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简茗说完，众人便停止了讨论。在一片无声里，简茗才意识到尽管没有明说，但她不是第一个考虑到这个问题的人。孙昊当然也在这一问中感受到了压力，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表达此时的心情。叶子峰看出了孙昊的为难，道：“在公司发展初期，大多数决策是我一人做出的，受限于能力，我只能想到集中力量，培养出一个带货人的想法。但现在团队逐渐走向成熟，大家在这个行业中怎么发展肯定都有自己的规划，所以团队应该鼓励以及理性看待由此衍生的内部竞争。再说了，大家都是股东，嫣然直播间带来的红利大家分，猴子直播室带来的红利也是大家分，这样一看丫头的压力其实就没那么大了，团队还拓宽了创收渠道，是好事。”
　　“对！”铃铛点头道，“是这个道理。而且，有些商品带起来，还是看性别的，咱们一男一女，等于弥补了这层缺陷。”
　　闻言，孙昊的心情放松了很多。见意见都说得差不多了，夏宁悦便道：“我没什么特别的意见，团队的目标就是我的目标，指哪打哪就是了。不过，孙昊的直播间真的要叫‘猴子直播间’吗？”
　　夏宁悦的问题逗笑了众人。叶子峰道：“这个倒是好商量，我担心的是这对猴子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你愿意放下面子去搞笑，去做一些夸张的动作和表情？”
　　孙昊说：“谁让能让我们吃饱饭的客人喜欢呢？干了这一行，我最大的感受是：众生相是什么，我们的出路就是什么。”
　　王泽点头道：“妙，这才是其中的禅机。”
　　孙昊抬手道：“别，我只是随口一说，这些词儿我可没你们积累的多。现在的问题是，我能想到我在直播间该如何呈现自己的状态，也知道如何跟品牌方沟通，但怎么起号、引流，嘿嘿，这还得看我疯子哥。”说完，孙昊便小鸟依人般抱住叶子峰的手臂。
　　“哈哈哈”叶子峰豪爽地笑道：“来，那我们从夏宁悦刚才提到的问题开始讨论。也趁这个机会，我跟大家解释一下为什么当初给何柳嫣的直播间定名为‘嫣然’，大家都帮公司的艺人起过艺名，多少有点经验了，有没有兴趣猜一下？”
　　王泽道：“嫣然，就是形容女子笑起来很美好的样子嘛，咱这儿的女生都是这一款。”
　　何柳嫣道：“其实当时给我定这个名字的时候，我除了不理解之外还有点压力。”
　　叶子峰问：“怎么说？”
　　何柳嫣道：“就像阿泽说的一样啊，这个词是形容女子笑起来很美好的状态的，我何德何能，能表现出这种状态？”
　　夏宁悦道：“哪用你刻意表现，自然就好了。”
　　叶子峰道：“我用嫣然这个词，是因为这个词的记忆成本低。想一想，提到这个词，我们想到的是什么？是沈约的嫣然宛转乱心神，非子之故欲谁因；是汪藻的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哪怕不知道这些古诗，不知道这个词的出处，但基于共同使用汉语的文化特点，我们依然能从这个词中捕捉到一些它所表达的含义，哪怕不是百分之百的准确，也相差不大，我就姑且将其称之为这是刻在我们民族基因里的印记。其次，从词性上来说，‘嫣然’可作形容词，而形容词又能增加感染力，提供较名词更为具体的画面感，再加上‘嫣然’常同‘一笑’连用，我们能够想象到的画面就更多、更具体。有了这些东西的加持，要记住这样一个名字就十分容易，只要最后出现的这个人不是一个丑八怪，不辜负‘嫣然’这个词提供的想象就好。”
　　“哈哈哈。”众人听罢，微笑着看着何柳嫣。
　　何柳嫣耸耸鼻子，朝叶子峰伸舌做了个鬼脸。铃铛举手道：“我知道我知道，那叫‘嫣然一笑百媚生，未成曲调先有情’！”
　　“哈哈哈”众人听罢，笑出声来。铃铛一头雾水道：“怎么了！有问题吗？”
　　简茗微笑道：“好铃铛，那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你把《长恨歌》和《琵琶行》串起来背还改字儿，白居易都要气活过来了。”
　　铃铛不好意思地笑道：“不好意思了各位，献丑献丑。”
　　孙昊笑道：“还真是献丑了，多读点书吧小文盲。”
　　铃铛白了孙昊一眼，道：“受教了，让您贱笑。”
　　何柳嫣笑完铃铛，问叶子峰道：“你想个名字都这么用心啊？”
　　铃铛便阴阳怪气道：“不是用心，是有心。那叫什么，‘嫣然宛转乱心神’……”
　　众人齐声道：“非子之故欲谁因！”
　　简茗心有不悦，但并未表露，微笑着配合众人。
　　叶子峰笑笑，不接铃铛的玩笑，说：“一开始，我想过要不要用什么什么姐来命名，因为在我们的民族文化中，姐姐也是很伟大的符号，但柳丫头的形象很难呈现出这种状态，所以我给否定了那条思路。说了这么多，就是希望大家给猴子直播间命名的时候多从我们的文化入手。当然了，文化不是高雅专有的，我们可以从大家喜闻乐见的词入手，想一个想象空间大，好记又上口的名字。猴子解释他的项目灵感来源时说到‘众生相是什么，我们的出路就是什么’，这实际上也是说文化。当然了，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不要被我装腔几句就觉得难了啊。来，转动你们的小脑筋快速想一个名字。”
　　铃铛率先说：“猴子不就挺好？”
　　简茗笑了，轻轻拍打铃铛的背部：“你还真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啊。”
　　铃铛说：“那你来？”
　　简茗说：“就…猴哥？孙昊外表硬朗，人也有趣，给人的第一眼也是值得相信的感觉。”
　　孙昊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
　　夏宁悦说：“猴哥倒是不错，不过一开口就想到了孙悟空。”
　　何柳嫣接过话，说：“我们的文化里，猴哥指代的就是孙悟空。但这个形象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蟠桃盛宴戏群仙，老君洞府盗仙丹。不受弼马自称圣，大闹九霄势齐天。这种敢与天斗、与命运相搏的形象在男生群体中自然大受欢迎，但在女生眼里，有点叛逆、幼稚、甚至极具破坏性的感觉。现在的人都被社会磨得差不多了，这种形象，以文字现诸人前，顶多搏一信仰的共鸣，重在情怀，差点味道。”
　　两人说完，大家都微微点头，这不代表集体的看法，但几分道理几分犹豫便足以让众人重新思考。何柳嫣道：“至尊宝怎么样？《大话西游》里的孙悟空、牌九里面最大点的就是至尊宝，一方面是影视形象在我们这一辈人中留下的记忆，一方面又是好运的象征。”
　　简茗道：“至尊宝的形象太过于经典，我们利用这个形象从事商业活动会不会有侵权风险？”
　　“那就叫皮猴子，反正你外号就叫猴子！”铃铛实在想不到好的，也不愿再想了。简茗说：“还不如小皮猴呢！乖乖闹闹的。”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孙昊歪着嘴笑，看着众人拿他的外号取乐，向叶子峰抱怨道：“你看你给我起的外号，让我惹了多少笑话。”叶子峰拍拍孙昊肩膀，也笑着看众人，问：“还没想到吗？”
　　铃铛说：“我们又不是孙悟空，没得钻人肚子偷听的本事。谁知道观众老爷喜欢啥样儿的！”
　　叶子峰向前倾出身子，伸出双手示意众人说：“看我口型。”
　　何柳嫣盯着叶子峰看了一眼，激动地张圆了口，手指在空中比划。众人恍然大悟道：“大师兄！师父被妖精抓走了！”
　　叶子峰双手一拍，靠在椅背上等待众人的反应。
　　“大师兄……”
　　众人在嘴里砸吧几下，不住点头，像品茶一样细品其中的味道。
　　叶子峰道：“我们就暂定叫大师兄，毕竟我们的影视、文学作品中出现过很多让人难忘的大师兄形象，之后的直播猴子可以根据大家喜欢的角色进行扮演，他的形象就不会固化，风格也就更多变。现在我们谈谈如何起号和引流。如果把丫头的案例复制到猴子的身上，效果很难持平甚至超越，毕竟现在已经不是短视频刚刚兴起的那段时间了，观众看多了这样的案例，已经不吃这一套了。而且他们同属于意象传媒，这样做显然不见用心。但起号、引流必然要以短视频平台为主，我最近看了短视频的行业预测，将来推广我们传统文化的优质自媒体会得到平台和官方的大力扶持。猴子的号可以传统武术为主要元素，辅以古典文学、医学等文化内容，展现国人传统文化的智慧，同时在合理的基础上把剧情设计得搞笑。做完这些，加上公司的运作，我想这个号一定会大有可为！”
　　“好！”何柳嫣和铃铛带头喝彩起来。
　　孙昊一把抱住叶子峰，道：“好哥哥，今晚我是你的了。”
　　叶子峰推开孙昊，说：“我正要说男子气概的问题，你就娘起来了。”
　　孙昊连忙松开手，说：“请！”
　　叶子峰说：“除了市场的需求，还有文化的需求。大家可能也注意到了，娘化现象这几年在我们身边越来越多。远的不说，就说我们这个行业，我们这个公司，大家随时都能看到。且不论这是不是为了挣钱而展现出来的效果，但就社会各界对我们的质疑，我想我们也该做一点什么。钱学森先生说过，想要瓦解一个民族，只要抽掉男人的脊梁和血性，拿走女人的廉耻和善良。社会风气坏了，需要几代人去修复。所以，我一直想做一个体现传统文化、国人风骨的账号，单从这一点来说，猴子任重而道远。”
　　孙昊抿抿嘴，呼吸也有了些起伏。叶子峰道：“所以这个号做到最后可能会和你的初衷有些许差距，但我尽所有的努力不破坏你原本的构思，帮你实现它最大的经济价值。”
　　孙昊摇头道：“别说这些，团队的目标就是我的目标，指哪打哪就是了，你大师兄这点觉悟都没有？”
　　夏宁悦点头道：“嗯，状态进得挺快，这样就对了。”
　　孙昊道：“其实也不是，比起一脑子挣钱，疯子后面描绘的画面更让人沸腾。我们也是构成当今社会文化的一份子，男生应当承担起这份修复社会风气的责任。别的不说，就你们两口子把网络直播和小语种培训结合的创意，我看着就服气。当然了，这个号要是能做起来并得到官方的认可，我还愁挣不到钱？”
　　“好，有道理。”王泽道，“给你俩弄得热血沸腾的，那就干吧！”
　　众人提起状态，等待叶子峰安排。叶子峰道：“剧情上，要融入我刚才说的要素，但毕竟这只是个初步的构思，大家也能发现东西太杂，所以我们需要不断地取舍，摸索出最佳的拍摄方案。搞笑可以是无厘头的、剧情反转的、滑稽的无限种。你要展现侠气，但又要市井和亲民。我们也要注重吸引女性观众，所以视频里要有个小师妹形象，买东西老被坑只能让师兄帮她出气、收拾烂摊子。这个侠客需要一个惺惺相惜的砍价对手，但最后还是大师兄技高一筹……天，我真是太棒了，光是说这些，我现在就已经想到了无数个脚本。总之，我们要用有限的人，打造一个充满想象、欢乐的砍价江湖……”
　　“哈哈哈！”
　　“好。”
　　几人一边放肆吃喝，一边用欢声笑语洗去工作和头脑风暴带来的疲惫，全然忘记了时间。每个人都贡献着自己想到的主意，为孙昊的起号开始准备。
　　不远处，一个身影默默看着这场戏。
　　戴着白色帽子的老板好奇地插着手，在旁看着这群意气风发的少年，那样子仿佛在说：哪来的毛孩子，就知道吹牛。