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慧儿从全福街派出所出来，一边走一边琢磨，刚才那个民警用手捅小李不让往下说是啥意思，难道这里便有什么事情不想让自己知道？
　　慧儿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眼睛看着窗外，移动的街景提不起她的兴趣，她索性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车上的报站器响了，车停了下来，慧儿犹豫了一下，起身跟在其他乘客身后下了车。
　　离车站不远处，就是闻名遐迩的东正教大教堂，也是滨江城的重要地理标志。
　　此时正是太阳西斜，教堂绿色葱头一样的圆型房顶上的金色十字架，在夕阳的映照下发出致梦致幻的光彩。
　　这座拜占庭风格的建筑，在全国可谓独领风骚，她那凸凹有序的墙体，高低错落的钟楼，窄而高的拱形门窗，无处不在渲染她的艺术魅力。
　　广场上的人们伴随着巴杨的旋律，或拍照、或散步、或画画、或看白鸽扑棱棱飞起，尽情享受着生活带来的美好。
　　这个地方，慧儿从前和常磊没少来，如今她却像一只孤独的鸽子一样，毫无心绪呆呆地看着飞起落下的鸽群，而她却找不到何去何从的路。
　　慧儿有点后悔，后悔自从生了孩子，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孩子的身上，忽略了对常磊的关爱。
　　从嫁给常磊那天开始，常磊每次在外应酬都带着慧儿，即使是慧儿怀孕了，两人也是形影不离。尤其是慧儿生完孩子后，和婚前又另有一番韵味，就像一杯甘醇的红酒，让人欲干不忍，欲放不能，无论慧儿在哪里出现，都让其他佳丽蒙羞自愧不如，而常磊更是自豪地说，只要他的慧儿在哪里出现，哪里就是一片阳光。就因为这句话，常磊没少受到其他女人的围攻。
　　虽然慧儿经常跟着常磊出入各种聚会，但这并不是她的心愿，她不想出头露面去招摇，尤其是那些城里的女人看她的那种眼神，每次都让她无地自容，每当这种眼神，不经意地在她的身上蔑视地一扫而过，她就会想起电影《叶塞尼亚》里，那些高傲的贵妇人充满嫉妒的目光，所以她经常独自躲在角落里看着别人玩乐。
　　有一次聚会结束后回到家里，慧儿对常磊道：“以后别再带着我参加你们的聚会了。”
　　常磊奇怪地问：“怎么了？”
　　慧儿小声道：“你们那群人里有几个像没蒸熟的窝头一样黏糊人。”
　　“谁啊？”
　　“你别管谁了，反正以后我不参加了，再说咱妈上了一天的班，下班还要给咱看孩子，咱俩却跑到外边吃吃喝喝，这多不好，也让人笑话啊。”
　　“我寻思着带你出去见识见识世面，多认识几个人，以后你就融进城里人的圈子了。”常磊真心地道。
　　“我嘎哈要融进城里人的圈子，你那些哥们姐们儿就是笑话我这个农村人。”慧儿愤愤地道。
　　常磊笑了，道“没人看不起你，那些都是我的好哥儿们好姐妹儿，不过……”常磊拉着长调，“我觉得你还是多学学城里人是怎么样说话的，别一张嘴就嗯呐，嘎哈的。”
　　“从小就这么说都习惯了，咋的，你开始烦呼我了。”
　　“没有啊，我能烦……”常磊停了一下接着道，“你刚才说烦……胡？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烦了的意思？”
　　慧儿点点头嗯了一声。
　　常磊道：“我哪能烦呼我媳妇啊。”
　　慧儿伸出小拳头砸了常磊一下子，娇嗔道：“缺德，学人家说话。”
　　常磊也笑了，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和他们多接触接触，时间长了自然就会改过来。”
　　“我嘎哈要改呀，不愿意听就别听，我听她们说话贱不呲咧的我也没说她们啥啊。”慧儿倔强地道。
　　“别的啊，要不我这么漂亮的媳妇，一张嘴就是一股大碴子味儿，人家……”常磊停住不往下说了。
　　“嘎哈呀，埋汰人啊，大不了不和她们往一起凑合了。”
　　常磊苦笑一下道：“行，听我媳妇的。”说完在慧儿的脸上亲了一口。
　　常磊说的话是真的，刚认识慧儿的时候，他觉得慧儿说的土话挺实在也不难听，一段时间他还特意学慧儿说话，弄得慧儿说他学自己说话硌应银，再后来他和慧儿结了婚，天天在一起，他也觉得慧儿说话确实和大家不一样，尤其是常琪，每次听慧儿说话，都会憋不住笑，弄得慧儿挺尴尬。
　　常琪给常磊出主意，让他多带慧儿出去见识见识，听听别人是怎样说话的，慢慢的就改过来了，否则和大家在一起显的特别的另类。常磊有个中学女同学也对常磊说，挺漂亮的媳妇走到哪都露脸，可是一张嘴说话就掉了份儿。
　　常磊嘴上说别人瞎说瞧不起农村人，可是心里不得不同意大家的说法，他有好几次看见听见有的同事或朋友的媳妇，在背地里对慧儿指指点点，他知道这些人当中有一部分是嫉妒慧儿长得漂亮，所以就拿慧儿说话来掩饰自己缺失的那部分，但也不乏看不起慧儿的出身，时间长了常磊也觉得慧儿多多少少地给他丢面子，既然今天慧儿主动提出来以后不参加他的活动了，他心里到有一种莫名的高兴。
　　没了不必要的应酬，慧儿下了班可以到幼儿园接儿子，专心地带儿子玩儿。
　　报站器又响了，慧儿起身走到车门下了车。
　　慧儿回到家打开房门，客厅里的灯关着，儿子小睿的房间门没关，小睿正坐在桌前写作业。
　　听见门响，小睿起身走到门口，和慧儿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在姑姑家吃晚饭了，就又回去写作业了。
　　慧儿坐下来，继续想着心事。
　　常磊真的很少带慧儿出入各种场合，即使偶尔需要慧儿去的时候，常磊也提前嘱咐慧儿尽量少说话，再后来无论常磊怎样要求慧儿去给他撑门面，慧儿也坚决不去，她不想像个木偶一样，僵硬地坐在那呆傻地笑。慢慢地常磊不再要求慧儿陪他去应酬了，这一晃儿子小睿都上初中了。
　　从去年春节前开始，慧儿发现常磊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除了过年三十儿晚上，全家人能在一起吃顿团圆饭外，其他时间常磊都很少在家，问他都忙啥，大过年的也不休息，常磊总是说自己和朋友们在一起玩玩麻将打打牌，没干别的，慧儿听到常磊的解释从没有往心里去，她太相信自己的丈夫了。
　　直到那天慧儿发现了不是自己的长发，出于女人的直觉，她感到常磊有事情瞒着她，但是她又不敢直接问常磊，怕惹常磊不高兴，于是就找到了凤铃，按凤玲教给她的办法，转弯抹角地试探常磊，结果常磊惊慌失措地极力否认，还说长发是她的，她感到事情并非像她想象的那样简单。但她还是不愿相信常磊会有外遇，可后来张大膀子说看见常磊和一个女的很亲密，尤其是那女的叫常磊老公，还有常琪讲的常磊绝情地抛弃了戚美华的事。
　　慧儿把这些事情归纳到一起，不仅在心里打了个寒战：常磊很有可能在外边有别的女人了。
　　慧儿想到这，叹了口气，低声道：“早知道会这样，那时就该跟着他。”说完自己又苦笑了一下，“可能吗，十几年啊！”
　　小睿听见慧儿说话，出来问道。“妈你跟谁说话呢？”
　　“没有，单位的事儿，妈自己叨咕呢。”
　　“妈你最近怎么了？怎么老是叹气啊？”
　　“没事，儿子你只管学习就好，妈没事。”
　　小睿走到门口转身道：“我爸也是，天天回来的那么晚，妈，你该说说他了，外边多乱呐。”说完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慧儿一眼回自己屋里去了。
　　慧儿看着儿子关上房门，心里道：“就连这么小的孩子都觉得有点儿不对了。”
　　慧儿早早地上了床，半夜时分她来到外间，用鼻子闻了闻常磊挂在衣架上的外衣。
　　中午常琪给常磊打电话，说李桂珍有事找他，让他下班来一趟。
　　常琪大学毕业后留校做了助教，结婚也已经有十一年了，丈夫关伟涛是她的大学同学，在一家科研单位工作，女儿蕊蕊上小学三年级，李桂珍跟着常琪在一起生活，一家四口人生活的十分和谐安逸。
　　那天慧儿在电话里和她说的那些事儿，着实的让她吃了一惊，她思来想去还是先稳住慧儿，不要在事情没搞清楚前和别人乱讲，那样容易适得其反。可是作为小姑子，她能做什么呢。
　　现在的常琪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泼辣，敢说敢做的女学生了，她有自己的家，有丈夫和孩子，她不想在别人的家庭生活问题上多管闲事，不想惹麻烦上身，尤其是现在，一边是自己的亲哥哥，一边是自己的嫂子，她不知道要该帮着谁，和自己的母亲说吗，母亲早已经退休了，当年那个说一不二的李桂珍，早就被磨的没了棱角。
　　自从十几年前的那场婚礼风波，把常家推到风口浪尖上，常卫国因为自己的清白受到了玷污，这才连气带恨地离开了人世，李桂珍也受到了相应的警告，被下放到基层派出所做了一名普通的户籍员，这一做就一直到退休。
　　本来李桂珍退休前是和常磊在一起过，但时间一长她觉得和儿子有话说不到一起去，和儿媳妇说话又总是客客气气，感觉很受压抑。
　　李桂珍觉得与儿子在一起不开心，还不如和女儿一起生活。于是李桂珍就和常琪商量，说等退休了和她们在一起过。常琪又把李桂珍的想法说给关伟涛听。关伟涛是个通情达理看得远的人，他考虑自己的父母都在乡下，等以后有了孩子也免不了要麻烦岳母帮忙，何况这房子本就是李桂珍和常琪的。
　　现在的李桂珍和常琪一家生活，除了偶尔地接送外孙女上下学，就是唱唱歌跳广场舞，基本什么也不问也不管，比和常磊一起生活的时候惬意多了。
　　常琪不想让母亲知道常磊的这些烂事，她现在就想让母亲安安稳稳地生活，她就是要母亲开心高兴，不要让母亲有半点儿烦恼，所以她只是打着李桂珍的旗号让常磊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