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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首页>长篇频道>人生百态>丹江浪花>第八章 刘贺失足惹麻烦 王辉热心请乡医

第八章 刘贺失足惹麻烦 王辉热心请乡医

作品名称:丹江浪花      作者:老笨熊李春胜      发布时间:2024-03-19 09:24:39      字数:8139

  诗曰:
  ——《说医》
  扁鹊妙手医百病,医圣诊脉靠辨证,
  民间也有高手在,杏林春满走西东。
  
  上回说到扈熊替两家办喜事的解了围,他自己也在小红棚里招待客人,一时间,小红棚锣鼓喧天,载歌载舞,桌面上推杯换盏,热闹非凡。正当热火朝天的时候,扈雄登台做了即兴演讲,原来他是回来招募新兵的。李任匆匆去向杨会长讨主意,为了保境安民,杨会长大力支持,并委托李任尽早尽好给扈雄办事。扈熊离开家后到了码头,从大木船上抓过一个人上到汽艇上,不久又神不知鬼不觉把抓的那个人送回到了大木船上,不久一上一下两个船相继离开了。大木船就是刘贺负责跑的船,货主是张弓长,很会算计,装满一船货物的大船,也就只安排了三个人,船在水上走着,难免有点寂寞难耐。
  不过,大风大浪过来的人有的是消耗时间的办法,那就是吼两声。
  撑船的叫赵海,身材魁梧,耐不住寂寞,他扭身对刘贺说:“老大,吼两声吧,怪憋闷的。”
  刘贺吐了个烟圈儿,咳嗽了一声,开玩笑说:“小伙子,弄出动静来惊动了水下的鲤鱼精,缠住你就让你吃不清兜着走!”
  赵海笑笑:“昨晚我舶在船上使劲做梦,连个泥鳅精也没梦到,只感觉到河道的凉风和你两个拉风箱似的鼾声,唉,真要有个鲤鱼精在身边该好了,就不会风里来浪里去了。”
  孙管家也插言道:“鲤鱼精缠人也有点动静,哪像咱们,都成了有嘴有舌头的哑巴了。老大,你领头吼两声解解闷吧。”
  赵海激将刘贺说:“我和孙管家都让你露一手,你是怕唱跑调了让过往的船家看笑吧,看来你平时说的会喊丹江号子是吹的。”
  刘贺抿了两口茶,开始吼起来。他吼,其他人跟,那嗓音气势磅礴,随风在空旷的川道上传了很远:
  呦嗨嗨呦,呦嗨嗨呦——
  秦岭连着天呦
  呦嗨嗨呦
  丹江连着山呦
  呦嗨嗨呦
  丹水向东流呦
  呦嗨嗨呦
  流出个米粮川呦
  呦嗨嗨呦
  一江连两岸呦
  呦嗨嗨呦
  龙山对虎山呦
  呦嗨嗨呦
  一脚踏三省呦
  呦嗨嗨呦
  那就在荆紫关呦
  呦嗨嗨呦……
  “艄公爷,荆紫关怎样是一脚踏三省?”吼声刚停下来,不等刘贺喘口气,赵海就好奇地问。
  “过去划分疆域的时候,留下了一个小吃角,也就只有簸箩那么大。这地方是河南、湖北、陕西的交汇点,地方虽小,却不属于哪一个省的,是三个省的公共地盘,叫一脚踏三省。”刘贺解释说。
  转眼间,已经将近晌午,赵海有气无力地说:“艄公爷,肚子里的肠子瘪了,没力气了,我是拿不动篙了,做饭吃吧。”
  刘贺歇了口气,一只手横伸到额头上遮太阳,看了看天,说:“是正午了,咱闪过北边那个山嘴再说吧!”
  “在船上做饭还要看时间选地点?”赵海纳闷,“扒开炉子,好吃的只管朝锅里放。”
  “船上能歇脚吗?你不嫌窝憋?”刘贺说,“把锅拿到岸上去,消消停停吃一顿,歇好身子再走!”
  “为啥要闪过这个山嘴?”赵海问。
  “你没看这里岸上的小树、小草都已舒展了身腰,到处都是遮挡物,这是土匪们藏身的好地势,咱船上就咱这三个出气的,你们想想,遇到意外,谁撑得住?”
  “那船在水里就保险吗?”赵海问。
  “船在水中游,强人直摆头,水中没有落脚点,他们想在水里做手脚,除非是脑袋被门挤扁了。别抱怨,前面不远处有个回水湾,在那里咱们吃饱喝足后还能在沙滩上躺下来眯一会儿,你还能梦到鲤鱼精给你捶背呢。”
  说话间,船到了回水湾,刘贺指挥赵海把船向北岸浅滩处靠拢,船到岸边稳住了。刘贺把一个铁锚抛上岸,说:“这里又不是码头,有这家伙在,就不怕船底长脚。赵海,把锅碗瓢盆端上岸吧,我找个平坦的地方支锅,修锅垒灶我最拿手了。”
  孙管家拿出了米、腊肉等吃的,跟在赵海后面下了船。刘贺开始搬鹅卵石支锅,赵海和孙管家去拾柴,丹江河道干树枝朽木棒多的是。
  刘贺用盆到河边端过一盆清水倒入锅中,又从不远处薅来一把白蒿当刷子把锅刷净,把腊肉放进锅里就开始生起火来,孙管家和赵海拾足了柴,就懒洋洋地躺倒了沙滩上晒太阳,昏昏欲睡。
  上游开过来一艘汽艇,汽艇响起了鸣笛声,谁也没有去理会它,他们的船没在航道上,来往大船的机器声,小船的号子声,木排竹排的划水声他们听惯了,谁还在意这几声鸣笛?现在对于赵海、孙管家来说,绵绵的沙子当床,听一听几声鸟叫,陶醉着从川道刮来的润润的爽风,沐浴着的柔柔暖阳,是最解乏的最过瘾的时刻了。
  “真舒服啊!”赵海说,“赶得上皇帝老儿的龙床了,可惜没有宫女作伴。”
  “现在才知道什么叫享受。”孙管家打着呵欠,“真舒服啊,不吃饭都饱了。”
  刘贺一边续着柴,一边揭锅看,不时用小柴棍在锅里翻,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腥味、烟熏味、潮湿味,让人感到别有一番风味。
  就在几个人高枕无忧的时候,一个人从他们的船上躲躲闪闪走了下来,绕过浅水滩,直奔岸边的铁锚,一弯腰一使劲,取掉了锚钩,拎起锚回身上船。
  尽管这个人小心翼翼,但还是弄响了锚上的铁链子。
  “你要干什么?赵海,快,有人取锚!”刘贺发现了敌情。
  孙管家和赵海都大惊失色,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赵海拔腿就追,孙管家从地上捡鹅卵石朝前面的人身上扔,刘贺随手拿了个树枝去追打拔锚人。
  拔锚人把锚扔到船舱里,虽然身上轻松了,但蹚水上船时却遇到脚底下裹有厚厚水绵的鹅卵石,直往下滑,身边又不时飞来朽木棍和拳头一般大小的石头。他一边躲避,一边向木船靠近,就在他刚抓住船帮的时候,赵海扑了过来,拉住了他的一条腿。
  刘贺也光着脚在浅水里跑着,脚下鹅卵石一滑,他打了个趔趄,重重地摔倒到了水里,脚崴了,疼得直骂娘,只好爬着到了沙滩上。
  孙管家很快从上水流中蹚水过来,两个人合力扭住了拔锚人,看来拔锚人是躲不过一顿暴揍了。
  赵海、孙管家连拉带推把湿淋淋的拔锚人拖上了岸,扔到了沙滩上。刘贺喘着气说:“是你小子!年纪轻轻不学好,你要我们的命啊!”
  这个人是张程!
  孙管家气得铁青着脸,上前狠狠踢了张程一脚:“赵海,使劲按住他,我去船上拿绳子来,把这小子捆了。”
  张程想挣脱逃跑,赵海哪里肯让,两个人在沙滩上扭打在一起。赵海把张程压在身下,张程处于被动地势,赵海的两只手像两把钳子死死地按住张程的胳膊,但张程不甘束手就擒,在地上乱滚乱蹬,不停地挣扎,弄得赵海一身汗。
  孙管家则转身向船上走去,影影绰绰中他感到有人影从船的另一侧闪过。他警觉起来,一边小心地蹚水,一边留意着他们的木船,还未等他抓住船帮,就发现木船上有人,他打了个激灵,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谁?”
  船上有人正把绳子朝木船上绑,另一头连着汽艇,孙管家要上前,不料汽艇上另有两个人端着枪冷冷地看着他。孙管家本能地后退,然后转过身边跑边喊:“不得了了,有人抢船了!”
  孙管家退到了沙滩上,由于惊吓,慌不择路,根本没有时间看后面。沙滩的弹性大,让他跑不快,他见前面沙丘上有一片裸露的鹅卵石,就没头没脑地向那里跑去。合该他倒霉,一个趔趄让他跌倒,刚好脚下是乱石滩,太阳穴正对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尖上,他挣扎了几下,两只脚不停地乱蹬,不一会儿,便不动了。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让人来不及想的更多,危急时刻,人们唯一的本能就是逃生。赵海也顾不得张程了,直起身也拔腿跑起来,川道上的风呼呼作响,树叶子、草叶子的声音更增添了河道的恐怖。赵海总觉得后面不停有人喊站住,他也顾不得很多了,很快他钻入一片芭茅兜内,那芭茅兜的身子比人还高,叶子像锯齿一般,已经开始由黄返青,密密麻麻的,在里面藏上一两个人是很难找到的。
  赵海避过了这一劫,他这一逃去了哪里,后来究竟是死是活,谁也不知道。
  刘贺想跑也跑不掉,他吓得如同筛糠一般,他惊恐地看着一步一步朝他逼近的那个年轻人,他在等死。
  年轻人站到他身边,心平气和地说:“刘叔,是我,扈雄。别怕,一切我都看到了,脚崴得怎么样了?”
  刘贺哭丧着脸:“我站不起来了。”
  扈熊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递给刘贺:“您试一下!”
  刘贺顾不得许多了,他机械地双手抱棍,扈雄弯腰拉着他一只胳膊,顺着他的劲儿,刘贺试了几次都不能使右脚完全落地,他喃喃道:“可能是脚脖子断了,害苦我了,我咋遇到这档子事儿,这可咋办,这可咋办?”
  扈雄俯下身来查看刘贺的脚,果然他的脚脖子已经肿了起来,他冲着不远处的冯俊喊道:“到船上拿些酒来。”
  很快酒送来了,扈雄拆开瓶盖,倒了些酒朝刘贺的脚脖子上擦,同时安慰道:“刘叔,放心,小时候我在丹江河里洗澡,险些溺水身亡,是你救了我的命,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眼下最紧要的是要为您养伤,但我们不会带您走,跟着我们,拖累了你,也拖累了我们。我看这样,让张程留下来照料您。”
  不远处的张程听到这句话,苦愁着脸说:“扈少爷,你不是答应过我吗?”
  扈雄道:“现在出现了新的变故,咱们都走了,刘叔怎么办?”
  张程为难地说:“你让我们去哪儿落脚呢?吃没吃,穿没穿,你还不如直接毙了我们。”
  扈雄正色道:“小时候刘叔救过我,没救过你?别知恩不知道报恩。至于在哪儿落脚,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扈雄说完,喊过冯俊,对冯俊说:“此地不可久留,我负责把船上的东西送到联络点,让八路军办事处的人过一下数目,北岸的村子应该在象鼻子一带,后面连着大山,比较隐蔽。你把张程和刘叔安排到村子里,你拿上国民政府的介绍信,让村里拿事的在当地租赁两间房子给他们住,多给他们留点银子。另外,再找人把这个短命鬼的尸首掩埋一下。”
  “是!”冯俊答应。
  扈雄安排完,上了船,指挥人把木船的绳子钩到汽艇上,汽艇一声鸣笛,开走了。
  冯俊四下看了一眼,取出腰刀,砍了几根槐木棍,张程把一大把芭茅兜杆子的皮蘸湿,这东西遇水就显出它的柔韧性,绑东西像草绳一样结实,两个人把槐木棍子缠了又缠,这样一个简单的担架做成了。他们用小木棍夹了一些腊肉,胡乱填了一下肚子,然后冯俊和张程抬着刘贺朝丹江北岸走去。
  其实,扈雄打这船货的主意并非偶然,扈雄身份特殊,情报来源的途径自然很多,日本方面的、国民党方面的、共产党方面的、地方武装方面的他都猎取。为了能获取有价值的情报,听电话、截留电报、找人打探、花钱购买等等方法让他掌握的各方面信息比专业情报人员还要多。最近他注意到丹北镇辖区有个叫张弓长的财主和日本驻豫鄂的军需官的书信来往密切,便不露声色,暗地里找人打探张财主。果然,姓张的这个走狗行迹诡异,通过各种不正规渠道搞黑市交易,从陕西、湖北等地大量吃进军需品:布匹、罐头、名贵中草药、棉花、核桃、枪支弹药等等,把这些违禁品装袋后放入秘密地下仓库。现在日本军需供给跟不上,张财主认为牟取暴利的时候到了,就和军需官约定走船,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通过货物混装来掩人耳目,这趟船他要走成功,也不知要害死多少无辜的中国人,但如果要大张旗鼓地对张财主采取措施,势必要引起丹北镇人的恐慌。
  刚好在这时,八路军前线联系到扈雄,说山里八路武装组织了当地群众在和一支强悍的日军打游击,我方军民英勇善战,只是军需短缺,让他设法在短时间内调配一批军用物资运进山里。丹江下游的国民党武装也打来报告,急需他周转一批兵源,扈雄就和国民党驻地的指挥部商量出了一套一石三鸟的行动方案,拿着国民党高级指挥部批下来的手续,也就是他的尚方宝剑,决定亲自沿丹江沿岸走一趟,招兵募资,哪成想稳操胜券的一步棋,却还是出现了意外。
  北岸靠近山根的地方是个大村子,并不是扈雄说的象鼻子,而是在象鼻子西边,这个村叫张湾,这里姓张的、姓王的人居多,当然也有杂姓的。连绵的大山在这里形成一个大弯,村子里大部分人家就住在弯曲的地方,村子四周都是水,这水来自大山根下的一眼大泉,泉的名字叫白龙泉。在山根的低凹处,泉水汩汩而出,清澈见底,白龙泉的水分几条小支流穿村而过,给张湾人的生活带来了很多便利,白龙泉的水出村后又自然汇流,流入了丹江河。
  王辉是这一带的大地主,牛羊骡马成群,田产无数,方圆周围的百姓都是他的佃户,身为财主不剥削人那是成不了气候的,但全面评价一个人是要看他有没有人性,是善良占主流还是阴险占主流。总体来说,王辉这个人应该属于开明地主,大局上对四乡五邻还没有太过分,遇到荒年,还主动减免租子,他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积善成德万人扬,作恶多端众家弃”。
  张湾村属于西岭管理区,西岭管理区的负责人姓韩叫韩淳,和王辉有八拜之交。国民政府为了便于管理,下设了很多管理区,区上的官员都是肥差,有的是掏银子买的,有的是跑路跑来的,但对于韩淳来说,他的区长是拾来的。
  原西岭管理区的区长由于贪污了上面下拨的植树造林款落马了,下面两位副区长攒足了劲头,上蹿下跳,各跑各的关系,各使各的银子想谋取区长的位子。结果呢,县上的人为谁上谁下出现了分歧,争吵不休,吵得县长的头都大了。最后县长一锤定音:“你们提名的两个人一个从西岭管理区调到下片管理区,一个调到上片,区长从其他地方官员里选。”这等于两个副区长换了地方,职务却是平移,最后区长落到了这个韩淳这个老实人头上。
  那天,韩区长正领人在张湾村督办春耕生产,那时虽然土地是私有的,农民种地向地主交租子,但国民政府要征粮征款,自治政府也要催缴苛捐杂税,庄稼做好了,遇到丰年了,日子都好过。所以,一到春播时间,这些地方官员都会被下派到各镇驻点,规划那些退租的和无人耕种的地块,组织义务工为当兵的家庭搞春播,韩区长组织了督查工作队不定点不定时到田间地头检查。
  这天,韩区长领人来到了张湾村,他正在地里查看墒情的时候,文书满头大汗领来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是个当兵的,他就是冯俊。
  当冯俊得知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人就是这里的地方官时,拿出了扈雄交给他的介绍信和证明,韩区长看过后,犹豫不决。
  “怎么?有难处?”冯俊目光如炬。
  “这位老总,你说安排俩人在这里住下来,不是我不承担,而是上面三令五申说要严防陌生人混进辖区探听情报,日本特务无孔不入,你不对亮明他们的身份,我有顾虑。”韩区长面露难色。
  “韩区长警惕性蛮高嘛。”冯俊笑了,“你放心,这介绍信和证明留在这儿,这就是他们的身份证明。你看看,上面是战区的大印,证明的头上印着蒋委员长的头衔和头像,这该放心了吧?”
  韩区长认真看后,转身把介绍信交给文书:“保存好,装档案。管理区院内那三间房子放的是啥?”
  文书说:“那是周转房,上面调配的东西、供销的东西都在那里放着,现在里面还堆满了油布、水车配件、龙须草和春季防疫的中草药。”
  “你现在组织人去把那三间房子腾出来收拾干净,先安排他们住下来。”韩区长毫不含糊。
  文书面露难色:“今天你都把人给放出去了,我能组织谁?”
  正在韩区长抓头挠耳想着怎么办的时候,王辉走过来了,韩区长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老伙计,到家里喝杯茶?”王辉老远就打招呼。
  韩区长开门见山:“喝茶就不用了,有个事想和你通融一下。”
  “什么事儿?”王辉边走边问。
  “这不,部队上安排一位受伤的老乡想住在咱村里养伤,你看能不能在你那里给他们腾两间房子,找二亩地,让他们在你的村子里安顿下来?”
  “这算支前吗?”王辉问。
  冯俊先对王辉敬了个军礼,弄得王辉不知所措,冯俊也不绕弯子,不假思索道:“当然算了,这两位老乡就是支前典范。”
  王辉满口答应:“支前光荣,这个理我懂,这事儿交给我了。”
  冯俊要付钱,王辉死活不要,最后,冯俊把十块大洋交给韩区长,说:“公事公办,后面的你看着处理就是了。”
  韩区长直缩手:“要不了那么多。”
  冯俊:“沙滩上一位老乡出了点意外,死了,你安排人让他入土为安;另外,给我安排一匹马来,我要去追部队!”
  韩区长把银元塞给了王辉,刚好这时王辉的伙计放马回来,王辉用手一指说:“老总,你挑!”
  冯俊看准一匹马,翻身骑上,一手拉缰绳,一手敬了个礼,飞驰而去。
  韩区长开始安排村里人去安葬孙管家,张程和王辉的一个伙计抬着刘贺进了村子。
  王辉一方面安排伙计张清为张程和刘贺腾房间,另一方面让王窝找张韩赶上他家马车去接二十里开外的一位乡村医生。这位医生姓柴,是民间接骨高手,他接骨不捏、不绑、不拉、不上夹板,用的是祖传秘方。
  张清给刘贺和张程端来了饭菜,盘子里放着两个白面馍,个头儿很大,一盘腌蒜苗,一盘酸菜牛肉,另有两碗鸡蛋汤。
  柴医生来了,是个七十左右的老头,一脸玉润,满面红光,王辉陪着他看了看刘贺的伤势,判断说:“你们看这地方肿的发亮,八成是脚脖子断了,逮一只老公鸡来。”
  王辉吩咐张清去逮公鸡。
  不久,一位的年轻姑娘抱着一只大公鸡来了,交给了王辉,说:“爹,家里的织布机坏了。”
  王辉接过公鸡,说:“我知道了,晚一天我让任大管找人修修。”
  姑娘见张清仓皇腾房间时把柴火、锄头、镢头、花盆等放的乱七八糟,就不声不响开始收拾,和她一起来的狗儿叫墩墩,卧在一边看她。
  柴医生四下看,王辉问:“柴医生,找什么?”
  “得个大石臼。”
  王辉连忙说:“有,有,在那厢。”
  有个女孩在那里舂谷,舂几下歇一口气再舂,柴医生和王辉来到石臼前,王辉对女孩说:“囡囡,你先把谷米倒出来,柴医生要用一下石臼,你去歇歇,歇够了你帮忙给你三嫂照看一下孩子。”
  那个叫囡囡的姑娘站起身,说:“听王爹的,我去拿个斗来盛谷米。”
  女孩离开后,柴医生纳闷地问:“爹就是爹,咋要加个王字,多外道。”
  王辉轻轻叹了一声,摇摇头道:“还不是我家老爷子没事找事甩给我的烫手山芋吗?那年伙计到白龙泉担水,见那里放着一个女婴,已经奄奄一息了。老爷子知道后抱回来了,天天喂她稀米粥,没几天孩子颜色就变过来了,他就把孩子交给我太太养,说是养个童养媳,长大后一旦他哪个孙子娶不来媳妇,有她就有着落了。老爷子给她起名王囡,她会说话时就教她喊我王爹,喊我太太王妈,说是为了避免给爱嚼舌头的人留下话柄。这孩子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的身世了,不合群,不爱说话,干活倒可以。现在三个儿子都成了家,她也糊里糊涂留在府上了。唉,也该为她谈婚论嫁操心了,可惜她二姐也还在没着落。”
  转眼间,王囡拿来了斗,麻利地清理了石臼,一转身离开了。
  柴医生接过大公鸡,熟练地死死掐住大公鸡脖子,悬空吊起来,大公鸡拼命挣扎,奈何没有落脚的地方,只好等死了。柴医生一边干一边说:“这样才能不让鸡子失血,效果更好。”
  大公鸡终于气绝身亡了,柴医生把死公鸡连毛放到舂米的石臼内,让王辉派人过来舂。
  还没等王辉开口,张程识相过地走过来了。
  一切都安排好了,一清秀姑娘送来了茶,放在离石臼有数十步处的石榴树下的石桌上,石桌两边有两块打磨得很光的石头,天热时人坐上去很舒服。
  柴医生呆呆地望着远去的姑娘,怅然若失。
  王辉招呼柴医生在石桌边坐了下来,笑着问:“这是我家保姆,叫严月。怎么了?”
  柴医生叹了一声,摆摆头:“这姑娘福薄命浅啊。”
  王辉惊讶:“你还会看相?你别说,还真是这样,家里有一个聋子老太爷,快一百岁了,爷爷奶奶也都在世,都是病篓子。还有打着光身的两个哥哥在家,家里怕她饿死,十五岁就送来当保姆了。你说她能不苦吗?来时一脸茶青色,你看现在越长越水灵了。”
  “红颜薄命,她有一劫,在劫难逃。”柴医生神秘地笑笑,开始喝茶,“性命堪忧啊!”
  王辉要再问时,柴医生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张程抱着石杵一下一下往下砸,每砸几下就要给鸡子翻翻身,看着小伙子艰难的样子,王辉说:“柴医生,这鸡子用刀剁不快吗?”
  “这你就不懂了,”柴医生呷了一口茶说:“剁出来的是鸡丁,鸡筋、纤维、鸡毛都被剁碎了,看着是肉泥,其实是把大公鸡分成了一小块一小块,药物不能完全糅合进去。舂出来的就不同了,别看鸡子死了,鸡身上的血管、脉络还没完全死定,根据舂的程度加不同的药物,让这些促使骨组织自然愈合的药物慢慢渗透,这样才能达到最理想的效果。”
  柴医生说着,从随身携带的药兜内拿出了一包药,把药面均匀地撒到鸡身上,让张程继续舂。
  抱着一块光光的石头机械地重复一个动作,开始还行,渐渐地张程有些吃不住了,不但速度慢了,还要不时停下来甩胳膊,问王辉喊爹的那个姑娘这时走过来了,对张程说:“让我舂两下吧。”
  姑娘掂着石杵使劲地舂了几下,额头上已经是汗津津的,她腾出一只手来拢了几下头发,又急忙让头发散批下来。
  王辉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见张清扛着几根柏木杆过来,就喊道:“张清,把柴放下,歇口气儿,过来替一下兰兰。”
  张清和张程年龄不相上下,比张程黑,但显得很结实。他走到姑娘身边,说:“兰兰,让我来吧!”
  姑娘起身,王辉吩咐道:“兰兰,到上屋告诉你娘,让她安排保姆把上屋闲着的被褥、羊皮拿过来,给客人们把床铺好。我在这儿陪柴医生说会儿话。”
  兰兰领着墩墩走后,王辉看着她的背影,表情有些不自然。
  柴医生问:“她是你闺女?”
  王辉点点头,黯然道:“她叫王兰。柴医生,您不知道,我这个姑娘命苦啊!”
  “生在你们这样的大家庭里就像掉进蜜糖罐里,不比穷人家强多了?”
  一提起王兰,王辉就黯然伤神,他顾虑什么?且等下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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