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四

　　曹开利接到电话，一听是派出所的，这脑袋就大了。不用问张凯在外面惹的祸肯定小不了，要是一般的小大小闹，派出所不会通知他。正在政府采购部加班的曹开利顾不了许多，只可放下手头的工作，对司机说：“你赶紧把车开到大厅前等我。”说完便急急忙忙地跑到内勤室，跟同样加班的龚得怡说了一声，“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如果部里有什么事儿，赶紧给我打手机，千万别耽误。”
　　龚得怡刚想问他什么事儿，曹开利却冲她摆了下手，急匆匆地超电梯跑去。
　　来到派出所，找到给他打电话的民警。办案民警问道：“你是张凯的什么人？”
　　“我既是他的同事，又是他的朋友。”
　　“他的亲属呢？”
　　“我们都是天沽市人，家也在天沽市，北京没有亲属。”
　　办案民警有些迟疑地说：“有些事儿，你可以做主吗？”
　　“要看什么事儿……”曹开利直言不讳地说，“有的可以做主，特殊情况我还真做不了主。”
　　“这样……”办案民警看着曹开利，“你最好还是通知一下他的亲属吧。”
　　“这……”曹开利一听警察坚持让他通知张凯的家属，一种不祥的感觉瞬时泛上心头，觉得张凯这次惹得祸不会太小，要不然警察不会这么坚持通知家属。曹开利拿出手机却不知该给谁打，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这件事一旦让他的亲属知道了，替他担心是小事儿，因担心紧张再出现意外可就麻烦了。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出现，暂时还是不让张凯的亲属知道为好，能瞒一时是一时，等看看事态的发展再说，实在瞒不住的时候再做决定。“天沽市离着北京这么远，又是夜间，接到通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赶到。”曹开利进一步向警察解释道，“还有一件事我很担心，怕他家属知道了一时受不了，路上再出点儿什么意外，就更难收拾了。所以我觉得暂时还是不通知他的家属为好，我能办的尽量让我来办，不知道您是否同意我的看法？”
　　“这个……”办案民警有些为难的看着曹开利，“不通知他的家属，你能负得起责任吗？”
　　曹开利明白民警的意思，在这关键时刻，就不要考虑这么多了，只要对他和他的家庭有利，即便担点儿责任又能如何。曹开利果断地对办案民警说：“一般的责任，我还是能担得起的。”
　　“既然如此，我们就尊重你的意见，你这样做也是万不得已，替他的家属考虑。”办案民警先向曹开利简单的说明了一下事情发生的经过，然后把医院的初步医学伤情鉴定给他看后说，“根据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情况分析，张凯的行为属于故意寻衅滋事。根据伤情的初步鉴定，综合起来，他的行为已经构成了伤害，至于是轻伤害，还是重伤害，或者是轻伤偏重，还要等受害者伤愈后做进一步的伤情鉴定。不管属于哪一种，他的行为已经不是一般的治安案件，而转化成为刑事案件了。”
　　“刑事案件？”曹开利听后脑袋“嗡”的一下子就大了。他虽然不是警察，但他的连襟却是老警察了，在平时闲聊的时候，也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凡涉及到刑事案件的就是犯罪了。这就说明，张凯的行为已经构成刑事犯罪，办案民警就得按照刑事案件的程序立案侦查。这不是闹着玩儿的，刑事案件绝不会像治安拘留那样，除了赔偿损失，最多也就是拘留十五天。一旦刑事案件性质确立，可是要被逮捕，判刑蹲监狱的，“民警同志，你看看这事儿，是不是……”
　　还没等曹开利把话说完，民警便拦住了他：“这涉及到法律，是很严肃的事儿。我们国家现在讲的是依法治国，一切按法律条款办。我们作为执法者，必须做到依法办案，公正执法，要不然就是破坏法律的严肃性，更对不起受害人。”
　　“就没有点儿，商量的余地……”曹开利不甘心，试探性问道。
　　“法律是严肃的，在这一点儿上，没有丝毫的商量余地。”办案民警极其严肃的对曹开利说，“我们是执法者，严格执行法律，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儿。触犯法律还要商量，你把法律看成了什么，儿戏吗？这么严肃的事儿，怎么可能商量呢？”
　　曹开利面对民警严肃拒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也明白，在法律面前是不允许讨价还价的，可是他，怎么眼看着自己的好哥们去蹲监狱呢。不行，绝对不行，他要尽一切努力，从犯罪的边缘解把张凯救出来。
　　“您也知道，一个人一旦进了监狱，这一辈子就完了。你说，他不过是刚刚迈进中年人的年轻人，以后的路还那么长……”
　　“对不起。”民警严肃地看着曹开利，“路长路短都是自己走的——不管什么人，更不管他的年龄大小，只要到了法定年龄，触犯了法律必须追究，我们必须严格的按照法律的规定去处理，在这方面，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们一个执法者的心情。”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曹开利知道再说别的都是无济于事的：“您看看，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我们通知你来，就是为了通知你一下张凯被刑事拘留了。按照法律规定，在对张凯刑事拘留时应该通知他的家属，既然你可以替代他的家属，我们通知到你，就算完成了法律规定的通知程序。这一点你明白吗？”
　　“明白。”
　　办案民警把《刑事拘留通知书》放到曹开利的面前：“那就，请你签字吧。”
　　曹开利拿起笔的一刹那，感到十分的沉重，觉得有点儿拿不动。他心里很明白，这字签下后，对张凯意味着什么，这种结果是他不愿看到，又不得不接受的。他这一辈子不知道签过多少回字，可这种在法律文书上的签字，却是他平生以来的第一次。此时的他才真正感觉到，“曹开利”三个字的分量究竟有多重。他不知道把自己的名字签下后，会发生什么的结果，带来什么后果，是不是就决定了张凯的后半生？他看着通知书，拿着笔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要不要签。他深深地感到这一回签字的分量，这次签字绝非一般，是一次非常不一般的签字，让他感到了这次签字与以往签字的不一样。
　　办案的警察看出了曹开利的为难之处：“如果你感到为难，那，我们还是通知他的家属吧。”
　　“通知家属”这四个字让曹开利浑身一震，心脏似乎被开水烫在了一下，让他难以忍受，更无法接受。事实摆在眼前，自己被逼进了死胡同，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被逼无奈的他没别的办法，在这关系到张凯家庭是否稳定的时刻，不能再犹豫不决，必须下定决心，承担起自己应该承担的一切。曹开利咬了咬牙，在《通知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办案民警拿出一份清单，让曹开利签完字后，把张凯的手机交给曹开利：“你可以回去了，有什么事，我们再通知你。”
　　“您看……”曹开利向办案民警恳求道，“我，能不能，见他一面？”
　　“你觉得这个时候见面方便吗？”
　　“我没别的意思。”曹开利解释道，“我就是，想跟他说几句话，嘱咐嘱咐他，让他，好好的配合你们……”
　　办案民警看了看曹开利，想了一下说：“那，好吧。”办案民间站起来，“你跟我来吧。”
　　曹开利在办案民警的带领下来，到一间讯问室。当他走进审讯室，看到戴着手铐，满脸沮丧的张凯，垂头丧气的坐在一把椅子上，心酸一下子涌上心头，眼泪禁不住地竟然溢出了眼眶。张凯看到曹开利，尽管心中对他的怨恨难以消除，但眼下自己所能够依靠的也只有他了，不得不暂时放下对他的怨恨，站起身来，看着他，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曹开利面对着垂头丧气，再也不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七个不在乎、八个不含糊，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朝气，如垂垂暮年之人的张凯，心里在泛酸的同时，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禁暗自唉叹了一声。这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这火爆脾气一点儿都没改，还像年轻人那样爱冲动，不管什么事随着性子来，一点儿后果都不考虑？
　　曹开利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张凯，狼狈相一览无余，心中的怜悯之情由然地泛上心头，他说不清，是怨恨还是可怜。他真的不敢相信，下午下了班还满脸的得意之相，不可一世非逼着自己跟他去K歌，转眼之间真的像换了一个人一样。曹开利面对此情此景，真的有些后悔，假如昨天要答应跟着他一起去K歌，在他与人发生矛盾的时候就会管住他，不让他冲动，那样就不会出现这种无法挽回的后果。即便不能完全控制住他，在他跟别人发生口角时，也能及时制止他动手打人的冲动，而不会出现这种无法挽回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