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常磊刚才被凤铃一阵连环问弄得晕头转向，现在他已经回过神儿来，心想差一点儿被你这老娘们儿给吓死了，都什么年代了，这还算大事，又刚才你吓唬我，我也得捉弄你一下。
　　想到这，常磊搓着着两只手，故意装做没办法的样子，可怜兮兮地道：“这可咋办，结婚没房子，慧儿的户口也迁不过来，晚婚年龄也不够。”说到这偷偷地乜了一眼凤玲，见凤玲果然紧张起来，于是接着道,“不行就做流产吧？”说完瘪嘴斜眼瞄着凤玲。
　　这回轮到风铃发蒙了，她没想到常磊会这样说，这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慧儿要是做了人流，又不能结婚，万一常磊不要慧儿了可咋办，她一下子想起了那个叫戚美华的姑娘。再就是这件事要是传到屯子里，不仅慧儿以后没脸见人，就连他们两口子回屯子，都得被唾沫星子淹死。
　　凤玲顾不上吓唬常磊了，大声道：“不行，绝对不行。”
　　常磊依然看着风铃，装作没听懂的样子问道：“小婶儿，你说啥不行，是结婚不行还是做流产不行。”
　　“都不行，不是，是流产不行，你可不能当陈世美，欺负慧儿。我们农村人也不是好欺负的。”凤玲有点儿带着哭腔伸开双臂挡在常磊前面，那架势好像怕常磊跑了。
　　常磊一看凤玲的动作，嘿嘿地笑了，道：“你这是怕我跑了吗，小婶儿？”
　　凤玲可能也觉得有点儿多余，人家又没要跑自己这是干什么，她赶紧放下两只胳膊，像笑又像哭地道：“我可跟你说，常磊，你可不能丧良心。”
　　常磊见凤玲的表情和动作，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于是说道：“小婶儿，你想哪去了，我又没说非要做流产，谁让你打电话吓唬我了，我也吓唬吓唬你。”
　　凤玲一听破涕为笑，伸手拍了常磊一下道：“你这没大没小的，吓死我了。”对常磊柔声道：“女人怀孕不容易，别做，留着吧，回家赶紧跟你爸妈说，先登上记再说，趁着还没显怀赶紧把婚结了，万一生个大胖小子呢，你说是不是？”
　　常磊忽然问道：“小婶儿，慧儿怀孕是大夫说的吗？”
　　凤铃有点儿结巴：“不，不，不是，是慧儿自己说的。”
　　“真是乱弹琴。”常磊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喊道：“慧儿，你过来。”
　　慧儿听到常磊喊她，赶紧把孩子抱起来进屋，看见凤玲坐在那发傻，于是便问常磊道：“你气着她了？”
　　常磊呵呵一笑道：“我没气着她，倒是让你们气着我了。”
　　“我咋气你了？”慧儿傻呵呵地问道。
　　“你说你怀孕了，是谁告诉你的，是大夫吗？”
　　慧儿一听，脸一红道：“我自己猜的。”
　　常磊用手刮了一下慧儿的鼻子，苦笑道“胡闹吗，现在你跟我走，我领你上我们医院去检查一下再说，没多远，我骑车驮着你。”
　　凤铃看着离去的常磊和慧儿，用手使劲儿地扇了自己一个嘴巴。
　　小彩霞看着凤铃问：“妈妈，疼吗？”
　　凤玲伸手抱起小彩霞放到桌子上，笑着说：“给妈妈揉揉。”
　　
　　李桂珍听常磊说慧儿怀孕了，心里先是一惊，随即又暗暗地在心里笑了。
　　李桂珍轻描淡写地责备常磊道：“小磊呀，你也不小了，做事怎么这么不小心，难道这事儿还用别人教你吗。”
　　常磊奇怪地看着李桂珍，问：“妈，你啥意思啊？”
　　“没啥意思，就是说你做事鲁莽，不计后果。”
　　“她情我愿的谁管得着。”
　　“话是那么说，但是一旦事情发生，就会有很多闲言碎语等着你，因为咱们不是一般普通的家庭，做事还是要多想想后果，你爸在其位还有面子可谈，要是你爸不在其位你想想会怎样。”
　　“妈，那你说怎么办，不行就做了……”常磊又故意将了李桂珍一車。
　　“你敢。”李桂珍刚要站起来，忽然觉得在儿子面前有些失态，就换了一种口气道，“人流不能轻易做，搞不好会给女方带来终身遗憾。”
　　“那？”
　　“那什么那，赶紧先把记登了，再选日子把婚结了，这不就没事儿了吗。”
　　“那慧儿的户口……”
　　“这不用你管了。”
　　
　　李桂珍动用了所有的社会关系，首先解决了慧儿的户口问题，虽说户口已经不再限制城乡人员流动，但毕竟城市户口和乡村户口还是有区别的，更何况以后还可能牵扯到孩子入托上学等问题，现在这个问题解决了，就去除了李桂珍的一大块心病，当然了，这一切她都是背着常卫国做的。
　　此前常卫国和李桂珍，曾为常磊的婚事发生过激烈的争吵。常卫国认为自己和李桂珍，作为一名老党员老公安干警，应该在儿女的婚事上尽量节俭，要做积极向上的表率，不能兴师动众，大摆酒宴搞不正之风，这样会给老百姓带去不好的影响。但是李桂珍表面同意，背地里却依旧我行我素，她不仅动用了社会关系，还打着常卫国的旗号四处发请柬收礼收物。
　　当常卫国知道了李桂珍的所作所为，已经为时晚矣，他仰天长叹晚节难保。常卫国无奈地对李桂珍坦言，他这一辈子的名誉很可能毁在李桂珍手里，就连常琪都劝说李桂珍做事别太过，现在全国都在抓腐败，可千万别顶风撞枪口上。
　　李桂珍却认为，自己儿子结婚又不是贪污，算什么腐败；再说了，他们家的事儿都办完了，礼也都收完了，怎么轮到她李桂珍就成了腐败了，真是岂有此理。
　　李桂珍嘴里的这个“他们”是有所指的。
　　李桂珍没有听从常卫国的劝告和常琪的提醒，亲自张罗布置，在八一建军节来临之际，常磊挽着小腹微微隆起的慧儿走进了婚礼的圣殿。
　　虽不能说是人山人海，但也是水泄不通。
　　娶亲的车从街头排到街尾，那些油光铮亮造型各异的轿车，把整条胡同都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们挤在大街上影响了交通，以至于交通警察不得不来维持秩序。
　　去酒店接亲时，一台警车闪着警灯开道煞是威风，录像车前后左右在大街上穿插旁若无人。大街两侧的行人驻足观看，有人高声嘲笑，说这结婚车队咋还被警车押着呢，也有人咂着嘴羡慕有加，还有人低声怒骂有权有势的人。
　　车队到酒店不大一会，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也赶来了，并采访了一些人。当晚常家娶亲动用警车开道，并大摆宴席的事情就上了本地新闻，第二天又上当地报纸。
　　市委领导得知此事拍案而起，在全国反腐倡廉的时候，竟然还有人敢顶风而上，这是把党纪国法抛之脑后了，市委下文追查此事。为此市公安局党组严厉地批评了常卫国和李桂珍，还把李桂珍调离原岗位，到下边的派出所当了一名处级级别的户籍员，
　　现任公安局魏局长是常卫国的老部下，为了对常卫国能网开一面，他没少和市委的领导沟通，市委领导也觉得对常卫国不能和李桂珍一概而论。毕竟常卫国对革命有贡献，也对李桂珍所做之事劝阻过，所以只是让他在党委会上作了书面检讨。
　　常卫国，这个四八年参加革命的老战士，至今身上还留有国民党和美国人的子弹片，这个曾经面对敌人的枪林弹雨没有退缩，没有流过一滴泪水的老战士，在检讨会上像个孩子一样地哭了。
　　会后常卫国向组织提交了提前退居二线的申请，很快就得到了组织上的批准，十几天后常卫国因旧伤复发抢救无效，带着悔恨离开了人世，那一年常卫国五十四岁。
　　常卫国在弥留之际，把常磊叫到床前断断续续地嘱咐道，不要因为这件事对组织产生不满，因为这是纪律，是必须要人人遵守的；也不要对母亲产生抱怨，母亲的心是好的，只是她选错了方式方法，做了违背组织原则的错事，最后他对常磊嘱咐道，一定要善待慧儿，不能做对不起慧儿的事。因为慧儿不仅是他常磊的媳妇，今后还是他常磊孩子的母亲。
　　常磊哽咽着使劲儿地点着头。
　　常卫国把常琪和慧儿叫到床前，特别嘱咐常琪今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要帮助照顾慧儿，不能欺负这个农村来的嫂子。常卫国又对慧儿道，今后有啥想不开的事情就找常琪，常琪是大学生，懂得多看得透。
　　常琪嘴上答应爸爸的嘱托，可心里万分的不明白，为什么照顾嫂子的人不是哥哥而是她。慧儿也犯糊涂，自己有事儿应该找自己的丈夫啊，怎么要找小姑子呢，她也想不明白，只是默默地记下。
　　常卫国把其他人打发出去，单独留下李桂珍，他拉着李桂珍的手嘱咐道：“别对组织有怨恨，是我们自己做错了事，在下边好好工作，争取将功补过。”
　　李桂珍哽咽着点头答应。
　　常卫国虚弱地笑着对李桂珍道：“还有就是，不要看不起农村人，你这个城里人做的事不一定比农村人做得好，还有一定要善待这个儿媳妇，时常督促着点儿小磊，这孩子做事有点儿绝，老常家不能再做对不起别人的事儿了。”
　　李桂珍简直把肠子悔青了，她拉着常卫国的手低声哭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