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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1)

作品名称:往事如盐      作者:淮海盐夫      发布时间:2024-03-27 09:55:12      字数:5470

  五天后,龚肇康接到了长沙府递来的文札——周山峰跑到长沙府递了状子,将他告了。
  周山峰的状子写得义正词严,状子上还列了湘乡城里几十个德高望众的老童生老秀才的签名作为证人,称龚肇康侵占打醮钱财,说龚肇康在涟滨书院里窝藏匪徒,引起湘乡百姓激怒而罢市,条条有据,句句有证。周山峰要求准予撤销湘乡县对他的海捕通缉;请求长沙府衙门将龚肇康革职严办。
  长沙府递来的这份文札让龚肇康啼笑皆非,感觉不可思议。他把汪棣通和文英洲叫来,共享奇文。
  可龚肇康和汪棣通,甚至是文英洲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长沙府在给龚肇康挖的第一个坑,在等着他往里跳。汪棣通道:“既然长沙府发来了文札,状子上还例举了这么多湘乡耆老的证词,说明这事长沙府已经重视了。还是谨慎对待为好。”龚肇康笑道:“这几十个耆老恐怕也就是写长红的那些人吧。一个地痞流氓能请得动这么多的读书人来替他作证,我不信。”随后,又转身文英洲道,“这事文先生以为如何呢?”
  文英洲一听说周山峰去了长沙府告状,便晓得事情已经开始往死局里走了,苏茂盛看来不把龚肇康赶出湘乡是不会罢休的。文英洲很小心地说:“既然知府来了文札,这事就算是提上了会审日程,不是邑尊去长沙府对质,就是长沙府押周山峰回湘乡会审,以小人愚见,邑尊最好写一份自辩,争取将会审地留在湘乡,人证物证俱在,对邑尊有帮助。”龚肇康想了想,道:“文先生说的有道理。”
  当晚,龚肇康写了申辩:“……非有人暗中把持播弄,周匪安敢肆横?本县被劫受伤受辱,几成废疾,有涟滨书院山长及众学子为证……此风一长,股匪愈炽,为害地方,将来谁敢禁赌?本县不忍坐视迫害,除暴安良,乞知府解押周犯回原籍会审,究出主使,令吐余党,免被漏网,地方安赖。”
  又过了四天,长沙知府回复的堂谕就递来了:湘乡知县龚肇康据呈,周山峰等挟湘乡县知县龚肇康禁赌之嫌,纠众殴辱朝廷命官,毁抡涟滨书院,并差匪肆恶等情,如果属实,法在不容,亟应彻究,以肃法纪而昭大公,待长沙府通判署押周山峰回湘乡县实地查明,据实禀覆。
  龚肇康在不知不觉中掉进了坑里了。
  第二天下午未时,一个衙役跑进二堂禀报,说长沙府通判署的差役押着周山峰已经到衙门口了。龚肇康一听,赶忙召来汪棣通和文英洲一同前往衙门口。
  龚肇康来到衙门口,只见四个通判署的差役押着周山峰站在仪门前。一个差役见龚肇康穿着官服,便上前行礼道:“想必是龚大人吧?通判大人让我们把周山峰押来了,暂时交由湘乡县关押,烦请龚大人签收一下。”说着,便将一纸文书递给了龚肇康。龚肇康看了看,又转手交给了文英洲。龚肇康问:“请问通判大人现在何处?”差役道:“通判大人让我等先将周山峰交送湘乡县,大人明天上午就到湘乡县来会审。大人让小人转告龚大人,相关证人明天上午务必要全都到场。”
  文英洲站在龚肇康身后,觉得通判应该跟着一起来才是,而现在先将犯人移交给地方,这样的做法有悖常理,可眼下也只能在文书上签收。
  
  夜晚,苏家庄园。苏茂盛一边给长沙府通判斟酒,一边赔着笑脸问道:“大人来了怎么也不事先打个招呼呢,小人也好有个准备。”通判满脸的不悦,说:“再让你准备,恐怕就要准备到督抚衙门里去了。”通判,是在知府下掌管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这些事情,还兼有监察一府州县官员之责,正六品。通判今天赶到湘乡县来,一是要了结周山峰状告知县龚肇康一案,二是来给苏茂盛擦屁股的。
  通判将酒一饮而尽,问:“知府大人让我来问你,你是不是想把火烧到知府衙门里去?你让周山峰到知府衙门告状,是想把龚肇康弄到知府衙门去对质是吗?”苏茂盛尴尬地笑了笑。通判训斥道:“知府大人能不知道你的这点心思?知府一看递上来的状子就全清楚了,编的也太离谱了吧?写的是知县啊,还是强盗啊?龚肇康到湘乡就任知县也不过几个月,就干了这么多的坏事,他忙得过来吗?你把知府大人当成傻子了?你想借知府大人的手,罢了龚肇康。可这弄不好就得粘到手上,想甩都甩不掉,你知道不知道?如果龚肇康到省城去对质,不服判,知府衙门隔条街就是巡抚衙门和总督衙门,他要是跑那里去喊冤,就你那几十个签名作证的老家伙都扛不住你给的那几两碎银子,难不成还能扛得住一顿板子?当下文人,有几个是硬骨头能扛得住银子和板子的?这帮狗日的都是贱货,那还不得全招了,你这是要害死知府大人是不是?”苏茂盛慌忙起身弯腰道:“小人确是想的不周全。”通判道:“周山峰敢殴打朝廷命官,一开始你就没打算让周山峰活着了结此案是吧?龚肇康自辩要求把周山峰带回原籍会审,我们就顺水推舟,现在周山峰我给你带回来了,就关在县衙大狱里,你说他嘴硬靠得住,我看不见得,只有死人才靠得住。明天会审,你小心为好。”
  苏茂盛还是不甘心,于是小声道:“如果周山峰死在了县衙大牢,岂不是龚肇康的责任?通判大人也可借此追责是不是?”通判突然冷下脸来,放下筷子,说:“你他娘的想什么呢?死了周山峰,再追责下去,涉嫌的狱卒还能逃得掉吗?你是不是也想让县衙里的狱卒全都跟着去死?龚肇康现在不还没有打漕粮的主意吗?等到他打漕粮主意了,知府大人又岂能不管?现在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漕粮重要?孰轻孰重,你心里没点儿数吗?如果你坏了漕粮大事,把龚肇康惊觉起来,你觉得知府大人能饶得了你吗?别再惹事了,就到此为止吧。”通判的话说得很严厉,根本不给苏茂盛留丝毫情面。
  苏茂盛见通判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只能作罢,赶忙让管家老莫进城到怡香楼叫两个妓女来陪着。
  老莫将通判安排妥当后,问苏茂盛道:“老爷,这事拖不得了,只要周山峰明天上堂,那些签名的老家伙就都得带上去,一惊堂木拍下去,就能把他们尿都吓出来,那就漏馅了。”苏茂盛点了点头道:“取二百两银子,事情做利落些。明天一早你还得把这个狗日的叫起来,送回船上去。”
  
  第二天,通判刚下船踏上码头,就见龚肇康领着汪棣通和文英洲慌慌张张跑了过来。龚肇康喘着粗气道:“禀大人,周山峰昨天夜里在狱中上吊死了。”通判看着龚肇康说道:“昨天交给龚大人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一夜之间就死了呢?是不是龚大人心中有鬼啊?”龚肇康忙摆手道:“绝对没有,可……”通判拍了拍龚肇康的肩膀道:“龚大人不必惊慌,我想是那周山峰恐事情败露,畏罪自杀了吧?这不是没有可能,走吧,我们勘查一下现场就知道了。”
  通判来到县大狱,县衙里的仵作经过一番勘查后,得出的结论就是畏罪自杀。
  这个结果让汪棣通和文英洲都松下一口气来,这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大家都还没有撕破脸,以后就有回旋的余地。唯独龚肇康忿恨不满,他就是想通过会审揪出幕后主使。现在周山峰一死,线索就全断了。龚肇康不相信周山峰会上吊自杀,他对狱卒充满了怀疑,并且也不再相信县衙里的所有人,认定他们是一伙的,尤其是文英洲。
  通判为安抚龚肇康,便命文英洲以长沙府通判署的名义写了一份通告张贴在县衙门口,为龚肇康昭雪,还了清白,还盖上了通判衙门的官印。龚肇康彻底掉进了第二个坑里,而且无处喊冤。通判完满结案返回长沙,而龚肇康则一败涂地。
  龚肇康这才回过味来,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完全是在按照对手设计好的棋路子被牵着鼻子在走,还丝毫没有察觉到,其结果也只能是鼻青脸肿,官威扫地。龚肇康越想越恼火。
  
  长沙府通判走后,龚肇康立即让汪棣通排查狱卒。汪棣通知道这样的排查根本不可能查出来什么问题来的,就是傻子也会在事前对好口径的。汪棣通道:“姑爷,这事既然他们敢做了,就不会让我们查出漏洞来的……”龚肇康吼道:“你是不是受了他们的贿赂?”汪棣通吓了一跳,忙道:“姑爷……这事归刑名文先生管,我突然去查,是不是合适……”龚肇康叫道:“我不相信他。”
  汪棣通觉得龚肇康快要疯了。
  汪棣通并没有去提审狱卒,而是去了刑名夫子房找文英洲。文英洲对汪棣通的到访并不感到惊讶,将手里的毛笔放在笔架子上,起身给汪棣通上了茶,然后坐在汪棣通的身边的椅子上。两把椅子靠在窗子下面,中间搁着一方高腿的茶几,两个各怀心思的中年男人就这么坐着,喝着茶。
  汪棣通跷着二郎腿,边喝着茶边感叹道:“周山峰死得蹊跷啊。这么一个泼皮无赖怎么会自杀呢?文先生你觉得呢?”文英洲道:“是邑尊差汪先生来质问我,还是汪先生自己闲来无事?”汪棣通被文英洲问得一时无语,半天道:“当时周山峰是交给文先生的,而周山峰现在却是死在了大狱里,文先生不应该给个说法吗?文先生可是县衙的刑名师爷。”文英洲看了汪棣通一眼,突然反问道:“周山峰死在狱中,不正是汪先生所希望的吗?”汪棣通本是居高临下地来与文英洲谈话的,没想到文英洲竟抛出这样的话来,一下子就惊慌起来,像是心思被人当众点破了一样难堪。他放下茶盏说:“文先生你这叫什么话,什么是我所希望的?”文英洲见汪棣通把二郎腿放了下来,目的已经达到,便笑道:“看把汪先生吓的,我就是猜测一下罢了。如果一个人死了,能保两面平安,岂不是好事?邑尊虽然受辱挨打,可至少能在湘乡无性命之虞。周山峰的死,汪先生是不是在怀疑苏家是幕后主使?汪先生来湘乡这么久了,估计也没少打听苏家的事情,苏家的这块石板,跟街上的石板是一样的,如果撬动起来,是要发山洪的。周山峰这么一死,就是死无对证,我们现在手上也没有什么证据,如果贸然指向苏家,这个动静可就大了,起头容易,想收尾恐怕就难了,我想汪先生应该比我还要清楚吧?”汪棣通愣愣地望着文英洲,没想到这么直接就挑明了苏家,反而让他有点儿猝不及防。汪棣通半天不吱声。汪棣通在思考着文英洲的话,这是善意的提醒,还是在警告。汪棣通道:“如此说来,苏茂盛真是手眼通天啊……”文英洲呵呵了两声,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汪先生,三年过起来是很快的,就别跟这里的乡野村夫一般见识了。我虽说是县衙里的刑名师爷,可周山峰死于狱中,我当时就查了值班狱卒,他们均不知晓,周山峰确是夜里用裤腰带上吊的,谁能想到呢?”
  文英洲知道他现在说的这些话,汪棣通是不可能全部告诉龚肇康的,但是,他要提醒汪棣通,到了该劝说一下龚肇康的时候了,如果抓住此事不放,他们将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这样的结果,一开始时汪棣通就猜到了,但也从文英洲的话里听出了很多的信息,还有暗示。
  
  汪棣通终究是一无所获。
  龚肇康哀叹自己莫名其妙地被人算计了,扣了一脑门子的大粪,又挨了两个大耳光子,竟连出气的地方都没有,然后,又这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虽然明知道打他的人是谁,可就是揪不出来。这份屈辱让龚肇康躲在后宅里发呆了三天,不肯出院理政。章渠瑶每天好吃好喝,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甚至每天晚上都洗干净了脱光了躺在被子里等着龚肇康随时来发泄。
  龚肇康觉得自己把衙门里的事情想得太单纯了。他渐渐参悟到,能在衙门里活下来的人,不是狐狸就是豺狼。在官场上,单纯就是幼稚,而幼稚是要付出代价的。
  此时,周湘云在安葬完哥哥周山峰后,在湘仙居里也听到了一些传闻,周山峰并不是自杀,而是被人勒死的。周湘云知道勒死哥哥的人是谁,却也无可奈何。她哀叹哥哥一生鲁莽,做人做事都很随性,恶习满身,死虽不足惜,可终究是亲哥,想起来的时候也不免泪眼追思。
  
  龚肇康知道湘乡的百姓和县衙里的官吏们都在看他的笑话,这让他感到很压抑。
  自周山峰的案子后,龚肇康从政求绩的冲劲渐渐消退了,精气神也似乎一下子没了,做事也开始变得缓慢而瞻前顾后。龚肇康回想自到任湘乡这七个月来,他仅是了解和熟悉了县衙门里的规矩和流程这些官面上的事情,但也限于表面,虽然有汪棣通的帮助,可他还是似乎感受到了有一个无形的力量在阻止他了解更多,人人对他都是敬而远之。而他对湘乡全县的真实情况更是一无所知,总感觉站在湘乡这片土地上很不踏实,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
  六月初,天气变得炎热起来。龚肇康让汪棣通把曾经救过他们的那一老一少的衙役叫上,带上县衙的鱼鳞图册,随他们一起到湘乡的上里、中里和下里到处转悠了解民情。衙门里的事交由县丞暂时代为署理。汪棣通不放心,让龚肇康多带几个衙役。龚肇康摇头道:“我不相信他们。”汪棣通道:“那就请城守营派几个绿营兵如何?”龚肇康叹了一口气,道:“行吧,没想到会弄到这种地步。”
  
  龚肇康外出一次多则五六天,少则三四天。汪棣通一直跟随左右,他也弄不清楚龚肇康到底想要干什么。汪棣通知道龚肇康在周山峰的案子上输得很惨,猜测他就是想出来散散心,回避一下让他窝心的县城。汪棣通忽然感觉龚肇康很可怜。吃了瘪的愣头青终究还是自家的姑爷。汪棣通在心里痛恨苏茂盛的手段,也厌恶文英洲的狡猾与不合作,感觉在湘乡根本没有一个可以支撑的东西来站稳脚跟。
  此时,龚肇康远离了湘乡县城,文英洲倒觉得有点儿不自在了,甚至感觉到了危机。
  文英洲在县衙混了十来年,见过太多的事情,周山峰一案虽是结了,但也清楚龚肇康是吃了哑巴亏的。龚肇康在这个时候选择下乡,除了感觉他是在回避外,还感觉到这位新知县行为的与众不同,很诡异,一点官场规矩都没有。
  知县下乡不带仪仗,也不让三班六房跟着,穿了便装叫上两个不相干的,在衙门里也不起眼的衙役相随,不似前几任的大老爷那样高高在上。现在文英洲反倒感觉过去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是安全的,更是滋润的。周山峰的案子让龚肇康受了窝囊气,更是受了窝囊罪,自己现在也受到了他的猜疑。文英洲感觉自己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也不能说出来。近些日子龚肇康对他的冷落,更让他琢磨不透龚肇康下一步到底想要干什么。文英洲想,既然琢磨不透,那就要提防着,这是多年来混迹官场的经验。所以在龚肇康离开县衙的这段时间里,文英洲处理起份内的公务,也不敢有丝毫轻怠,深怕龚肇康挖坑在等着他,找了借口好将他辞了。原本看重大舅哥写来的信,现在看来,龚肇康从一开始就没有放在心上,再经过周山峰一案,文英洲就更加清楚龚肇康是在刻意回避着苏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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