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慧儿看着凤铃问道：“你说，我和常磊要是不结婚，是不是就出不了这事儿了？”
　　凤玲看了慧儿一眼没搭腔。
　　“你说是不是啊？”慧儿用手拍一下风铃又问了一句。
　　常卫国过世后，慧儿从心里感到是自己的错，她不止一次对常磊说，要是没有结婚这件事，公公就不能这么早的过世，这些事都是由她引起的。常磊安慰慧儿，这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不能再为这些事而焦虑，这样会对孩子不好。李桂珍也对慧儿说，这都是自己的错，跟慧儿没关系，不要自寻烦恼影响了胎儿的发育。
　　今天慧儿又想起了这件事儿，她又开始自责起来。
　　凤玲扭头乜了慧儿一眼，道：“你魔怔了，这和你有啥关系，又不是你让他家这样办的。”
　　“那也是为了我啊。”
　　凤玲有点儿急眼了，她厉声道：“慧儿，有些事儿该揽的揽，不该揽的不能揽，别往自己身上扣屎盆子，话说多了，黄泥也变成屎了！”
　　“我就是总觉得是因为我，我公公才……”
　　凤玲瞪着眼睛怒喝道：“才什么，你说，才什么，是你让他家八抬大轿抬你了，还是你逼着他家用什么警车开道了，啊！”
　　慧儿……
　　见慧儿不再言语了，凤玲拉着慧儿的手，给慧儿擦了擦眼角，道：“傻孩子你听我跟你说啊，你现在啥都不用想，就是专心养胎，你要是给自己弄出病来，万一将来生出来的孩子……哎，行了，我不说了，反正你自己琢磨去。”
　　慧儿点点头道：“我也知道和我没啥牵连，就是老觉得……”
　　“你觉得啥，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用想，老实儿的上这来，愿意干点儿你就干点儿，不愿干就呆着，要不就上街溜达去。”
　　时间过的真快，一晃慧儿和常磊已经结婚五个多月了。
　　慧儿一早起来突然感觉有液体从两腿之间流了下来，她赶紧喊在厨房做早饭的常磊，常磊听到慧儿带着哭腔的叫喊，赶紧从厨房跑过来。
　　“咋了媳妇？”常磊紧张地问。
　　“我的棉裤都湿了，好像羊水破了，你赶紧叫车我要上医院。”慧儿害怕得要哭了。
　　常磊一听赶紧给慧儿穿上大棉袄，搀着就往外走。
　　“你给咱妈打电话告诉她一声，我害怕。”
　　“先上医院，到了医院再给妈打电话。”
　　到了妇产院，慧儿就被送进了预产房，两个小时后，慧儿生下一个七斤多重的男婴。
　　李桂珍长出了一口气，告诉常磊赶紧去买糖和水果，给大夫和护士送去表示感谢。
　　慧儿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婴儿就躺在她的旁边睡着。从产房回来到现在，慧儿一直没敢看这个让常磊手舞足蹈的，在自己肚子里待了快一年的孩子是啥样，每次常磊让她睁开眼睛看看孩子时，她都大叫我不看，我害怕。可不是吗，慧儿还不到二十岁，从羊骨头屯来到城里还不到两年，怎么突然间就有了孩子，她怎么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又的确感到身旁躺着一个小东西，那是她的儿子，是她和常磊的儿子。
　　慧儿突然感到孤独，她想爸妈，想哥嫂，想姐姐了，可是他们离着太远了，就连在本市的凤玲和大海叔到现在都没有来，虽然丈夫就在身边开心地看着还没睁开眼睛的孩子，可是她现在就想让妈妈抱着，让爸爸摸着头，让姐姐梳小辫。
　　常琪接到电话说嫂子生了，撂下电话跟老师请个假就往医院赶，进屋没顾得上脱棉服就要上前去看婴儿，被李桂珍一把拉了回来让她把外套脱了，小心身上的凉气给孩子弄感冒了，常琪吐了一下舌头，赶紧脱掉外套，把手伸进常磊的脖领子里暖手，把常磊冰的直咧嘴。
　　李桂珍放开紧锁的眉头责备常琪道：“没正形。”
　　常琪把手从常磊的衣领子拿出来，轻轻地走到床的另一边，趴在慧儿的耳边轻声道：“嫂子，小嫂子。”
　　慧儿不想睁开眼，只是虚弱地在鼻腔里嗯了一声。
　　“哥，我嫂子吃东西没有？”常琪隔床问常磊。
　　“给她她不想吃。”常磊还在看着婴儿的小脸蛋。
　　“哎呀，你可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啥都不懂。”常琪把李桂珍带来的保温杯打开，倒出一些冒着热气的米粥。
　　“嫂子，嫂子，你坚持吃点儿，要不身体该虚了。”
　　慧儿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她努力睁开眼睛，看着周围的一起，最后她把目光落在婴儿身上。
　　“哥，别跟没事儿似的，你喂喂我嫂子。”常琪把碗和勺子递给常磊，然后转身拿出几个鸡蛋扒着，忽然她问道：“咱妈呢？”
　　“刚才还在这啊。”
　　常琪放下鸡蛋赶紧出门去找，在走廊拐弯的长椅上,李桂珍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棚，眼圈发红还有泪痕。
　　“妈。你咋了？”
　　李桂珍擦了擦眼睛苦笑了一下道：“没啥，就是想起你爸来了，他要是晚走几个月就看见大孙子了。”说完眼泪又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常琪拉起李桂珍的手，看着李桂珍：“妈，咋又哭了，别再哭了，看把眼睛哭坏了。”
　　自从常卫国过世后，李桂珍没有一天不在心里谴责自己，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丈夫，她后悔没听丈夫的话，把事情搞成现在这样，自己背了处分不说，还葬送了丈夫一生的名誉，最终把丈夫送上了黄泉路。
　　李桂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懊悔不已，她想起了丈夫生前说过的，不要瞧不起农村人，你这城里人不比农村人强多少。现在想想自己办的事儿，不就是小农意识吗，为了一张脸皮，竟然不顾组织原则，犯下这么严重的错误，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丈夫和儿子。
　　李桂珍叹了口气道：“我害了你爸呀！”说完又泪如泉涌。
　　常琪为李桂珍擦去眼泪道：“妈你别老这么想，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就别再想了，身体要紧。”说完用手拨弄一下李桂珍的头发，道，“你看，这才几天啊，你都有白头发了。”
　　李桂珍苦笑了一下，站起身来往病房走去，常琪紧走几步搀扶李桂珍。
　　慧儿已经吃了两个鸡蛋喝了一碗小米粥，此刻她正抱着婴儿仔细看着，见李桂珍进来，慧儿小声喊道：“妈，你看看这孩子像谁？”
　　李桂珍伸手要过孩子，道：“都说儿子像妈，我看看像不像。”说完仔细地端详一会，道，“太小看不出来。”
　　李桂珍的话音刚落，两个护士进来道：“该给新生儿洗澡了。”
　　“啊，这么点儿咋洗啊！”常琪吃惊地问。
　　其中一个护士笑了笑道：“一会你就知道了。”说完推起婴儿车，常琪李桂珍紧随其后。
　　慧儿看着护士把婴儿推出去，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常磊听见慧儿叹气，忙走到床边俯下身，问：“你怎么了？”
　　“没咋的，就是想我爸我妈了。”慧儿似乎要哭。
　　“一会儿我到单位就给他们写信，告诉他们你生了个儿子。”常磊拍了拍慧儿的手兴奋地道。
　　“你给凤玲子打电话了吗？”
　　“他也没电话呀，等一会儿没事啥事儿了，我去一趟告诉她。”
　　慧儿嗯了一声。
　　乡邮政局的邮递员，把一封信送到羊骨头屯村委会，村委会会计让人顺道把信带给了张福。
　　信是常磊从省城寄来的，说慧儿生了个胖小子，现在母子平安，请他们放心。
　　张福看完信顿时傻了眼，他掐指一算，随后把信往炕上坐着的张红莲身上一扔，指着张红莲道：“你看你生的好闺女，这刚结婚就生孩子，你让我这脸往哪搁。”
　　张红莲一听张福数落自己，连信都没看回嘴道：“嘎哈怨我一个人，那不是你的种啊，再说了，进城不是你同意的吗？嘎哈你做好人，坏事儿就赖我。”
　　这两口子压低声音，你一句我一句地争执起来，慢慢地竟变成了低声争吵，且越吵声音越大。
　　祥子和媳妇桂花在东屋听到争吵声赶紧过来劝解，可是张福像中了邪一样，根本就不听祥子两口子劝，还非要他俩给评出谁对谁错，这可把祥子弄得哭笑不得。桂花想把婆婆拉到自己屋里消消气儿，可是张红莲就是不肯。平时对张福百依百顺的张红莲，今天不知怎么了，非要和张福争出个高低里表来，弄得祥子和桂花不知所措。桂花借口胖胖一个人在东屋炕上爬，她不放心回东屋去了。
　　大孙子林林夹在张福和张红莲中间拉架，这边哄哄奶奶，那边拉拉爷爷，哪知道老两口越吵越凶，张红莲已经要被气哭了。
　　祥子到现在也没听明白老两口到底为啥干仗，他伸着两只手没了主意。
　　忽然祥子眼珠一转，蹲下对着林林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林林答应一声推开门往外跑去。
　　祥子见林林跑出了屋，就对张福和张红莲问道：“你俩到底是因为啥呀？”
　　张红莲一指张福对祥子道：“你问问他，这个缺德老头子有啥破事儿都往我身上推。”
　　祥子转身又问张福：“爸，到底咋回事儿啊？”
　　张福气哼哼地白了祥子一眼没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