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张大膀子和大海还有慧儿，把张福和春生两人送到火车站，看着两人检完票进了闸口，张大膀子没有搭理大海和慧儿独自走了。
　　大海追了几步道：“你等我俩一会儿啊。”
　　张大膀子头也没回地道：“你们两口子可真够缺德的，到底把春生的媳妇给弄没了，你俩可真是缺德带冒烟儿的。”
　　慧儿听到张大膀子说的话，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大海对慧儿道：“别听他瞎嘞嘞，走。”
　　大海紧走几步追上张大膀子，小声埋怨道：“你说啥呢，能不能小点儿声，慧儿在后边呢。”说到这，大海回头看了看，见慧儿离他还有几步远，就跟张大膀子辩解道：“再说了人家慧儿是自己愿意的，又不是我们给保的媒牵的线，该我们两口子啥事儿！”
　　“你自己心里明白，你……”
　　张大膀子想说你们两口子真不是个东西，但是一想，自己没必要因为别人家的事儿和大海闹僵了，不管咋说在这个大城市里，他只和大海两口子是老乡，将来也许还能求着大海，想到这，他停下脚步等着大海。
　　
　　张福和春生上了火车刚找到座位火车就开了，两人都没心思说话，各自歪着头看着窗外一闪一闪的电线杆想着心事。
　　昨晚凤玲把慧儿在城里找对象的好处跟张福说了，开始的时候张福不爱听也不想听，心想要不是你们两口子鼓捣，慧儿能来城里吗，不来城里哪能有这些烂眼子事儿。但是张福这个老实厚道的庄稼汉，怎么能经得住已经见多识广的凤玲那两张薄嘴唇。
　　凤玲把自己看见的，听说的，臆想的，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把城里人的生活说得简直就是，住玉皇老爷的宫殿，吃王母娘娘的蟠桃宴，总之就是一个意思，城里就是天堂，羊骨头屯就是地狱，如果慧儿不来天堂，那就得跟着春生进地狱。
　　最后凤玲问张福，是想让姑娘过上好日子呢，还是想让姑娘和他一样一辈子在土里刨食。
　　张福渐渐地被凤玲说的所吸引，他也觉得慧儿要是嫁到城里，就真的是掉进福窝了，如果自己非要别着，那不是毁了慧儿的幸福生活吗，自己作为一个父亲，应该让儿女过得好，想到这张福软了下来，来时向王庆的保证也忘了。
　　凤铃看火候已到，便告诉张福自己回家一趟。
　　等凤玲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包。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大信封，从里边拿出一沓子钱，告诉张福，这钱是常磊给慧儿和春生退彩礼的钱，一共是两千八都在这里，本来她想回羊骨头屯给送过去，现在既然张福来了，她也不用再跑一趟了。
　　张福见凤玲把手里拿着的钱递给他，顿时感到眼前金星乱转脑袋发蒙，他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啊！
　　张福哆哆嗦嗦地把钱接了过去，问凤玲：“这，这是给我的？是什么彩，彩礼钱？”
　　凤玲让张福小点儿声说话，然后轻声告诉张福道：“这是我管常磊要的，不管慧儿有没有彩礼要退，这钱你都拿着，跟谁都不要说。”
　　张福还是不明白，他疑惑地道：“那，那能行吗，人家要是知道了，咱不成骗人家了吗。”
　　“哎呀，我的福子哥呀，你可真是太老实了，你想想，慧儿要是在农村找婆家，是不是得要彩礼？”凤玲提醒道。
　　“对呀，那也要不了这么多呀。”
　　“这还多吗？咱不能白白给城里人养个大姑娘当媳妇，这是你应该得的。”
　　“我是说……”
　　“你啥也不用说，就安心地揣起来，等回去找王庆把事儿说清楚了，不是你要悔婚，是慧儿不回去，反正你把所有的错都揽过来，王庆是打也好骂也好，你就受着，等他消了气儿……”凤玲把话停住，眼珠转了几转盯着张福看。
　　张福被凤玲看的直发毛，他摸摸嘴角，又低头看看身上，啥也没有啊，心想这凤铃子看什么呢。
　　忽然，凤玲像诈尸一样蹦起来道：“让你闹得我差点忘了，我已经替你想好了，怎么和你大哥交代慧儿这事儿了。”说到这，她眨着狡黠的眼珠看着张福，“你不是想和你大哥做亲家吗，那好，我好人做到底，给你出个主意，保证你们两家都满意，到时候别忘了给我送喜糖来就行。”
　　张福先是被凤玲吓了一跳，现在听凤玲这么说，便忙不迭地点头：“你赶紧说，我听听是啥好主意。”
　　“哎呀我的大哥呀，你咋这么糊涂呢，你家不是还有一朵花呢吗！”
　　张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地：“花？啥花呀？”
　　凤玲用手轻轻地拍着灶台道：“二丫，二丫不是你家的一朵花呀。”
　　张福似乎听明白了，他叹口气，担忧地道：“就怕我大哥不愿意，二丫比春生大一岁，再说了，大哥看好的是慧儿，现在让春生娶二丫，这，这能行吗？”
　　“不愿意？不行？”凤玲对张福接着道，“那他家就只能认命了，慧儿肯定是不能回去了，到时候二丫再一找婆家，哼，你大哥哭都找不到北，还不愿意。”说到这，凤铃见张福不说话了，就又接着道，“他家得乐巅馅儿了，你家二丫长得不比慧儿差，就是比慧儿稍微矮一点儿呗，女大一咋了，女大一抱金鸡，他家偷着乐去吧，上哪去找这样的媳妇去。”
　　张福看着手里的钱低头不语了。
　　凤玲见张福还在犹豫就又接着道：“这钱拿回去二丫的嫁妆钱也有了，到时候你花上几百块钱，风风光光地把二丫嫁过去，你和王庆脸上都有光，何乐而不为呢，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
　　“那我回去试试？”张福完全被凤玲说服了，他已经忘了来的目的，把心思放到二丫身上了。
　　“大哥你这样啊，”凤玲小声地给张福出起了主意，“你在道上先透透春生的底，看他愿意不，他要是愿意，你就不用去找王庆了，你大哥会找你的。”
　　张福一听点点头，对凤玲道：“我说凤玲子，你这脑袋瓜太厉害了，简直就是诸葛亮能掐会算啊。”
　　凤玲拦住张福道“你听我说完，如果春生吐口同意娶二丫，那等你到县城后拿出一两百块钱给春生，让他拿这个钱给二丫买几件衣服什么的，后面的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就等着春生娶二丫过门吧。”
　　“那，那剩下的钱呢？”张福有点儿乐蒙了。
　　“那就是你的了，你想干啥就干啥，想咋花就咋花。”
　　
　　张福怀着一颗不可名状的想法和春生一起上了火车。火车开出了好半天，张福才对春生道：“昨晚没吃多少，今早又糊弄了几口，饿了吧，来吧，这是你大海叔让慧儿给带的包子，吃几个吧。”张福说着把装包子的塑料袋儿从怀里掏出来，拿出来一个包子递给春生。
　　春生接过来咬了一口，道：“这包子，还没咱家的菜团子好吃呢。”说完把包子放到小桌上，继续看着窗外。
　　张福拿起包子咬了一口，道：“这包子多好吃啊，一咬一兜油，你咋说不好吃呢？”
　　春生看了一眼张福，又把脑袋转向窗外烦躁地道：“叔啊，你可不是觉得好吃呗，你啥也不搭，可我到底把媳妇弄没了，我哪有你那么大的心呢。”
　　张福看着春生心里笑道，傻小子，这辈子你注定是我张家的姑爷了，我和你爸是注定分不开的兄弟。
　　老实巴交了一辈子的张福，这次进了一趟城，从凤铃和大海那里，多多少少地学会了一点儿说话的技巧。
　　张福又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轻声道：“嗯，这包子成香了，要是再热乎点儿，我能吃一锅。”这句话说完，他斜着眼睛看着春生，依旧用不高不低的声音，把凤铃教给他的话，又用自己的意思加工了一下，道：“活人还能让尿憋死，真是的，就算是别人摘走了一朵花，家里不是还有一朵吗？嘎哈非盯着城里那一朵，家里那朵也不比城里那朵差。”
　　不得不说张福比喻的有水平，凤铃其实就是让他拐弯儿抹角地透透春生的意思，结果他用加工过的艺术语言，把家里家外的俩闺女形容成了两朵花，估计就算凤铃在跟前，也会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开始春生并没在意张福说什么，他眼睛看着车窗外。车窗外是还没有被白雪完全覆盖的荒草甸子，成群的牛羊不时地从车窗闪过。
　　不过春生此时心里憋屈，他哪有心思看风景，他听张福絮絮叨叨地说包子好吃，还有什么花呀草的，他心里想，哼，你当然吃着香了，我要是有你那么大的心，我可真就……嗯？不对呀，说什么呢？
　　春生又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张福自顾自地说的话，心里恨恨地道，什么一朵花，两朵花的，真是不知道愁得慌，还在那胡说八道。
　　忽然，春生心里一阵悸动，他好像听出了点儿弦外之音，忙把头转过来看着张福。
　　张福看见春生把头转过来了，就笑眯眯地看着春生，一边吃包子一边问春生看什么呢。
　　春生问道：“叔，你刚才说的一朵花两朵花的是啥意思。”
　　张福见春生问，就笑着道：“我家有两朵花，一朵让城里人摘走了，还有一朵在家里。”说完他笑眯眯地看着春生，见春生还是迷糊，他用手点了点道，“你呀，我问你，二丫是不是一朵花，非让我把话说明了啊。”
　　春生茅塞顿开，他一把抓起包子使劲儿咬了一大口，可怜的小包子，就剩下一个小月牙儿了。
　　下了火车，张福和春生在一个小旅店儿住了一晚。第二天张福没有急着张罗走，他趁着春生去上厕所的工夫，从裤腰里掏出两百元钱。
　　一会儿春生回来了，张福把钱递给春生：“拿着。”
　　春生一愣忙问：“叔，给我钱嘎哈？”
　　“这次上省城咱爷俩也没溜达溜达，这个龙江县呢，我也是头一回来，今天咱爷俩在县城里好好看看，下顿馆子吃点儿好的，今天咱俩不走了，明天再回去。”
　　“那你给我钱嘎哈呀？”春生还是不解地问。
　　“嘎哈，让你给二丫买点衣服什么的打打进步。”
　　春生一蹦老高。
　　张福看着春生的高兴样，在心里叹道：人那，变得可真是快，只一天多的工夫……，想到这，他自己先骂了自己一句：我还他妈的说人家呢。
　　
　　戚美华结婚了，常琪代表常家出席了婚礼，还做了戚美华的伴娘。
　　晚上吃饭时候，常琪说起了戚美华的婚礼如何隆重热闹，客人如何多，酒宴如何上档次等等。
　　李桂珍和常卫国一边吃饭，一边听常琪讲，没有插言，常琪感觉自己一个人说没意思就不再说了。
　　李桂珍见常琪不说了，装作无意地问道：“新郎咋样？你美华姐挺高兴吧。”
　　“新郎长得挺帅气，就是比我哥稍稍矮了一点儿，总的来说和美华姐还挺般配。”说到这，常琪顿了一下，降低了声音道，“只是美华姐上车的时候，站在门口往咱家这边看了半天，还哭了，新郎默默地站在她身后等着，后来司仪催她才上车。”
　　李桂珍对着常琪骂道：“你哥作孽啊，这么好的姑娘上哪找去。”
　　常琪埋怨道：“你和我爸应该去一个参加美华姐的婚礼，我走的时候，美华姐拽着我的手都不愿撒开。”
　　李桂珍叹口气道：“我和你爸哪还有脸去啊！”
　　常卫国推开碗，站起身来闷闷不乐地上楼去了。
　　常琪看着常卫国的背影问李桂珍：“妈，美华姐都结婚了，就让我哥回来住呗，这都多少天了，我哥要是和那狐狸精住到一块儿了，嘿嘿，那以后就有好戏看了。”
　　李桂珍嗯了一声，道：“这也是我和你爸担心的。”
　　“那我明天给我哥打电话，他要是让那农村狐狸精迷住不回来，哼，我上他所里找他去，这个陈世美。”
　　“行，但是别把那个农村丫头带回来，我和你爸现在不想见，不过你也别上他所里去，这事儿传出去不好。”
　　“行……”常琪还想说什么，她犹豫一下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