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常磊跟在大家伙儿后面往外走，忽然感到有人在背后拉了他一下。
　　常磊停下脚步转回身，发现张甜甜把食指放到红嘟嘟小嘴儿上，意思是不让他出声，他奇怪地看着张甜甜，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张甜甜走到常磊身边，看着那些离去的背影，道：“我也不想去，这些家伙要是喝多了……太烦人了。”
　　“他们还敢跟你这个电视台的大记者……”
　　张甜甜听出了常磊话中有话，便道：“那倒不是，借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但是喝多的人难免会说出醉话，让人听着不舒服，你刚才不也是觉得没面子了吗？是不是？”说完哧哧地笑了，还用肩膀轻轻地撞了一下常磊。
　　常磊被张甜甜撞得一愣，心想，这个小娘儿们倒是自来熟，于是赶紧回答：“没有，没有，哪能呢。”
　　“甜甜，快点儿啊，就等你了，你还在那磨叽啥呢？”前边的人喊到。
　　张甜甜摆了一下手：“今天我不去了，我上我爸那。”
　　“你不去多没意思啊！”
　　“不去了，你们赶紧走吧。”
　　几辆车关上车门开走了。
　　常磊见大家都走了，也走到路边想拦出租车。
　　张甜甜紧走几步追上常磊道：“你没有车啊？”
　　“有啊，在后边停车场呢。”常磊依旧看着远处。
　　“那你咋不开车呢？”
　　“喝酒了不能开车，我媳妇说的。”常磊回答完张甜甜，忽然又问道：“你也没开车吗？”
　　“没有，和你一样，喝酒不开车，不过我这是警察说的。”张甜甜说完自己先笑了。
　　常磊也笑了，他看着张甜甜点点头道：“那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吧。”说完转身继续伸手拦出租车。
　　张甜甜看着常磊高大的背影，在心里暗暗点了点头，她对常磊道：“现在才八点多，这样吧，咱俩找个地方再喝点儿，行吗？”
　　“还喝？这么晚了，我……”常磊本想说媳妇还在家等着呢，但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没说出来。
　　张甜甜忽然改变了腔调，温柔地道：“别你了我了，前边不远有一家咖啡馆不错，咱喝点咖啡醒醒脑，行吗？”
　　常磊犹豫了一下：“那，那好吧，不过不能太晚了。”
　　张甜甜高兴地一把挽住了常磊的小臂，常磊挣了两下没有挣脱。
　　和张甜甜在咖啡馆分手，常磊要送张甜甜回家，张甜甜没用，自己拦了台出租车走了。
　　张甜甜在关车门前开玩笑一样对常磊道：“放心吧，你的前途无量。”说完关上车门，对司机说了句什么，出租车尾灯一闪急驶而去。
　　常磊愣愣地站在原地，他没明白张甜甜说话的意思，不过他好像感到了某一种暗示，他心头好像也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脑海里闪现出：市人大，张主任。
　　一段时间后，常磊感觉所里的人对他的态度似乎有了某些转变，有年轻人还尊称他师傅，这让他感到奇怪。
　　张甜甜也经常用各种理由约会常磊，常磊每次都想拒绝，但他那双腿就好像被一条隐形绳索牵着一样，总是不由自主地去见张甜甜。
　　日子表面过得很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常磊依旧像往日一样，早起开车送慧儿上班送小睿上学，晚间依旧回来得很晚。
　　慧儿心里很凄苦，但是她没有向常磊抱怨过一句，也绝不向任何人提起，她自己艰难地吞咽着这颗苦果，她觉得常磊总有一天会回到从前的样子。
　　半夜，常磊回到家轻轻打开卧室的房门，就着窗外透过窗帘的暗光，蹑手蹑脚地上了床，闭上眼睛轻轻地出了口长气。
　　“回来了？”慧儿似睡非睡地听到了动静，便问道。
　　“和朋友喝酒去了，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慧儿把手搭在常磊的身上，常磊使劲地一拉被子，慧儿的手滑落下来。
　　慧儿心里一愣，又把手伸进常磊的被窝儿。
　　常磊把慧儿的手推了出来：“别闹，太困了。”
　　慧儿感到一阵委屈，翻过身去无声地流下眼泪，她又一次在常磊的身上闻到了异样的气息，这种异样的感觉只有她这个做妻子的能闻得出来。
　　第二天早晨，一家三口人吃完饭，小睿坐常磊的车上学去了。
　　慧儿破天荒地没有让常磊送她去上班，她把常磊换下的内衣裤拿到卫生间，准备用水泡上，等下班回来洗。她打开洗衣机的盖子把衣服扔进去，然后呆呆地看着洗衣机里的水，一点儿一点儿的往上涨。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这几个月，常磊就像路人一样对她视而不见，往日那种恩恩爱爱的日子好像到头了，她实在是想不明白，难道……
　　洗衣机发出嘀嘀的提示音，慧儿收回游离的目光拔下插头，就在要盖上洗衣机盖子那一刻，她不经意地看到水面上漂着一根，细细的，长长的，像头发一样的丝状物，在水面上弯曲打转，她下意识地捞了出来，在灯光下仔细查看。
　　这是一根亚麻色的头发，看长度应该是女人的长发，但绝对不是自己的，因为自己的头发是黑色的，也没有这么长。
　　慧儿感到一阵眩晕，她赶紧用手扶住了墙。
　　慧儿忽然觉得是自己多心了，这也许是常磊在外应酬时，哪个女人不小心掉落了头发，正好贴在了他身上，想到这她感到自己有些疑神疑鬼。
　　慧儿盖上洗衣机的盖子，刚要把那根长发扔到垃圾桶里，突然她心里一哆嗦，不对啊，这是内衣啊，哪个女人的长发会跑到男人的内衣里去，难道？一连串的问号把慧儿问蒙了。
　　慧儿想起儿子跟自己说过的，他同学家里的那些事儿，心里一阵乱颤。
　　慧儿一整天都心乱如麻，给顾客几次错拿了化妆品。
　　思来想去，慧儿最终决定还是先去找凤玲给拿拿主意。
　　大海的不醉不归早在三年前，就已经搬离了全福街，搬到了离全福街大约六七里地的土城子。
　　和土城子的地名一样，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大多数都是以打工、种地、养牛、养羊、打零工为生，土得掉渣的平民百姓。
　　大海的不醉不归就跻身在这土得掉渣的人群之中，这与当年在全福街的繁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当年的全福街已经变成了南北贯通的全福路，原来不醉不归附近的六七层高的楼房，现在已经被二十几层的高楼所替代，这些钢筋混凝土堆砌的堡垒，又被全福路隔离成南园和北园两个小区，两个小区的四周是两米多高带尖的铁栅栏，铁栅栏里边是绿树环抱，假山凉亭，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大门口有专人站岗看门，出入这里的人光鲜靓丽富贵逼人。
　　全福路新开了几家高档次的酒店，不醉不归挤在这些新贵之中，像个街头乞丐一样寒酸。
　　大海不得不学着别家的样子，做起早餐生意，但除了早餐人们来喝一碗稀粥，吃两个包子，中午进来吃碗面，晚上少有人光顾，小区的居民对不醉不归这样的小店儿不感兴趣，而那些从前的老主顾，又都消失的没了踪影。
　　全福街，这个曾经人声鼎沸，烟火气息浓郁的小街，随着楼拆人散而荡然无存。
　　生意虽然越来越寡淡，可房租却不停地上涨，不醉不归咬牙坚持了半年后，终于和其他几家小饭馆一样，不得不收拾起家当逃离全福街，再一次混迹于街头市井之中。
　　慧儿用了四十多分钟的时间，才来到大海的不醉不归。
　　凤玲正站在店门口望风景，一眼看到了慧儿，离老远就扯着嗓门儿喊：“哎呀妈呀，这也太像样了，啧啧。”说完快步迎到慧儿的跟前，一把拉起慧儿的手上下打量，道：“太好看了，城里那些女的也没你好看。”
　　慧儿拍了凤铃一下：“喊啥，小点儿声。”她看着凤铃的短发奇怪地问，“你咋把头发剪了？”
　　凤铃摸摸自己的头发道：“太长了，干活儿碍事。”然后看着慧儿，“你今天咋这么闲着来看你小婶儿？”
　　慧儿挪喻凤玲道：“得了，别装老了，看你现在这身打扮，再看看你这齐脖短发，不管你叫婶儿都难。”
　　凤玲仰着脸道：“能不老吗，这起早贪黑的，还要管家里那俩小的，侍候俩老的，啥事不都得我。”她似乎怨气十足。
　　凤铃可没有慧儿那么幸运，虽然现在的不醉不归，比在全福街时的店面要大，但是生意却没有在全福街那时红火，加上租房子要钱，孩子上学要钱，大海的爹妈看病吃药也需要钱，大海两口子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起早贪黑地忙活赚钱，三十几岁的凤玲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水润，相反粗糙的像个不修边幅的城里大妈。
　　凤玲看着慧儿羡慕地道，“你看你多好，老婆婆不用你管，孩子又大了，多省心，哪像我。”她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你来是有啥事儿吧？”
　　慧儿唉了一声小声道：“常磊好像在外边有别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