  遂就打破沉默,提议道:“这老仙山上的道观、寺庙,有几十处之多,何时才能逛得完,我看咱们也别往上去了,便在此处下山吧。”
  而自谦和崔雪,为了避免尴尬,岂能不同意。这般,三人就一起往山下去了,谁知,刚行至山脚处,却又被人打背后喊住。正是:
  武元观外种无缘,
  浅粉薄沿雕浅分。
  欲知后事端详,且见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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