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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2)

作品名称:往事如盐      作者:淮海盐夫      发布时间:2024-03-06 11:33:54      字数:4433

  中午,一家人美美地吃了一顿,龚肇康的大侄儿把肉碗抢了过来,用小手指将碗刮得一点油都不剩。龚肇康看到大哥一块肉都没有吃,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一家人吃,他自己就着麻虾酱下饭。大骡子现在是一家之主了,长兄如父,他承担起了父亲过去的一切责任,也学着父亲在世时的模样,坐在桌子上抽起了黄铜烟袋锅子,那是父亲用过的。龚肇康似乎感觉父亲还活着,大嫂也像母亲活着时一样,勒着围裙屋里屋外地忙活着。
  昏暗的丁头舍子里破例点了三根蜡烛,六个男人坐在饭桌子,五个女人和八个小鬏坐在了床上,气氛像饭菜一样热乎。哥哥嫂子和姐姐姐夫们都在一个劲地夸赞着龚肇康,这让龚肇康感到很不好意思,甚至起了鸡毛疙瘩。大骡子也有些儿激动,他端着酒碗,指着桌子中间放着的那袋碎银子,对龚肇康说:“中了秀才就是不一样了,连盐大使都能亲自上门来道贺,我们老龚家这回是有脸了,老七,还是你大嫂说的准,当年就说你肯定能中秀才的……”二嫂坐在床上小声嘟囔道:“漂亮话谁不会说?”话刚说完,二嫂突然“嗷”的一声暴跳起来。二骡子转过身来吼了一声:“有病啊你。”二嫂指着身边的大嫂说:“她掐我。”大嫂微笑着对二骡子道:“你家这张臭逼嘴犯贱。”大骡子咬着牙说:“瞧你们一个个的,不管这些女人。老七,我们家姓龚是不是?你再使把子力,往前拱一拱,爹娘在那边保佑你,说不定能拱出个举人来。”二嫂又小声嘟囔道:“当成猪了,还拱一拱。”说着,又“嗷”的一声跳了起来,指着大嫂叫道:“你他娘的再掐我一下看看。”谁知,大嫂忽地站了起来,扑向二嫂,将二嫂压在了身下,骂道:“操你娘的,你家小鬏子也姓龚,都是老二天天日你这个猪逼日出来的。”
  大嫂二嫂相互扯着头发。床上顿时乱作一团。龚肇康的两个姐姐和四嫂都将自家的小鬏子抱开,挪出地方让她们打,知道反正也是拉不开来的。
  二骡子和四骡子正要上前劝架,大骡子道:“不管她们,我们分银子吧。”大嫂二嫂一听,立马不打了,头发乱得像个疯子。大骡子见不闹了,便又对龚肇康道,“你说刚才大哥说的有没有道理?”
  大骡子的目光里带着坚定,像当年的父亲一样。龚肇康心里虽然也很激动,可不敢与大哥对视,知道大哥的话在代表着死去的父母。大哥的眼里燃烧着让他感到胆怯的鼓励和期盼。龚肇康忙岔开话题道:“这些银子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哥哥姐姐们就分了吧。”二嫂挠了挠头发,忙说道:“我刚才试了试,能有十两呢。听老七的,大哥,现在就分了。”
  大骡子看了一眼二骡子。二骡子冲着老婆叫道:“你能不能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二嫂小声嘟囔道:“我也没说什么啊,早知道盐大使今天送银子来,就多割几斤肉好了,小鬏子还没吃够呢。”大嫂一听,立马大声说道:“今天割肉是你家花的钱吗?石逼捽子,说的轻巧,油滋捺味①的吃过了,还嫌没吃够,想吃回家自己割肉吃去。”大骡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吼道:“都给我闭嘴,弄一块就吵个不够,老七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们一个个的,还有当嫂子的样子吗?”
  四骡子和老婆是知道大嫂的厉害的,所以一般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很少说话,只要不乖顺就会招来大嫂一顿臭骂。骂也骂不过她,打也打不过她,四骡子老婆刚嫁到龚家时就尝试过,总是败下阵来。而二嫂一直就是不服气,嘴尖舌利找点事儿就要挑战,这让大嫂很恼火。所以大嫂对二嫂从来嘴下不留情,越发阴损,尖酸刻薄。父亲和母亲死后,大嫂就一直在寻找机会要跟二嫂开打一场,哪怕被拽掉一撮头发也是值得的,一定要把她打服为止。大嫂觉得自己是长嫂,弟媳们就该理所当然地尊敬她才是,不能惯着二嫂这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臭毛病。
  龚肇康哭笑不得地望着大嫂二嫂,倒是觉得四嫂有涵养。可龚肇康哪里知道四嫂正盼着大嫂和二嫂打呢,好出出心里的怨气。
  第二天,龚肇康独自一人来到海边三哥一家的坟前烧了纸上了香,坐了很久。他觉得对不起三哥。想起小时候三哥带着他一起玩耍打闹的情景,龚肇康不禁又伤心起来。
  龚肇康在家里待到第三天的时候,大骡子就劝他回涟城了,要他抓紧时间读书,大嫂还准备了一口袋的大虾干子,让他送给姑母。临走的时候,龚肇康劝大嫂以后少骂二嫂,以和为贵。大嫂说:“那个臭逼,不骂她几句,她就觉得臭逼痒得慌,贱货。”大骡子在一旁眉头皱得像一把芦柴。
  
  当龚肇康回到涟城,进了姑母家的后宅时,才发现表哥一家已经搬到隔壁的木匠铺子去了。
  原本空了好几年的邻居木匠铺子已经被姑母买了下来。姑母想着侄儿现在是吃朝廷廪膳的秀才,不能再在灶房里住了。姑母用龚肇康给她的四两廪饩银,自己又添上一两银子,共花了五两银子,将隔壁的木匠铺子盘了下来。
  买下木匠铺子后,用石灰粉刷了一下就让表哥表嫂搬过去住。姑母告诉表哥说,这房子是花他表弟龚肇康的银子买下来的。姑母用心良苦,希望这表兄弟俩能好好相处,让表哥记着龚肇康的好。
  木匠铺子也是前店后宅,前面两间是门面,后面三间是宅子。姑母在买下隔壁的木匠铺子前,就想过,要是让龚肇康去住,姑父和表哥肯定是不愿意的,又要闹得鸡飞狗跳,现在也只能让龚肇康受委屈了。表哥让姑母操碎了心。
  表嫂翟依欢喜得不得了,她并不在乎是花谁的银子,她早就想分家居住了。她在强势的姑母面前感到自卑和压抑,甚至害怕。她宁愿帮着姑母一天做三顿饭,吃完了,能有个地方躲起来,不想看到姑母给她甩脸子的样子,虽然她也知道姑母不给她好脸色的原因。
  姑母又将原来表哥住的房子粉刷一新,让龚肇康来住。龚肇康也终于拥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可以安心读书的地方了。
  
  这天夜里,姑父见儿子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感到很欣慰,便难得主动地要耕一回地。姑母睁着眼睛看着姑父,觉得他趴在身上像只秃头的猴子,心里很厌烦。姑父很生气地说:“你看着我干什么?”姑母伸出手在空中划了一下,鄙视地笑着说:“超过十下,明天我就做红烧肉给你吃。”姑父恨得咬牙切齿。
  当姑母数到第七下时,只见姑父一哆嗦,就气喘吁吁地翻下身来,两眼直直地望着房梁说道:“我要焦尾巴绝后代了。”姑母边理着衣服边说:“你他娘的真不算个东西,刚痛快过了就说这种丧气话。”姑父并不理会姑母的责骂,说:“你不知道,今天我在南门街上遇到赛华佗了,我问儿子吃了他一年他开的药方,也不见翟依肚子有什么动静。你猜赛华佗怎么说?他说儿子得的是精寒症,什么下焦虚寒、命门火衰的,我也听不懂,就说是难怀上。这事不怪翟依,你以后也别老是给她甩脸子看。”姑母呼的一下坐了起来,一把薅住姑父的头发,将他拽了起来,怒视着姑父道:“你个老狗日的,你跟我说了半天,你到底藏着什么心思?难道你想爬灰不成?”姑父一手护着头,疼得龇牙咧嘴,指着屋梁说:“老天爷哎,看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还是个人呢!我要是有这想法,天打五雷轰,断子绝孙。”姑父说完,又很沮丧地说,“子没断,孙倒是要绝了。”姑母又打了一下姑父,骂道:“看你都生了什么种,还姓什么铁,都他娘的生锈了,连个种都留不下来。”
  姑父蔫头耷脑地坐在床上,姑母也默不作声了。姑父和姑母像两个做错事的小鬏子一样,都低着头,心里在不停地哀叹着。过了半晌,姑母叹气道:“实在不行,到十一月份就把翟依送他大舅那去,让鹤仙送子吧。”姑父猛地拍了一下被子道:“不中,你们海边的鹤仙送子谁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啊,还不知是谁的野种呢,别信那鬼话。”姑母无奈地说道:“那怎么办呢?那就慢慢治吧,治得好治不好,都是命里注定的事情。没得法子。”姑父突然嘻皮笑脸地说:“要是借种的话,我看雨生就不错。”姑母听了,又一把薅住姑父的头发,说:“滚你娘的,亏你还是个长辈,你就是个畜生,借种借到自家人头上来了。”姑父笑道:“你松手好不好,不能再薅了,再薅就薅秃了。说实心话,你家雨生确实不孬,老龚家的种还是不错的,秀才呢,来年说不定还能中举,那就是文曲星下凡。雨生跟翟依又没血脉上的亲,肥水不流外人田。”姑母踹了姑父一脚:“滚,臭不要脸的东西。”
  这天夜里,姑母睁着眼睛一直到鸡叫头遍,儿子、翟依,还有龚肇康一直在脑子里晃悠着。
  而且,在此后的几天里,姑父的话总是盘在姑母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姑母想得心烦意乱,在心里骂道:“这个老狗日的,也亏他想得出来。”
  
  过了十来天,就到了九月初九的重阳节。
  涟城重阳节有早上吃米糕,中午吃馅饼的习俗。重阳吃块糕,一冬也不焦;重阳吃块饼,一冬不受紧。姑母和翟依一大早起来就把桂花米糕蒸好了。雪白的米糕上点着黄色的桂花,清香好看。姑母拍了拍了刚出锅的米糕,晃悠悠粉嫩嫩的。姑母看了看翟依领口露出来的一小块酥胸,跟米糕一样。
  到了中午的时候,姑母和翟依一边包着萝卜丝馅饼,一边拉呱聊天。姑母说:“肚子还没动静啊。”
  翟依低着头“嗯”了一声,这是翟依的心病,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女人,母鸡还能下蛋,她却不能生养。翟依今年也不过十八岁,脸色红润,姑母看着也不像是翟依的原因。姑母叹了口气说:“唉……不管生男生女,将来等你们老了也有人来问问。要是你能生个像雨生这样的儿子,你这辈子就有福了。”翟依笑道:“娘你真会说,像小爷这样的涟城里也找不出来几个,生这样的儿子得上辈子修行才行呢。”姑母说:“雨生长的真是不孬,又高又俊的,来年如果中了举,他就是文曲星下凡了,他将来的小鬏子肯定不丑。”翟依将软乎乎的面片在手心里转动着,边捏着馅边说道:“像小爷这样的,打着灯笼也难找,也不知谁家闺娘能有这福分呢。”姑母又叹了一口气道:“不说别人家闺娘,我现在是担心你以后怎么办。”翟依将捏了半的馅饼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着姑母:“娘,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姑母道:“我的儿子我懂,我是担心他哪天犯浑把你给休了,哪家还敢再娶你?”翟依一听,脸色大变,忙将手上的面团放在案上,说:“娘,我找郎中看过好几回了,说我没毛病的。”姑母并不去看翟依,只盯着手上的面团,一勺馅扣在了面团上,然后不停地转动着,说:“女人一旦被婆家休了,谁还会听你说什么呢?谁家也不敢再娶你进门,你这辈子不就完了吗?你爹娘要是走了,你兄弟还能容得下你吗?还会让你呆在家里吗?只有进尼姑庵这一条路了。”
  姑母正在一步一步地把翟依往她事先预设好的路子上引。不过,姑母说的也是事实。男人的休妻“七出”中就有这么一出:一不孝顺父母,二不育无子,三好淫浪荡,四妒嫉恨能,五有恶疾纠身,六多言生事,七窃盗。往前推一把,翟依就是这个下场。姑母也知道这样做不厚道,更没有颜面,为老不尊,可对翟依来说,确是一条不得不走的出路。
  翟依不自觉地又抓起案上的面团在手里来回地捏着,急得满脸通红,快要哭出来了,说:“娘,你们是不是要把我……休了?”姑母也丢下手里的面剂子,一脸严肃地说道:“你如果再怀不上,这事就真的难说了,老铁家这爷儿俩要是犯起倔来,我也是拦不住的。”翟依哭泣起来,对未来充满了恐惧,她哀声道:“娘,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啊?”姑母停顿了一会儿,说:“办法倒是有一个,就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了。”翟依忙道:“只要有办法,让我跳河都行。”姑母问:“这个月身上的月事走了没?”翟依道:“刚走,有三天了。”姑母笑道:“那刚好。”然后姑母在翟依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注:①油滋捺味:方言,大意是油星美味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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