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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2)

作品名称:往事如盐      作者:淮海盐夫      发布时间:2024-03-28 10:19:02      字数:4772

  龚肇康带着汪棣通进山确实是在回避苏家的人,他也不想向苏家人妥协。他想让自己冷静地思考一下以后在湘乡的路该怎么走是好。
  周山峰一案后,汪棣通曾暗示龚肇康是否可以放低姿态,向苏茂盛示好一下,请吃个饭什么的,不然这湘乡知县会做得不太平的,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来这么一出。龚肇康一听,实在是忍不住了,勃然大怒,猛地摔了手上的茶盏,指责汪棣通道:“汪大哥你怎么能说出这种没骨气的话来!我现在要警告你汪大哥,在这件事情上,你不得僭越,这不仅是我一个人的面子事情,更是关乎朝廷的法度和尊严,没得商量。如果你胆敢越俎代庖的话,我就立马辞了你,将你遣送回仪征,交给章家来处置你信不信?”汪棣通被吓得一愣一愣的,忙赔不是,心想,这都跟朝廷的尊严扯上了,看来这事不干出个子丑寅卯你死我活来,完不了。汪棣通知道龚肇康这是要跟苏家彻底杠上了。
  刚到湘乡那几个月里,龚肇康也通过汪棣通听了不少关于苏氏宗族的一些事情,而当自己亲身经历了周山峰一案的卑劣事情后,才真切地感受到苏家势力在湘乡有多么地可恶与可怕。
  在山里的几个月,龚肇康大概了解了湘乡上中下山里各村的山林、池塘、田地情况,还有湘乡城里错综复杂的官商钩联,以及县衙里的各种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这些,都是带出来的这一老一少的衙役告诉龚肇康的。
  龚肇康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一直在关注着衙门里的所有人,感觉这一老一少衙役在县衙里算是比较干净的,偶尔在衙门的某个角落里也会看到他们被别的衙役训斥与体罚。而龚肇康正需要他们这样在衙门里没有地位,被人瞧不上,也常被人欺凌的人。这一老一少衙役都是老实憨厚的本地人,与苏氏宗族没有任何关系,也与衙门里的差役们并无多大交集,但是他们了解湘乡,更了解衙门里的事情。龚肇康对文英洲现在已经是很不放心了,感觉他很滑,像个泥鳅。文英洲说什么话都没观点,就是在转着圈儿,抓不住。龚肇康想,能做师爷的人,个个都是属猴的,不能多问,问多了怕引起他的警觉。他也不能让汪棣通到处找人了解情况,那样容易让人猜东猜西,引起不安,以为他要开始动手了。他确实是要反击的,但不是现在,更不想过早的打草惊蛇,他需要趴在地上寻找机会。唯有带这一老一少出城去,在大山里同吃同住,想知道什么就问什么。
  这一老一少的衙役从周山峰案子开始到结束,都是清楚的,甚至还知道一些龚肇康不知道的事情。他们觉得大老爷没有做错什么,是被人算计了,被人欺负了,但他们不能也不敢跟大老爷说。现在见龚肇康与他们同吃同住,身上没有一点儿官威官架子,还知道大老爷是个跟他们一样的苦出身,又想到县衙门前的那块白菜碑,确实感觉这位大老爷跟以前的知县是不一样的。除此之外,周山峰一案,他们是救过大老爷的,大老爷现在又选上他们相随下乡,这是在看得起他们,得识抬举,所以自然要比过去亲近些,路上龚肇康故意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一些县衙里的人与事,他们也不去点破,龚肇康问什么,他们就答什么,也说了些衙门里龚肇康和汪棣通不知道的事情,权当是闲聊天。
  一日山间休息,龚肇康望着山间的雾涌云蒸发呆。汪棣通悄悄地走近,小声道:“姑爷……”龚肇康仍旧看着眼前的大山,头也不回地对汪棣通道:“我知道你一路上有各种疑惑,我作为湘乡的知县,一是要了解本县民情,二是确实在避开他们。长红的羞辱是在提醒我,我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装孬种既得不来苏茂盛的体谅,更得不来百姓的口碑,甚至一点实事也做不了。县衙挂着的明镜高悬,连我这样一个知县都照不到,辩不明,何来照湘乡百姓?你看这云雾,不但遮住了树,也遮住了山。我一直与这两个衙役的闲聊不过是想知己知彼罢了,现在我算是想清楚了,心里也踏实了许多。按《资治通鉴》上说的那样,如果把湘乡比成一国的话,现在的情况就是齐国主弱臣强的局面,苏茂盛想田氏代齐。我们得审时度势,还需作势,更得学会借势才行。”汪棣通忽然明白了,龚肇康离城进山几个月,就是在作势,向湘乡全县示弱,告诉全县乡绅百姓,他在回避。汪棣通问:“那借势呢?”龚肇康道:“我小时候在涟城读书,每次回海边老家都要坐船走灌河向北。可很多时候海水倒灌,船要逆流而上,我看船家每回都借风调戗,或左或右。船舷每次在调戗时都是贴着河面的,有时还会进水到船板上,很危险。我都是趴在船板上的,手抠着船板,吓得半死,以为船要翻了呢。船走的是曲线,但都是在往前行,最终能把我送到家。”
  汪棣通没想到龚肇康这几个月来脑子里琢磨的尽是这些事情。
  龚肇康用了四个月的时间,从夏季走到秋季,转遍了湘乡的山山水水,村村落落,沃野田间。
  在最后一次回城的路上,龚肇康对一老一少的衙役说:“以前跟你们说过的话都没有忘记吧?今天回到衙门里,还是那样说,不管谁问起来这些日子做了什么事,你们还是要说只带着我和汪师爷四处转悠而已,其它的不能说,说了对你们没好处。”两个衙役是知道轻重的,也知道龚肇康指的是谁,哪还敢乱说?说了就会死人的。
  快要进城的时候,龚肇康让汪棣通给了两个衙役每人一锭十两的银子。
  
  龚肇康和汪棣通刚到县衙门口,只见文英洲从大门里跑了出来,说:“邑尊,仪征老家来了两个人,太太吩咐只要邑尊一回来就请立即到后院去。”龚肇康愣了一下,问:“什么时候来的?”文英洲道:“昨天中午乘船来的。”
  龚肇康和汪棣通忙来到后院。汪棣通走到门口便停住了。龚肇康家里的事他是从不参与的,也不多嘴。章渠瑶的蛮横让他噤若寒蝉,更不想看见她。汪棣通走到院子里那株粗壮的山茶树下,树上的花早已落尽,去年冬天刚到湘乡的时候,这株山茶树上开满了鲜丽的红色茶花,听县衙里的差役说,这株山茶树已经有五百年了。
  此时,山茶树已开始结果了,而且正在由青变黑。
  屋子里章渠瑶的哭声就像这山茶树上的挂着的果实一样,密密匝匝,似乎被什么惊吓着了。
  汪棣通听着章渠瑶的哭声,一边站在门外竖起耳朵候着,以便随时应差,一边揣度着章渠瑶为什么会哭。章家派人来湘乡,除非章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汪棣通第一反应会不会是秦慕生的原因。他没有把握,希望是,也希望不是。就算是赤丹盐根丢了,也不至于派人来湘乡告之。如果是的话,章渠瑶这样的哭,要么就是章家死人了,那这就是一条人命。汪棣通瞬时感到了一丝害怕,他确实是想报复章家,但也只是想让章家失去赤丹盐根作为惩罚罢了,而不是想让章老爷因为赤丹盐根而丢掉性命。
  屋里,龚肇康说:“你先别哭了好不好,你家里到底出什么事情了?”章渠瑶慢慢止住了哭,抽泣道:“我哥来信了,说我爹病了,让我赶紧回去。”说着,将信递给了龚肇康。信上只有五个字:父病重,速回。龚肇康心里清楚,章老爷恐怕真的是不行了,不然章渠璈是不会写信,更不会派人来的,现在章渠瑶赶回仪征可能也是再也见不到她的亲爹了。龚肇康不敢把话明说,只能安慰道:“没事的,这也许是你爹想你和外孙了,称病来吓唬你的,你不要急,我让汪大哥送你回仪征去。”章渠瑶忙道:“不用了,家里派了两个人来;我不在湘乡,你身边得有汪大哥陪着,有事也好有个商量,就是你吃饭的事,我放心不下。我都替你打算好了,你不会做饭,就到衙门对面街上的湘仙居去吃吧,我跟那里的周掌柜都说好了,你一天三顿饭就去她那里吃,饭钱等我回来结,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不用想着省钱,我爹会给我银子带回来的。家里的东西我也都收拾好了,明天我就带儿子一起回去,如果家里没什么事,我尽快赶回来。”龚肇康道:“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如果家里没事,你就多陪你爹一些日子,我这边你放心。”
  龚肇康在仪征的那几年里,知道章老爷一直注意养身,饮食起居很有规律,他不相信这样的身体会一病不起。
  晚上,龚肇康让汪棣通请章家来的两个家仆吃饭,叮嘱一定要问出章家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然而,章家来的这两个家仆虽然与汪棣通都是旧相识,可不管汪棣通怎么问,这两个家仆始终不肯说章老爷到底得了什么病,他们只是听大少爷的吩咐前来送信和接大小姐回仪征的,这让汪棣通感到他们明显是受到大少爷封口的。汪棣通试探道:“难怪前些天我还梦到老爷了呢,跟我说了几句话。”一家仆奇怪地望着汪棣通道:“汪总管梦到老爷了?老爷跟汪总管说什么了?”汪棣通道:“老爷吩咐我照顾好大小姐。”家仆点了点头,小声嘟嚷说:“真是一家人呢,还是不放心啊。”汪棣通倒吸了一口凉气,猜测章老爷已经死了,但到底是死于疾病还是死于意外,这才是汪棣通最纠结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章渠瑶带着儿子和两个章家的仆人乘船离开了湘乡。
  此后,湘仙居的周湘云按时按点让饭庄的伙计往县衙门里给龚肇康送一日三餐,餐餐有菜单,单单有钱数,记录在册,是给章渠瑶留着的。周湘云每次记账时,总是在想,大老爷是个堂堂的金殿传胪,人高马大的,长得也不赖,怎么就娶了那么个丑八怪老婆。后来听文英洲说,章家是扬州的盐商,大户人家。周湘云嘲笑道:“难怪呢,一脸的麻子都让银子给填满了,金殿传胪也不过如此,只见银子不见人,活该受苏家人的气。”
  
  时至秋末,湘乡全境下了连续七日大雨。涟水河陡涨数丈,南岸河旁碾房屋宇一概被河水淘洗而去,两岸田园、庐舍均被淹没,淹死的百姓、牲畜随波而下。
  湘乡县城被大水围困。
  龚肇康穿着蓑衣冒雨领着汪棣通和文英洲,还有一帮县衙胥吏挽着裤腿,蹚着水走街串巷查看灾情,累得跟死狗一样,回到衙门才能吃上一口热乎饭。龚肇康听到衙役们在背后抱怨他,于是就站在衙门口说:“谁要是觉得累呢,好办,我就让城守营把他的家里人都请到城墙下的水坑边上住着。”龚肇康觉得这个时候不为百姓做点儿事情就不算个人了。
  当晚,龚肇康写了禀呈让衙役送往长沙府,报明灾情,请求赈灾。
  
  十天后,长沙府派出同知为查赈官,带着一众查赈委员前来湘乡勘察灾情。城里家家进水,查赈委员无处落脚,龚肇康只得将后院让出来给同知和查赈委员们住,自己搬到二堂花厅搭了一张竹床。
  第二天,龚肇康便领着文英洲和汪棣通,还有十几个衙役带着同知大人和查赈委员们前往上中下三里勘察灾情。
  半个月后,大水逐渐退去,龚肇康和查赈委员们也返回了湘乡县城。街道上一片泥泞。龚肇康刚把查赈委员们在县衙里安顿好,只见文英洲前来找龚肇康,说要在上报的受灾户名册上多增加五千人口。龚肇康心里不禁一震,忙问:“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冒赈吗?”汪棣通在一旁道:“文先生没这个胆子,恐怕是同知大人的意思吧。”文英洲忙诚惶诚恐道:“邑尊,借小人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这确实是同知大人的意思,还说给县衙留一千人口,邑尊可自行支配。”龚肇康问文英洲道:“这他娘的是哪跟哪儿呀?想让本县跟着他一起喝人血,这是惯例?”文英洲低着头,不吭声,龚肇康突然这么暴粗口,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知道龚肇康是恼怒了,更知道这事没有谈的可能了。龚肇康又转身问汪棣通道,“这是惯例?”汪棣通苦笑了一下,说:“差不多吧,多少不等而已,增加五千人口,这位同知大人要这么多是够黑的了。”文英洲小心地问:“那邑尊的意思……”龚肇康一甩袖子,道:“不给,一个人都不增加。”汪棣通提醒道:“姑爷,这可是同知大人,姑爷的顶头上司嘞,万不能意气用事。”龚肇康急道:“汪大哥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不是我要装什么清高,可也不能昧着良心做事;况且,天下哪有不漏风的墙,如果被人举报了怎么办?要是抚院或布政司衙门查下来被逮着了怎么办?我胆小。”汪棣通了解龚肇康的心性,洁身自好是一方面,倒也不是胆小,而是守规矩。汪棣通问:“我懂姑爷的意思了,那该如何回绝呢?”龚肇康气道:“你们都是衙门里的老江湖,办法你们去想。今天想不出来,都别睡觉,我陪着你们俩。”
  文英洲和汪棣通合计来合计去,最终给出的理由是,多增加五千人口是可以的,来年希望同知大人能减免湘乡县五千人口的课税。他们都清楚一府同知根本没有这个权力。文英洲对汪棣通道:“邑尊这样下去,恐怕路会越走越窄的。加五千人口不行,哪怕是加五百人口也能留些面子,同知大人既然开口了,这一下子驳回……”汪棣通苦笑道:“唉……我家姑爷这苦头还是没吃够啊,算了,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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