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四十九

　　司马湘悻悻地回到家里，看着诺大的房间，居然像家徒四壁一样，毫无生机，处处都是空荡荡的，让她感到凄凉和孤单。她懒懒的拨通了曹开利的电话，把自己被裁减下来的不幸消息告诉了他。
　　曹开利听到这个消息既没感到奇怪，也没有不高兴，反倒有一种如愿后的踏实：“这些年你也够辛苦的，被裁下来正好歇歇，不是挺好的吗……”
　　司马湘没想到曹开利会说这种不疼不痒的话，是讽刺还是挖苦？伤心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情不自禁地滚落下来。再也无法忍受，冲着话筒就大声的哭喊着：“人家这心里难受的都受不了，你不说劝劝，安慰一下人家，反倒扳着不疼的呀，在那里说风凉话。你到底想干什么，幸灾乐祸吗？”司马湘一边哭，一边呵斥曹开利。
　　“这有什么伤心的，被裁减下岗又不是你一个人，要都像你一样，这么多人就都不活了？实话跟你说吧，老天爷不会饿死瞎家雀儿，关上这扇门，必定会给你打开那扇窗……”
　　“你说的简单，事情没发生在你身上，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不疼不痒的风凉话谁都会说。没轮到你头上，就不知道别人的痛苦，你到底算哪一出？”
　　“放心吧，我这就帮着你找工作，你到北京来上班，我们住在一起，闺女也离着近，一家人又能团聚，其乐融融的，不是更好吗？”
　　“你说的简单，我去了住在哪里？”
　　“这你不用担心，我住的这个公寓有一间就我一个人住，里面是双人床，咱俩住不是很宽敞嘛。”
　　在曹开利的安慰下，司马湘的情绪慢慢平复，一点儿一点儿慢慢的想通了。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人是有腿的，可以四处流动，住在哪里哪里就是家，一家人在哪里团聚哪里就有快乐，就是幸福。司马湘的心情慢慢的好起来。
　　曹开利很快就给司马湘在北京找到了一份工作。周末曹开利回到天沽市，到父母和岳父母家，和两边的老人告别后，收拾了一些随身用的东西，夫妻便坐上了去北京的动车，把一个新家安置在不是自己的房子，却属于自己居住的公寓里。
　　
　　司马湘来北京后与曹开利同住单元的间大间，张凯住单元的小间，这让他感到很不舒服。不仅是因为司马湘的到来曹开利身边单元里突然多了一个女人，以前那种随随便便，不管穿多穿少，随意出出进进的局面一去不返，不管何时处处都得谨慎小心，一切都感到不方便。更让他无法忍受的是，他们夫妻住在一起，每天尽享夫妻之乐，看到他们夫妻和和睦睦，想着自己每晚一个人孤零零的睡冷床上的孤单，对司马湘的不满引申到曹开利的身上，本就对曹开利一肚子怨气的他，又增加了新的怨恨。
　　身居单元房中享受单间待遇的张凯，忘记了他是怎么住进来的。摆不正自己位置的张凯，不去反省自己的所为，反而把自己落到这种人不人鬼不鬼境地的原因归咎到曹开利的身上。在他心里，自己每天过的不是人过的日子，而他们却那么开心快乐，出现这种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迥然不同的待遇，究竟是为什么？我为什么事事不顺，一切好事儿都是他的，我却连边儿都沾不上。他想象着，自己周末回天沽市家中，曹开利的闺女曹晶晶来到公寓，一家忙忙和和的做饭，有说有笑的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样子。而自己不辞辛苦，奔波着回天沽，见那个满肚子怨气的媳妇，还要低声下气地说好话哄着，此必享受截然不同的两种待遇，心里的不平衡变作一肚子的怨气，一次又一次的鼓动他那颗不平衡的心，反复的在心里发问：这究竟是为什么？
　　张凯思来想去，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完全是拜他曹开利所赐。如果不是他，自己还会在沈阳大区总经理的位置上，不仅收入高，生活恣意妄为，活着滋润，回家后老婆也不会甩脸子给他看，日子过得开开心心，快快乐乐。那个时候自己多风光，一个月意气风发的回家一次，老婆看着大把的百元大钞，高高兴兴地围在身边，亲昵的光说好话，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进家门就会看到那张吊死鬼似的哭丧的脸。可如今，你曹开利步步高升，我张凯却被一撸到底，丢掉了所有的职务，连收入都下降了一大截子，家庭生活水平直线下降，不仅失去了社会地，风光不再，就连在家的地位都丧失殆尽。
　　每当张凯看到曹开利夫妇同出同归，就从心里恨得压根儿痒痒。他就想不明白，他们两个出生相差不过几个月，在同样的环境中长大，从小到大，一起玩耍，一起上学，遇到高兴的事一起笑，不顺心的事一起皱眉甚至骂街。从小到大唯一让张凯对曹开利不满的就是，不管遇到什么事儿，都得处处听他的，唯命是从的听他的调遣。即便是长大以后，上了技校，两个人分开，周末回到家中，曹开利还是以老大的架势，对自己颐指气使，指手画脚，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戳戳点点，大加评论，他就像是自己永远摆脱不掉的导师。对这些张凯一直就不服气，又恨自己不争气，为什么从小到大自己就没有比得过他的地方，什么都比自己强，凭什么永远压着自己一头？不服气也没有用，不知怎得，在曹开利面前好像永远也硬气不了，不管是他绷着脸，还是笑磨叽叽的看着你，心里就发虚，只要一面对他心里就发怵，张凯不知道这究竟是为什么？
　　张凯也不否认，自己不管受到谁的欺负，无一例外得到曹开利的保护，尤其是在小的时候，在受到欺负的时候，都是曹开利替他出头。当那个欺负自己人被曹开利教训的时候，自己的心里也是感到满足和自豪，为有一个这么好的，护着自己的好哥们儿而自豪。那时候都很小，他的确比自己强，又会武术，身上有功夫，别说般儿般儿大的，就是比他大的也打不过他，看着比他高半头的大个子，被他打的跪在地上求饶，心里也是高兴，那叫洋洋自得。为了摆脱他，不在他的羽翼下永远被护着，也跟着他学起了武术，可不管自己怎么努力，经常在没人的时候自己悄悄下功夫苦练，最终还是比不上他。
　　现在不同了，都早已长大了，已经是一个响当当的中年人了。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虽然在三十岁的时候，在事业上没正式立起来，但在刚进入四十岁的时候，却意外的当上了沈阳大区的总经理，和曹开利比，绝对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敢说呼风唤雨，也是势搏中天。没想到还没进入五十而知天命的年龄，竟然走起了下坡路，这种结果让自己越来越迷惑。他想不明白，刚进入四十而不惑的年龄时，在事业上顺风顺水，而眼下正朝着知天命的年龄迈步的时候，怎么事事都不如以前顺心了，不仅不再有所发展，反而越混越差，他曹开利却一路顺风，青云直上，处处高自己一头。
　　张凯想不明白，从小到大，为什么处处都比不上他？即便是在自己当上沈阳大区的总经理，被那么多的人仰慕，还是离不开他，在遇到解不开的难题时，不得得向他请求帮助。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难道我这一生只能听他的指挥，任他随意的摆布，离开他就一事无成？都是在一个军属大院长大的，在同一所幼儿园，在同一所小学和同一所中学上学，受的是同样的教育，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这是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也回答不了。
　　最让张凯受不了的是，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他曹开利有理，好像真理永远站在曹开利一方，在他面前自己就从来没对过一次。张凯特别反感的是，曹开利就像习惯性地说顺了嘴，永远挂在嘴边，只要自己一遇到事儿肯定会搬出来：“咱们是最好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我不为你，为谁？”为我好？张口闭口为我好，不管什么事儿都是为我好？是为了标榜你自己，还是你曹开利故意打出的一个幌子，目的就是想把我永远控制在你的手下，服服帖帖地听你指挥。扯淡去吧，你为谁好，还不是为了你自己好。我一遇到事儿就这么说，你心虚不虚？
　　别的不说，就说对我最重要的，关系到我身世，这么大的事儿，你也早就知道了的，却对我闭口不谈，瞒得那叫一满二满，可以说是密不透风。这是一般的事吗，在人的一生中还有比这再大的事儿吗？你是怎么做的，每天打头碰脸，装的跟没事儿人似的，一点儿风儿都不透，整整瞒了我十几二十来年，要不是奓毛戗鬼说漏了嘴，我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